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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親與老祖屋

(2008-05-07 00:06:24) 下一個



說明:本文寫於2007年3月24日,在兩岸三地和澳洲多家報刊刊登過,因為母親節到,想家,再貼一次。

老父親與老祖屋

 
作者: 謝盛友

親愛的爸爸媽媽,昨天深夜我再次夢回我們的老家,我們的老祖屋在海南島文昌縣茶園村。

爸,你走時,我無法回去看你最後一眼。當然,可以搪塞一萬個理由,可是不孝就是不孝,它不是右派之帽,期滿可摘。爸,你教導我:忘記你幫別人做了什麽,記住別人幫你做了什麽。爸,我永遠記住你給我們的家訓:誠信、誠心、誠懇。於人,誠信;於己,誠心;與事,誠懇。人生做到這六個字,就體現其人生價值。

爸,德國人說,要體現人生價值隻要做到五個字:Verantwortung (責任 ),Freiheit (自由),Solidaritaet (團結),Gerechtigkeit (正義),Toleranz (寬容)。有意思的是,我把這五個字中間的字母聯起來,正好構成 Werte (價值)。這五個字的內涵無非也是包括對人、對己、對事的內容。
爸,出國前你留給我一句話,“掙錢靠本事,發財靠運氣”,你說,我們謝家人世世代代沒有大富大貴的命,所以,如果想拚命地幹活,以望發財,那就大錯特錯了。在德國一段時間後,我感悟了另一個道理,所以我給你寫信說,“可以看死一個人的本事,不可以看死一個人的運氣”。我本事小掙小錢,別人本事大,掙大錢,但是,你不能看死我個人的運氣,隻要我生命存在,說不定那天運氣來了,我就發大財了。

爸,你身教重於言教,受你的影響,我從小養成習慣:今天的事絕對不留給明天。受你的影響,我也這樣身教兒子,你從來沒見過麵的孫子。爸爸,你的孫子已經十八歲了,長大成人了。我們兄弟姐妹考大學時,你要我們考理工科, 靠本事吃飯,可是我們個個沒有這個本事。爸爸,告訴你,你孫子數理化成績優秀,看來他應該可以憑本事吃飯了。

爸,你走時最不放心小弟弟和老祖屋。現在,小弟弟成家立業了,在國內的兄弟姐妹也把祖屋修整好,你應該放心了。二哥寄來照片,我也看到修整後的新的祖屋,可是,我還是中意老祖屋,我們共同生活的老祖屋。

我們的老祖屋,走進大門,就是所謂的“正室” ,用來會客和吃飯。正室大概26平方米吧,正室設施簡單而實用:幾把椅子,一張吃飯的八仙桌。地麵是泥的,長年累月用腳踩。正室地麵有些不平。記得小時擺桌子吃飯,經常要試好幾回,才能找到合適的位置。
正室上方是一個“公殿”用來擺設祖宗的名牌,過年過節時後人祭拜。文革時,“公殿”沒有了,祖宗的名牌沒有了,換上去“高舉毛澤東偉大思想紅旗奮勇前進!”
正室右邊是三間橫室,左邊是廚房,泥磚砌成的大灶,鍋很大,直徑一米五。記憶中,除了過年,大鍋的內容不可能充滿,哪怕是一家十口人之眾。小時,我發現右邊的三間橫室是黑的,左邊的廚房更黑。問你何故,爸爸,你說,窮人多算命,醜人多照鏡。我們家窮讓人算命,算命先生說,這橫室做廚房,你們家會發財,所以,算命先生說一下,廚房換一下,所以,每間橫室均做過廚房,故此,每間房子都黑。
我們睡的床其實就是一個木架子。夏天隻鋪一層草席。冬天來了,先鋪上一層稻草,而後才是床單。海南島多台風,屋頂經常被損壞,經不起狂風暴雨,老家那“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情景至今記憶猶新。經常在睡夢中讓滴下的雨水驚醒,先找來盆或桶接住漏下來的雨水,再找一個角落,熬過一夜。
老屋的門是防君子,不能防小偷,更不能防老鼠。為防鼠,莊稼人都養貓。也不能防蛇,小時掃地,掃到“山竹青”( 不知學名)的毒蛇,毒性極強。好在我命大,那腳沒下去。趕忙悄悄地退出去,找來一把鐵鍬。那蛇死到臨頭,還在睡夢中呢。隻是那事,讓我懼怕的餘波延續了好幾年。

留下最美好的回憶,就是那棵老龍眼樹,它不屬於我們家,屬於堂叔叔。但是,我們夏天乘涼,晚上賞月,都離不開它。每次想起故鄉,我就不由得想起那伴我成長,縈繞往日歡笑與淚水的老屋。曾祖父留下的老屋,相對於城鎮的現代建築,顯得簡陋且幾分寒酸,但我家老屋永遠不失自身具有的韻味。
記憶中,春夏秋季節,雨水比較多時,看到屋簷下濺起的點滴水珠,我可以享受到雨的美妙景色了。冬天的時候,天氣寒冷,一家人就時不時窩在家裏,圍著灶台取火,或一起吃飯,拉家常,溫馨而自在。
二十年沒有回老家了,以前每次回去,總習慣把家裏打掃一遍,將東西整理好,讓老屋存有整潔的味道,有主人在家的氣息。
老祖屋對於我逐漸地熟悉而陌生。夢中看見祖屋,看見門前磨平的石凳、漸漸斑駁的紅磚、鏽跡斑斑的鎖、地麵上、木凳、桌麵上落滿的灰塵,......。父母親住的房間裏堆滿了雜物,大床的一隻床腳也不知什麽時候掉了,床上厚厚的灰塵。......。那些逝去的往事,是否依舊清晰?記得小時候爸爸媽媽不在家時,我們小朋友圍在床上打牌的情形,於發哥一點也不留情麵,有時打得我們落花流水。小時喜歡賞雨、賞月。斷線似的細雨,輕逸而瀟灑。夜晚村裏漸漸安靜下來,明月悄悄爬上天空,我一個人享受著那灑落進來的月光,就著柔和的燈光,靜靜地寫啊寫,寫著寫著就進了夢鄉,夢見了知識的海洋。以前每次離家時,父母親總在大門口有道不盡的叮嚀,還有那不舍的揮別。而每當我在外麵受了什麽委屈時,回到老屋總有父母親的安慰和關懷。老屋,是我快樂出發的起點,為我加足動力,揚起自己飛翔的翅膀。老屋,也是我幸福歸來的港灣,為我遮風擋雨,營造一片溫馨舒適的天地。老屋有一種情愫,一種揮之不去,招之即來的獨特感覺。現在我們仿佛已習慣了鋼筋水泥的環繞,老屋的磚木結構房子卻是一種難得的閑適與情調。老屋是我夢想的出發點,老屋讓我蘊藏思想、積累靈感、背著期待。老屋縈繞的並非是我表麵察覺的殘破,它已積累與釋放了一種永恒的情結,而這種情結和著它美妙的記憶已滲入到我的血液中。

月是故鄉明,屋也是老屋更有韻味,老屋是破舊的,也是古樸的,同時也是飽含內蘊的。歲月悠悠,關於老屋的記憶也在一點點地被拉長,老屋伴我成長,撐起了我的一片天空。老屋,你在我的夢中,你的存在,就是我最美的回憶。無論我走在天涯還是海角,思念總是朝著一個方向:老屋瓦楞上是母愛的重疊,老屋的牆是爸爸的性格,支撐著我不倒的理想。但是,老屋也是脆弱的。我實在弄不懂,全體社員拚死拚活苦幹一年,怎麽就仍然被饑餓纏繞。記憶中,母親到處借糧,也低檔不了我們兄弟姐妹的饑餓。

親愛的爸爸,你總是教育我們,累不會死人,人要奮鬥,經曆苦難就是積累資本。基督教的苦難觀寫得更清楚:“現世生活沒有直接的賞善罰惡,人活在世上是為了彰顯上帝的榮耀;可能有苦難,可能有喜樂。”
親愛的爸爸,親愛的媽媽,對於我們受苦的人來說,上帝不是從天上給我們安慰,而是安靜地參與在受苦之中。上帝沒有應許信他的人會一帆風順,卻應許與“他們同在”,這種“同在”就是給我們最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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