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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 . 民族 . 人生 — jinian中國著名電影藝術家孫道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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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 . 民族 . 人生

—— 記中國著名電影藝術家孫道臨先生

鷗波撰於2003年10月27日


在濃鬱秋色的十月,中國著名電影藝術家孫道臨遠道來猶他州訪問,為這塊平靜的黃土地帶來了中國電影的旋風。82歲的孫老不減當年風韻、高雅睿智、瀟灑坦蕩。在十一天裏,孫老分別應邀在猶他大學、韋伯州立大學和楊百翰大學進行學術交流,做報告並介紹影片《渡江偵察記》。盛情的東道主們還邀請孫老觀光了大鹽湖、黃石公園和Sundance 電影節場地。孫老與大學的教授、學生、電影觀眾、華人團體進行了廣泛的接觸和交流。

韋伯州立大學曆史係劉易斯副教授說:“孫先生的到來,是一次把猶他州的美國人和華人社會連接起來的極好機會。”他還說:“中國50年代的電影充滿了藝術魅力,但它是電影研究者們長期忽略的領域。孫先生的到來,引起了廣泛的興趣。我還在不斷地收到州外學者的電話,他們都意識到:中國50年代的電影是個很值得研究的領域。”

孫老說:“這次來美國,是兩國間交流的大事。50年代到60年代的電影受到美國朋友的重視,我個人認為,是因為那個時代的電影更多地表現了民族精神。”談到猶他州,孫老的印象是:“空氣非常新鮮!天空總是湛藍的。猶他人非常熱情友好,路兩邊的小房子也很漂亮。如果再多種上些桃樹,猶他就成了名符其實的‘世外桃源’了。”

孫老是中國十多年電影形像的代表,億萬中國觀眾知其人、愛其戲、欽佩其才華、關心其未來。孫老更是電影界專家們極為尊敬的權威。著名電影界人士黃宗英曾說:“孫道臨是一個把戲劇、電影、朗誦在詩的境界裏表現出來的天才。”孫老在猶他期間,不僅侃侃而談電影事業,也斷續地勾畫出他自己人生的點點滴滴。

孫老出身名門大家族。父親曾考取官費留學比利時,成為工程師,宅居北京的風水寶地西山。孫老早年在教會學校讀書。父親家教很嚴,監督他做功課,還請師傅在家教國術(即武術)。進燕京大學時,原想讀經濟,認為它是社會的基礎。後來對人生觀感興趣,就改成了哲學。由於家事和戰事的耽誤,讀讀停停,先後十年才完成了學業,畢業論文是《亞裏士多德(詩學)詮釋》。

大學時代的孫老就喜歡演話劇。大學畢業後加入了劇社,到了上海,先後演出了30多部話劇,如《茶花女》、《欽差大臣》等,也翻譯和改編過《魂歸離恨天》等話劇劇本,還導演過《鍍金》、《新學究》等話劇。1948年孫老開始演電影,首部影片是《大團圓》。此後,孫老連續主演了一係列精彩的片子,有《烏鴉與麻雀》、《家》、《早春二月》等等。他扮演的角色形形色色,但是個個栩栩如生:有二十年代的小學教師、三十年代上海工廠的資本家、四十年代的地下情報員、五十年代的會計師、六十年代的科學家、還有軍人、農民、總統,等等。孫老多年來深獲觀眾們的厚愛,也贏得專業藝術機構的首肯,獲得了“金鷹獎”、“二十二大電影明星”、“優秀電影獎”、“文化部一等獎”、“特別榮譽獎”、“影視精英獎”、“中國電影百年十佳演員獎”等多項獎勵。

除了拍電影外,孫老還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多棲藝術家。他先後為幾十部外國影片擔任翻譯、配音、配音導演。觀眾們非常喜愛他那惟妙惟肖、出神入畫的配音。他在《王子複仇記》中配哈姆萊特,那一段“生存還是毀滅”的獨白震撼人心,成為朗誦藝術的經典。孫老又是大文筆,其詩歌與散文意象新穎、華美文雅、熱烈真摯。他的散文集《走向陽光》所收集的篇篇詞詞,都飽含著他的真情與真摯。此外,他還創作並改編過劇本,還是一位男高音歌唱家,能用中、英、意、德四種語言演唱。運用他嗓音的獨特表現力,他還為多部大型紀錄影片當過解說員。近年來,孫老多次擔綱在中國幾大城市推出了大型詩歌朗誦音樂會,主題有《唐宋名篇》、《家書》、《中外詩歌散文》等,氣勢磅礴,激起了國民熱愛文學作品和尊重民族曆史的情感。孫老自1976年起導演電影。他執導的《一盤沒有下完的棋》獲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大獎、《雷雨》獲“百花獎”、《詹天佑》獲“華表獎”……

大凡極有成就者,都難免被稱為“極有天賦者”。“天賦?”孫老笑了:“不是天賦。我從小經曆了北洋軍閥、國民黨、日本人占領、內戰等多個時期,給了我很多的磨練。另外,家裏也管得嚴,我也老老實實地學。我從小就喜歡體育,愛好各種球類。我也喜歡讀書,不斷地‘充電’,加強修養。演員個人的魅力是有限的,所以不能閉門念經,隻有對生活有體驗,才能理解藝術的特點……”雖然孫老淡淡言來,可是不難想像,要幾十年如一日去努力,決不是一件易事。

孫老有自己獨特的藝術創作思路。無論扮演什麽角色,他都要求自己做到三點:“To know and to feel the character; To reflect and embody the character; To re-create and be loyal to the character” (在猶他大學的講演)。他篤信“藝術貴在含蓄”。他認為表麵上的誇張或者轟轟烈烈是最輕鬆的處理方法,但隻能嘩眾取寵。那麽孫老究竟有什麽秘密呢?在扮演一個角色時,他致力於體會該角色內在的最深沉的情感,再找到表現這種情感的最質樸簡練的表演形式。其結果是,創作的角色具有強烈的感染力、真實可信。很多人沒有想到,在40年裏,孫老總共隻拍了20多部電影(文化大革命中斷了17年),但是其精品質量足以使觀眾熱情洋溢地把他評為中國一個世紀以來最受歡迎的十大影星之一。

孫老的嚴謹也表現在取材方麵。他具有強烈的民族責任感:“Ask why and for whom we make the films?” (在猶他大學的講演)。 孫老又談道:“好萊塢的電影不論怎樣千變萬化,總是離不開美國的民族文化。中國也應該用最民族的東西走向世界,而不是跟著別人走。”孫老總是希望通過電影來反映中國曆史的變遷。他傾力打造的《詹天佑》,不僅敘述了一個民族精神與科學精神高度結合的人物,而且展現了外國列強爭奪鐵路沿線以掌握中國命脈的時代背景。《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以中國、日本兩個圍棋手對棋為線索,展示了在三十年的跨度裏,國難必然帶來家難的殘酷現實。《雷雨》雖然隻有八個人登場,卻是一個時代的社會縮影。此外,《李四光》、《吳玉章》、《非常大總統》等等,都生動地描繪了不同的時代背景。孫老本人還為《魯迅》、《陶行知》、《大慶戰歌》等多部曆史性紀錄片作解說,其民族責任之心可見一斑!

一次在餐桌上,他談到1963年《早春二月》剛拍完就被查封,他也因此而再不能演電影,有同胞打抱不平說:“演員不應該受牽連啊!”孫老卻坦然而由衷地回答:“匹夫有責嘛。”他實實在在地認為:演員是有社會責任的,如他在演講中所言:“An artist is a citizen of your country”。一部電影的魅力,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演員。於是,該片對社會的影響力自然就與演員有直接的關係。根據這一邏輯,有了下麵這段有趣的對話。“孫老師,您喜歡今天中國的什麽電影?或許,您的標準太高,沒有看得上的吧?”“有啊!《焦裕祿》。你看那個主演李雪健,多棒!還有《孔繁森》,那個演員叫高明。我看完《孔繁森》,剛走出電影院,一想不過癮,扭頭又回去看第二遍!”“好在哪裏?”“真實。”“那您對電影的評判標準主要是看演員的水平了?”“當然啦!”有聽眾評論說張藝謀的《紅高粱》等影片是醜化中國人,對此孫老有不同看法,說:“張藝謀的生活基礎就是中國農村。能在自己熟悉的圈子裏把故事表現成那樣,還是很不錯的。”

在孫老的演藝生涯裏,與他搭檔的女明星很多,像張瑞芳、沙莉、於蘭、謝芳、顧永菲,等等。當問到他與哪一位最有默契時,他略加思索後回答:“上官雲珠。上官雲珠是一位很情感化的演員。拍我的戲時,哪怕鏡頭根本不會對著她,她也站在旁邊配戲,造成一種氣氛,所以很有真實感。後來,拍她的單人戲時,我也上去配合。”說到女演員,有趣的是,雖然孫老當年是如此一位“帥哥”,身邊都是“靚女”,卻老實巴交地請朋友介紹女友。朋友當然義不容辭,誰知一介紹竟促成了孫老40年的婚姻。

孫老的夫人王文娟是越劇名旦,曾在電影《紅樓夢》裏扮演林黛玉。黛玉臨終前在病榻上奄奄一息,外麵卻傳來寶玉婚禮的喧鬧聲。黛玉焚書哭訴的悲憤與絕望,被王文娟表現的酣暢淋漓。當年此片上映時,不少孩子觀眾們也大受感染,可見王文娟將黛玉之死演成了一絕。孫老與夫人在生活上相伴、在事業上相促。在拍攝《孟麗君》時,老公導演、老婆主演,和諧之極。文化大革命中,他們雙雙大難臨頭,艱難歲月可想而知,但是這沒有阻礙他們將唯一的孩子撫養成人。這次孫老在鹽湖城的Crossroads Plaza 漫步時,也沒有忘記為夫人選購一條絲巾。

與孫老交談之中,有一點很深的感受:孫老對待人生善於積極思辨。“大概是學哲學的關係吧,”孫老自我解釋。對於文化大革命的悲劇,孫老隻字不提,認為那是過去,是無法改變的,而眼前才是可以把握的。如何看待“老”呢?孫老說:“人又生理年齡和心理年齡。我的心理年齡是18歲。”當問到他何以能夠寵辱不驚時,他說:“我永遠奉行一點:知足者常樂。”問及他對於藝術價值和商業價值的關係如何看,他表示對某些嘩眾取寵的流行作品並不欣賞,說:“我相信,真正的藝術精品會有更長久的商業價值。” 他的積極樂觀富有強烈的感染力。去黃石公園的路上,孫老不停地引吭高歌,同車人享受了一場免費音樂會;在普羅伏市的一家意大利餐館,孫老一聽手風琴奏起了《我的太陽》,就忍不住用意大利語唱了起來。劉易斯教授後來說:“與孫先生在一起,且不說別的,僅以一個普通朋友相處,他已經給了我巨大的激勵。”

在不同場合的交談中,人們對他的稱呼真是五花八門:“孫先生”、“孫大哥”、“孫老師”、“道臨兄”、“孫老”、“老帥哥”,種種尊稱、昵稱甚至戲稱,反映了各層次和各時期的觀眾對他的理解和認同。孫老以自己高品位的藝術成就,結交了千千萬萬的真情朋友。最可貴的是他不背“大影星”包袱的輕鬆心態。在各個場合,他從來不會讓提問者失望,甚至關於健康方麵的問題也不回避。旅途中,他總是謝絕年輕人代提行李。在猶他的最後一晚,筆者深夜電話采訪,雖然他已相當疲勞,卻仍然和藹平祥,有問必答,似乎在他那浩繁的文學語匯中沒有“逐客令”一詞。如此一位長者,與人們陌路相逢,竟全無那般“身份”,言談幽默風趣,如同家人一般,真有他老人家獨特的純真和可愛。

孫老自80年代起開始了頻繁的國際性藝術活動。1988年他應邀到舊金山參加美國藝術劇院的話劇《馬可百萬》的演出,扮演元朝皇帝忽必烈汗,排練和演出共約三個月。這次他在猶他州講演時,聽眾對他的純正英語印象頗深。對此,孫老在很大程度上歸功於《馬可百萬》的演出。他說:“當時有人專門跟著我,摳我的語音,使我在舞台上連每一個濁音都能說得很清晰,對我非常有幫助。”除了演出,孫老還應邀出任過夏威夷國際電影節評委、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評委、上海國際電影節評委主席和主持人、珠海三地電影節評委。

離開猶他後,孫老10月22日在舊金山參加了《中國50年電影回顧展》開幕式,24日返回上海,25日起即開始排練話劇《家》,為慶祝巴金100歲生日獻禮。此外,他正在洽談一部電影和幾部電視劇,還有若幹社會活動要參加,他真是當今中國舞台上如此活躍的同齡人中為數不多者,真是青春不老、壯心不已!

無論是莎翁還是曹禺的戲劇作品,都離不開啟幕、事件、起伏、靜場、高潮、結局等一係列篇章。孫老82年的生涯,如同舞台上的一出變化紛繁的人生劇。他為我們展示了20歲的艱辛度日、30歲的初創輝煌、40歲的頂級成就、50歲的黑色沉寂、60歲的再度崛起、70歲的繽紛多棲。我們期待著孫老80歲這十年的每一幕和每一場!相信孫老的續作始終會貫穿著其濃墨重彩的主題思想——那兩首他為影片《孟麗君》撰寫的歌詞:

……
凡人何去,但問蒼穹
狡狐死,走狗烹……
唯有青山如畫,綠水長流……
攀絕頂,更登巉岩
曆盡坎坷艱辛險阻磨難重重……
不屑折腰,更未屈尊
富貴於我如浮雲……


……
人海茫茫
有多少深情真意
釋放光芒
人生是如此短暫
匆匆來去……
還是義重於山嶽
情深似海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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