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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仲夏夜之夢 白樺 <命關女如露如幻>

(2018-05-25 19:28:55) 下一個

1949年以前,北京西單舍飯寺12號是一個老式的北京旅館——花園飯店。之後就成了“中央電影局電影劇本創作所”和“電影藝術委員會”的辦公室和宿舍。1953年夏日,我作為一個業餘電影劇本作者,攜帶著自己的一個電影劇本初稿,住進了這個“飯店”。那時國家對電影劇本創作重視得無以複加。真的很幸運,在這個往日的飯店裏,一不當心就會和某一位電影大師擦肩而過,如蔡楚生、史東山、章泯、司徒慧敏……等等。那時陳波兒剛剛過世,無緣得見。當然,我接觸最多的還是專職編劇們,他們有一些原本就是大上海的電影藝術家,有些人又參加過抗戰,去過延安。大多數都是在戰爭年代活躍在各個戰場上的文藝兵,而且都到了而立之年。我在他們中間是個名符其實的晚生。似水流年,青春不駐,今天我已經到了耄耋之年,那座早已不複存在的北京老式“飯店”,還經常會出現在我的夢境之中,與我有過過從的前輩們,特別是那些不應該離開、卻過早離開我們的人們,恍惚還在“飯店”裏走來走去。
一、
首先是所長王震之,王震之大我十四歲,身高一米八以上,性情豪爽,他是一位出生於湖南的漢子,最早的革命和戲劇活動都在北方,所以在他身上一點也看不出是個楚人。他參加過“一二九”學生運動。延安時期,又擔任過魯藝的戲劇教師,在戰爭年代寫過不少活報劇和話劇劇本,在八路軍的藝術團體裏擔任過很多領導職務。他第一次對我的公務召見,是在他簡陋的辦公室裏。我原以為他要向我介紹創作所的所規,或者談談我的劇本初稿,以及對它的修改方案。在聆聽老革命教誨之前,非常興奮。但是他一開口卻讓我很意外,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讀過老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嗎?當然!——我承認,讀過。接著他就滔滔不絕地談起《安娜·卡列尼娜》來,他對書中的情節如數家珍,記憶力之強,使我非常吃驚。他還說到《安娜·卡列尼娜》在延安受到知識分子熱捧的情景,一本破舊得隻能勉強捧著讀的中文版《安娜·卡列尼娜》不間斷地預約傳遞。有一位女生用白被單縫成曳地長裙,恍恍惚惚地站在延河邊,說是體驗安娜·卡列尼娜的悲情。他說:
“一部看起來和革命毫不相幹的小說,會有這麽偉大的魅力?!聽說列寧反複讀過這本書,最後封麵都磨破了。”沉默了一會兒,他繼續說:“寫得的確好,實在好,非常好。提出了很多重大問題。技巧之高,無與倫比。安娜在臥軌自殺之前,忽然想到她和沃倫斯基初次相逢時那個被火車碾死的人,那情景的再現似乎提醒了她……多好的一個伏筆!”
接著他背誦起書中的句子來了:
“‘那支她曾經用來照著讀那本充滿憂慮、欺詐、悲哀和罪惡之書的蠟燭,閃出空前未有的光輝,把原本籠罩在黑暗中的一切都給照了個透亮,接著燭光發出輕微的嗶剝聲,昏暗下去,終於永遠熄滅了……’托爾斯泰老頭像是和安娜同時看到那永遠的熄滅……”說到這兒,我打了一個寒噤。沉默了好一會兒,我還是把他的話題很技巧地、緩緩地轉到電影方麵來。我說:
“我不久前才看過嘉寶扮演的安娜·卡列妮娜。”
“啊?!”他很驚奇:“你在哪兒看到的?”
“我們總政電影處有一個小片庫,蠻豐富,我在那裏還看過您寫的電影。”我指的是《內蒙人民的勝利》。他連忙擺擺手:
“宣傳片!宣傳片!”
我想糾正他:
“故事片呀!”
“不!宣傳片!那算什麽故事。”這一爭執,他才跟著我離開了安娜·卡列尼娜。作為所長,他很真誠地對我說,他對自己的工作“沒有信心,很苦惱。”總想跳出去自己搞自己的創作,他說:
“自己搞創作,成與敗,都歸於自己,或許碰巧可以寫出一部真正的故事片。擔任所長,壓力太大,電影又特別受重視,連列寧都談論過電影對黨的宣傳工作的重要性。一旦某一個題材被領導定為重點劇目,這個劇本就得沒完沒了地改了,意見都來自高層。比如我們創作所組織的《淮上人家》這個劇本,就是重中之重,名作家孔厥、袁靜擔任編劇。毛主席親筆為治理淮河寫過八個字——‘一定要把淮河治好’。我相信淮河或許可以治好,可是把治理淮河的工程寫成一部好電影,我這個電影劇本創作所所長就說不好了。我看藝術就是‘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很多傳世的藝術品都是無心插下的柳!”
這些話讓我聽來好涼爽。他是一個特別平易近人、十分謙遜的人。經常把“我至今都是外行”這句話掛在嘴上,他在討論或審查劇本的會上,總是把發表指導意見的機會讓給上級領導,如王瀾西或陳荒煤。那時一個電影劇本的最後通過權在周揚一人手裏。更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這位在延安參加過整風的老革命卻胸無城府。有一天走進我的房間,對我說:
“別看所裏這麽多編劇,整天都關在自己的房間裏,進度很慢,有的人來了一年多還沒有個提綱,有的人有一個提綱,卻永遠沒法形成劇本。寫作是個人的事,又不能像打仗那樣,你既當過兵,又寫過文藝作品,應該知道,寫作不是喊一聲衝啊就能把‘碉堡’拿下來。”
不久,如他所願,他被調回東北電影製片廠任專業編劇去了,從此我就再也沒有看見過他,也沒看到他寫出他想寫的那部真正的故事片。一直到1957年夏天,在“反右”運動的高潮階段,忽然從長春傳來王震之臥軌自殺的消息。電影界非常震驚。在極小範圍的竊竊私議中,人們感到困惑不解,抱怨他真不該!怎麽會想到臥軌呢?一個大老爺們兒!我立即想到他和我談過的一些話,一定是和我一樣,“言多必失”。莫非他在絕望的時候,想到安娜·卡列尼娜的最後一瞥?想到那支“蠟燭”,那支安娜·卡列尼娜“曾經用來照著讀那本充滿憂慮、欺詐、悲哀和罪惡之書的蠟燭,閃出空前未有的光輝,把原本籠罩在黑暗中的一切都給照了個透亮,接著燭光發出輕微的嗶剝聲,昏暗下去,終於永遠熄滅了……”我以為,一個人一旦覺得自己有充分理由和勇氣去死,至於死的方法,那隻是微不足道的細節了。
二、

我在舍飯寺12號的最好的朋友應該是海默,在我走進電影劇本創作所之前,我們就相識了。1953年5 月初,我和他都參加了由解放軍總政治部和中國作家協會組織的一個訪問團,任務是去東北第26陸軍醫院、訪問被聯合國軍遣返的誌願軍戰俘。那個訪問團裏全都是老作家,如胡風、羅烽等。比起他們來,我顯得很小。海默的年齡和我最接近,大我七歲。這個山東籍的北京人,在少年時期就投身革命了,畢業於華北聯大,在冀中軍區火線劇團當過演員,寫過一些話劇和秧歌劇。我們一見如故,可以說,他是我唯一的一位諍友,他每每見到我,總會給我潑點冷水,從長相到作品。他時不時會突然當麵譏諷我:
“你以為你的小說、詩歌有什麽價值,油墨沒幹就被人忘記了。現在圍著你轉的都是中學生,他們盲目。你以為你是快手?我們這裏快手多了,我就是快手,想當初,一場戰鬥剛打響,一幕活報劇就寫成了。快,就能決定你的作品是不是藝術嗎?”
有時他還會突然盯著我的臉,一本正經地貶我:
“你以為你是美男子嗎?不是!小眼睛,腫眼泡,身材既不夠高,也不挺拔。算了吧,你!”
我就是在他的“無情打擊”下學會了自省。再如:
“你真夠淺薄的了,瞧你買的都是些什麽書,都是些新出版的翻譯作品,而且是‘一邊倒’的蘇聯小說,你注意到我買的書沒有,全都是舊書、破書、雜書,這些舊書、破書、雜書比那些新書更珍貴,對創作更有用。”我這才注意到他是本所藏書最多的人,一麵最寬的牆全都是書架,書架塞滿了各式各樣的舊書,地上還堆滿民國時期發行的刊物和畫報。他把一本很老的電影畫報抽出來扔給我,指著一張女明星的劇照對我說:
“你看,上帝留給茶花女的隻有一條夜路,可是,當革命一旦代替了上帝,那就另當別論了!”
“她是誰呀?”
“藍蘋呀!”
“藍蘋是誰?”
“年幼無知,藍蘋是誰你都不知道!還想當作家,附耳過來。”他這才在我耳邊說出藍蘋是誰。“今年你來得不巧,她可能不在國內,不然,你在這個院子裏就能碰到她,她是電影藝委會的副主任之一,偶爾會來開開會。”海默在要好的朋友中間,是有名的口無遮攔。對我,他隻補充了一句話:“小屁孩,知道的事少,也好。”
海默經常出差,為了寫劇本“體驗生活”,去過朝鮮戰場,旁聽過板門店談判。有一次他為了收集地下鬥爭的故事,去了一趟上海,回來對我說:
“我到上海拜訪了於伶他們,他們才是真正的地下黨員,跟他們一交談才知道,我寫不了,對地下鬥爭的了解太可憐了!”
那天我突然問了他一個問題:
“所裏的編劇全都是來自各個戰場的老同誌,他們的經曆本身就很豐富、很精彩,為什麽還要東奔西跑去體驗工農兵生活呢?”海默長歎了一口氣,說:“你提的這個問題還確實值得咂摸,說明老弟開始動腦子了!可是,你應該從批判電影《我們夫婦之間》悟到點什麽。知識分子上銀幕?懸!”接著他又想了想:“其實,你我都算不上知識分子,參加革命的時候都是中學生,算什麽知識分子?!這問題真是說不清道不明。”
那天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還對他說了一句很唐突的話。我說:
“海默!你總這樣不著家,小心嫂子跑了!”
我真的不是想“報複”他,他卻麵紅耳赤地看了我一眼,沒回答我。我能覺察到他對嫂子很在意,也很愛她。海默的妻子是來自老區婦救會的年輕幹部,人漂亮、大方,又是很快就能適應城市生活的那種鄉下妞兒。組織上很培養,保送到人民大學帶職學習,剛剛生了一個女兒,取名叫默默,孩子見人就笑。沒想到,我一語成讖,後來嫂子果真和海默分了手。深秋,我的劇本一通過就回了雲南。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麵,隻是斷斷續續聽到關於各自命運的傳聞,海默在六十年代初,有一個最有名的事件,就是牽動過整個文藝界神經的、對電影《洞簫橫吹》的批判。他僅僅在劇本中寫到基層幹部的官僚主義和群眾的上訪,就受到了嚴厲的批判。即使陳毅元帥在一個會議上公開出麵為他辯解,很快也作為右傾觀點而被否定。再以後,就是關於海默之死。1968年6月14日,那是文化大革命最恐怖時期的一個日子,因為海默在言論上對江青有過大不敬,那時的江青何等顯赫,何等炙手可熱,海默因此被亂棍打死。見到海默遺容的人隻說了八個字:慘不忍睹、麵目全非。十年後,雖然海默一案得到了“平反昭雪”,清查真凶的工作卻十分艱難,找不到最先握棒揮向海默的那個暴徒,也找不到最後讓海默一棒致命的那個凶手。僅此,就夠我們深刻反思一輩子的了!半個世紀以後,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遇到了默默。見到她,我深感光陰的無情,從一個舞動小手的初生嬰兒到滿麵風霜的婦人,隻經曆了一個噩夢連篇的黑夜。對於她來說,我向他敘述的可能是一個使她感到十分陌生的父親。
三、
在編劇們住的那座主樓裏,每逢周末,整個樓的人幾乎都探親訪友去了。晚飯後很安靜,到了六點,樓道裏總會傳來一個女人的叫聲:叫的是一個人的名字,那個名字叫井岩盾。她的聲音響亮、尖細,而且有些猶疑。每一次都要叫到十幾聲以後才消失,之後寂然,無處可去的我就開始伏案寫作了。夏初,海默從朝鮮板門店回來,我向他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每周末那女聲的來源。他一聽就明白了,隨即作答:
“那一定是關露,你知道關露嗎?”
我當然知道關露,在日軍占領時期,我在1943年的日本畫報上看到過她的照片,那是她出席日本 “大東亞文學者大會”時拍的,就是那張照片,使她成為婦孺皆知的漢奸,不斷遭到舉國民眾的唾罵。1949年以後才聽說她的真實身份是中共地下人員,一個受命深入虎穴的紅色間諜。但為此,她的青春、愛情、名聲已經被完全撕碎、汙損。但是讓我難以理解的是,當下為什麽不趕快公開宣傳她的事跡,讓這位在隱蔽戰線上的抗敵女英雄,在更大範圍裏恢複名譽?為什麽讓她至今都身負罵名呢?
今天,這個神秘的人物居然是我的芳鄰。我問海默:
“我可不可以跟她談談”。
海默回答說:
“再好也沒有了!在這座樓上,不少人躲著她,一到周末她所以呼叫井岩盾的名字,因為她太寂寞,無人訴說。”
“井岩盾是她的愛人吧!”
“不!井岩盾也是一位曾在延安魯藝學習過的作家,我們所的一位編劇。他隻有三十來歲,比關露小十幾歲哩!可能井岩盾和她談得來,或者隻有他不好意思拒絕關露。”
幾天以後的一個黃昏裏,我在走道裏和關露擦肩而過,她把鑰匙插進鎖孔,沒有立即開門,站在門前看著我。我也沒有推自己的門,幾秒鍾的對視,光線很弱,我看不清她的麵目。她先叫了我一聲:
“小白樺!”當時文學界的確有人這麽叫,因為文學界本來就有兩位年長的“白樺”。
我走過去。她指著我說:
“我知道你,來自雲南邊疆,是海默告訴我的。你真的是很年輕!”
“不!我已經二十三歲了!”
她苦笑笑,歎了一口氣,誇張地重複著我的話:
“已經二十三歲了!”我猜想她一定是想到了她的二十三歲。
“願意進來坐坐嗎?不耽擱你寫作?”
“一會兒,可以的?不打攪您吧?關露同誌。”
“非常歡迎!請。”我走進去,她讓我坐在靠椅上,她自己坐在床沿上,那時知識分子的生活很簡樸。我以為,她已經忘掉、或是特意把過去的“偽裝”抹去。很自然,我一開始就在她的容貌上尋找浪漫詩人關露,紅色間諜關露,但我都失敗了。四十多歲的她,比起當時她的同齡人來,顯得更蒼老一些。她已經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嫗了,走在街上誰也想不到她曾經那樣有才情,寫過許多陽光明媚的詩歌。也想不到它曾經穿著最可體的旗袍,信步走在上海霞飛路上,手釧和耳環閃閃發光。她那雙時髦皮鞋的高跟經常在出入極司菲爾路76號——那是一個最恐怖的“狼窩”——汪偽政府的特工總部。此刻,我看得出,她在全力支撐著的自信,掩飾著身不由己的神經質。那時,我還很孩子氣,總想試圖去探索她最敏感、最神秘的過去。


“關露同誌!應該說,您又回到電影界來了。”
“不!我過去也沒有做過電影。人們一見到我就想起《十字街頭》裏的那首歌詞‘春天裏來百花香’,那是偶一為之的玩兒票。我沒有寫過電影劇本。”
“現在可以寫呀,您的經曆這麽豐富和神奇。可以寫一部很精彩的電影。”
她臉上的肌肉連連抽動了幾下,像笑,又像哭:
“年輕同誌!你知道黨的紀律嗎?鐵的紀律裏有一條是保密,麵對黨的機密,我沒有自己,我的愛,我的恨,我的青春,我失去的和我得到的,我的詩,我的夢,包括我想告訴你和你想聽的故事,都在一個警衛森嚴的保密室裏,那裏有許多帶鎖的抽屜,其中有一個抽屜躺著一個厚厚的檔案袋,檔案袋上,右上角寫著絕密兩個字,中間寫著一個大大的名字——關露,我在那隻袋袋裏,至於什麽時候打開那個袋袋,讓我回到我自己的軀殼裏來,我也無法知道……”
看來,從她那裏聽到我最想聽到的神秘故事是不可能了,因為她壓根就不會講出來,這是黨性。是不是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了呢?她不說話了,整個房間像死一樣寂靜,整個樓層像死一樣寂靜。
“可我又不能沒人交談,我能談什麽呢?我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我的家,我的兒女,沒有,沒有。但我不甘寂寞,我希望有人經常向我隨便講點什麽,家庭生活呀!社會新聞呀!人們為什麽吵架,為什麽慪氣,為什麽笑,為什麽哭?”
“……您沒有痛苦和快樂嗎?”
她茫然地看看窗外:
“我不是對你說過嗎,我不在這裏,關露沒有回來,這裏沒有關露……”
我終於明白了,她的交談隻是想聽別人說話,嚴格地說,他想聽的是別人的故事和生活。
“啊!是這樣,您的老朋友一定很多。”
“是的,有些……”她小聲吐了四個字以後她就不再說什麽了。
又停頓了很久,她用氣音央求我:
“說說你自己,怎麽參軍,怎麽走過火線。對,你來自雲南邊防部隊,那裏有的是奇風異俗,浪漫故事,有很多可講的呀!”
“是的,有很多講不完的話題。”
她要的隻是聽。我勉為其難地開始講自己的經曆,雖然她和我的互動很積極,但一對一地方式,我很不習慣。很快我就陷入一種難以脫身的、乏味的困境。這時我才完全明白,為什麽每個周末她會在走道裏呼叫井岩盾,井岩盾為什麽大部分周末的傍晚不在房間裏。突然停電使我有了一個告辭的理由,但她很迅速地點亮了蠟燭,而且告訴我:
“這樣不是更好嗎,就是不停電,我也常常獨自麵對燭光。”
我隻好又結結巴巴地講了一個多小時,她可能已經看到了我的倦容:
“好了!謝謝你!真委屈你,周末,年輕人應該和年輕人一起熱鬧。”
我如釋重負地站起來好她握別,言不由衷地說:
“很高興!關露同誌!”
出了她的房間,我隱隱地有些擔心,擔心以後每逢周末,她在樓道裏喊叫的不是井岩盾、而是我的名字。但我所擔心的事並未發生,電影劇本創作所為了我的劇本早日投產,安排我去了北戴河的夏日別墅,這一去我就再也沒見到關露了。後來,聽到關於關露的消息,一次比一次可怕:1955年在潘漢年一案中受牽連,入獄兩年。1967年,年過花甲的關露再次被捕,又是8年鐵窗生涯。1982年3月,聽說中共中央組織部向她宣布了平反的決定。我真心為她高興:這一次應該是真的回來了。可是,還沒到年底,就聽到她吞服大量安眠藥,溘然長逝的噩耗。為此,很多人都在問:為什麽?為什麽在平反以後,在洗盡汙穢、正好大放光彩的時候,又匆匆離去了呢?!

我沒有問……
2012、7、20、

糯米2007-11-15 04:14:16 [舉報]

從書裏報紙裏知道的現代名人對我等百姓而言就像牆上畫裏的的人物,偏偏老兄就像有雙神手輕鬆自然的隨便就可以把哪個人物摘下來,輕輕吹吹他臉上灰塵然後講述一段“我們的故事”,俺也能從您親身經曆的角度讀讀這段兒曆史,很感慨呢!
最近《色。戒》挺火(俺沒看呢),似乎說到汪偽時期的諜報的事兒?與之相關的帖子裏都說到了關露,她為D做情報工作以後曆年的遭遇令人唏噓,俺以為她是默默無聞的隱藏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呢,才看見您還做過她的鄰居,您就這麽細水長流的慢慢講著您的故事,俺就恍然滿足著雖老但還沒泯滅的好奇。


平兔2007-11-15 18:33:45 [舉報]

俺也想聽關露阿姨點滴,她太冤太慘,但願郎能侃露亮點...

http://archives.cnd.org/HXWK/author/ZHANG-Langlang/cm0807c-2.gb.html

關露及其他·張郎郎·

http://bbs.creaders.net/history/bbsviewer.php?trd_id=242721&language=big5

關露之死——中共美女間諜的悲慘命運

作者︰尹騏

林海平兔2007-11-21 08:08:47 [舉報]

20年來,平兔開悟女性心理.古今中外,超薄命女,盡收眼底,赤露關露阿姨.
尹騏"關露之死"文,不知解放區能否看到,俺隻好改動節錄:

"因電影《色戒》而讓人提起的中華民國中統女間諜鄭蘋如,讓許多人對她表示敬佩。她雖然刺殺丁默村沒有成功而被槍斃,她被捕後雖然死不承認自己是國民黨的女間諜。但是,她的名字一直寄放在台北的忠烈祠裏麵。

而同時期也有一位打入日偽政權的女間諜,她叫關露,不同的是,關露是 X 的女間諜。和鄭蘋如不同的是,盡管關露後來乞求黨承認她是女間諜,但是她的黨死不公開承認她是黨派去的女間諜。

從1946開始,關露不斷地被審查、受衝擊、遭迫害,整整36年!迫害她的不是日本和國民黨,而是派她做間諜的 X 黨。在屈辱地生活了幾十年後,1982年,關露自殺身亡。
......

關露生前可能沒有想到,她的死引起了社會和文壇的一次不小的震動,和她在生前備受冷落、倍感寂寞和淒涼的境況形成了強烈反差。文化部和作協不僅為她舉行了莊重的悼念儀式,而且特別為她召開了一個規模不小規格不低、有數十位名流參加的座談會。

一些文化界的領導和資深的老戰士都作了積極熱情的發言。

丁玲說:“她是一個善良的人,甚至有點傻,總是犧牲自己。她的心靈負了傷,孑然一身,沒有親人,她是很寂寞的。我們的社會主義國家應該充滿陽光,
但是陽光照不到她身上。”

薑椿芳說:“她一生不幸,受盡苦難,最後在她的枕邊陪伴她的,
是一個大塑料娃娃,可見她晚景的孤獨和淒涼。”

周揚說:“她是一個好人,一個善良的人,但直到她生命結束,
方被人提起,才受到表揚。這也是一個教訓。”

關露生前的好友之一許幸之的書麵發言具有總結性:“關露是值得我們尊重和敬佩的女詩人,忠誠於黨的事業的優秀黨員,堅強勇敢的好戰士。為了黨和人民的利益,她不怕艱難險阻,敢於深入虎穴,降伏敵人,不惜犧牲個人的名譽地位,雖身敗名裂而在所不計,為抗日救亡事業作出了重要貢獻。像她這樣一生經曆了那麽多苦難坎坷曲折離奇的身世的人,在中國婦女界是少有的,在中國文藝界更是少有的。”
.....
林海平兔2007-11-21 10:06:36 [舉報]
"我很小就認識了關露阿姨,可是,我從來沒有和她深談過。第一,她是我的長輩,我那時候少年氣盛,哪兒會有耐心聽長者的訴說。第二,那時她的鼻子已經出了問題。我怕正眼看她,既怕看那已經破了相的美女,也怕看她迷惘的目光。"

少年氣盛是真,鼻子不如眼礙眼,郎兄能掃出薩特深邃,真有特異功能.

俺隨"送書中國"送走波娃傳記及她的《第二性》,但願無女捧若聖經.

聽傳作者講座,俺第一發問娃在薩特命中算第幾性...

"我黨從宏觀來看,她們隻是一付救國救民猛藥的藥引子。現在,藥用完了。這些藥引子就成了藥渣子。" 若真救國救民,成渣入渣滓洞不冤!

"老鬼當時是個孩子,楊沫帶他去看關露之前,總是先囑咐他說,關露是個壞人。"

"媽媽經常帶著我大弟弟大偉或二弟弟寥寥去看關露,她從來沒有對孩子說過,類似“關露是個壞人”這種話。而是相反,她對大偉說過很多次:“關露阿姨是個了不起的人,等你們長大以後再講給你們聽。”到了關露阿姨家,我弟弟們就去抓蟈蟈、蛐蛐了,媽媽就和關露阿姨一下午,一下午地長談。"

她們談什麽? 俺真想聽...不說關露是壞人,養出好兒郎...香山才女們,香滿人間...


 林海平兔2007-11-21 10:29:28 [舉報]
老毛進京前,號了香山雙清別墅,那是香山慈幼院創始人,棄政興學熊希齡之宅.院中有兩股清泉,石壁上刻有清乾隆帝手書“雙清”二字...老毛白住不串熊氣,雙不清入城成帝,不清不香,後患無窮...平兔錯認慈父,不識恩師,不平渾兔壞孩....


野百合2007-11-22 11:07:03 [舉報]

那些美麗的生命,在這裏再現,在天國裏永生


林海平兔2007-11-24 01:14:50 [舉報]

"老毛當年好了" ? 好了歌? 好不了! 誤敲誤敲... 

俺入慈幼院時,遷近釣魚台白堆子.托熊慈福,俺在紅帝城私立白區,完成小學.未待文革院躍立新中學,俺改過自新,立新101紅搖籃...如今天涯悟絮,悟成香山自由人,林海自由兔...不近人情,不得人心,不倫不類,不足為奇... 

丁玲說:“她是一個善良的人,甚至有點傻,總是犧牲自己。她的心靈負了傷,孑然一身,沒有親人,她是很寂寞的。我們的社會主義國家應該充滿陽光,但是陽光照不到她身上。” 

陽光照河易,照人身難,照女身更難! 有點傻??? 傻的不是一點...有人將丁與沫若等,同列不要臉文人,俺感覺丁玲非郭.她是外公病友,俺曾索文,惜未多談,深為她深邃眼神震撼,紅色烏托邦女性心理感懷,深淵眼底...失足失魂失靈失麵,被動主動,非比不要臉文人...

知否郭多不要臉? 網索於立忱25歲絕命辭..."六十年前情人於立忱對郭沫若的認識,和六十年後兒子郭博對郭沫若的認識不謀而合..."

薑椿芳說:“她一生不幸,受盡苦難,最後在她的枕邊陪伴她的,是一個大塑料娃娃,可見她晚景的孤獨和淒涼。”17入晉28回京,父母右派同學,把俺帶入大百科出版社,方知薑社長是外公戰友...

外公亡命補牢,數十遍腹稿經濟書...薑老老薑,發願活出死城春芳百科,後得出獄嚴明複輔佐成書...關露若成王夫人,誰知禍福? 露成黨棄婦,單身絕緣雙料棄婦,安知非福? 塑料娃娃好,不長狼心狗肺,不玩老謀深算,不會翻雲複雨,翻臉不認人...

“...雖身敗名裂而在所不計..." 抗戰在所不計,勝利也在所不計? 關不計黨也不計? 近40年苦苦掙紮,關關心身何寄??? 一紙平反玩笑,命關女如露如幻,一生萬念俱灰,不計自絕紅塵...

近30年前,俺在無錫火車站,陪外公送張聞天骨灰及夫人回京...在滬衡山飯店,陪外公重逢:潘楊冤案幸存楊帆夫人...俺雖未開竅,深為外公及她們的眼神震憾:紅色烏托邦心理,沉痛滿麵,深淵眼底...紅色烏托邦,傷天害理,傷男害女,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林海平兔2007-11-18 02:03:55 [舉報]

世外桃源革命搖籃,僅僅相對平靜...郎兄回京串回老樊,他便成俺琢磨烏托邦心理被試:他九歲作為烈士子弟進京,雖成寵臣繼子,從未被搖籃搖暈,始終疏離,靠邊稍息...

聽他說101類比希特勒青年團,俺大叫叛逆所見略同,但俺是從搖籃昏迷,玩命悟紅回神...老樊說俺曾說他"灰色人生觀",俺大樂認罪...和他留美千金串氣,真擔心俺的黑綠人生觀,誤人美少女...

痛悟烏托邦女性心理: 落紅處處,血淚斑斑,天來詠花謠? 地來葬花曲? 玩到17大,半邊天玩出13席,辱紅邦紅女,滑天下大稽...君不見北歐列國,已有內閣女過半國?

慘過關露女,大有女在...近讀一赴台女特工,為情報近軍營賣淫,男特工同誌,當然近水樓台,加害此女,傷心亡命...KGB血史,漆黑漆黑,赤紅赤紅,黑中之黑,紅中之紅...

平兔借郎兄寶地,憑無涯天網,為無數亡命紅邦女,

無聲平魂安魄,無邊超度超女,無盡阿彌陀佛......


老妖2008-02-22 13:56:05 [舉報]

陳奶奶真是了不起的女性。。。


小杉信箱2008-03-31 10:17:12 [舉報]

她們永遠是我內心景仰的女性。


窗外青山2007-11-25 15:53:35 [舉報]

好文章好文章!看得俺心裏發抖!敬重博主媽媽!
俺的體會是:不殺幾十萬自己人,就戰勝不了老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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