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孩子就是養孩子，不是養爺

下文剛寫完的時候，就看到了四川大地震的消息，看到死了那麽多人，那麽多孩子，也就存了沒發，好像在那個時候還沒心沒肺地談論自己的孩子挺缺德的。可既然已經敲出來了，今天就把它發了吧，要不白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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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母親節，沒啥感覺。

可能是到年齡了，不再喜歡那些隻有過節才搞的虛禮冒套的東西，幾天前就向老公和孩子們分別發出了聲明：“甭給我送什麽禮物，平時多幹點兒活兒比什麽都強。”“你們誰也別買東西給我，羊毛出在羊身上，隻要少惹我生氣，少跟我頂嘴就行了。”你說這人也怪，說變就變，前些年每逢過生日或母親節之前總愛提前頻發暗示，見暗示沒反應就發告示，見告示沒行動就下指示，生怕人家忘了表示，如果人家表示得不夠全心全意，不夠徹底、不夠到位心裏還不是滋味，事後動輒翻出來尋釁一下，你不讓我舒坦我也不讓你好過！現在好像沒那些個毛病了。這都是日子磨的，生活磨的。磨的啥都無所謂，啥都不在乎了。

說是一堆孩子的媽，可孩子們一晃都是大孩子了，到這月底倆兒子也該滿十四了。體力上雖早已解放，可這心卻更累了。當年滿天滿地奶瓶尿布鼻涕眼淚屎呀尿呀玩具小人書的時候盼著他們快點長大，等長大了，卻懷念他們小的時候，那時候又可愛又聽話又好玩，哪像現在這麽煩人這麽讓人操心！這人呀，就沒有對現狀滿意的時候。

每次回國，總有不少人衝著我大發感歎：“你本事可真大，怎麽能弄四個孩子？！我們就一個都累死了！” 發感歎的都是響應號召隻生一個的，有親戚有朋友，也有街上不認識的人。其實，在我這一輩兒人裏，家裏有一堆孩子的多了去了，哪家不是三、四個，四、五個的，那時誰家隻有一個才稀奇呢，我小時候就被別人懷疑過是抱來的，連我自己都懷疑過，不為別的，就為沒有兄弟姐妹。這才過了多少年呀，又反過來了，家裏隻有一個孩子是正常的，一堆孩子反到不正常了。

在美國就沒人衝我發這種感歎，因為生三個四個的有的是，也沒聽說哪個孩子媽累死了。不是有這麽一句話嗎：第一個孩子照書養，第二個孩子當貓養。我就是這樣，到第三個和第四個連貓都當不上了，就當豬養。老大小時候蘋果掉地上了，我撿起來用開水衝衝塞回嘴裏，老二呢，用自來水衝衝塞回嘴裏，到了老三老四，撿起來用手抹抹塞回嘴裏，或幹脆讓他自己撿起來直接塞回嘴裏。這可是跟美國人學的，美國人養孩子就那麽不講究，我也是從看不慣到看慣了，從看慣了到跟著學，除了老大，下麵的幾個就沒追著喂過飯，沒哄著睡過覺，沒成想，這當豬養的娃比照書養的還結實。四個孩子也都沒怎麽得過病，偶爾感個冒發個燒什麽的吃點板藍根、銀翹片的也就好了，老大、老二、老三長那麽大除了預防針就沒打過別的針，不瞎說，一回都沒打過。老四打過，是那年回老家探親的時候感冒了，沒完沒了咳嗽，掛了水，這就成了他到現在還在炫耀的資本。

其實養孩子就是養孩子，不是養爺，若把孩子當爺養能不累嗎？前兩天在中文學校和幾個家長一起瞎聊，一個說，她回國探親住弟弟家，侄兒都十五了，當媽的還管盛飯、倒水、拿拖鞋。另一個說這有啥稀罕，她妹妹的女兒都十六了還是當媽的給鋪床、刷鞋、洗內褲。還有的都快上小學了，晚上還要大人陪著睡覺。她們說的我都信，別的先不提，單說吃飯，我就見過更糟的：在北京某麥當勞，我就看見過十多歲的孩子坐著等，當媽的卻在排隊。還在肯得基看見孩子在啃雞腿，大人拎著書包在旁邊站著等的。這麽養孩子慣孩子不累才怪！

其實，當媽的沒有不慣孩子的，我也慣，老公就整天說我慣孩子，可我卻說孩子的壞毛病都是他給慣的，互相埋怨著卻同時互相爭著搶著慣。慣歸慣，但不該慣的決不能慣。孩子自己能做的和該做的就得讓孩子自己做，包括嬰兒時自己入睡和長大了自己選課。除了自己的事，家裏的事也得讓孩子們參與，雙胞胎兒子從八歲就正式加入了洗碗行列，和兩個姐姐一樣，一人負責洗一個星期。其實家裏有洗碗機，但很少用，炒中國菜的鍋、盛中國菜的盤子用美國的洗碗機洗不幹淨。其實孩子更洗不幹淨，可洗不幹淨也得讓他們洗，大不了用的時候再衝一遍。倒垃圾由兩個兒子輪流值日，一人一周，工作量不大，就是把裝滿垃圾的垃圾袋紮上口，扔到後院拐角的垃圾桶裏就行，但每星期三晚上得想著把垃圾桶拖到馬路邊上，星期四清早垃圾車來收。當然他們也會常常忘記，需要提醒，孩子就是孩子，不能太苛求。洗衣服，由老大負責，其實很簡單，洗衣、甩幹、烘幹都是全自動的，把髒衣服扔進洗衣機，倒進洗衣粉，再打開開關就是了。俺們家人多，除了我跟老公還保留點老傳統，沒非得天天換衣服之外，四個孩子都是從老美那裏學來的毛病，裏裏外外一天一換，每天換下來那麽多衣服，沒專人負責怎麽行？北京的好友那天還在電話裏說：“你真不容易，光洗孩子們的襪子就得洗多少啊？” 我說誰有工夫給他們洗啊？統統往洗衣機裏扔，我可沒那麽勤快。做飯，老二是最好的幫手，隻要她高興，能一個人做出一桌像模像樣的飯菜來。發現老二的本事之前，原則上做飯是我和老公誰回家早誰做，可老公做的飯，對不起，就是喂豬的。雖說拿孩子當豬養，可豬們說了，老爸做的飯咽不下去。好好的肉從來不好好切，老是整塊下去煮，給魯智深吃還差不多。青菜也不好好切，掰巴掰巴就往鍋裏扔，等盛出來有人大喊不熟時，人家就再放微波爐裏一轉，還得加上一句：“這不就熟了，喊什麽喊。”我曾苦心加耐心地訓練了老公好一陣子，有不少進步，但對那種天生沒烹飪靈性的人，怎麽訓也訓練不出個名堂來，我放棄了。二閨女不但愛吃，也愛做，我發現她常常在我們下班前躲在廚房裏給姐姐和弟弟們做好吃的，等我把飯做好了卻都已經飽了。於是乎，隻要我下班晚，就會給老二打個電話：“做飯，讓你爸給你打下手。”

先別說我有福氣，我這是揀好聽的說呢。小孩子做事能讓人百分之百滿意嗎？要能那樣我還不早樂死了。你是沒看見，老大洗衣服經常是衣服甩幹了忘了放進烘幹機，烘幹了也不往外拿，常常看見孩子們一早起來光著胳膊光著腿兒的在烘幹機裏翻找衣服，好像除了要找的那件別的都不能穿了似的。至於洗碗，個個要多“聽話”有多聽話，讓洗碗決不刷鍋，讓刷鍋決不擦桌。非得提醒：“別忘了洗鍋蓋，別忘了擦桌子。” 其實根本就不是忘了，純屬裝傻，能少洗一樣就少洗一樣，哪怕是一根筷子。愛做飯的MM飯倒是做得不錯，比她爹做的好吃多了，問題是她做完飯的廚房沒法兒看啊，地震過了似的。本來想照下來貼上，曝曝光，可一想不行，閨女將來還要嫁人呢，這以後誰還敢要啊。不過不管怎麽樣，做總比不做好，重在參與嘛。

實話實說，孩子多肯定辛苦，小的時候挺累人，夜裏要起來給衝奶、蓋被子什麽的，生完老大以後的十來年我就沒睡過一個整覺。稍大一點就要考慮教育問題，學鋼琴、學中文、學畫、學滑冰、上Kumon什麽的。我們還算是學的少的，這裏有些中國家庭的孩子學的更多。可看看人家美國人，頂多送孩子去學個遊泳、棒球、橄欖球，從不逼孩子學啥課外的東西，美國人認為，Let a child be a child.童年是玩出來的。至於小孩上學讀書，那是孩子和老師的事，如果上學還讓爸媽操心的話，那要學校和老師幹什麽。可中國人就不一樣了，受傳統觀念“唯有讀書高”的影響，都很關心孩子的學習，我在孩子們小學五、六年級以前還能關心關心他們的功課，可上了中學我就管不了了，選什麽課基本由孩子們自己做主。我對孩子們的成績要求不高，隻要把A和B拿回家就成，偶爾拿個C也不會挨罵，下不為例就是了，幹嗎要逼孩子全拿A，有意義嗎？不逼就有一大堆A了，多了獎金還發不過來呢。一個A就二十美元，從五美元漲上來的，現在什麽都漲價！健康、快樂、誠實、善良才是我養孩子的準則。我小時候我媽從來沒管過我讀書，我不照樣拿了好幾個學位，不照樣工作生活得好好的麽。有人說我帶孩子拉拉呼呼的，我承認，就因為有了我這樣拉拉呼呼的媽，孩子們才都不嬌氣，不依賴，獨立性也很強。比如吃早飯，他們很小就自己解決，打開冰箱，一杯牛奶，一杯果汁，一兩片麵包塗上點什麽就OK，要不就是牛奶泡cereal，吃完就自己去馬路邊等校車上學。我是個不願早起的懶媽媽，總是比孩子們起的晚，要是哪天起得比孩子們早，他們肯定會問：“媽你沒事吧？怎麽起來了？” 不是有那麽一句挺經典的話麽：“每一個很獨立的孩子後麵，總有一個默默偷懶的母親。” 咦？好像不太對，反正差不多，嘻嘻。

叨嘮了半天，意思就是說，養孩子不是養爺，千萬不能像供祖宗似的那麽供著，那樣你自己累死不說，對孩子一點好處都沒有，你能守他一輩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