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國美國

一個背包,一頂帳篷,一個睡袋,還有一個便攜汽油爐,依靠徒步和搭便車,獨自從美國西岸的舊金山出發我前後用了六個月時間,途經二十三個州,總行程約九千公裏。
正文

走過美國(1)前麵的幾句話

(2007-10-28 16:49:22) 下一個
前麵的幾句話:
  
  今年二月份開始,我帶著一個背包,一頂帳篷,一個睡袋,還有一個便攜汽油爐,依靠徒步和搭便車,獨自從美國西岸的舊金山出發途經美國西部,中部,在中部的密蘇裏折向南方,到新奧爾良,再穿越美國南方各州,至佛羅裏達改向南,直插位於加勒比海深處,美國大陸最南端的小島KEY WEST,然後又沿著海岸線一路北上,從南方到北方,最後在位於美國東北角的麻塞諸塞州結束了整個行程。這次旅行,我前後用了六個月時間,途經二十三個州,總行程約九千公裏。
  
  現在,我在紐約。塵埃落定,夜幕深垂,透過哈得遜河邊公寓的窗口,隔水想望的是曼哈頓的繁華燈火。塵埃落定,在路上所經曆的一幕幕遭遇,邂逅的一幅幅麵孔卻總是揮之不去。古人說“鑒於止水”,很多時候,對於經曆過的人和事,我們往往要離開一段距離和時間後才能看得更清楚些。
  
  這樣的旅行不算太短,路上的種種見聞遭遇,也還算不太一般。準備一點一點寫下來。一路上我都在記日記,照片前前後後照了數千張(都還沒有來得及整理)。我不能確定將要寫的這篇東西會讓每個人都喜歡,但我能確定的是;我所寫得一切都是真實的。
  
  上路之前的初衷很簡單,就是看看自己能不能用一種最簡單的方式走完全程,沒想過要寫什麽東西,但隨著腳下道路的延伸,要把在路上經曆寫下來的念頭卻一天天不斷增長,也越來越堅定。哪一天,當我把這篇遊記全部寫完之後,那才是這場旅行的真正終結。

   一
  
  早上五點左右,朋友將我和我碩大沉重的旅行背包放在舊金山以南150公裏的一個叫郝利斯特(Hollister)的小鎮,就留下我一個人,趕在舊金山和矽穀一帶駭人的上班車流到來之前匆匆駕車回舊金山去了。
  
  北加州二月的清晨,寒冷,漆黑。剛下過雨的地麵倒映著這個小鎮寂靜街道上稀疏的幾點燈光。這是個普通而典型的美國農業小鎮,短短的一段主街上分布著幾家銀行,一些店鋪和餐館,僅此而已。整個小鎮還在沉睡,而我卻已經踏上了我的旅途。
  
  我在寒風中站了一會兒,想了想在天明之前也無計可施,於是我吃力的背起背包,走進路旁一家剛開門的麥當勞,裏麵已經坐著幾個早起的白人顧客,他們不約而同的停止交談,用驚奇的眼神盯著我,作為一個陌生人,我的東方麵孔和碩大的旅行背包足以讓他們迷惑。在這麽個內陸農業小鎮,既非交通樞紐,也非旅遊景點,鎮上的居民早已彼此相知相熟,而像我這樣一個奇異旅行者的出現很自然的會在他們平淡熟悉的生活中泛起一絲微瀾。我向他們點頭致下意,在四周交織而來的目光中默默走到靠窗的一張桌子旁坐下,獨自等待著天明的到來。
  
  去年底,我從我們大學研究生院以經濟學碩士學位畢業。眾所周知,美國大學的書不好讀,我在讀研究生時是深有體會,因為我們係很小,學生不多,教授們自然盯著緊,大家都不輕鬆。沒完沒了地研究報告,演示,永遠也做不完的家庭作業和三天兩頭的大小測驗。
  
  教我們宏觀經濟學的教授每次總是給我們一大堆家庭作業和指定閱讀資料,每周的指定閱讀資料打印出來比塊磚頭還要厚,還要沉。有個美國同學忍無可忍,下課後跑去向他抱怨說;又不光上他這一門課,加上其它課老師們的家庭作業和閱讀材料,“我們都沒時間睡覺了!”教授透過他那厚厚的眼鏡片掃了一眼那個同學然後麵無表情的說:“你們都是研究生對吧,作為研究生是沒有睡覺這個必要的。”
  
  研究生畢業前必須通過畢業考試,否則無法拿到學位。我們經濟係是考兩門;《宏觀經濟學》和《微觀經濟學》,考試的內容在課堂裏隻涉及一小部分,其餘全靠自學,教授們的說法是,經濟學的範圍宏大,無法在課堂有限的時間內完全涵蓋,而我們是研究生不是小學生,不能什麽都靠教授指導。到研究生最後一門課–《研究方法》時,幹脆是我們係主任親自下來執教。我們係主任是個學術有成的女教授,以對學生從無絲毫憐憫之心著稱,每次上她課時班上總是愁雲慘淡一片,後來甚至有同學不甘忍受,幹脆中途退出轉係了。
  
  我們那一屆班上總共20多人,同學中大多是美國人,然後是來自各個國家的留學生。學業沉重也並非完全就是壞事,至少我們班同學間的關係較於其它科係要親密的多,因為大家總是不得不成天湊在一起學習,彼此很有種難兄難弟的認同感。周末時不時大家會找個酒吧什麽的聚一聚,放鬆一下。大家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談談關於彼此關心的有關學業以外的話題,順便再罵罵可惡的教授。我們大家都很喜歡這樣輕鬆的場合,無拘無束交流的方式,於是這樣的聚會成為了我們班的傳統,即使到我們畢業之後。
  
  十一月底的一個周五晚上,我們這幫老同學又相聚在與舊金山隔著一個海灣相望的伯克萊市中心的一個啤酒屋。這個啤酒屋叫丘比特(Jupiter),裏麵供應的都是他們自己釀造的啤酒,在當地頗負盛名。這時我們都已畢業,到了一起自然談論的多是各自將來的打算。班上不少同學決定繼續入博士班深造,經濟學在美國很吃香,如果有個博士學位,那找一個好工作簡直易如反掌。也有不少同學則打算先找個工作再說。當大家談來談去問到我時,我說:“總算從學校熬出來了,我現在想做點不一樣的事情,大概會先去旅行一段時間。”眾人都頜首稱是,然後我接著說:“我要徒步和搭便車穿越美國,從舊金山走到紐約去。”這話頓時在眾人中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坐我對麵的日本女同學裕子聽完先直盯盯瞪著我,然後一把拽過旁邊和別人談得正歡的美國男友賈斯汀,大驚失色的說到:“賈斯汀!你聽到沒有,翔要一個人靠走路和搭便車到紐約去。”賈斯汀大叫一聲:“什麽?!你開玩笑吧。”他看看我,非常語重心長的樣子對我說,“你要真想去紐約,幹嘛不去買張飛機票?那容易多了。”我笑笑說:“我想一個人用這種方式過去,而且我就是刻意不要讓它太容易,再說我想這樣的旅行一定會非常有趣。”賈斯汀看著無可救藥的我,搖搖頭說:“夥計,讓我來告訴你,美國是個很大的國家,有非常多的變態和瘋子,你知道你會有多少麻煩嗎?而且你要知道,全美隻有三個州搭便車是合法的,條子們會很樂意把你扔到監獄裏去。”我還是笑笑說:“我調查過了,沒那麽恐怖,再說我是個男人,遇到麻煩知道怎麽對付。”賈斯汀再次搖搖頭說:“隨便你怎麽說,不過你就算去搞輛自行車騎過去也比這要強呀。”
  
  消息傳開後,周圍關係遠些的朋友多會含蓄的說句;你挺勇敢的。關係親密的朋友則直接說;你瘋了?!當然更多的人都沒把我的話當真,他們大概覺得我是酒喝多了,雖然隻有我自己知道,我自己還沒喝多少。當眾人歡聚而散,回到各自的生活中去時,我也正式開始按部就班的為將要的旅程做著各種準備;購買路上的背包,睡袋,宿營用的防水墊,便攜式炊具。準備各種可能用的上的地圖。查詢各州關於搭便車的具體法令。上網絡和圖書館收集其他旅行者的故事和經驗,以及各地的風土人情。鍛煉身體,每天堅持長跑,有機會就到野外進行長距離徒步跋涉。把家裏不需要的東西處理掉或寄回國等等。在一步一步準備的過程中信心不斷增長,對於整個旅程相信自己能夠做到,不曾有過一絲動搖和懷疑。
  
  可是當我終於來到了路上,將要開始我的旅途時,身處這個陌生的小鎮,我才發現一切不是當初以為的那麽簡單,雖然為了這一天我已經準備了很久,也曾經在心中無數遍想象猜測過踏上旅途第一步時的場景,而此時此刻,當我實實在在站在漫長旅程的起點時,卻並沒有那些浪漫和豪邁,有的隻是浮於心中或隱或現的忐忑和四周無盡的黑暗。
  
  一個穿著布滿油膩和汙垢連體工作服,滿頭雜亂金發,臉膛通紅而又粗糙,體格健壯的中年大漢一屁股坐在我對麵,大聲對我說到:“嗨!我叫強尼,你是在旅行嗎?”我答道:“是的,我打算橫穿美國到紐約去。”強尼似乎很吃了一驚,然後就問我怎麽會來這裏,要待多久。我隻好坦白我剛到這裏,對此地還一無所知,自己也並不清楚。於是他說鎮上有個慈善機構,如果我打算在此地待幾天的話可以在那裏得到免費住宿和食物,他又詳細告訴我具體地址和路線,末了對我說:“你前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樣可以為你下麵的旅途省些錢。”強尼是個農業機械修理工,他在這裏等他同事來開車載他去一處酒店修理輸水管。我們聊了會兒,他同事就來了,強尼離去前,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說到:“祝你好運,夥計!”
  
  目送強尼走出麥當勞,夜色已經褪去許多,心中也安穩了些。這時一個衣著體麵的高個子紳士走到我桌旁,他剛才一直坐在旁邊的一張桌子旁看報紙,想必聽到了強尼和我的對話。他俯下身,用柔和的腔調告訴我,如果要去強尼所說的那個地方,有公共汽車可以直達,不需要步行。他告訴我公共汽車站方位,以及下車地點。在確認我沒有問題之後,他才離去,離去前,他用友善的目光看著我說:“一路平安。”
  
  等到天色大亮,我站起身,正準備離去,一直坐在餐廳另一頭的一個文弱的年輕人匆忙走上來,我本來沒有注意到這個年輕人,雖然他似乎早就注意到了我。他塞給我一本顯然已經有些年頭的精裝小冊子,我打開一看,原來是本袖珍版聖經,紙麵販黃,其間寫滿了前麵那些閱讀者們密密麻麻的注釋和下劃線。 “願上帝與你同在,”他說到。
  
  我來到小鎮邊上的公路上,鄉間的曠野在經過一夜驟雨後,澄明空曠。鎮子東麵是戴勃洛山脈(Diablo Range)。加州幹燥的氣候使得這裏多數的山脈不長樹木,一年中大多時候是光禿禿的一片焦黃,隻有在雨水較多的冬季,返青的雜草和灌木叢才會給山脈染上短暫的綠色。今年充沛的降雨讓戴勃洛山脈得以在明亮的天際劃出一道綿延不止的綠色波浪。山後,太陽已經從東方的地平線升起,雖然有山脈阻隔,但山脈卻阻隔不了朝陽投射在天空雲朵間的萬道霞光。眺望著東方的天界,忽然沒有了剛開始在黑暗中的忐忑。或許在麥當勞與眾人短暫的邂逅緩解了我的不安,或許是眼前雄渾壯麗的霞光與山脈給與了我憧憬和激勵。一瞬間,心中充滿地了激動和喜悅。橫斷美國大陸,從西海岸到東海岸,從太平洋到大西洋,穿越數千公裏,獨自走過那些隻在地圖上讀到過的高山,峽穀,荒野,平原,鄉村,城市。這一天我等待了很久,而現在,我終於站在了整個旅途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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