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流水

心似白雲常自在,意如流水任東西.
正文

中年人最怕的是失去方寸 (作者:餘秋雨)

(2006-02-11 16:26:34) 下一個
誰也不要躲避和掩蓋一些最質樸、最自然的人生課題如年齡問題。再高的職位,再多的財富,再大的災難,比之於韶華流逝、歲月滄桑、長幼對視、生死交錯,都成了皮相。北雁長鳴,年邁的帝王和年邁的乞丐一起都聽到了;寒山掃墓,長輩的淚滴和晚輩的淚滴卻有不同的重量。   人類最愛歌頌和讚美的是初戀,但在那個說不清算是少年還是青年的年歲,連自己是誰還沒有搞清,怎能完成一種關及終身的情感選擇?因此,那種選擇基本上是不正確的,而人類明知如此卻不吝讚美,讚美那種因為不正確而必然導致的兩相糟踐;在這種讚美和糟踐中,人們會漸漸成熟,結識各種異性,而大抵在中年,終於會發現那個“唯一”的出現。但這種發現多半已經沒有意義,因為他們肩上壓著無法卸除的重擔,再準確的發現往往也無法實現。既然無法實現,就不要太在乎發現,即使是“唯一”也隻能淡然頷首、隨手揮別。此間情景,隻要能平靜地表述出來,也已經是人類對自身的嘲謔。   我不讚成太多地歌頌青年,而堅持認為那是一個充滿陷阱的年代。陷阱一生都會遇到,但青年時代的陷阱最多、最大、最險。老人歌頌青年時代,大多著眼於青年時代擁有無限的可能性。但他們忘了,這種可能性落實在一個具體個人身上,往往是窄路一條。錯選了一種可能,也便失落了其他可能。說起來青年人日子還長,還可不斷地重新選擇,但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是由種種社會關係和客觀條件限定在那裏,重新選擇的自由度並不是很大。“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悲劇處處發生,隻不過多數失足看起來不像失足而已。   青年時代的正常狀態是什麽,我想一切還是從真誠的謙虛開始。青年人應該懂得,在我們出生之前,這個世界已經精精彩彩、複複雜雜地存在過無數年,我們什麽也不懂,能夠站穩腳下的一角建設一點什麽,已是萬幸。如果刻苦數年,居然從腳下紮下根去,與世界的整體血脈相連,那也就使自己單薄的生命接通了人類。應該為這種接通而驚喜,試想區區五尺之軀,接通於千年之前,接通於萬裏之外,正是這種接通使自己領略崇高,問津壯麗,體驗多元,哪能值得驟然變臉,扯斷這些接通,不分青紅皂白,你死我活地批判起來?這種謙然安然的生態,也可免除青春生命的無謂浪費,讓青年人有可能歡天喜地地活得像青年。   中年是對青年的延伸,又是對青年的告別。這種告別不僅僅是一係列觀念的變異,而是一個終於自立的成熟者對於能夠隨心所欲處置各種問題的自信。   中年人的當家體驗是最後一次精神斷奶。你突然感覺到終於擺脫了父母、兄長、老師的某種依賴,而這種依賴在青年時代總是依稀猶在的;對於領導和組織,似乎更貼近了,卻又顯示出自己的獨立存在,你成了社會結構網絡中不可缺少的一個點;因此你在熱鬧中品嚐了有生以來真正的孤立無援,空前的脆弱和空前的強大集於一身。於是,青年時代的多元體驗也就有了明確的定位和選擇。   中年人一旦有了當家體驗,就會明白教科書式的人生教條十分可笑。當家管著這麽一個大攤子,每個角落每時每刻都在湧現著新問題,除了敏銳而又細致地體察實際情況,實事求是地解開每一個症結,簡直沒有高談闊論、把玩概念的餘地。這時人生變得很空靈,除了隱隱然幾條人生大原則,再也記不得更多的條令。我認為這是一種極好的人生狀態,既有很大的幅度,又有很大的彈性。   中年人的堅守,已從觀點上升到人格,而人格難以言表,他們變得似乎已經沒有頂在腦門上的觀點。他們知道,隻要堅守著自身的人格原則,很多看似對立的觀點都可相容相依,一一點化成合理的存在。於是,在中年人眼前,大批的對峙消解了,早年的對手找不到了,昨天的敵人也沒有太多仇恨了,更多的是把老老少少各色人等照顧在自己身邊。請不要小看這“照顧”二字,中年人的魅力至少有一半與此相關。   中年人最可怕的是失去方寸。這比青年人和老年人的失態有更大的危害。中年人失去方寸的主要特征是忘記自己的年齡。一會兒要別人像對待青年那樣關愛自己,一會兒又要別人像對待老人那樣尊敬自己,他永遠活在中年之外的兩端,偏偏不肯在自己的年齡裏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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