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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肥紅瘦(三十二)

(2009-01-21 20:04:30) 下一個


浦誠忠一夜沒有睡好,第二天起床就覺得胸悶氣短。

和秋棠分開,結束生活了半輩子的家,對他的衝擊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這幾年在他心中其實一直分得很清楚,秋棠的那個家才是家,葉霓那兒是自己偷歡的地方,是兒子的家。所以他和秋棠攤牌,也隻是讓她接受自己外麵有兒子,有情人,而不是和秋棠離婚。

現在終於要麵對這撕裂的一刻,心中隻覺惶惑。

這天他上班後沒有像往常那樣先到實驗室查看一番,而是直接走進了辦公室,將自己反鎖在裏麵。

手下的人如果有問題一般都趁早晨他視察的時候討論討論,今天沒見老板的影兒,都覺得奇怪,老板隻要不出差,雷打不動要來實驗室看看的。

隻有葉霓心裏暗自得意,知道浦誠忠一定是搞離婚的事情去了,自己就要揚眉吐氣了,不管在實驗室中還是在生活中。

她這天穿了一件紅衣服,一邊哼哼著歌兒,一邊準備實驗,手腳從沒有這麽麻利過,全身的細胞都要飛揚起來了。

同一件事,一牆之隔的兩個人,一個興高采烈,一個唉聲歎氣,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態。

浦誠忠查電話號碼本,給幾個律師事務所打電話,都是約見麵談,於是約了第二天和一位律師見麵。

正在情緒低沉之際,電話鈴聲響起。

他拿起電話說了聲 hello”之後,話筒裏傳來清脆的聲音:“我是曉華。”

浦誠忠早已注意到,自從曉華知道他有外遇,和他談話不果之後,再也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

這次,依舊沒有。

在這個愁緒滿懷的上午,浦誠忠又一次意識到女兒不再叫自己爸爸了,眼圈忍不住紅了。

他仰頭看看天花板,控製住情緒,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問道:“是曉華啊,今天上午沒有課嗎?怎麽想起來給爸爸打電話了?”

曉華說:“我今天上午隻有兩節課。昨晚媽媽和我通電話了,說了你們之間的事兒,我想跟你聊聊,你現在方便嗎?”

浦誠忠連忙說:“方便方便,你說吧。”

曉華於是心平氣和地接著說道:“我媽說你覺得我為你們算的離婚賬不合理,你可能不了解美國的離婚法,你上網查查,在美國各地離婚大致都是這樣的情形,在這件事上我沒有偏袒誰,就是根據離婚的法律算出來的,你和律師談過之後就會很清楚。”

“ 我媽不希望你們找律師,一方麵她覺得你們兩人能做到好說好商量,顯然她高估了你,另一方麵她也想省錢。如果找律師的話,不上庭還好,上庭的話你們各自不花個一兩萬是辦不下來的。我媽隻要找了律師,律師為了幫她爭取最大權益,肯定要把你當做過錯方來提訴,這顯然是輕而易舉的事,再把我媽失業、住院當做受你和那個姓葉的女人精神虐待的證據,法官一定會懲罰性地把家中財產都判給我媽,贍養費照最高標準給付,包括你的養老金都有我媽一份。”

說著說著曉華的聲音就提高了:“我媽現在隻要財產,不要你的贍養費,對於你來說已是最好的結果,這樣做離婚手續也簡單,你們到市府拿來文件簽上字就可以了,又省了律師費,你何樂而不為?

浦誠忠沉吟了片刻說:“好,曉華,我會考慮。”

曉華在那邊口氣更加不善地說:“你不用和我打官腔,我這麽做隻是不想讓媽媽再傷心,想遂她的心願而已。按照我本身的意願,我寧願你們上庭,讓法官判決,讓你知道什麽是公義,你本就該養我媽一輩子!”

浦誠忠聽女兒這樣講,受不住,馬上說:“曉華,你這是怎麽講話?我和你媽之間的事兒,還輪不到你來審判!怎麽說我生你養你這麽多年,你現在翅膀硬了,連句爸爸都不肯叫了,我自問對不起誰也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曉華的眼淚一下子就迸了出來:“爸,我可以叫你,可是你知道嗎?現在這聲“爸”和以前的意義已經完全不同了,它隻是一個符號而已。你生我養我,可你也來傷害我,你讓我再也不能相信愛情,相信婚姻!你自己背叛了媽媽和我們家,到現在你還在財產問題上和媽媽計較!出了這件事,你就不是原來那個我愛的父親了!等你老了,需要兒女照顧的時候,我會盡女兒的責任,但是你再也不會從我這裏得到一個女兒對父親的尊敬和愛!”

曉華邊哭邊說:“我告訴你,這次媽媽生病,我在往回趕的路上就一直在想,如果媽媽沒事倒罷了,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誰都別想好了,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你應該幸運我們每個人都好好地活著呢!媽媽現在還在為你考慮,你摸摸自己的心,它還在那裏嗎?”

說到這裏,再也說不下去,使勁將電話摁掉。

她下了課在教學樓外麵打的電話,邊走邊講已經走到了小樹林中,關掉電話後,蹲在地上,頭伏在胳膊上放聲大哭起來。

一個路過的男生走近她,也蹲了下來,輕輕問道:“你還好吧?”

從書包裏掏出紙巾,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把紙巾遞到她手裏。

曉華接過紙巾,卻並不抬頭,隻是收斂了哭聲,說:“謝謝,請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那個小夥子站起來,看著她欲言又止,曉華隻是不抬頭,小夥子聳聳肩離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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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rosez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謝謝真妮, it is like watching it happen!
listenanddo 回複 悄悄話 回複wjmama的評論:

愛人家的老公,還跟人家的老公上床作愛,甚至想生孩子,這還叫不想傷害那個妻子嗎?天打雷劈的
listenanddo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鄰家玉妹的評論:

對了,下次寫東西,一句話要嘛全中文,要嘛全英文。你那是什麽東西啊。
listenanddo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鄰家玉妹的評論:

如果你是當事人,大概就不會這麽說了。他並不重視,珍愛那個家,他要的是兒子!
請把你的上帝論,挪開吧。他沒有心,哪來的愛,哪來對人性的失望。
你,顛倒是非。恰好是我最討厭的那種偽君子。
要嘛,你自己出軌過,正給自己找借口
AnimatedCat 回複 悄悄話 當一段婚姻因為孩子而維持,這裏已經沒有什麽愛可言。 一個孩子成長在一個沒有愛的家庭,甚至這個家庭有暴力,冷暴力,孩子會有一種錯覺認為這一切是正常的。 而這個後果非常可怕。 如果,這個正直的孩子明白他母親或父親忍受此種種隻是為了他有一個“表麵”家庭,他會感到不安和內疚的。 這種“無私”的愛,很容易會變成一種壓力和負擔。 一個愛父母的孩子,是不願意看到他最心愛的人痛苦。

浦犯的首錯,是一個很普遍的錯。 他坦白後,他有幾個月的時間可以讓秋棠和曉華明白他不願意離開,他還想和他們在一起,他對他的妻兒還是有很深的感情。 但是他沒有做出來,也沒有說出來。 回家點個頭寒磣一下這不算! 秋棠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她也不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女人。 這幾個月以來,她一直是在等著盼著浦回家,盼著浦給她點溫情。 但是浦任讓這些日子折磨著秋棠,消廋,甚至調零。 而對曉華,他沒有真正的跟她女兒坦白和交流。 就算是他的口才再怎麽不好,他也會寫,他也可以誠誠懇懇的通過其他方法告訴曉華他真正的心思。 但他沒有這麽做。 而我認為,這是他犯的最大的錯。

lhlljf 回複 悄悄話 回複鄰家玉妹的評論:這最後一句話和真妮文中的葉霓對病床上的秋棠說的話有得一拚。
大太太 回複 悄悄話 像曉華這樣的孩子雖然看著過癮,可是生活中好像不多,孩子都不願意父母離婚分開的,不管出於什麽原因。

父母離了婚不管怎樣都可以再結婚,各自再有家庭。對孩子而言,父母的離婚使他永遠失去了家。好在曉華比較大了。

這就是為什麽女人為了孩子更多選擇忍氣吞聲,維持一個家,為了孩子。再找一個愛自己的人不難,再找個像孩子爸爸一樣愛自己孩子的男人就難了。就算浦誠忠再不好,他對女兒總還是好的,就是這個道理。
月荷 回複 悄悄話 "這幾年在他心中其實一直分得很清楚,秋棠的那個家才是家,葉霓那兒是自己偷歡的地方,是兒子的家。所以他和秋棠攤牌,也隻是讓她接受自己外麵有兒子,有情人,而不是和秋棠離婚。"
What a selfish B.

"隻有葉霓心裏暗自得意,知道浦誠忠一定是搞離婚的事情去了,自己就要揚眉吐氣了,不管在實驗室中還是在生活中。

她這天穿了一件紅衣服,一邊哼哼著歌兒,一邊準備實驗,手腳從沒有這麽麻利過,全身的細胞都要飛揚起來了。"
Does she even understand what is love and what is being a family? She has absolutely no clue how is 浦誠忠feeling right now. Pitiful thing!! People can go through many years of school still being uneducated. He has a life long suffering waiting for him.
蔡真妮 回複 悄悄話 謝謝空山寂林長評,真有水平,將我的思路理清了很多。
謝謝海風陣陣特意為我注冊,這是最大的鼓勵!
謝謝月荷、若惜、cncjcc 、瀟灑走紅塵 、 wjmama 、
快樂小店 、天高雲淡08、AnimatedCat 等朋友,大家的評論讓我不斷調整思路,給我啟發,越來越覺得好像是大家的思想通過我的筆展現出來。


月荷 回複 悄悄話 曉華的眼淚一下子就迸了出來:“爸,我可以叫你,可是你知道嗎?現在這聲“爸”和以前的意義已經完全不同了,它隻是一個符號而已。你生我養我,可你也來傷害我,你讓我再也不能相信愛情,相信婚姻!你自己背叛了媽媽和我們家,到現在你還在財產問題上和媽媽計較!出了這件事,你就不是原來那個我愛的父親了!等你老了,需要兒女照顧的時候,我會盡女兒的責任,但是你再也不會從我這裏得到一個女兒對父親的尊敬和愛!”
This hits the home. He probably never realized what he has gamled with till this moment.
若惜 回複 悄悄話 好故事, 期待著。。。
cncjcc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空山寂林的評論: 評論寫得真好,也像個寫作人。

真妮: 這篇真的很感人。不好意思,又哭了。真感恩,我的周圍沒有這種亂七八糟的人和事情。Looking forward to the next one.
空山寂林 回複 悄悄話 最近,每天打開電腦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綠肥紅瘦", 謝謝真妮不負眾望!
同意月荷, 這章寫得真好!性格刻劃非常到位。浦誠忠他要妻的溫情妾的激情, 要女兒這貼心小棉襖, 要兒子給他傳香脈。在自私和貪婪的驅動下,很好理解他會失去清晰的判斷力,說出“我對不起誰也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這樣毫無判斷和邏輯的話。真妮讓人感到好欣慰,讓秋棠這個善良女子從泥潭中脫身,理智,從容,善良依舊,而讓浦誠忠陷入他無法理清的混亂中。 他是亂的起因,理該得到亂的結果。失去心安,失去平靜,生活像破裂而無法修複的一件古董,去,舍不得;留,滿心酸。這樣活著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眼前似乎看到秋棠從容地站在高處,看著浦誠忠在那裏團團轉,很過隱!
期待下一章。 祝真妮全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瀟灑走紅塵 回複 悄悄話 好女兒。
wjmama 回複 悄悄話 There is one lady at QQBB said she loved a married man with grownup kids. She didn't want him to divorce and marry her. She said she didn't want to hurt this man's wife. But she wants to have a kid with this man. We all suggest her to read your article.
天高雲淡08 回複 悄悄話 有這樣好的女兒,秋棠活的值得了。什麽都不要都值得了。有外遇的男人們是不是都這個德性?我恨有外遇的男人。同情那些女人們。
月荷 回複 悄悄話 謝謝真妮,把我覺得曉華會說的話說出來了。這一章寫得好,每個人的都描述得恰到好處。
海風陣陣 回複 悄悄話 真妮,我一直在讀你的文章,寫得真好。為此注冊wenxuecity想向你表示感謝。
AnimatedCat 回複 悄悄話 抹淚。。 加油!。。 嗚。。
快樂小店 回複 悄悄話 過癮, 罵得太過癮了。
希望曉華最後能真正從中成長, 而不是把傷害帶著一生。
蔡真妮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夢馳。
小路路媽:不會的,隻是附帶的一筆,表示她對男孩子不感興趣而已,還是秋棠為主。
祝來串門的朋友們春節快樂!
小路路媽 回複 悄悄話 難道開始給曉華安排未來了????
夢馳 回複 悄悄話 秋棠還是幸運的。首先是有曉華這樣的女兒,能堅決站在她這邊為她出謀劃策;其次,畢竟孩子大了,沒有培養撫養孩子的難題,不然那個男人肯定會在撫養費問題上糾纏。
Good article.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