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流水

心似白雲常自在,意如流水任東西.
正文

傅彪生命最後時刻 眷戀妻子的懷抱

(2006-02-14 09:39:33) 下一個
容顏漸老,感情依舊。   寫書是傅彪的願望,但生命隻留給他寫5000字的時間。傅彪離世前囑托妻子張秋芳:餘下的由你來寫吧!為完成丈夫遺願,張秋芳續寫了近18萬字的文章。   本版摘錄了《印記》中,張秋芳筆下的傅彪最後時刻。      情竇初開的傅彪和張秋芳之間,哪怕一個眼神也覺得溫馨。   【鏡頭一】   痛至骨髓,他還為自己的“撒嬌”找轍   彪子臉上的肌肉開始下垂,下顎鬆弛,舌頭發硬,對他說任何話,他隻點頭或搖頭。   他躺在床上,左手總是往上抬,舉到頭頂上,他說不出話,我一直不懂他的意思。   我絞盡腦汁猜,問他:“你是不是想抱抱我?”   搖頭。   “想抱抱兒子?”   又搖頭。   “是要我摟著你嗎?”我不知怎麽冒出這個想法。   他使勁點著頭,皺著眉頭,像是埋怨我:你怎麽才說對呀。   我趕緊擠到他的床上,把他的頭搬起來放在我的臂彎裏。   “要不然就疼。”彪子突然開口說了話,聲音很輕,卻很清晰。   護士們笑了。是啊,已痛至骨髓,可為了照顧別人的感受,他還在為自己的“撒嬌”找轍。   【鏡頭二】   我吻了他,那是心靈的約定   自從說過“要不然就疼”,隻要我看他歪在床上不肯躺好,便讓他靠入我的臂彎裏跟他說話。   有一次我問他:“彪子,下輩子我還嫁給你好嗎?”   他努了努嘴唇,沒說出話。   “想說什麽?下輩子你還要我嗎?”   他又努了努嘴唇。   “他是不是想讓你吻他一下?”二姐在一旁突然悟到了什麽。   彪子使勁點點頭。   我的淚一下湧上來,把他抱在懷裏。我知道彪子的方式,他一定是想說:“讓我下輩子娶你,你倒是先吻我一下啊!”   我吻了他。那是心靈的約定。      結婚典禮上,彼此承諾的“白頭到老”的諾言沒有實現。   【鏡頭三】   切開氣管,上呼吸機?我沒同意   8月19日夜,彪子的血氧和心率出現波動,直到清晨才平穩下來。   第二天,院方提出搶救方案,要把彪子轉到ICU搶救室,必要時切開氣管,上呼吸機。我沒同意。彪子的腫瘤遍布全身,重要髒器的功能正在衰竭,切開氣管隻是延長幾天時間,可救不了他的命。可以想象那種創傷是何等痛苦。   記得彪子曾跟朋友開玩笑:“等我快不行時,求醫生開個後門,讓我安靜地走。”雖是玩笑,但我從中領悟了彪子的意願,那是他的權利,是一個人對死亡的權利。   《西藏生死之書》寫到了如何走向安詳的死亡。書中說,如可能,應在病人回天乏術時,把他安排到單人病房,停止一切侵犯性的治療,讓臨終者在寧靜和安詳中去世。這是重要的權利,臨終者的精神未來和福祉都倚賴這種權利。   它讓我對死亡有了重新的認識。   【鏡頭四】   最後一次進食,喝了很多甘甜的黃瓜汁   止痛泵緩緩釋放出的藥液讓彪子整天都在沉睡,沒有痛苦。想讓他喝水或吃東西時,就把泵停了,一會兒他便會清醒過來。   一天我在病房裏吃黃瓜,滿屋子散發著一股清香。彪子聞到了,口中囁嚅著。   “你也想吃黃瓜,是嗎?”他點頭。   我切去黃瓜最上麵一段,將餘下的送到他嘴邊,想用汁液潤濕他的雙唇。沒想到,他突然張開嘴,“哢嚓”一口咬下一寸多長。   他的吞咽功能已近衰竭,我大驚失色,伸手往外摳。彪子竟死死咬住不放。我連連說:“寶貝,別急,我榨了汁再喂你。”他這才點點頭,鬆了口。   印象中那是他最後一次進食。喝了很多,甘甜的黃瓜汁滋潤了他的雙唇,更滋潤了我們的心。   【鏡頭五】   你不孤獨,朝著有光亮的方向走   8月28日夜,沈教授對我說,看情形恐怕時間不會太長了,不能總是睡著,得讓他醒來和你說說話。   止痛泵停止了工作。   彪子比任何一天都清醒,眼神極其清亮。他的頭能夠最大限度地轉動。他看看沈教授,又看看我。   沈教授大聲地問:“傅老師,知道我是誰嗎?”   他點頭,輕輕地。   “傅老師,咱們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他又點頭,然後轉過頭看我。   “寶貝,認識我嗎?我是芳芳。”   他還是點點頭,眼睛用力地眨一眨。他再也沒有力氣表達更多。   “寶貝你記住,我永遠愛你!”   我眼巴巴地看著他,等待回答。他好像連點頭的力氣也耗盡了。為了不讓我失望,他又用力地眨眨眼。看他的模樣,就像聽話的孩子,善良、無辜。我的心片片碎裂。   “寶貝,不要怕,我陪著你呢,你不孤獨。朝著有光亮的方向走,知道嗎?”   他聽懂了,輕輕點了一下頭。他的眼神那樣順從,那樣溫和,流露出深深的愛與不舍。   我用力把他抱住,在他的臉上、唇上親吻著。一忍再忍的淚水奔湧而出。   【鏡頭六】   修剪指甲、輕掃耳內,最後一次為他做這些   29日早上7點,彪子又醒了,依然平靜,依然沒說話。醫生打開止痛泵,他又昏睡過去。那是他最後一次看這個世界。   下午1點,血氧開始慢慢下降,氧氣麵罩沒用了。   小徐從學校接回了聰聰,朋友們全都趕來。   醫生反複地問我,是否改變主意,是否同意切開氣管搶救。   我回答:堅決不!   往往有一些人,生離死別令他們失去理智,忘記了一個詞叫“無力回天”,在最後一瞬間改變主意。而我始終清醒,隻有讓彪子在親友的看護中靜靜地走,才是最好的結局。   我輕輕握著他的手,幫他修剪指甲,用酒精棉簽將指甲周圍清理幹淨,用棉簽在他的耳內輕掃一圈。這是他平時最喜歡讓我為他做的事,這是最後一次了……   【鏡頭七】   9點35分,他離開了我們……   午夜12點,對將走的人是“坎兒”,血氧已降到70,我的心一陣陣縮緊,緊到疼痛。目光在他的臉和儀器的數字間不停地跳轉。   漸漸的,他吸氣變得很短,呼氣很長,像是在歎息。醫生說那是歎氣式呼吸。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無聲流淚。   8月30日8點57分,血氧直線下降。彪子生命力頑強極了,堅持了18個小時,容我們送出很遠。   “時間不多了。”醫生提示著終點的距離。   一路上,他的生命之光越來越弱,我的眼淚沒停過。我回想起我們所有美好的日子,心一陣陣撕裂般地痛。但我咬著牙告訴自己,必須陪我的彪子走到底!   儀器上的數字急遽下降,我的心隨之一再地失重。   顯示屏上呈現出一條沒有波折的直線——生命的電波消失了。   我仿佛看到彪子登上艘即將啟程的船,他站在船尾,親人朋友在岸邊揮手道別。船離岸了,他希望他親愛的人如何說再見呢?   “現在開始計時。9點35分,傅老師離開了我們。”醫生說。   恐懼和絕望都在這一瞬平息。我仿佛看到他的靈魂脫離開千瘡百孔的軀體,安然飛升。我的身體慢慢舒展,置身於一種溫暖,就像他曾無數次擁我入懷。   沒有人慟哭,周圍安靜極了,大家守護著這份尊嚴,這份神聖。   我用手輕輕合上他的雙眼:“彪子,一切都放心。不要怕,記著,向著有光亮的地方走。記住我永遠愛你。”我反複地說著最後的叮嚀。我親吻他的額頭、嘴唇,他的樣子十分安詳,像睡著了一樣,令我安慰,令我心疼。   【鏡頭八】   彪子在笑,笑得那麽生動,那麽頑皮!   為他更衣時,姐姐扶他坐起來,正好麵對著我。   我驚呆了!彪子在笑,笑得那麽生動,那麽頑皮!   我拉住兒子的手:“聰聰你看,爸爸在笑呢!快把叔叔阿姨叫過來!”傷心哭泣的朋友們聞訊從隔壁房間跑過來,全都愣住了。彪子確實在笑,那笑沒有一點憑空想象。   他麵頰的肌肉向上提著,嘴唇抿得很緊,嘴角向上翹。像是剛剛實施了一場惡作劇,又像是給大家講了一個笑話。三分靦腆,七分得意。   沈教授眼圈還是紅紅的。他伏下身擁抱了彪子。躺在床上的彪子依然是笑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笑容都很燦爛。   “我送走過很多病人,像傅老師這樣走的真是很少見。”沈教授感慨地說。   彪子的媽媽來了。她坐在兒子身邊,捂住嘴無聲地飲泣。   “媽,他在笑呢。家人和最親近的朋友都陪著他,他一定很滿意。對他這一生都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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