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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城劍俠傳 (09):西街少爺

(2009-10-12 22:42:19) 下一個
9) 西街少爺

曲未平和漂石率領眾人在附近繼續尋找蛛絲馬跡。漂石道:“舅舅,那個內應是誰,侄兒覺得很明顯了。隻是侄兒對長沙不熟,不敢妄言。”曲未平苦笑道:“是的,老夫醒來後覺得奚巧,納悶今個兒怎麽三斤白酒就倒了。運氣一試,才知被下了點蒙汗藥。老夫在長沙一直與人為善,沒想到蘇阿三竟然會算到老夫頭上。算起來老夫還有恩於蘇阿三。五年來老夫共借給他百多兩銀子做生意盤纏,免費給他家治病療傷,可謂是仁至義盡。唉,人心難測啊,老夫見他老實巴交的,平日裏屈己為人,唉......”

漂石道:“蘇阿三這次約侄兒去榮灣鎮進城看戲,現在想來也是不得已而臨時想出來的辦法。蘇阿三和鬆鶴子、鬆鼠子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侄兒遠道來長沙,加上侄兒會幾下子莊稼把式,在江湖中略有些名望。蘇阿三自思鬆鶴子、鬆鼠子不敵,所以臨時說了套詞,說是有現成的皮影戲戲票。侄兒嗜戲如命,也怪侄兒沒有留個心眼。哎!”

一鶴排雲曲未平道:“這麽說蘇阿三這皮影戲也是杜撰的了?”

長風亂雲漂石道:“那道不是,皮影戲倒是有,隻不過蘇阿三卻沒有什麽戲票,到榮灣鎮後臨時買了兩張戲票而已。當下侄兒暗道奚巧,也就留了個心眼。果不其然,皮影戲剛剛開始不久,蘇阿三就嚷肚子痛。開始小侄以為他在裝,沒料到他額頭果然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蘇阿三不會武藝,這豆大的汗珠可難以裝出。不一會兒他就說抱歉,得看大夫。侄兒說可以護送他回家,他卻驚慌失措,忙道不必了,戲院離他家也不過五、六裏之遙。說吧就走了。侄兒和他不熟,倒也不好勉強,隻好自個兒勉強又看了十來分鍾戲,隻是心神不寧,覺得哪裏不對勁似的,於是也就中途離開了。這不,剛回來就見舅媽哭得死去活來。侄兒老遠見這兒有幾個火把,就匆匆趕到了這裏。”

一鶴排雲道:“照賢侄這麽說來,這其中應該有隱情,這蘇阿三莫非有甚麽難言之隱?老夫和他為鄰十餘年,知他一家四口都是逆來順受、老實巴交的。據鬆鶴子交代,負責收買內應的是鬆鼠子,那廝狡詐異常,和鬆鶴子相比,更不是個東西。”

一會兒,進寶報告說在通往嶽州府的官道發現小姐點點兒失落的一藍色鬢花。曲未平心思向來縝密,但是攤上自家出事,俗話說不關心則已,關心則亂,曲未平一見愛女的首飾,一顆心頓時往下直沉,連忙招呼一幹人要向嶽州府追去。倒是一旁的侄子長風亂雲漂石冷靜,抱拳說道:“舅舅何須過慮。舅舅家向來安分守己,待人禮數有加,江湖上名聲口碑非常不錯,可以說沒有仇家。據小侄觀察,現場並無打鬥的痕跡,那矮地瓜鬆鼠子應該沒有其他援手。如果真這樣的話,依小侄看,點點兒妹妹還是很安全的。叔叔知道那矮地瓜鬆鼠子除了心腸狠毒外,其它的實在是不足掛齒,武功比點點兒表妹隻低不高。最不濟,表妹打不過的話,跑還是跑得掉的,她的輕功連我這當表哥的,也要讓幾分。退一萬步講,就算表妹被擒,那鬆鼠子又不是不知鬆鶴子被表妹打傷,所以他肯定知道他的行藏被露了。就算他心狠手辣,他也不得不有所顧慮,不到迫不得己,他不會拿表妹怎麽樣的。”

曲未平苦笑道:“話是這樣說,老夫就是擔心點點兒丫頭太過單純,敵不過鬆鼠子的狠毒。那廝是少有的狡詐、心黑。如果光憑真功夫拚搏,輸了的話認栽,倒也無話可說。”

長風亂雲漂石沉吟道:“這藍色鬢花是從北上嶽州府的官道上發現的。據小侄想,如果當時點點兒妹妹占得先機,那點點兒和鬆鼠子應該是朝嶽州府的方向而去,不過點點兒既然能占據先機,那就表明點點兒不懼鬆鼠子,所以點點兒的安全基本上無須顧慮;如果是鬆鼠子占據先機,那麽這藍色鬢花很可能是鬆鼠子故意製造的假象,俗話說實則虛之,所以依愚侄看,無論誰占據先機,咱們都得朝南方追去,支援表妹。”

一鶴排雲曲未平苦笑道:“賢侄所言甚是,老夫這就南下增援點丫頭去。哎,這妮子也是,膽子也賊大,月黑風高的去追什麽敵人,江湖那麽好混麽?還有一事得仰仗賢侄,鬆鶴子那廝雖然被老夫廢除了武功,但是難保他不糾集同黨前來報複,賢侄兒可得留心一下。”

招財嘟噥道:“老爺忒也心慈手軟了。依小的看,鬆鶴子那廝在長沙城民憤極大,不是什麽好路數,老爺就算取他性命,也不算什麽。”曲未平苦笑道:“你說的何嚐沒有道理?老夫當時見他如可憐兮兮的,實在是動了惻忍之心,下不了手,何況他現在也殘廢了。”招財抗聲道:“下不了手?老爺心慈,不過老爺何不將此事交給小的?小的隻知為民除害,痛打落水狗,省得他再來為害百姓。如今放虎歸山,小的唯恐...唯恐老爺家從此沒有寧日。”

漂石歎息道:“招財你說的,舅舅何嚐不懂?隻是這人生社會什麽的,如先人所說的,曆來是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人生在世,有時你看得清又有什麽用?徒增煩惱痛苦而已。明知不可為的,有時你還得刻意而為之,凡事隻能求個心安兩字。哎,也別說了,招財,你去招呼大夥兒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吧。”頓了頓又道:“舅舅,依小侄看,這鬆鼠子武功低微,咱們假設他擒住了表妹,舅舅會認為他走官道、小道還是水路?”

曲未平拍手道:“著呀!這廝武功不濟,要隱藏行徑,水路肯定是最安全的了。也幸虧賢侄提醒。”漂石道:“小侄想,那鬆鶴子不太像窮凶極惡之輩。就算他要尋仇,那也是以後的事情,此刻他重傷,糾集些地痞前來報複,他也得先花些時間調理呢。舅舅走後,小侄想去蘇阿三家探聽探聽。小侄和蘇家不熟,萬一說崩了要翻臉的話,也比舅舅好從權說話些。還有,鬆鼠子那廝如果擒住了表妹,行動可不會利索,所以此刻不會走很遠。舅舅可雇條烏蓬小船,加速行進,應該可以在到達湘潭之前追上鬆鼠子。即使算上停頓,如果舅舅在淥口鎮還沒有發現表妹的話,那很可能與小侄的估計有誤,舅舅可陸路快馬回來,與侄兒會合,商議之後再作打算。”曲未平道:“老夫知道了。隻是賢侄去蘇阿三家後,如果他們確有難言苦衷,賢侄還是不要為難他們才好。”漂石笑道:“自是如此這般,小侄省得。”

先說長風亂雲漂石一行。曲未平和招財、進寶南下後,漂石吩咐米店和糧店的夥計來福、來祿、來壽回暫時看守曲府,自己則帶領來僖直奔蘇阿三家。快到蘇阿三家時,漂石隻聽見裏麵哭聲吵鬧聲不絕如耳。長風亂雲漂石忙貓著腰,招呼來僖跟上。漂石用手蘸了點唾液,將窗紙弄濕,戳了個小洞,隻見屋裏蘇阿三滿臉木然,跪在地上,唉聲歎氣,旁邊一四十多歲的婦人,麵如土色,披頭散發,邊滿口數落蘇阿三忘恩負義,邊要去尋死覓活,旁邊兩個孩子,一個約摸十三、四歲的男孩,虎頭虎腦,另一個則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依稀幾分水靈靈模樣。兩個孩子邊哭邊死命拉住婦人。最奇的是旁邊站著個穿著軍服的年輕人,威武之中卻也不失幾分文靜,約摸二十四、五歲年紀,不住地勸慰。漂石拿不準這年輕軍人是誰,當下邊聽邊暗自戒備。自己武功雖然不懼於誰,但是這個軍人如果有火藥槍的話,那自己恐怕就討不到好去。

如此這般大約過了一刻鍾,漂石大致聽清楚了怎麽回事情。原來數日前鬆鼠子來到蘇阿三家,逼迫蘇阿三在曲未平壽誕那天在其酒杯裏下蒙汗藥。蘇阿三老實巴交,自然又驚又怕,不過卻是抵死不從。鬆鼠子陰陰笑道:“又不是害曲未平那老頭的性命,兄弟隻是借些銀子,日後會歸還的。再說了,你借了曲未平一百二十兩銀子,至今就還了四十兩,就算不算利息,你還差八十兩呢,就算曲未平不找你索還,你見到人家麵子就光彩?兄弟得手後,保證給你一百兩,你還賬後,還有二十來兩的餘錢,做點小本經營,也不用欠著一屁股賬在別人眼皮下吃這口窩囊飯。”蘇阿三歎道:“一鶴排雲曲未平曲老先生有恩於我,蘇某就算是豬狗不如,也萬萬不能當畜牲去害他。你有種就一刀殺了我吧!”鬆鼠子一掌朝蘇阿三背部擊去,蘇阿三嘴裏頓時噴出一口鮮血。鬆鼠子陰陰笑道:“我和你無冤無仇,殺你做甚?就是要殺,也是先殺你老婆,以及一雙兒女。你老婆、兒女已經吃了我下的毒藥,十天後發作,慘號十天十夜才會一命歸天。你自己看著辦好了......”說完揚長而去。

漂石歎息一聲,對來僖使了個眼色。來僖一笑,走到正門用力敲了敲。裏麵的人聽見敲門聲,立刻止住了吵鬧聲,齊問道:“誰?都......都三更......半夜了呢。”來僖笑道:“是我,曲記隆字號米店小二來僖,向蘇大叔討杯茶喝呢。”蘇阿三忙道:“原來是來僖來哥兒。”隨後隻聽得一陣悉嗦,不一會兒門開了。漂石趁機閃入大門,隻見蘇阿三夫婦和兩個孩子都已經草草整理了麵容,隻是兩個孩子臉上幾道淚痕依稀可見。漂石暗暗發笑,也不說破,抱拳笑道:“漂某還未謝過阿三叔的戲票呢。”

蘇阿三見來僖和漂石半夜齊齊趕到,心知事情已經敗露,心下反而坦然,當下對著漂石就地一跪:“蘇阿三豬狗不如,少俠要殺要剮,蘇阿三絕無怨言。隻是這事和內人和孩子無關,還求少俠不要為難他們。”漂石笑道:“我殺你做甚?漂某委實是向大叔致謝的呢,大叔請起。”蘇阿三見漂石和顏悅色,不似有假,遲疑了幾下,到底站了起來,低聲道:“謝漂少俠。這位是內子,這是我兩個不成器的孩子,小兒蘇西山、小女蘇西水,這位是在下外侄蘇西街,因生得縫了倜儻,是故江湖上掙了個綽號西街少爺,眼下在江南水師堂學習,因有一個月假期,所以回來探望父母,昨日才從江蘇建寧府趕來。蘇阿三豬狗不如,連我這侄兒的臉都給丟盡了。”漂石這才仔細打量打量西街少爺蘇西街,端的好一表人才!但見:

天然純璞玉,朗朗去陰霾。
青鬆奇石上,明月照西街。

漂石心中暗自讚歎,抱拳對西街少爺笑道:“在下見過蘇兄。蘇兄氣宇軒昂,決非普通的池中遊魚。”西街少爺蘇西街抱拳笑道:“慚愧!在下空負一腔報國熱忱,隻是文不文、武不武,至今蹉跎歲月一事無成呢。”蘇阿三又道:“這位就是名震巴蜀的漂石漂少俠,人稱長風亂雲。蘇阿三對武藝一竅不通,但是也素知漂少俠的兩截棍是江湖一絕。”大家免不了又是一陣客氣,不提。蘇阿三患得患失,旁敲側擊地問起曲府情況,漂少俠故作輕鬆,笑道:“也沒有甚麽,鬆鶴子被點點兒打殘了,現在點點兒和鬆鼠子一齊不知去向。”一旁蘇三嬸少不得又是幾聲造孽,不提。

漂石對著西街少爺笑道:“蘇兄一路風塵,卻依然神采奕奕,足見軍人本色。大清的南洋水師和北洋水師齊名呢,所幸蘇兄已為朝廷棟梁,難得,難得!”西街少爺搖頭道:“南洋水師哪裏及得上北洋水師一個零頭?唉,不提也罷,現在都衰落得不行了。記得那年小弟剛剛僥幸中了個秀才,不料甲午中日戰爭爆發,小弟頭腦一熱,放棄這仕途到了南京,報考了江南水師學堂。如今已是第四個年頭了。哎,不提也罷,兄弟哪及得漂兄行俠江湖快意人生?”漂石笑道:“蘇兄還是個大秀才呢,小弟最多些許認得幾個字。蘇兄已經深造了四年,也快畢業報效朝廷了吧?”

西街少爺蘇西街歎道:“哪裏快了,差不多還有兩年吧?可是畢業了幹什麽呢?小弟還指望去打東洋,報那甲午慘敗之仇,沒想到仗未開打,咱南洋水師艦艇卻是莫名其妙地自沉一艘,現在兩萬噸水位都沒有了。整個南洋水師名存實亡,哎,蒼天無眼,不說也罷,不說也罷!”頓了頓又道:“水師雖然不行了,但是如打東洋,小弟還是萬死不辭。水師學堂幾年,學了些天文、海道、修造、汽機、水雷等專項。小弟文才還馬虎,但是算術八卦卻生疏了些,學得不算紮實,愧對朝廷。不過,小弟倒結識了一些有誌青年,這些人恐怕能讓漂兄引為知音呢!”

漂石道:“哦?小弟鄉野草民,哪裏能和水師學堂高才生相提並論?不過在下喜歡結識英雄,說說看,江南水師學堂都有些什麽精英?”西街少爺笑道:“多著呢,比如說我的同窗杜錫圭,還有陳紹寬、趙聲等。今年學堂來了周樹人、周作人兄弟倆,文采據說可以上天。”兩人相見恨晚,惺惺惜惺惺,幾乎徹夜長談。不提。正是:

塵寰誰曉無名氏,清淚潸然如水止。
除卻巫山不是雲,未酬壯誌心先死。

欲知後事如何,咱們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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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王家 回複 悄悄話 嗬嗬果子好,我還在修改呢,所以沒有傳過去
nuts000 回複 悄悄話 先睹為快!曆史背景也到位了,大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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