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東邪西毒》（粵語中字）

導演：王家衛
編劇：王家衛
主演：張國榮 林青霞 梁朝偉 梁家輝 張曼玉 楊采妮 劉嘉玲 張學友
攝影：杜可風
美術：張叔平
年份：1994年

轉貼：《東邪西毒》裏怎麽沒有王祖賢？

文：竹聿名

對於《東邪西毒》這部電影，兩三年前我寫過一篇挺不錯的文章，寫完之後就藏了起來，誰也沒給看，後來沒想到連我自己也看不到了。緣故是不久之後我安裝係統錯格了硬盤，連同那篇文章很多東西都被刪除掉，渣都不剩。越想越覺得可惜——那些女孩的相片……

也正是因為消失得夠徹底，我對那篇東西感覺一直良好！按照人性貪欲的加速度，二十年後可能我還會幻想：要是那篇文章還在的話，她一定成為傳世經典，感人肺腑……

要是那篇東西真的還在，今天我還會不會寫這篇文字呢？《紅樓夢》第三十三回，寶玉被賈政打得口吐白沫，王夫人趕來哭勸，其中一段話就是說如果賈珠還活著，打死100個她也不管了。但完全可以設想，假如賈珠還在，同樣是不可能打死賈寶玉的！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就算我硬盤沒格式化，《東邪西毒外傳》還是會出現和存在。

說是《外傳》自然就不會是正說電影的一篇文字，所言之事都是無關大局的陳年瑣事，個中真假對錯也還有待進一步考證。各位慧眼。

1. 王祖賢在哪裏？

記憶力好的人是記不起《東邪西毒》裏有王祖賢的。因為這和記憶力無關。

去普通的電影網站查看《東邪西毒》電影演職名單，壓根就找不到“王祖賢”這三個字。在IMDB一些比較詳盡的網站演職表裏卻是明白標有，隻是她的英文名“Joey Wong”後麵被多加了一個括號，裏麵寫著：scenes deleted（場景刪除）。

話說“嵇康一死，天下再無《廣陵散》”，金庸《笑傲江湖》中的向問天卻有另一條道理：“《廣陵散》在西晉湮滅，但西晉前呢？”既然《東邪西毒》刪除了王祖賢，那麽《東邪西毒》成片之前呢？

幾經周折，找到了兩張《東邪西毒》的預告海報，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當初的宣傳陣容，當時打出的是四大男星四大女星招牌，王祖賢身在其中！而那時並沒有楊采妮的份。

可這些都是未成定論前的事情。

那麽，王祖賢是不是真的被完全刪除掉，不留一點痕跡？她到底有沒有在現行版本電影裏出現？後麵的問題答案是：“有的”。
這個香港人台灣人都有看出來。我按圖索驥，也找到。就在片尾，有一組淩厲的組合鏡頭，風雲變幻間張國榮、張學友、林青霞、梁家輝等人相繼特寫亮相，王祖賢出現了不到兩秒！對著梁家輝，僅僅一個側麵。

 

《東邪西毒》裏的王祖賢

《東邪西毒》經曆了譚家明和張叔平兩次剪輯。因為王家衛的不信任，譚家明還為此事和王導演“反目”。現在市麵的大概是以張叔平為主刀的版本，《東邪西毒》到底剪出幾個版本我不得而知，而日本版的連王祖賢僅存的一秒鍾都沒放過，也一刀剪掉了。

話說回來，王祖賢當初在《東邪西毒》裏飾演的又是個什麽角色！？

2. 當初的角色構思

張叔平有一回坐的士，前麵的司機大佬隨口問了句“去邊度，阿叔”，張叔平愣了一下，越想越覺得奇怪，後來自己便當成笑話說給朋友聽，“阿叔”一名號也就此傳開。林青霞王祖賢這些女星卻不這麽叫，而是比較文言的叫他“叔平”，“叔平”聽起來果然文雅古氣。

但就是這位聽起來文雅古氣的“叔平”剪輯卻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會為鏡頭沒把他擺的一隻碗一盞燈拍進去而扼腕歎息，卻絕不會憐惜那些沒日沒夜在鏡頭前晃來晃去的女星。《花樣年華》孫佳君被剪得隻見背影，《春光乍泄》關淑怡幹脆連影都沒了。《東邪西毒》把王祖賢剪成了琵琶女般的隻露“半遮麵”，看得出阿叔已經是刀下留情，給“麵子”了。

雖然王祖賢隻剩半邊麵，卻並不妨礙我們繼續談下去。

《東邪西毒》籌拍前，王家衛和劉鎮偉已經物色好演員，對東邪西毒南帝北丐等人物角色也有了分配安排。

當時，梁家輝演的並不是現在這個傲慢的東邪，而是南帝；張曼玉飾的也不是什麽西毒大嫂，而是慕容公主。兩人被指腹為婚，梁家輝因為不喜歡慕容公主，而選擇出走躲進妓院，因而認識了妓女王祖賢，兩人相戀……

阿叔把梁家輝和王祖賢的鏡頭剪了進來，有沒有故意的意思呢？哈哈。——話說在後頭，王家衛拍得那麽亂，我也不保證這個鏡頭就是妓女角色。

梁朝偉演的是西毒歐陽峰。看前麵的預告海報，兩眼發光，有神得不得了，哪裏是什麽盲劍客。

《東》裏麵的大主角張國榮，起初飾演的是“東邪”黃藥師！也已經在榆林開拍了一段時間的戲。可到了後來拍攝進度緩慢，無法按期交貨，隻好主攻另一方向，由劉鎮偉接手，原班人馬趕拍賀歲片《東城西就》——一個本該是續集的故事也就此化為灰燼。

《東城西就》的拍攝給了王家衛時間坐下來重新考慮。他發覺張國榮做“東邪”不會給觀眾太多的驚喜，因為之前張國榮在《阿飛正傳》中已經非常瀟灑倜儻，再演“東邪”隻能是個延續，而西毒那個角色性格“自卑，不想受到傷害”，是張國榮所沒有嚐試過的，可以挑戰。於是才有了後來“東邪”變成了“西毒”。其他各人遭洗牌由此開始。

 

張國榮成功塑造了一個陰險冷漠，表麵無事內裏卻心事重重的“西毒”歐陽峰，也因此獲得第一屆香港評論家協會評出的最佳男主角大獎。

其實《東邪西毒》起初角色安排大家完全可以從另一部影片《東城西就》裏看出個大概來。那時王家衛還未使出乾坤大挪移把人物變個天翻地覆。劉鎮偉在人物設定上還是延承了原先的一些想法。

等到《東邪西毒》出來之後，劉鎮偉才發現他們當初想出來的故事很多都沒了蹤影。大覺浪費，於是決定把他們用在他的新電影裏。那部當時的新電影大家一點都不會覺得新鮮——她叫《大話西遊》。

3. 前世今生

劉鎮偉和王家衛認識在20年前，後來劉鎮偉加入鄧光榮組的“影之傑”，又努力拉了王家衛一把，讓王家衛進了創作小組。王家衛在外頭接了《最後勝利》，劉鎮偉沒事就跑去和王家衛一起“度”劇本。看得出那段時光劉鎮偉很是享受，接受采訪就主動回憶，說當時兩個人住不起酒店，張叔平就借朋友的別墅給他們，但沒想到第一晚就碰鬼，把兩人嚇跑。

王家衛的電影和劉鎮偉都是有些關係的，《旺角卡門》就是《最後勝利》原劇本內的其中一個故事。而《阿飛正傳》，兩人“度”了九萬多稿，度劇本度到差點反麵。劉鎮偉離開“影之傑”後，看到《阿飛正傳》當初度的橋段很多王家衛都沒用到，就抽出來以“劉宇鳴”名字拍了《天長地久》。
《天長地久》個人覺得是部不錯的電影，裏頭劉德華演的“阿飛”有情有義，但比較起來，始終沒張國榮的“阿飛”給我印象那麽深刻。

《阿飛正傳》之後，電影公司虧足老本，鄧光榮放王家衛走人。已經出人頭地的王家衛找到劉鎮偉成立“澤東”。決定再創新峰。也才有了後來的《東邪西毒》。

《東邪西毒》最初的創意來自劉鎮偉。他有一晚在酒店天馬行空的想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年輕時候的故事，嫌一個人無聊，就捉王家衛過來聽他講，劉鎮偉說得天花亂墜，什麽相遇相識什麽九陰真經什麽桃花島是沙漠地宮的……王家衛聽完後興奮得在床上跳上跳下。“跳上跳下”不是我的形容詞，是劉鎮偉自己的記憶。

和前麵說的《阿飛正傳》一樣，《東邪西毒》起初創意也遭遇了幾十重變身，變得看不清原來麵目。但不代表原來想出來的故事不是好故事。劉鎮偉先是拍了《東城西就》，然後等到籌備拍攝《大話西遊》時候，再把《東邪西毒》沒拍的人物、元素套入他設想出來的孫悟空故事當中。比如原本打算由劉嘉玲飾演的山賊至尊寶就轉變成了現在大家熟悉周星馳至尊寶；而林青霞扮的慕容嫣慕容燕也變成了朱茵的紫霞和青霞；地下墓宮估計也變成了盤絲洞……

今年準備推出的《情癲大聖》，一些概念和場景又來源於十幾年前的《大話西遊》。

如此也剛好吻合《大話西遊》其中一個意思——事情不知從那裏開始，也不知在那裏結束，循循環環反反複複……

4. 片名

《東邪西毒》從開始產生意念到後來上畫，經曆過好幾個階段。

王家衛的一個說法讓我覺得很有意思。他在構思期間，“東邪”“西毒”曾經是兩個女人。
但這個反串的想法並沒有成為映像。原因就要說到金庸的版稅。

當初王家衛喜歡“東邪西毒”這個名字，打算買“東邪西毒”的版權，接觸後才發覺這個和買《射雕英雄傳》版權並沒什麽區別。於是買了《射雕英雄傳》的版權回來。拍東邪西毒他們年輕時的故事，然後設計成《東邪西毒》故事的結束就是《射雕英雄傳》的開始。

當年曾經曝過兩個片名，上集《東邪西毒之華山論劍》，下集《東邪西毒之射雕英雄笑傳》。王家衛劉鎮偉一人一部。

看來當時王家衛又有五大高手決戰華山的設想。不過，我還是有些遺憾那個反串的東邪西毒沒有出來，可是有了那個，現在張國榮梁家輝的這個“東邪西毒”又會消失。到時更撼。

 

5. 為什麽集中在沙漠小店？

王家衛選擇拍古裝片，和當時武俠片潮流時興有很大關係。

按照王家衛的一個想法，《東邪西毒》主調是一個張國榮複仇的故事，要沿著黃河的源頭一路拍下來，一直拍到壺口，把《東》拍成一部古裝公路電影的。但時間和經費問題，根本不可能讓夢想成真，萬般無奈才刪繁就簡，把主要場景安排在沙漠一個店裏，以張國榮為主，其他各位俠客奇士路經他經營的荒漠殺手小店，再各自展開故事。

實地考察後，沙漠的荒涼讓阿叔之前構想準備的服裝頭飾等道具全沒了用武之地。沒辦法隻好把花巧的設計改成簡單寫實。也就是現在在電影裏看到張國榮梁家輝梁朝偉他們穿著打扮模樣。變的不錯。

 

6. 音樂中的吉他聲

一部古裝片總不能還用王家衛喜歡的西洋小調，因此改成了原創，以中國音樂貼近電影。
《東邪西毒》的原聲倍受好評。連我這個平時嫌配樂單調，意識裏抗拒純樂曲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東》確實是眾多原創電影配樂中出類拔萃的作品。

《東》的配樂統籌是被成為電影全才的陳勳奇，他當時想找過他的陳姓本家陳升來為《東邪西毒》編曲，檔期原因，就換了與住香港的一位菲律賓編手Noel合作。霑叔在他演唱會調侃說香港音樂是離不開菲律賓人的，合在一起才有了“香檳”般的音樂。陳勳奇和菲律賓人沒令大家失望，創作出了這十幾段百聽不厭的原聲音樂。

配樂中使用了很多中國古樂器，洞簫、琵琶之類的，以此把觀眾拉回到那個遠古時代。但就是這些古香古色的中國配樂，其中一段竟然是用吉他彈奏出的琵琶聲效。陳勳奇稱未必有人能聽出。不知誰聽出來沒有？

7. 兩個鏡頭

整個故事張曼玉悲劇色彩濃厚，看到她的映像，一直是鬱鬱悶悶，最後結局也是憂鬱而終。

不知有沒有人留意，她還是有開心的鏡頭的，閃了兩次。也不知阿叔是在那段素材剪過來。張曼玉的快樂把她的悲劇反襯得更讓人心酸。

 

另一個鏡頭可能留意到人就多些。無他，部位比較敏感

 

洪七出來闖蕩江湖，出場是一場奮戰。洪七手起刀落砍掉幾個，最後一個，出刀後發現是女人，緊接著的一刀斷然而止，放她一條生路。一劈一收刀下留情的洪七仁慈也顯露水麵。

 

8. 為什麽有旁白

王家衛的電影有大量的旁白眾所周知。他對旁白的喜歡在香港恐怕無人能及，而對旁白的掌握也已經是爐火純青。該隱即隱該現即現，恰到好處。許多人一不留神就被撩動了心弦，從此著迷。

《東邪西毒》的旁白不少已經成為模範句式。經常會碰到《東》的句式狂人，你問他任何問題，他都不是正常答你的。

你問他：這豬肉怎麽賣。
他會平靜的跟你說：你知道豬肉和牛肉的區別嗎？豬肉越吃越肥，牛肉越吃越壯。
你很疑惑，繼續問他：你有問題，這豬沒問題吧？
他說：每個買豬肉的人都會經過這個階段，見到一塊肉，就想知道肉後麵是什麽……

完全拿他們沒辦法。

《東邪西毒》一部古裝片，還號稱是武俠片，用大量的旁白，是已經違背香港電影基本原則的了。

但《東邪西毒》用旁白，並不是要延續之前王式電影的習慣。而是王家衛小時候,武俠故事很多是在收音機裏聽回來的。王家衛用旁白，是想使電影就是“用聽也聽得明白”。

另一個更原因就現實得多。
《東邪西毒》整部戲除了張國榮，其他人拍的鏡頭並不多。而且還是些零散的片斷，就隻好用旁白把畫麵串連起來。也算是因禍得福，電影拍的時候根本沒設計有旁白，阿叔他們剪切時困難重重麻煩不斷，隻好硬著頭皮邊剪邊寫，不想隨時間推移已被奉為經典。恰好和電影英文名相反。

 

9. 為什麽是楊采妮

楊采妮進入劇組是後來的事。為什麽選楊采妮呢？

選擇楊采妮在張叔平看來絕對是因為劇情需要。他們需要一個長得像張曼玉的女人，又剛好認為楊采妮有幾分像，所以邀請進來。那段劇情是西毒遇見孤女卻不幫對方報仇。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覺得孤女有他大嫂的影子，不幫他就可以留住她旁邊。

10. 為什麽寫這篇東西

因為記起。
因為喜歡。
因為是個意外。
因為想拋磚引玉，知道更多。

我更想談《東邪西毒》影片本身。日後寫。

2005.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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