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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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的平凡事(66)

(2005-04-23 19:20:16) 下一個
楊紅看見的不是別人,正是她在飛機上的鄰座,那位坐在18B的中年婦女。楊紅跟她從H市坐到漢城,差不多沒講什麽話,因為飛機上實在是很安靜,沒有人講話。轉機後,楊紅沒有看見她。現在一個人呆在機場,看見了她就象一個與組織失散多年的地下黨員看到了黨派來的接頭人一樣,份外親切,立即就走上前去打招呼。

那位婦女的激動也不亞於楊紅,兩個人互問了姓名,一下就成了好朋友。那位婦女叫周剛,是Z大的,去D大做訪問學者。說起來,兩個人的研究方向居然很相近,不過Z大比H大名氣大,周教授比楊副教授高一級,D 大也比楊紅要去的A大多顆星。若是在平時,楊紅對這樣的人就有點敬而遠之,因為別人樣樣比自己高一等,自己有壓力。不過今天不同了,到了美國,隻要是中國人,看見了就很親切,學術方麵誰坐第一把交椅的事以後再計較。

兩個女人碰上,很少有侃伊拉克戰爭或者世界杯的,都是聊彼此的家庭。有人說,如果你要討好一個女人,那就誇她的丈夫,比誇丈夫還管用的,就是誇她的孩子。千萬不要說她丈夫和孩子的壞話,即使她自己說她丈夫和孩子的壞話,你也不要接碴,因為她那樣說,一是圖個嘴巴快活,二是想聽到相反的意見。

不知道楊紅知不知道這個真理,反正她就是這麽做的,從來不說別人丈夫孩子的壞話,能恭維時恭維,實在覺得沒什麽可恭維了,就不啃聲。今天把這政策照搬,一下子就跟周剛成了好朋友。

楊紅開心地說:“我們還是家門呢,我丈夫也姓周。你比我丈夫大幾歲,我們周怡應該叫你大姑媽。正好他家沒女兒,周怡沒姑媽,就認你這個大姑媽了。” 兩個女人就把座次排排好,把關係擺擺正,一個姑媽,一個舅媽,如果不是周剛的女兒比楊紅的兒子大得離了譜,差不多就要違反婚姻法,定個娃娃親了。

大姑媽因為口語不太好,磨磨蹭蹭地掉在後麵,才剛剛過了那幾關,還沒吃東西,楊紅就自告奮勇地帶她去吃麥當勞。大姑媽畏畏縮縮地不敢上前去買,楊紅就勇敢地做起翻譯來,問了她想吃什麽,就上去為她點了,跟什麽SAUSE,配什麽DRINK, 都是一順溜地聽懂了,答對了,很為自己的英語自豪,順便也有點感謝朱PETER訓練有方,上了口語班跟沒上口語班就是不一樣。

大姑媽吃的時候,楊紅就陪在旁邊跟她聊天。大姑媽跟她的名字倒還有點相配,性子挺剛的,說話直爽,當即就許諾說如果她那邊有好的機會,就想辦法為楊紅在那邊找個位置,畢竟學校好一些,今後前途也大一些。再說,姑媽舅媽地住在一起,等兩個人都把孩子辦來了,還可以有個伴。

“我來了這麽短的時間,就有點喜歡這裏了。”大姑媽坦率地說。“這裏胖人多, 而且個個活得很坦然。你看那個賣麥當勞的胖大嫂,比我胖三倍,人家那叫活得!我注意觀察了一下,在美國,像我這樣的,隻能算中等偏瘦,比在中國時感覺好多了。”

楊紅打量一下大姑媽,其實她也不算胖,不過比較壯,脖子和四肢都顯得結實粗壯,屬於那種即使是不吃不喝而且猛跑步也減不了多少磅的人。楊紅想不到一個堂堂Z大的教授,還會為自己的胖煩惱。 “你在中國也不算胖吧?”楊紅安慰說。

“你不知道,教書呢,倒是沒誰管這個,你胖也好,瘦也好,沒有人會為這個不評你職稱。但我先生在公司工作,經常有應酬,常常有帶家屬出席的晚會什麽的。剛開始我還去去,後來就覺得那種場合瘦女如雲,一瘦遮千醜,我在那種地方感到壓力太大了,去了丟臉,所以也懶得去了。” 大姑媽用餐巾紙擦擦手,從錢包裏摸出一張照片,遞給楊紅:“你看,我年輕時也滿不錯的呢,一百來斤。生了小孩後,就象吹汽球一樣,一下子就吹了這麽大,收都收不回去了。聽別人說,生前越瘦的人,生後越胖。”

那是一張質量不怎麽好的彩照,照片上的大姑媽的確很漂亮,瘦瘦的,五官生得很端正。大姑父倒顯得一般,有點偏老,兩個人看上去象父女。

大姑媽又遞過一張照片,是她全家三口剛照的,大姑媽就是現在這模樣,大姑父反倒顯得比以前有了些風度,兩人看上去有點“女大三,抱金磚”的包辦婚姻味道。女兒呢,活脫脫是年輕大姑媽的翻版,就越發襯得大姑媽老了。

楊紅又端詳了一會,就還給了大姑媽,心裏有一點優越感,因為自己雖然也生了小孩,但還沒有吹汽球。

“談戀愛的時候別人都覺得我丈夫配不上我,我父親是Z大教授,我自己也是第一名考進來的,人又生得漂亮,他那時隻是班上一個很普通的學生,才貌都不出眾。不過他追得很緊,女人怕追,一追就追上了。”大姑媽似乎對自己的戀愛婚姻都有點事過境遷、好景不再的感歎,“現在你看看,他反而顯得比我年輕、比我出眾了。哎,女人不經老啊。”

楊紅也有同樣感歎:“不然怎麽說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三十一朵花呢?”

“男人到了三、四十的時候,有了成熟男人的風度、地位和金錢,而女人到了三、四十的時候,人也老了,體也胖了,浪漫也被磨損了,就是不磨損,配著一個氣球一樣的身材,也不可愛了,這個時候,婚姻很容易出問題。所以我們這個年齡段的女人,活得最難。”大姑媽坦率地說,“以前是我丈夫緊張我,現在是我緊張他。他在外麵做生意,經常要接觸各種人,有時候跟公司的頭出去,別人到什麽地方,他也得到什麽地方,難免會碰點葷腥。”

楊紅不敢相信大姑媽這樣的人,對丈夫在外拈花惹草會持這樣開明的態度,就安慰說:“也許他在外麵挺規矩的。”

“你不用安慰我了,他自己都承認的,他說這是為工作所迫,沒辦法的。你的客戶、你的頂頭上司都開了房間,叫了三陪,你不開?你不叫?那他們就會以為你要去揭發他,你還想在那個公司幹?現在這個年代,潔身自好是要付出更大的代價的。你出汙泥而不染?那汙泥就要懷恨在心,往你頭上潑汙水,讓你比汙泥還汙。”

這是楊紅第一次聽到如此悲壯、如此高尚的嫖妓宣言,感覺大姑父為了工作,忍辱負重,犧牲色相,肉體肯定被摧殘得不成體統,內心肯定是淚流成河。 “你相信他?”楊紅忍不住問。

“相信什麽?相信他是為了工作才這樣的?”大姑媽撇撇嘴,“一半一半啦,形勢所迫也有一點,自己想換個口味也有一點。不過他還算有良心,他說為了保護我,他都是用套子的,我們也有很久都堅持用套子了,不想染上病。”

楊紅目瞪口呆地看著大姑媽, 心想,Z大的教授,都要忍受這樣的婚姻,中國女人的地位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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