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爪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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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雲:北京軍區楊勇、廖漢生被關押始末 (九)

(2022-12-21 06:52:34) 下一個

楊勇堅決不承認是三反分子

楊勇被造反派抓走後,立即被戴上紙簍高帽,伸出來的鐵絲尖劃破了他的臉,鮮血流了下來。批鬥現場高音喇叭狂叫,楊勇堅決不低頭。造反派強按,用力過猛,將楊勇的下巴重重磕在話筒上,鮮血又流了下來。楊勇使勁把頭抬起來,大聲說:同誌們,我楊勇一不反黨,二不反毛主席,三不反社會主義。我有錯誤,歡迎同誌們批評。

有一次在北京軍區露天舞台批鬥彭德懷,羅瑞卿、蕭華、李誌民(高等軍事學院副政治委員兼政治部主任)、楊勇、蘇振華、劉震、吳克華(炮兵司令員)等10位將軍陪鬥,每個人都被兩個大漢扭成噴氣式,頭上戴著紙糊的高帽,胸前掛著打著紅叉的牌子。被批鬥的人摔倒在地,又被強拉起來。軍區大院的小孩回憶:批鬥會場坐得滿滿的,人很多,小孩到處鑽,印象最深的是坐在大筐裏的羅瑞卿。軍區大院一位職工回憶:楊勇就是不低頭,怎麽叫他低頭,他都不低頭。造反派找了幾個大個子運動員強按,楊勇還是不低頭。巡回批鬥,楊勇總是如此,不但不低頭,還用眼睛四處觀看。他堅決不承認三反,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麽罪。有一次在軍區小禮堂挨鬥,楊勇大聲質問:誰說我是三反分子?有什麽證據?給楊勇安的罪名很多,其中一條是廖漢生揪出來,軍區黨委為什麽行動遲緩?楊勇說:我是書記,有什麽事我負責。上麵有軍委,我要向軍委報告,不是一下解決的……”有人粗暴打斷,又問某次會議……楊勇說:某次會議誰在,我當時是怎麽說的。他問在場的副司令員、副參謀長,是不是這樣?有人說:你反對一、三軍團合並。楊勇說:我不是反對一、三軍團合並,我是對合並後的人事安排有不同看法,這是符合組織原則的。有人說:你搞兵變。楊勇說:我一個人能搞兵變嗎?北京軍區哪個軍是我楊勇的?造反派啞口無言,批鬥會常常開不下去,隻好草草收場。

19783月,楊勇被任命為副總參謀長、黨委第二書記,同時擔任中央軍委副秘書長。北京軍區向楊勇調查某幹部在批鬥會上從後麵踢他的情況。楊勇說:你們講的那次批鬥會,確實有人從背後踢我,可我當時被人扭著胳膊臉朝下,沒有看見踢我的是誰。這件事我不能作證。時隔不久,某幹部托了不少關係來見楊勇,他委婉地提出請楊勇作證他沒有踢。楊勇很生氣,批評他說:我不能為你踢過我作證,同樣也不能作證你沒有踢過我。踢還是沒踢,你自己最清楚,有問題就是有問題,不必找關係托人走門子。如果有問題,還是爭取主動如實向組織講清。否則,即便我給你作證也沒有用。

 

家人和戰友四處尋找楊勇下落

1967年頭幾個月,楊勇被關在北京軍區大院72樓,窗戶大開,桌上放著一瓶安眠藥,以後床頭又放了一根背包帶。剛開始楊勇不理解,放了好幾次後他明白了,對專案組說:我不會死,我相信總有一天我的問題會搞清楚。楊勇揮筆在紙上寫下曹植的五言詩:煮豆燃豆萁,萁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楊勇每天放風,總有很多幹部戰士、職工向他行注目禮。有一天,王木匠看見楊勇,熱情地叫他首長。楊勇說:別叫首長。王木匠不怕,這麽好的首長就是首長,執意要叫。楊勇示意身後有人跟著。王木匠連說沒關係。那時,楊勇被押著在政治部食堂吃飯,總有好心人悄悄給楊勇端來油條等吃食。因為這樣的事情多了,專案組就把楊勇關到山上的小樓,不讓他和群眾接觸。楊勇在樓門口種了幾棵西紅柿,盡管沒有陽光,西紅柿還是結出通紅的果實。看守的戰士為楊勇買來掛麵和雞蛋,說:司令員,您要保重身體,國家、軍隊需要您。有的幹部說:司令員,您身體怎麽樣?您要珍重啊!看守隔不久就要換一批,怕他們被赤化了。

楊勇穿著扒掉領章帽徽的舊軍裝,依然軍人般身板筆直。一年四季他總穿布鞋,在外事場合才不得不穿皮鞋。西歐某國的三軍參謀長臨走前,看他的皮鞋式樣漂亮,問什麽地方生產的。楊勇笑著說:中國北京皮鞋廠。其實,他的腳早就被皮鞋擠得不舒服了,回到家馬上換上布鞋。楊勇準備去朝鮮訪問時,孫子南南曾問:爺爺,你就穿這雙鞋走,人家攔著不讓你走怎麽辦?楊勇說:這雙鞋怎麽啦?不是挺好的嘛。布鞋是盛錫福鞋店做的,名牌,手納的千層底,禮服呢的麵。因穿的時間太長,底破了,麵也破了,白襯裏露了出來。林彬拿出一雙新鞋,楊勇卻舍不得扔掉舊鞋,找司機借了點錢,上街去打了掌,並用墨水把露出白布的地方抹了抹,仍不離腳。

每隔一段時間,專案組會給林彬送來一張楊勇索取衣物的條子,如襯衣兩件,單軍裝一套,被單一條。既無抬頭,也無落款,更沒有一個字的近況。夏天山裏蚊蟲多,還要按上邊旨意點亮200瓦的大燈泡,引得蚊蟲亂舞,卻不允許掛蚊帳。楊勇從家裏要了一個大布單,林彬奇怪他要這個幹什麽,後來才知道,他用大布單當蚊帳,蒙住頭睡覺。有一天,專案組來了兩個人,說:以後不要再等條子了。林彬問:楊勇同誌還活著嗎?”“想那麽多幹什麽?你們還是多考慮考慮和他劃清界限,揭發問題吧。林彬聽同事講,中南海圍牆上貼著批鬥彭德懷、黃克誠、羅瑞卿等的照片,其中有楊勇。林彬讓孩子們去看看楊勇穿什麽衣服,推斷照片是什麽時候拍的。楊勇的孩子們連續幾天在北京軍區大院門口徘徊,試圖探聽楊勇的消息。二兒子楊翼平的同學說,打聽到楊伯伯的消息了,他關在軍區基地的一個倉庫裏。還沒等楊勇兒女去探監,楊勇就被押走了。

那段時間,楊勇常常半夜被塞進汽車,在北京周圍轉圈,轉幾個小時到一個新地方,遠在山裏的工程兵大院後倉庫也關過。不管關在什麽地方,楊勇馬上就能說出地名。他被送到河北邯鄲的裴堡農場後,問我們農場在什麽地方?排長告訴他在邯鄲東20多裏,楊勇馬上說:邯鄲以西是太行山脈,邯鄲南麵偏西有兩個水庫。排長感到奇怪,楊勇說:我的職責是保衛北京地區的安全,這些地方我都親自來看過地形,部署過部隊,有的地方來過不止一次。作為一名軍人,對於自己曾經勘查過的地方保持清楚的記憶,這是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和能力,這有什麽可奇怪的呢?隻是我確實沒想到,這些地方竟成了我的看守點。

杜心(《解放軍畫報》記者)去楊勇家,看見兩個大封條封在門上,門口還有兩個荷槍實彈的衛兵。杜心掏出記者證,問能不能進去?衛兵說不行,杜心隻好走了。他千方百計想找到楊勇被關的地方,終於有了準信。他借口到高等軍事學院采訪,特意帶上楊勇愛吃的蜜桔和中華牌香煙,要了個吉普車就上山找開了。山上房子不多,很快就找到了一座兩層小樓,樓外有衛兵,讓他遠離,不要靠近。杜心掏出記者證,提出要見楊勇。衛兵說:你找他幹什麽?杜心說:有點小事。”“有介紹信沒有?”“沒有。”“他已經走了,到連隊當炊事員去了。如果不走,一定要軍委介紹信才能看。杜心一再請求,衛兵讓他扒著窗戶看了看。楊勇大概是才走不久,白床單,枕頭,一套薄薄的鋪蓋,疊得整整齊齊。杜心看著看著,眼淚流了下來。在朝鮮戰場,杜心是誌願軍總部的攝影記者,楊勇隻要外出就要帶上他,像家人一般。

杜心從八大處下來,打聽楊勇家搬到什麽地方。軍區管理局長偷偷告訴他楊勇家的地址。杜心和愛人顧麗芳去了三四次,都是鐵將軍把門,他扒著門縫看見裏麵有一台熟悉的蘇式黑白電視機,認定沒找錯。前院一位老人把杜心拉進屋裏,問他幹什麽。杜心說:家屬不應該有罪,聽說楊勇的孩子流落街頭,我想把他們接到我家,我養。老人好心告訴他,他們已經到寧夏幹校去了,你們再不要來了,這個院有人監視,會匯報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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