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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榕樹下最喜歡的寫手 李黎

(2005-10-29 01:30:40) 下一個
《我的房間》 我的房間裏有很多東西 它們代表它們自己 台燈和它的光,床和它的被子 牆和它的海報,鏡子和它的內容 床頭櫃,水杯 音響和它傳出的音樂 小平和他的打呼 我和我列舉的詞…… 《虛無感》 今晚的音樂是虛無的 它的出現依賴塑料和電 眾多更實際的物質 為了更實際的虛無存在,被人感覺的 就成了虛無感 一個被虛無感左右的人 是虛無的,他每天工作 拿著有限的工資,吃飯 在這個冬天穿著襪子、鞋子 內褲襯褲西褲 內衣襯衣毛衣 還有一件筆直的外套 虛無感也是筆直的,挺在天地間 煙灰 陳唐李黎 序   淩晨兩三點鍾的時候,城市終於看似安靜。假如你可以隨意飛翔,你可以看到大街兩邊的路燈發出有氣無力的光芒,燈光和燈光之間是黑暗。黑暗具備了一種無法度量的深度,燈光隻能讓黑暗越發黑暗。   假如你可以隨意飛翔的話,你可以看到有人的燈光中構思廣告、寫作、蹦迪、行走、賣淫,有人在戀愛,如同談判。但是我想你看不出這座城市的特點甚至是缺點,你甚至不知道這座城市叫什麽。無論白天黑夜,這座城市都不曾標出巨大的“南京”兩個字。   你還可以看到牛逗。他總是失眠,直到淩晨兩三點鍾他才能睡著。他在失眠時除了要想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情以外,還要聽一聽外麵的出租車的橡膠輪胎軋過路麵的聲音。這個城市到處都是暗紅色的醜陋的出租車,出租車司機大多數像土匪。雖然橡膠輪胎軋過路麵的聲音像遙遠的浪濤的聲音,但牛逗一點也沒有美好的遐想和很陶醉的感覺。   說牛逗因為失眠太多而比其他年輕人更沒有前途或更有前途,是不公平的。牛逗最大的特點並不是失眠,是孤獨。他總是倍感孤獨,就這樣。 第一章   牛逗從小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他4歲時,他家所有的親戚在大年初四聚到他們家,給他父親做三十歲的生日。吃完中飯,大夥在一起抽煙喝茶聊天。再過一會兒,該走的人就要走,要打麻將的就該打麻將了。牛逗覺得和其他小雞巴們在一起玩沒意思,就站在桌子旁邊,聽大人們聊天。他當然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麽,但是他覺得好玩。一個叔叔模樣的人對牛逗說,牛逗,來喝一口茶,這茶好喝得不得了。   牛逗於是顛起腳,喝了一口叔叔杯子裏的茶。當然是苦得要命。他像是被灌了酒一樣,狠狠地閉上了眼睛,又把舌頭伸出來,上下左右甩了甩。大人們都笑了起來,興奮了起來。那個讓牛逗喝水的人最為興奮,猶如某大學操場上進了球的小球星。   牛逗平靜下來以後,看了大人們主要是那個叔叔一眼,然後,4歲的他突然伸出手打向那個裝了半杯水的玻璃杯。茶水和杯子分別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然後人們看到玻璃杯碎了,聽到清脆的一聲。當大人們還在吃驚時,小小的牛逗繞著八仙桌跑了一圈,伸出手把桌子上的幾隻杯子和一個水瓶全部撥到地上。   啪啪啪啪啪砰……   當聲音結束的時候,牛逗正不急不忙地朝堂屋外麵走去。   整件事最重要的細節是:在迅速扔完杯子和水瓶之後,牛逗不是倉皇而逃,而是慢慢地走了出去,像散步一樣。   更過分的是,他的雙手還插在褲子的口袋裏,像是剛剛看完《切·格瓦那》,壓抑著繼續革命的衝動或深邃的虛無感從小劇場裏踱著步子走出來。牛逗的舅爺在多年後的一天對牛逗說:   我看到你還把手抄在口袋裏往外走,乖乖,這一般小鬼哪能做到,真不得了。把兩隻手抄在口袋裏……   當時他喝多了,他的全是皺紋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勉強發出紅光,他的眼睛已經陷入了深不可測的歲月中。他看著牛逗,滿心歡喜,他以為牛逗是小字輩當中最可能有出息的一個,那麽地與眾不同。   牛逗6歲時又幹了一件讓大人們哭笑不得的事情。牛逗的父親帶牛逗到一個親戚家做客,那應該是1986年大年初六。大人們酒足飯飽之後,在剔牙和打飽嗝之餘要找點事情做。於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人讓牛逗給他磕頭,磕四個頭,一邊磕頭一邊叫“爺爺”,“你磕一個頭,我給你100塊,4個,400”。他顯然不是牛逗的爺爺,最多是牛逗爺爺一輩的人。也可能是牛逗父親一輩的人,隻是年紀大了點。牛逗看著父親,意思是就看您的了,你叫我磕頭那我隻好磕,其實我並不想磕。但牛逗的父親那時那刻已經喝醉了,他心想,想看看我是不是能管住兒子,兒子是不是聽我的話,以後兒子是否孝順,我是否有福氣……當然牛逗的父親當時想不到那麽多,平時能想到。好,我讓你看看。於是,牛逗的父親嚴肅地對牛逗說:   牛逗,磕頭,叫爺爺。   牛逗最後的一點點希望都沒有了,他覺得很別扭。他咬咬牙跪了下來,磕了一個頭,極其模糊不清地叫了一聲“爺爺”。那個被喊成爺爺的人,以及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空氣裏全是酒和鹹豬肉的味道。牛逗聽得最清楚的,是父親那熟悉而又誇張的笑聲。牛逗再也忍不住了,在按協議磕第二個頭的時候,他忽然直起身體,伸出雙手猛地朝那個老頭身上一推。那個正幸福並且因為幸福而善良和傷感的老頭猝不及防,向後倒了下去。原來他的雙手是抱在胸前絞在一起的,所以倒下去的時候,沒有時間伸出手保持平衡,也沒有機會抓住什麽可以救命的東西,隻能直挺挺的,頭朝下砸。   幸好他是靠牆坐的,他的頭沒有砸在地上。當老頭子的頭撞到牆上毛主席頭像的時候,牛逗用很難聽的家鄉話喊了一聲爺爺,大人們都驚呆了,隨後又哈哈大笑,一些人一邊笑一邊尋找和他有同感的人。父親剛想罵牛逗幾句,牛逗就尖聲尖氣地叫了起來:   兩百塊錢!爺爺你要給我兩百塊錢!   老頭子隻能掏錢,牛逗的父親說,還不把錢還給爺爺,你看看你……牛逗說我就不給你,我回家給媽媽……   這些事都是父母為了滿足自己的說話的欲望而說出來的。牛逗對這些一無所知,但是,在先確定其有的前提下進行回憶,牛逗似乎的確能發現記憶中模糊的板塊。牛逗曾經受到這兩件事的影響,以為自己很不一般。   再後來,比如現在,早年所有的信念、觀念全部讓他感到反感。他總是在拋棄一切,好比散盡家產,直到拋棄自己的出身和自己的歸屬問題。可以這樣說,現在的牛逗對“一無所有”、“靈魂空空如也”充滿激情。這主要和他的戀愛經曆有關,牛逗並不濫情,喜歡的女生也就3個。第一個是許葭,但許葭因為時間太久(喜歡她的時間太久和距今的時間太久)而形同幻影;第二個是玉米,現在她在南方,因為相隔太遠而形同幻影;第三個女孩又因為太短(喜歡她的時間太短和距今的時間太短)而形同幻影。最近,牛逗幹脆愛上了一個原本就是形同幻影的人,她叫安吉麗亞·朱莉,一個好來塢的明星,一個懸在發展中國家上空的幻影。 第二章   上了高中以後,牛逗原先的優越感全部消失了,那是1994年的事。一進校牛逗就注意到一個現實:他的學號是940241。94表示他入學的年份,02表示他在二班,當時他們那一屆一共8個班。最重要的是那個41,這表示,他牛逗的入學成績在班上排名41位。他們班一共56個人。後來,又多了幾個南京來的插班生。   940241這件事讓牛逗十分震驚。初中時,他的成績總是排在班上的前3名,全年級的前10名。當年,成績好的幾個人在學校裏並排走在一起說說鬧鬧時,顯得多麽的自信和從容。他們很傲慢但又很克製地看著那些成績差的同學們。那些成績差的同學,終其一生也隻能做一個發展中國家的廉價勞動力。過著奴隸甚至做奴隸而不得的生活。   那種自信從容的情況和情景一去不返了。牛逗必須自覺地記著這件事:在這個集中了一個縣的好學生的地方,他隻是一個中下流的甚至不入流的學生。但是牛逗絕對不是一個甘於平淡的人。這是一種性格,除了這種性格,牛逗,當然還有眾多的類似的人,毫無優勢。   1996年10月的某一天,江寧縣中學的高三(2)班的收發員張小龍從傳達室拿到一張1000元的匯款單。收信人是牛逗,事情是,牛逗的某個作品被四川某家報紙連載。張小龍麵對這個匯款單,十分的震驚、詫異和憤憤不平。他因為1000元這個數字而震驚,因為收信人是牛逗而詫異,因為收信人是牛逗而憤憤不平。   張小龍真的不想把匯款單交給牛逗,在路過熊貓模樣的垃圾桶時,他真想把單子扔進那個口徑有20公分的洞裏。但是這首先沒有好處、其次這可能留下精神上的負擔,所以張小龍還是把這個衝動控製在頭腦中。   爬上了教學樓的二樓,他看到牛逗正和林小涯、小三、周厚祥等幾個人在說話,他們一邊說話一邊趴在欄杆上看下麵有沒有好看的女生。張小龍用充滿鄙夷的聲調大聲對牛逗說:   牛逗,你的匯款單,一千塊錢,一千,從哪裏搞到這麽多錢的啊?   牛逗,牛逗身邊的人,走廊上的人,甚至連教室裏的人都被驚動了。人們分批湧了過來,問牛逗到底出了什麽事。   大家的詢問使牛逗有一種犯了罪的感覺。甚至連那些屁股整天粘在板凳上的女生也表情豐富地問別人:牛逗怎麽了?她們的表情讓牛逗羞愧。   為什麽?   誰知道。   牛逗既興奮又害怕。興奮的原因相當的簡單,每個人都會如此的。而害怕是多方麵的,如果得到的僅僅是榮譽而不是錢,那當時的牛逗會很從容的。他並沒有在那個陽光實在很好的上午向任何人說出這1000元和那家報紙的來曆。牛逗的好友林小涯對這件事知道得比其他人多一點,他知道,某報紙在某天登出了“歡迎賜稿,尤其是恐怖、武俠、推理小說”的廣告,在別人都對此不屑一顧或打算過幾年再說的是時候,牛逗動手了,他想了很久,才想出來一個題目:“喝了酒飛翔”,然後趕了一個星期趕出一篇30000字的小說。牛逗把這篇誇張而且低級的小說抄在300字一頁的稿紙上,和林小涯一起去郵寄。一路上牛逗小心翼翼,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這次努力(白費)。信寄出之後,牛逗幾乎天天在等著回音,哪怕是失敗的消息。連林小涯都有點嘲笑他,他總說,你啊你啊,你啊你啊,你啊……但又沒有更好的理由和詞匯。   事情很快就過去了,同學們都忙著讀書,高中三年也就是為了高考那三天。他們全力以赴,他們減少休息,不鍛煉,不娛樂,少寫信少看閑書,絕對不談戀愛不幻想未來。無論春夏秋冬,他們都端坐在教室裏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書上黑板上和老師的嘴上。這樣很好,就應該這樣,高考畢竟是這個國家最趨向於平等的競爭機會。   牛逗開始構思怎樣花掉這1000元。他不可能像在大學裏那樣請上朋友上飯店或茶館消費,然後為朋友們買單。牛逗當時還不知道,買單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像射精,且如射精一樣在事後覺得有點來自心裏的虧。   當時他就讀的高中所在的縣城,沒有專門為學生開設的飯店和茶座,學校外麵隻有小賣鋪和快餐店。牛逗決定,用500元買足球服、足球鞋、護膝、護腿板……另外的500元,收起來,等2年後的高考結束後的某天邀請他心愛的許葭上南京玩個痛快。   許葭,是牛逗暗戀的對象。正式上高中前的軍訓的時候,牛逗就注意到了許葭。那是1994年8月的下旬,天氣很熱,知了整天在叫,似乎是在遊行示威。整個世界似乎隻剩下了白晃晃的顏色和更刺眼的綠色。牛逗極度討厭綠色。新生們排著對在操場上軍訓:立正稍息齊步走小跑振步走……學生軍訓的時候,校醫務處的醫生護士坐在操場邊的樹陰下歇息,隨時準備著將中暑暈倒的學生抬走、弄醒。   許葭的長長的辮子引起了牛逗(和其他很多人)的注意。她的辮子又細又長,比你見到的任何一個都要長,一直拖到了臀部。為了看辮子,牛逗必須把目光在許葭的身上過一遍,他發現了許葭的身材實在是好,曲線動人。惟一稍顯不協調的地方就是她的臀部和她消瘦的身材似乎不符合。這令人五味俱全。但這亦是優點,很大的優點。牛逗對曲線、身材的最初認識就是從許葭身上得來的。   許葭是走讀生,家就住在學校附近,因為她總是步行上學回家。直到高三,牛逗才曲折地知道許葭的家就在學校後麵,和女生宿舍隻隔著一道牆。走讀生這個概念讓牛逗微微感到自卑,她是縣城的居民,而他牛逗,是鄉下人,小學是在村子裏的學校裏度過的,玩的都是和泥巴有關的東西,或者說不論玩什麽都會弄得一身泥巴。初中是在鎮上的初級中學裏度過的,那所學校對升學率的追求已經達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老師動輒毆打學生,把學生拎起來,不等落地,一腳踢出去;用通紅的鐵絲燙學生的手,並叫嚷,讓你不寫作業……   如今牛逗來到了縣城,讀高中,以後還會到城市裏讀大學,這真是步步高升啊,一步一個腳印地往上走,飛翔與墮落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牛逗在第一時間喜歡上了許葭,並自己確定下來,要以她為追求的目標和諸多動力的來源。許葭是班長兼團支部書記(黨政一把手啊),另外她還是班上為數不多的女生中很漂亮的一個。她的漂亮和時尚沒有多少聯係,屬於天生的與眾不同且有點保守傾向的那種。   許葭對其他人很客氣,牛逗經常看到她校門口一路走來,和不少的人打著招呼。這時牛逗他有隱痛。牛逗也試圖和許葭的目光相接觸,效果很好,許葭並沒有像其他的女生那樣因為懷有敵意或騷(中性)而反應強烈,也沒有自然而然(其實是故意的)地把目光移開。她總是用目光回應你的目光,然後輕輕笑一下,然後再移開目光忙自己的事情。許葭的這些情況和表現被牛逗認為是天大的優點,且激勵著牛逗。但他總是忍不住這樣想:我一個可憐巴巴的小雞巴怎麽能和她很好呢?喜歡她,為什麽喜歡她是不可知的,但過程更像是一場內心的遊戲。   除了來自鄉下,每個月的生活費自始至終地很緊缺,以及成績實在不好以外,牛逗還有個缺點:口吃。具體地說是:一緊張就口吃,一遇到點事情就緊張;於是他不想開口,於是就惡性循環。這個毛病讓牛逗吃了很多的苦頭,直到現在還是在吃苦頭。由於在青春期一開口就鬧笑話和受蔑視,牛逗逐漸形成了可怕的性格。   他想:既然不能自由地喜歡許葭,那就私下裏強烈地喜歡她吧。   在牛逗的記憶裏,整個高中3年他隻和許葭說過一句話。其實,作為同班同學,是有很多的機會說話的,牛逗甚至能直接走到趴在走廊上的許葭跟前和她胡扯。這樣的方式一定有效,因為,你覺得你很害怕走近某人的時候,那個人也是一樣的有點害怕你。如果你主動上前,他(她)會客客氣氣甚至激動的。如果牛逗這樣做了會更加引起許葭的注意,她可以跟其他的女生說:牛逗這個人蠻有意思的。旁邊的一個女生或許會說:是啊,膽子蠻大的,就是有點口吃。另外一個或許又會說:不過他文筆不錯啊,居然能連載小說。但是牛逗始終缺乏直接麵對他所喜歡的女生的勇氣和能力。   那惟一的一次對話發生在一次體育課上,那是1995年的4月,那時侯的風很大,漫天飛絮,溫度適中,陽光很好。風吹在人的身上,不冷,但可以讓人感覺到時間和風一起吹來又離開。體育課開始後,老師先讓大家跑步,男生跑4圈,女生兩圈半。於是女生們紛紛脫下很厚重的外套,掛在足球門的橫梁上麵。早已準備好運動服的男生們看著女生們脫下冬衣後的婀娜的身姿,他們甚至看到女生們周身上下散發著熱氣。牛逗注意到許葭的外套是一件綠色的休閑服,那綠色十分的顯眼、刺眼。   因為有女生在場,所以男生們忘記了這是課前的慢跑,而是爭先恐後,當然也有例外的人,他們不需要管那麽多。尤其是超越女生的時候,男生們大腿帶動小腿,屁股高頻扭動,緊緊夾著肛門。和以往及以後一樣,男生們跑完了,女生還沒有結束。   當女生們有氣無力地跑向球門時,男生們基本上已經散開,準備踢球了。牛逗正蹲在球門下挑選足球,大家等著他抱著球過去,然後比賽。忽然他聽到一陣細微的聲音,像是蛇遊過草叢。他四下看看,發現是許葭的外套被風從橫梁上吹到了地上,掉在他旁邊。而此刻,許葭正在10米之外看著這邊,但是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她的衣服掉在了地上。牛逗決定把衣服揀起來掛好,在進行這件事的時候,牛逗的心跳得厲害,他害怕有什麽東西劈裏啪啦地從許葭的衣服裏掉出來,這樣豈不是適得其反。他又害怕衣服沒掛好,就用手按了按已經掛在橫梁上的衣服。這是牛逗第一次接觸到許葭的衣服,雖然衣服並沒有穿在許葭的身上,但牛逗還是覺得和她的距離一下子近了很多,很多。但這也刺激了牛逗:雖然近了,卻更顯出遙遠來。   牛逗知道,有時候自己正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覺得很多人都在看著你,但實際上並非這樣。   不過許葭還是看到了牛逗的舉動,她熱氣滕滕地站在牛逗麵前,撅著她的小嘴。牛逗立刻變得不知所措,他心虛地看著許葭,看到了她紅撲撲的臉和直勾勾的眼神。   牛逗一鼓作氣地說:你衣服掉地上了我把它揀起來你不用謝我了。可是他說得太倉促了,又口齒不清,所以他的話沒有半點風度和開玩笑的意味。   但許葭還是聽出了牛逗的意圖,她也開玩笑地說:我口袋裏有3塊錢,我下課請你喝可樂。   牛逗也實在太沒用了,沒有福氣喝到可樂,許葭的話隻說了一半,他就跑開了,雖然他立刻就後悔並想回來與許葭再說幾句話。   其實許葭的話很過分,如果牛逗聽清楚了並且點頭同意,那她隻能照辦;如果她照辦,兩個人勢必要並排(而不大可能是一前一後)走過長長的水泥路去校門口的小店。或者,許葭獨自去買可樂,但必須要親手遞給牛逗。無論如何,他們是要接觸的,而這種親密的接觸肯定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謠言必然四起。在這個不準戀愛的中學裏,關於戀愛的謠言其實很多。在許葭,這或許沒有什麽,但謠言勢必傷害牛逗。謠言對牛逗更大的傷害是:他會覺得,自己和謠言中所描述的情景、情境相差太遠。   之後不久以及很久,牛逗都在想著他所聽到的許葭的話:我口袋裏有3塊錢。媽的這是什麽意思?   要是牛逗和許葭兩個人的關係是正常的同學關係,那他們兩個人在高中3年裏至少應該能說上100句話,在一起喝茶聊天的機會可能沒有,他們當時的年齡不能適應這種虛偽、昂貴的交流方式。但是,他們兩個的對話就這麽一次,許葭完全說給牛逗一個人聽的話也就這麽一句:   我口袋裏有3塊錢……   這是什麽意思啊?牛逗百思不得其解,不理解許葭怎麽張口就說到了錢。難道全文是:我口袋裏有3塊錢,你不會順手拿走了吧?操,這不可能啊…… 第三章   許葭看上去弱不禁風,不了解的男生見了她之後,如果喜歡,很可能是出於保護弱者和享受柔弱。但出人意料的是,許葭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球迷。她不喜歡好來塢的影星,不喜歡那些借用了太多輔助器材的表演。許葭最喜歡的是德國人馬特烏斯。馬特烏斯是一個比貝利、馬拉多納差一點點的球星。許葭從小和他父親一起看球賽,主要看的是世界杯,1986年的世界杯賽場上馬特烏斯那生龍活虎的表現吸引住了還是個小毛丫頭的許葭,然後,她越大,越是喜歡諸位球星。   牛逗在高中3年的主要娛樂活動就是踢足球,他甚至為踢球付出了很慘痛的代價。   當他從別人嘴中得知許葭是個球迷喜歡看人踢球時,他足球踢得更勤快了。既然沒有膽量找許葭(說話、散步、借書或磁帶),那就旁敲側擊地引起許葭的注意吧。他甚至認為他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許葭、為了她知道。這種模糊的假設和期待伴隨牛逗度過了高中3年,作用難以估量。   許葭也確實經常看到牛逗在操場上疲於奔命,看到牛逗滿身臭漢地站在教室後麵和男生們談論足球事宜,還不止一次為牛逗他們擔心,因為班主任總是教育、教訓、侮辱那幫經常踢球的男生。   但是牛逗踢足球並不好,即使是在學校範圍內他也算不上是有一個球星。這有3個原因。一是因為牛逗的腿比同齡人的腿短了兩三公分;二是牛逗的反應比較慢;三是牛逗踢球時總心不在焉。這才是主要的原因。牛逗不管做什麽,都心不在焉,都想著結束,想著去做更好玩、更有把握、更有利的事情。這是牛逗致命的弱點,他必須克服,不然的話,他不能在一個單位呆上一生;不能在套商品房裏和某個女性住一輩子。更重要的是:當一個女生對他的追求有所拒絕時,牛逗會立刻放棄。這也是他不敢走近許葭的重要原因。   1996年10月,牛逗用1000塊錢的一半買了一整套有關足球的用具,但是這並沒有讓他的足球踢得好一點點。一天,當牛逗在足球場上踢著7:7的比賽時,忽然看到許葭正和班上的幾個女生一起趴在3樓的走廊上閑聊、眺望,看在操場上踢球的他們。牛逗覺得自己的背上多了一個包袱,他覺得他應該踢好,甚至是有義務踢好。於是他表現得很賣力,在爭取著短時間裏出一次彩。   同伴傳了一個球給了在右前鋒位置的牛逗,這個球傳的實在很糟糕,直奔對方防守隊員的腳下,眼看著對方隊員就要破壞,或直接發起反攻了,牛逗盡力奔跑並伸出腳將球鏟了一下,球於是飛向底線。如果球出界了,那麽牛逗沒有任何責任,一是球傳得很不好;二是牛逗已經盡了力,身體已經失去了平衡。但牛逗還是一吸小腹,衝向足球,衝向底線。這個小足球場的底線就是跑道和草坪之間的水泥板,下麵是下水道。在球即將出界的一刹那,牛逗倒地將球傳了出來,甚至還注意到了腳法。球向對方大門飛去,而牛逗的身體隨即就摔倒在地上。摔得結結實實。要是牛逗能就勢打幾個滾做出專業的保護動作,那也不失瀟灑。但牛逗倒下以後就紋絲不動,像王八。另外一位同學及時跟進,把球頂進對方大門,在別人還沒有做出反應的時候,進球的同學自己率先歡呼了起來。他雙手舉過頭頂跑來跑去,像投降了又害怕被打死。然後,其他人甚至被進球的一方也跟著歡呼起來。而牛逗趴在水泥板上,右手被壓在胸口下麵。他感到渾身上下都在痛,尤其是右手腕。牛逗勉強爬起來,朝二、三十米外的教學樓看去,他既希望許葭能看到他傳出了一個好球,但又不希望她看到自己的狼狽樣。   三樓的走廊上有幾個陌生的身影匆匆走著,金黃色的夕陽落在教室的玻璃窗上,反射出絢爛純潔的光澤。牛逗痛得幾乎哭出來。這可能是牛逗第一次具體地感受到什麽叫做虛無和孤獨。虛無指的是無論做什麽都經不起推敲,孤獨指的是人和人之間相隔那麽遠,一個人為了另外一個人做了很多、想了很多,她卻掉頭走開,腳步都不曾加快……   經診斷,牛逗的右手是粉碎性骨折,醫生建議他在家裏休息兩個星期。但完全康複需要1個多月。出事的第二天,牛逗吊著刺眼的白色繃帶來到教室,準備拿幾本重要的書,回家養傷。同桌的王泥把牛逗說的幾本書拿到牛逗的包裏,然後,牛逗左手拎著包繞過教室前麵的講台都朝外麵走去,他的臉繃得緊緊的,他覺得無比丟臉。想出彩,卻掛彩。走出教室之前,牛逗看了許葭一眼。許葭正低著頭和她的同桌說笑。這讓牛逗覺得很不是滋味,如果許葭能目送他離開,那麽他的手肯定能夠好得快一點;如果許葭一言不發地忙自己的事情,那麽,牛逗的手腕會以正常的速度恢複;但是許葭的舉動尤其是她的笑得有點變形的臉讓牛逗覺得她是在嘲笑自己。牛逗的腳步居然有點踉蹌,可能和他左手拎著沉重的書包有關。牛逗先是預感到別人在嘲笑他,很快,他就將這種可能性當成事實接受下來。他甚至聽到有同學說:英雄哎!   樓下,被搞得灰頭土臉的父親在等牛逗,然後接他回家。牛逗看得出來,父親難過之極。他們朝校園外走去,當時是上課時間,校園裏空空蕩蕩,走在這空蕩蕩的場所,有種做賊同時又被人暗中盯得很緊的感覺。牛逗一邊走一邊想,我4天前拿了1000塊錢,引起了轟動;現在又把手摔殘廢了,引起了轟動,在班級範圍內我應該算是個名人了吧。如果我是個名人,許葭再怎麽也要注意到我,那等我手好了,就寫信給她,她打開一看,噢,是牛逗啊。行了。   回家後,牛逗的日子過得很悠閑,他似乎忘了自己是一個必須參加高考的高中學生。但是牛逗用於看書學習的時間並沒有比以前少,因為他省卻了很多麻煩事:排隊打飯、排隊洗衣、排隊洗澡、排隊上廁所,排隊從廁所裏出來……   父母為了能讓牛逗好的快一點,天天讓牛逗吃烏魚和排骨,通常是今天烏魚湯,明天排骨湯,後天烏魚湯……如此循環。這些東西吃下去之後,不僅僅能長骨頭,還讓牛逗在每晚睡覺前渾身燥熱,陰莖長時間勃起。在那些時刻,牛逗進行著酣暢淋漓的性幻想,有時,他在幻想的過程中和結束後還為自己感到害羞,但是第二天,他發現任何事情:天氣、自己的身體、父母的臉色、家裏的豬、雞以及灰暗的水泥地麵等等等都沒有異樣,這樣他的幻想便越發激烈和頻繁。他性幻想的對象主要是班上的那個叫陳小娟的女生和隔壁班上的章晶。陳小娟的特點是她的嘴和屁股都很大,比一般人所看到的和所能接受的都要大,很多同學因此而覺得陳小娟不好看,但是牛逗覺得她很好,實在是令人動心。章晶的特點是腿很長,她的個子並不是很高,最多1米65吧,但是她的腿顯得特別的長,有1米,渾圓的大腿怎麽說也有50公分吧。另外,章晶總是穿著帶有原始圖案的緊身長褲,這讓她的腿更加修長和誘惑人。小三曾經說過,章晶這種身材,要是打扮得再性感點,走在大街上都能讓男人看了射精。   牛逗也曾把許葭納入性幻想的對象,但是他立刻覺得於心不忍。他無法想象許葭的裸體,而隻能在黑暗中看到她的臉,以及她慣有的幾種表情。他對許葭的想象隻能到衣服為止。他覺得如果再深入下去,再裸露下去,無疑是在摧毀什麽寶貴的東西,他不能,良心有愧。許葭的身材和章晶的差不多,甚至比章晶的更有吸引力:更含蓄但更瘋狂。   牛逗也意識到,如果不是因為他喜歡許葭這個人,他一定會把她納為性幻想的對像,並對她進行隨心所欲的處置,倍加蹂躪。但問題就在於他喜歡許葭。   牛逗還意識到,雖然許葭給了他動力和溫暖,但這是內在的、模糊的。他和許葭成為夫婦似乎是不可能的,太遙遠,即使不顧一切地去爭取,那難度也實在太大。也就是說,在不久的將來,將會有別的男性對許葭的身體(裸體)為所欲為。這讓牛逗感到悲憤,有種被侮辱被損害,甚至被剝削的感覺。其他的女生不也一樣要為人妻的嗎?不也要進行一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次等等不等的性生活嗎?但牛逗覺得她們和他沒有關係。   最重要的發現是:牛逗發現,如果真正喜歡一個女生,那就不可能意淫她。反之,如果有個熟悉的經常和你在一起的女生,而你又不能意淫她,那就證明你喜歡她(但或許不是愛情)。這個標準,在之後的幾年裏顯得越發正確,在牛逗相對枯燥的感情曆史裏,他還是真心喜歡過3個女生,她們各不相同,但有一點是相通的:都被牛逗熱愛過都沒有被牛逗意淫過。   牛逗在家歇了兩個星期多一點,鐵哥們林小涯從學校打過一次電話到牛逗家。林小涯一上來就尖聲尖氣地說,我呸,你回家舒服了,害得我每天又要打飯又要打菜,都是一個人,每天都吃得最遲。   牛逗對林小涯的慰問表示感謝,也對林小涯每天一個人在一個窗口排半天的隊再跑到另外一個窗口或許還要再跑到另外的窗口表示同情。要知道,那時學校的後勤是十分的差的,食堂很小,供打飯打菜的窗口很少,所以一到吃飯時間,幾個窗口前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更要命的是,學校的作息時間是統一的,每到早飯、中飯以及晚飯的時間,各個年級各個班級的同學都朝食堂狂奔,以期在長長的隊伍裏占據靠前的位置。有個學生因為跑得太快,被食堂的門檻絆倒了,頭砸在水泥地上,瘋啦。   進校不久,牛逗就和林小涯成了搭檔,一個人打兩份飯,一個人打兩份菜,錢大家平衡一下。兩個人都不挑食,所以他們合作得很愉快。有時候,他們商量好了,兩個人隻吃一份菜。   牛逗在電話裏告訴林小涯,他幾天後就要回學校了。但是手上的石膏至少要3個禮拜才能拆掉。他的意思是,回去以後要你照顧我,你更辛苦了。   林小涯說:什麽意思啊?又要我……   知道就好,牛逗打斷林小涯的話。   我呸,林小涯說。   牛逗回到了學校,雖然他隻離開了兩個星期,但是當他重新坐到擁擠的教室裏時,還是覺得新鮮、變化很大。有人對牛逗的回來抱以一笑;還有人上前詢問幾句,問牛逗什麽時候能全好、能踢球;還有人相當虛偽、大聲地說牛逗不在他很想念啊。但牛逗對其他人的表現都不在意,他隻看許葭。   牛逗回來後,他的座位改變了。本來他坐第三排,第三排是教室裏的黃金位置。牛逗回家後,他的好座位就被原本坐在第五排的劉祥占了。而劉祥見牛逗回來後,也沒有什麽歸還的意思。對此,牛逗半點都不惱火。因為,現在他的後麵就是性感之極的陳小娟,隻要牛逗有膽量,他就能和陳小娟說話,目睹那張性感的嘴動個不停。這僅僅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坐在第五排這個位置,隨時隨地都能安靜地看著坐在第四排的許葭。以前,牛逗坐在許葭前麵,想要看她隻有兩個辦法(時機)。一是在她站起來發言的時候,這個時候看她,有充分的不被懷疑和猜測的理由,但是這樣的機會不多,平均起來,一節課(45分鍾)不多於一次;這樣的注視也太困難,要把腰擰成“S”形,從下往上看許葭。二是在下課的時候站在教室的後麵看,但看到的隻是許葭的小半個臉頰和後腦勺。   從1996年的11月份開始,牛逗自認為他和許葭的關係有了實質性的進展,事實也是如此。這進展就是他可以隨意地看著許葭,無論被看者許葭是埋頭做作業還是抬頭聽課,或者是掉過頭來和同學說話。漸漸地許葭發現了不遠處的牛逗和他的空空如也的眼神。每次許葭發現牛逗在注視她,都會給一個明確的眼神作為回應。有時,許葭在看到牛逗後會習慣地微微點點頭;有時會微微一笑;有時她忽略了正盯在她臉上的牛逗的目光,但會立刻醒悟過來,調頭來尋找、回應。這一切讓牛逗很滿足,甚至很感動,在他的印象裏,許葭從來就沒有對他的注目禮表示過不耐煩或反感。當牛逗讀到《詩經》裏的“美目倩兮,巧笑盼兮”的時候,他覺得這就是為許葭寫的。就這樣,整個高中3年最激動人心的日子,就是坐在許葭附近的將近1年的日子,最激動人心的事情,就是注視著許葭等待她的回應,等待她的再度回應……   牛逗原本要寫信給許葭的,這是當時人們戀愛的重要選擇,尤其是缺乏直接去麵對的能力和條件的人。但是他想想也就算了,那時電腦尚未鋪天蓋地,寫信隻能用手。他的字本來就醜,加上骨折造成的書寫的生疏和手腕的疲軟,字就更醜陋了,還是不能寫。他害怕許葭本來就惡心他,“那個牛逗,成天沒事找事,還經常出事”,再一看到信,就更加惡心了。   有一次,牛逗宿舍裏的男生們談起了許葭,牛逗也在場。其他人顯然並不知道牛逗對許葭的感情和想法,不然,這樣的談話要麽根本不會發生,要麽發生得更加猛烈。一個男生幽默地說:   我今天真幸福,章晶看了我一眼,姚小藍看了我一眼,許葭看了我一眼……可能還有不少人,反正很幸福啊。他說完就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其他人都被他的話和他說話的樣子逗笑了。   另外一個人說:許葭是個騷B……說話的是夏春秋,他和牛逗的關係相當的好,看不出他說這話是惡意的、有針對性的。   牛逗立刻覺得相當的別扭,甚至感到羞愧和氣憤。他小心翼翼地問夏春秋,你怎麽知道許葭是騷B啊,我看她一般。   夏春秋大咧咧地說,我覺得她騷,她每天都要打扮,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上麵全是油,一個晚自習(3個小時)要用手梳100次頭發。   媽的你一個晚自習都盯著她看吧?   我看她有男朋友了吧,反正我好幾次都看到有人在學校外麵的巷子口等她回家。   何止有男朋友啊,被日過B了還不知道呢……   於是大家談話的中心就轉到許葭身上了,大家對她的印象都不是很好,但是這種不好很可能是處出於妒忌:得不到這個很優秀的女孩,就貶低她,就趁著這個放肆的機會大談她的身體。   牛逗到另外一個宿舍玩去了,他不忍心讓自己聽到關於許葭的壞話,更不忍心的是:他不忍心讓自己的猜測得到證實。他也曾猜測許葭的情況,覺得她實在是很喜歡打扮的,並憑空的為她擔心起來。   這種擔心,美麗又多餘,和許葭毫無關係,牛逗覺得自己應該有這份責任,但還是要搞清楚許葭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一天晚上下了晚自習後,牛逗把自己對許葭的感情和擔心向好友林小涯和盤托出。但是牛逗覺得自己說得很不清楚,想要說的都沒有表示出來。林小涯就是這麽認為的,但是他認為這很正常。上帝即使能窺探牛逗的內心,恐怕也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麽。   關於宿舍裏的人對許葭的議論,林小涯尖聲尖氣說:   那班鳥人需要發泄。別人說她騷她就騷哪?他看到有人在接許葭回家就說許葭有男朋友了,那要是你看到許葭和5個男生照了一張相,那你是不是覺得她這5個男生都結過婚了呢?   林小涯最後的話讓牛逗覺得,雖然有漏洞,但還是很解氣,很受用。他勸自己,千萬不要因為許葭上課吃零食就認為她每時每刻都在吃零食;千萬不要因為她對窗外的男生發呆就認為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男人……她應該是個相當正常的人,優點似乎也不值一提,缺點也是,都是小市民在青春期常見的那些。 第四章   進入高三後,牛逗他們的學習和心情立刻緊張起來,如同進入了戒嚴狀態。這是理所當然的,但也隻是表麵現象。在牛逗的班上出現了一個重大的現象:戀愛的人多了起來。可能是因為畢業越來越近了,或者是壓抑得太久了。在戀愛的人當中,張章和袁慧是最令人羨慕的和最公開的。   袁慧也是一個走讀生,家住在縣城的郊外。在和張章戀愛之前,袁慧和杜小雨形影不離。她們兩個也許並不是最好的朋友,但由於一些客觀因素(家住在一起,父母很熟悉、長久地在一個班級裏讀書等),她們是最習慣於在一起的朋友。袁慧和杜小雨都是那種小巧伶俐的女生,個頭都隻有155公分左右。但是兩個人的差別巨大:袁慧皮膚特別白,白得連唇上的汗毛都一目了然;她是大眼睛雙眼皮,眉毛幾乎和鬢角連在一起。而杜小雨是另外一幅景觀:小眼睛,淡眉毛;皮膚非同一般地黑,比那些從小在太陽底下亂跑的調皮搗蛋的男生還要黑。所以,她們兩個人並排走在一起有著鮮明的對比襯托,會造成令人發笑的視覺效果。而她們兩個,如果離開教室,必然同行。   張章把杜小雨和袁慧拆散了,而且拆得相當的徹底。高三開始後不到一個月,同學們就發現每天上學回家,張章和袁慧都走在一起。從4樓的教室一直走到樓下的花壇前,然後袁慧推上自行車,和張章一起走完那400多米的幽長的水泥路。水泥路從花壇通向大街,它的中點,是學校的大門。路兩邊是茂盛的法國梧桐樹,分居兩邊的梧桐樹的枝葉在行人的頭頂上交織在一起。這路,這梧桐,讓這所學校有一點點古老和神秘的意味,值得留戀。   課間,張章總是和袁慧頭碰頭地討論他們在學習上的問題。他們兩個的成績都很好,都是好學生。他們的戀愛,有強強聯手的意味,這讓其他很多人在羨慕的同時倍感難受,尤其是牛逗,每次看到張章和袁慧的頭發幾乎碰在一起,或被風吹到了一起,他就有種絕望。他想,自己和許葭的距離是那麽的遙遠。想要靠近過於困難。於是他寫了一首詩:別人的愛情太容易了/像提取他們的存款/而我在這裏……後麵就沒有了,他寫不下去了。   牛逗真的想向許葭示愛,想轟轟烈烈地愛他媽的一場,但是又害怕影響到許葭的學習,還害怕自己的滿腔熱情,遇到了一塊冰冷的石頭;自己的洶湧的熱血,澆在了一大片肮髒的海綿上。   因為踢球而認識的好朋友朱海峰對牛逗說:高三了,戒球戒色。   除了張章和袁慧一對之外,班上還有3、4對公開了的情侶和不公開的若幹對情侶。另外,班上的女生和外班的男生成了幾對;班上的男生和外班的女生成了幾對。總之不知有多少對。每到晚自習結束,就會看到一對男女從回宿舍的隊伍裏分離出來,走向小樹林、操場、角落,不用擔心,他們僅僅是在一起玩,說說笑笑或者說著聽上去很肉麻的理想與將來,不會動用生殖器官。   甚至在白天正常的上課時間,也有一對對男生女生趴在走廊欄杆上,頭懸在半空中忘情地急切地交談或沉默。這就不能不引來學校的管製。   實際上學校每年都會抓學生的思想的,尤其是高三學生的思想。老師都已經有經驗了,知道高三的學生容易出軌,甚至有老師這樣認為:有學生認為反正都是高三了,乘機搞一下,然後拉倒。但學校的思想工作是空的,幾乎不起作用。具體的情況,要看具體的班主任的做法。牛逗他們那一屆有8個班,其中5、6個班主任很開明,他們相信他們的學生不是弱智,能明辨是非,另外他們也懂得大禹治水的道理。而牛逗的班主任劉為民是一個帶有暴力傾向的人。劉為民老師可能認為他班上的女生都是他的財產,是不允許別人搶先使用和占有的。他在一個很冷很冷的晚上,在晚自習結束後,躲在學校大門外黑暗的過道裏看著從校門裏走出來的學生。在燈光下,一對對情侶或類似情侶模樣的人被劉為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1996年12月的某個夜晚,氣溫在零度左右,天空很黑很高,星星像一個個若有若無的冷笑。因為天冷,情侶們至少是手拉著手,有的甚至還把胳膊纏在對方腰上。這些都被劉為民老師看得清清楚楚,他迅速根據情侶們的親密程度構思出明天針對他們的話的輕重緩急。也是因為天冷,劉為民老師感覺到了莫大的氣憤和為人師表的偉大。   第二天一早,劉為民老師就來到班上。一開始,他沒有說戀愛和不準戀愛的事情,而是直截了當地讓誰和誰把座位互換一下。共有20個人互相調換了座位,當時班上有60多人。也就是說,在劉為民老師眼裏班上有至少10個人戀愛了,而且很嚴重。   張章和袁是第一對被點名的。本來袁慧是坐在張章前麵的,現在,張章沒有動,仍然坐在教室的第七排,而袁慧坐到了教室的第三排,兩個人相隔六、七張課桌和10米的距離,這樣,無論上課或自習時間,兩個人都不能交談。兩個人都要應付學習的壓力和附近的新鮮餓男生女生,他們的感情應該能休克、終止……班主任劉為民老師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以及讓戀愛者在全班同學麵前心中有愧地搬東西,感到震驚和害羞的效果。他在發布命令時故意使用了這樣的話:   張章……張章你就不動了,袁慧你和馬躍萍互換一下。   這樣一來,同學們都知道了劉老師的意圖,一些善良的女生擰起了眉毛,林小涯等人想笑但是不敢,結果還是笑了,聲音像是放屁,放屁聲使教室裏的氣氛更為緊張。   然而可笑的是,許葭被調到了牛逗的前麵。並不是說牛逗或許葭中的誰也被劉為民認為是戀愛者,而是因為,許葭的坐位讓給了某個戀愛者,牛逗的坐位讓給了另一個戀愛者,於是他們兩個坐在了一起。   從1996年的12月份開始,牛逗和許葭之間的距離又近了很多,簡直就是近在咫尺。當許葭把身子靠在牛逗的課桌上聽課或看書的時候,牛逗能無意間或假裝無意地碰到許葭的頭發。   剛上高中時,許葭的頭發很長很長,紮成辮子一直拖到臀部,這樣長的頭發是不能披散開來的。後來許葭在一年級下學期的時候把頭發剪得和男生一樣短,這讓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也讓牛逗在很長時間裏才能適應。牛逗一直沒有打聽到許葭把她的那麽長的那麽多的頭發搞到什麽地方去了。漸漸地,許葭的頭發又長了,她坐在牛逗前麵時,頭發已經披肩。許葭時而紮辮子,露出高高的額頭和蒼白動人的鬢角。時而把頭發披散開,那時她的頭發如果被風吹動,就會像一麵旗幟在牛逗的眼裏飄揚。   但是牛逗隻在許葭後麵坐了1天,具體地說是12小時30分。因為林小涯和王泥也被班主任安排坐在了一起,但他們的關係相當的惡劣。而兩個人都和牛逗很要好,於是林小涯提議和牛逗換座位。林小涯、王泥是班上僅有的知道牛逗對許葭有感情的人,王泥也想和牛逗換座位,但於心不忍、不敢。   牛逗必須換,不然實在對不起大恩人林小涯。於是換了,班主任和其他人的熱情還集中在之前的大規模調動上,這個小小的插曲被忽略了。   林小涯對牛逗說:你坐在她後麵,又不敢跟她說話,痛苦不痛苦啊?   假如敢說話,那萬一沒控製住,還是會驚動很多人,再被班主任調開。   坐得太近,能看出很多毛病來,你說不定能看到她牙縫裏的韭菜。   保持點距離好,省得你心驚膽戰,再說你自己覺得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牛逗搬走了,換個座位很簡單,四、五十本書搬搬人就走了。他一邊收拾書一邊注視著許葭的背,希望她能掉過頭來,哪怕是出於好奇出與無聊,哪怕她能說一句:剛坐下來就搬走啦?   但是許葭趴在那裏看書做練習,一動未動。她的纖細的腰繃得很緊,仿佛連刀都插不進去。 第五章   回想起來,高中3年尤其是高三那年過的實在是太快,雖然大家都試圖幹點其他什麽事,比如戀愛踢球交筆友集郵,但一切都被高考剝奪了。而高考3天終於到來,牛逗他們在炎熱的天氣裏全力以赴考完之後,開了一個所有在場的人都心不在焉的會,然後便離開了那座校園。而住校的學生則永久地離開了那個叫東山的小鎮。東山鎮是一個很不錯的地方,很繁華,這裏從來就沒有過惡劣的天氣,隻要願意,你隨時都能在這裏實行一種叫舒適的生活和愜意的感覺。不難想象,這裏出不了帝王將相,出不了文豪和暴徒,這裏隻有永恒居民和兩(三)室一廳裏的張家長李家短。   牛逗離開東山鎮時,坐在一輛中巴車的最後一排,他回頭看看,隻看到一片模模糊糊的大街,大街兩邊的梧桐樹像傘一樣。牛逗當時想通過“驀然回首”而獲得一種明確的感觸,但是沒有。牛逗帶著沒有感覺的失落回到家中,等待高考的成績,等待命運把他送往南京、成都、長春這三個城市中的一個。   高考的成績在7月底8月初出來了,牛逗考得還好,被南京的一所自稱很好的師範大學錄取。師範學校的女生很多,牛逗因此而興奮,但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嚴重的不合群和極度的自卑、自閉。而許葭,很正常地考得不怎麽樣,上了揚州的一所師範學校讀英語。許葭的父親是揚州人,她眾多的親戚在揚州,所以,能在揚州讀書,許葭也算如願以償。   進了大學以後,牛逗有了一種解放了的感覺。但解放了的感覺並不單純是好的感覺,更主要的,還是一種天翻地覆之後歸於平靜乃至平庸、壓抑和不自由的感覺。很快牛逗就想著退學。他每天麵對的都是大批量的陌生人,他們各懷鬼胎,而自己在別人眼裏也一樣。很自然地,牛逗在大學的開始階段把交往的重點放在高中的老同學身上。   牛逗不動聲色地從張章等人那裏搞到了許葭的聯係方式,如同偷竊。在1997年10月29號那天,牛逗撥通了許葭宿舍的電話。牛逗握著話筒緊張地等著,電話話筒很髒,而此刻牛逗顧不了許多,把臉緊緊貼在那油膩的話筒上,塑料產生了溫度。他聽到了那頭女生們上樓下樓的聲音,一個聲音由遠到近,然後許葭氣喘籲籲地說;喂,是誰啊?   牛逗。(牛逗打電話時從來不說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你好之類的話,隻說:牛逗)   哎呀啊,是你啊,你是在南京吧?   是啊。今天你過生日,我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啊,謝謝,你是怎麽知道我生日是今天的?許葭在那頭一驚一咋地問,聲音既調皮又溫柔,牛逗真想告訴她,他一上高中就喜歡上她了,在她的周記裏看到她的生日的。   當時身為語文老師的劉為民讓大家每周寫一篇周記當作文訓練。很多女生寫得很多,寫自己小小的秘密,寫男生、心情、感情。劉老師倒也樂得看這類非八股文的文字,如同偷窺。   許葭忽然想起什麽似地說:啊我知道了,你以前的球衣都是29號,這麽巧啊。   牛逗很想告訴她,是因為先知道了你的生日,才用這個做號碼的。這個號碼少見,又並不是太怪。如果用1029做球衣的號碼那就顯得太明確,球場山的人也認會為你有病的。   牛逗沒有對“巧合”加以解釋和感慨。   許葭又問:很多同學在XX大學吧?   是啊,有趙禮勇王芳、張小祁孫紅鵑;蔣珍在河海大學,河海大學和XX大學隻隔著一條小路。   那你是在什麽地方打電話的?許葭又問牛逗。   在電話亭啊,等了很長時間才輪到我啊。後麵還有不少人等著呢。你們學校是不是每個電話亭後麵都排著很長的隊啊?   許葭說是啊,電訊局為什麽不在學校裏搞個電話亭做的圍牆呢,那樣又氣派又能賺錢,說不定還能形成一個沙龍呢。   牛逗聽了笑了起來,沙龍?沙龍這個很高貴的詞在牛逗心裏撞擊了一下。許葭又問牛逗:你跟我聊天後麵的人是不是瞪著你啊?   牛逗扭過頭看看,黑暗中有幾個模糊不清的人站在他身後,有的顯得心不在焉有的焦慮不安,有的則始終盯著牛逗看,牛逗緊緊握住話筒對許葭說:我後麵有好幾個人在等著電話呢,我看就……今天就這樣拉倒吧。你的信箱號碼是多少?   其實牛逗已經知道許葭的信箱號碼,但是他覺得不應該貿然給許葭寫信。問許葭的信箱號碼,其實是在問許葭我能不能寫信給你。   許葭很愉快地告訴了牛逗她的信箱號碼和郵編,她聽了“拉倒吧”覺得很開心。在許葭的印象中牛逗的文筆很好,寫起信裏應該是很好玩的。另外,許葭自然也和大多數初進大學的學生一樣,以能收到和多收到信件為榮。   在取得許葭的同意之後,牛逗立刻動手給許葭寫信,他考慮到自己將要寫很多的信給她,並期望能通過信件得到她,所以第一封信就很短、很克製。大致如下:   進校1個多月了,我覺得自己對周圍,以及周圍對自己都很陌生。我現在覺得有點不適應,想想高中的時候,每天都那麽的緊張,那麽忙碌(我們不想學習的幾個家夥似乎要好一點點)。現在,已經發現能夠逃課了,不去上課也沒人管,在宿舍裏睡覺也沒人管,但是這樣似乎很可恥,如果醉心這樣那豈不是成了豬。但事實上當個豬也是不錯的吧,當豬會錯過愛情,錯過運動會,其他的實際上也很舒服啊……   牛逗的第一封信寫得實在叫人目瞪口呆,許葭看了要笑,但覺得牛逗的口氣有點憤怒;但又覺得不是……信中出乎許葭意料地沒有提及高中的事情,其他很多人都在信中大談特談高中的事,並企圖加以總結,或者抒情過度。在信的末尾牛逗故意做作的的說:   在這個秋風大作但未見淒涼的夜晚,我在南京猜測你會穿著什麽樣的衣服,妖裏妖氣地走過曾經風情萬種風流萬千的古城揚州。   許葭看到“妖裏妖氣”幾個字時實在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當時她們正在上課,她的不管不顧的笑聲雖然會造成不好的影響,但最主要的效果,是讓感許葭在身邊男生的心目中變得更加、越發可愛。許葭不知道,她看到的最後一段原來是這樣寫的:   在這個秋風大作但未見淒涼的夜晚,我在南京猜測你會穿著什麽樣的衣服妖裏妖氣地走過曾經風情萬種風流萬千的古城揚州,並想象著你的風中飄揚的頭發,和你的一目了然的曲線。我喜歡你。   許葭也是在收到信後第一時間開始寫回信的,她的信寫得一般,實在一般,從言語到情緒,但是,有一句許葭自以為很簡單的話,讓牛逗興奮了許久。許葭說:你知道嗎,揚州這兩天很冷,我剛剛加了衣裳,就是那件綠色的外套,你以前把它從地上揀起來掛在球門上的。我記得你那次還拍掉了上麵的灰塵。   牛逗看了之後,第一感覺是心情舒暢,甚至覺得未來十分的美好。但又充滿疑惑,為什麽她能記得這件事情呢,為什麽又要寫下來?難道是在暗示:你幫我撿過衣服,我們的關係因此而相對親近,因為衣服下麵就是肌膚了,我們幾乎有了肌膚之親了。但是我們沒有,而且,我們之間值得記憶的事件也就這麽一個,它多麽小啊,所以我們之間很遠。牛逗反複想了很久,最終還是覺得高興,自願的。他一高興,就忘了乘機問許葭當時她都說了些什麽了。   當晚,牛逗打了個電話給許葭,告訴她自己有幸收到了她的信,自己這是生平第一次收到來自異性的信件,心情十分的激蕩啊。許葭聽了笑得厲害,說,你都激蕩到什麽程度啦,小心不要失眠噢。   牛逗告訴許葭,自己現在寫信不多,主要就是和張章、王泥、林小涯寫寫,沒意思,信一點都不耐看。   許葭在那邊不說話,牛逗估計,許葭一定是和很多人寫信,有點偏濫,所以不接他的話。雖然如此,牛逗還是繼續著他的希望和激情。他甚至為了逗許葭開心而編了很多故事。這些事情自然都是假的,但是如果牛逗不主動說出來,許葭在有生之年都不會知道;如果想要在有生之年知道,那隻有一種辦法:和牛逗生活在一起。但是如果生活在一起,就自然會發覺眾多的謊言,那,要麽是分開,要麽是同床異夢,舉止間充滿敵意。   牛逗想到了這一點。他恍惚覺得,自己越是想法設法、孜孜以求,似乎越不可能和許葭生活在一起。   還好,他們的交往畢竟步入正軌,牛逗主動,許葭被動,但很客氣。牛逗在高中時的願望總算得到一定程度的滿足。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和許葭的距離實在很接近,比如許葭字信中寫道“……不要告訴其他人好嗎,我不想讓其他的人知道這些。”但是,這種接近,越發襯托出兩個人的遙遠。   大學的校園裏有著無數的情侶,撇開他們當中做作的和淫蕩的那些不說,很多的情侶對牛逗都有影響,覺得自己實在孤單,沒有隨時可以說話的異性。尤其是在一、二年級的時候,那時侯牛逗還沒有找到事情做。 第六章   大學一年級的寒假,牛逗原來所在的高三(2)班搞了一次聚會,有近30個人參加。地點在中學的一個大教室裏,30來個人分成6、7堆,原本親近的圍在一起。大家聊天、打牌,女生互相親熱摟摟抱抱,男生互相遞煙大呼小叫。那是一個空氣幹燥、陽光明媚的冬天,雖然很冷,但冷得清清爽爽、幹幹淨淨。中午飯是大家出錢(35/人)在一家比較好的餐廳裏吃的。30來個人圍住3個桌子,喝“今世緣”酒和雪碧。喝到一半的時候,張章拉住牛逗,站起來走到另外一張桌子邊給大家敬酒,他們的舉動帶動了整個房間的氣氛,於是男男女女們紛紛起身,找人敬酒,逐一敬酒,敬酒時說幾句玩笑話或屁話,然後一飲而盡或淺嚐輒止。雖然之後誰都不會記得當時的具體情景,但那時那刻,所有的人還是被感染了,個個興奮,眼神裏充滿醉意和遺憾。   然後,酒桌還沒有拆掉,大家就開始唱歌,章晶唱歌最好,所以還是由她先來,她什麽大家很快遺忘了,無非哥哥姐姐啊啊啊之類。王泥在自己搞樂隊和創作,他為大家唱了一首《關雎》,很多人對他的創造性和搞笑能力終生難忘。他唱: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我琴瑟友之啊友之,我鍾鼓樂之啊樂之;   友之不得,輾轉反側,煙一直抽;   樂之不得,寤寐思服,煙一直抽。   王泥的個性似乎很孤僻,他唱歌的時候,不管不顧地,眼睛向上翻著,似乎看到了先知。大家笑瘋了他也無動於衷,很委屈的樣子,把歌唱完。林小涯被王泥搞開心了,大聲叫著再來一個,於是大家一起叫再來一個。王泥於是又唱了個《謊言》:這個國家,說謊成性,到處都是,媽的謊言。新聞聯播,會議發言,布告通知,街上標語,吃飯喝酒,聊天聚會,親情友情,甚至宗教,啊……甚至宗教,哦……這個國家,沒有宗教,哦……沒有告解,哦……謊言謊言,哦……謊謊言言,哦……哦……   大家被搞得不高興了,有人甚至大聲說:王泥啊,你天我們聚會,你鳥人唱這個幹什麽啊,不能搞點快活的啊。   那你找個雞去,王泥回了一句,很生氣地走了。其實大家沒有太在意他,不僅沒有對他有什麽意見,而且對他的歌詞都沒有什麽印象。最多感慨:真是什麽人都有!可能正是因為這種沒知覺,所以王泥一會就走了。   到了下午,一些同學回家去了,甚至一些家住在縣城的同學也回家了,說是有事,其實鳥事沒有。最後隻留下牛逗等5男5女坐在那間大教室裏打牌聊天,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張章提議男生每人出50,女生白吃。女生聽了自然高興,而男生們也不好說什麽,隻有林小涯毫不掩飾他的不滿,他說都男女平等了還要男生出錢?   牛逗說,體會一下養家湖口的滋味也好啊。許葭聽了衝牛逗狠狠瞪了一眼,意思是你占我們便宜吧,但最後她的眼裏還是充滿笑意和欣賞。聚會5、6個小時了,牛逗還沒有機會和許葭單獨相處,可能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機會。   吃晚飯時,牛逗本來能和許葭坐在一起的。但是小汪提議男生坐在一起,喝酒喝得痛快。小汪並不知道牛逗一直想著許葭,這讓牛逗很懊惱,他後悔沒有用書信通知幾位關係好的老同學:我喜愛許葭,請多多幫忙。   牛逗也沒有膽量大咧咧地說:來,許葭,我們坐一起。假如他敢這樣說,那就一定有效果。就好象隻要你進了XX單位你就一定是人物一樣。   5個男生,張章、牛逗、小汪、林小涯和林湧,很快的就進入了半醉的狀態,沒有在意對麵的5個女生正看著他們,一個個都大呼小叫,牛逗還和張章劃拳,兩個人一齊喊:   人在江湖飄啊,誰能不挨刀啊,我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刀砍死你啊……   張章是這5個男生乃至原來班上男生中最活躍、大方的一個,玩起來總會如癡如醉。張章還提議:林小涯、牛逗在他家過夜,他再找一個人,4個人可以打一個通宵的牌。小汪和林湧是鎮上的,再晚也能回家睡覺。   5個女生酒足飯飽,坐到外麵的包間裏唱歌去了,她們一走,男生們更加放肆,話題到這時才算真正放開。   小汪問張章:和袁惠怎麽樣了?剛才怎麽不和她喝交杯酒啊。   林小涯說,是啊,怎麽樣啦?散歸散,但聚在一起還是要表現得好點吧,也好刺激刺激一下別人,對吧?他瞟了牛逗一眼。   張章在酒的作用之下思考了一兩分鍾,認為有必要說出更多的事實,於是他壓低聲音說:   我找袁惠其實是很隨便的,說不定我就找杜小雨了,說不定我就找許葭了,說不定我就找梅玉了,說不定我就……   林小涯說行了行了,你繼續往下說啊。   張章接著說,誰讓她坐在我前麵呢?我主要是想氣氣我的初中同學。高三補課時我們原來的初中同學聚了一下,幾個人也是酒喝多了,故意氣我說:張章你不是帥嗎,不是有很多小姑娘都很崇拜你嗎,那你為什麽到現在還是沒有女朋友啊。我說才高中啊怎麽找女朋友啊,過一年就高考了。旁邊一個人立刻接著說:那還是你張章沒本事啊,有本事一邊泡馬子一邊考北大。我被他們氣得夠戧,當時就想找一個給他們看看。   林湧大聲叫著,那你怎麽就找到袁惠呢?這個問題要解釋清楚,過程!   誰叫她坐在我前麵啊,她旁邊的那個女生叫朱什麽,那麽難看,我怎麽會找她?當然是袁惠了。   小汪笑著說,最主要的還是袁惠對你有意思吧?   張章大聲且略顯無辜地說,誰叫她對我有意思呢?   我隻是想找個人給我初中班上的同學看看,一畢業就分手,張章又放低聲音說。牛逗覺得張章的聲音忽然低了,想起什麽,就朝那邊那個小門看了看,5個女生都在裏麵唱歌。歌聲正在響起、回蕩,聽不出是哪個在唱,女生的嗓音往往很相似。她們唱歌很投機,好唱的部分就唱,不然就等著。她們5個並非是很知心的朋友,她們此刻或許不開心但一定很客氣。牛逗想張章的話千萬不要被袁惠聽到。   5個男生鬧得很盡興之後,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除了一些娛樂場所和餐飲店,縣城基本安靜下來,張章和林湧已經喝醉了。張章在醉了後還是清楚地做了安排。   他安排林小涯和小汪送許葭梅玉王菊芳回家,她們3個人家在同一個方向,然後,小汪回家(要來一起玩自然好),林小涯直接到中學門口,他和林湧在那裏等林小涯。   然後張章客氣地對牛逗說,你就把袁惠和杜小雨送回家啊,然後回中學門口,我們4個到我家搓麻將啊。   牛逗真想和林小涯互換一下,以便能和許葭說幾句話。但是許葭的家離這裏最近,也就是說,說不了幾句話且是無關痛癢的,許葭就到家了,這樣看似接近了,卻更加襯托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來。   或許牛逗可以大膽地和許葭單獨走在一起,走上另外一條路,但問題是這麽晚了,能上什麽地方走走或坐下來。更主要的是許葭她願意嗎,如果不願意,那牛逗將麵臨大批量的麻煩,如同輸得精光的賭徒。   袁惠和杜小雨都很漂亮,在深夜與兩位美女同行、說話,自然十分愉快。 第七章   牛逗和袁惠、杜小雨走出那家叫 “海鮮酒樓”的地方,走上元月份的空曠寒冷的大街,朝縣城的東頭走去。街上行人很少,幾乎就是沒有。難得一見的行人在路燈下拖著紮眼的厚重的身影。牛逗和她們兩個不很熟悉,加上心裏有鬼:想著許葭,以及想象什麽事情的發生,所以他的話不多,而且每句都很短促,有的僅僅是一兩個字:恩,就是,對啊,對,一般,那是……   而袁惠和杜小雨也像是各有心事,都不怎麽說話。   快到她們住的“金寶公寓”的時候,牛逗看到一塊巨大的燈光廣告牌,是一種啤酒的廣告。牛逗想起什麽似地問袁惠:聽說你平時都是拿啤酒當飲料喝的?   袁惠笑笑說,從小家裏人就拿啤酒逗我,現在不怎麽喝了,怕長胖。她說完又笑了笑,果然,她笑的時候下巴下多出了一塊很柔軟的肉。摸上去應該很舒服,牛逗想。   你是怎麽知道的啊?杜小雨問。   牛逗應該說:都老同學了,這點事情還能不知道?這樣的坦誠和油滑一定能博美女一笑的。   但牛逗說:張章啊,還有誰啊?牛逗想都沒想就說了一句,但他馬上又想到,說起張章袁惠會不高興的,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張章的話?   袁惠止住笑說:張章剛才說的我全部聽到了。   牛逗認真地看了袁惠一眼,問她:張章以前沒有跟你說過?   沒。   袁惠說了這個字,幾乎要哭出來。她抽泣著說:他說得輕鬆,證明給他的初中同學看看,拿我證明?   牛逗冷冷地說:這種事可大可小,你自己不要太在意它也就不算什麽啦。   我怎麽能不理這件事啊!袁惠忽然哭出聲音來,大聲說;好啊,拿我證明給別人看也行啊,我站在他旁邊他也就達到目的了,但其他的事情不是證明這麽簡單吧。   牛逗無話可說,他認為勸解別人這種事情超出他的智力,低於他的想象力。   看看杜小雨,她低頭不語,臉色陰沉,似乎在微微搖頭。   袁惠卻剛剛開始她的傷心,她幾乎就是哭著說:   他說得輕鬆啊,酒喝多了。是啊,那清醒的時候為什麽不跟你們說,怎麽不一開始就跟我說。他找個理由就把其他的事情全部省略掉了,那我怎麽辦啊。我見了他難道就像見到同學一樣,像見到你一樣?   牛逗有點反感了,雖然自己也曾誇大自己的痛苦或得意,但麵對別人的泣不成聲,他欠耐心、愛心。   袁惠又說:那次調座位你記得吧,那天晚上,我和張章走在一起,走到很晚,我們覺得非在一起不可,不然我們受的委屈就真的成笑話了,我們當時決定先忍一段時間,到高考填誌願的時候我們再想辦法:我們全部填一個城市的學校,不能填一樣的大學,這樣像自相殘殺。那天晚上,我們都沒有回家……袁惠說完就哭了起來,聲音淒厲,氣息很難從胸腔裏迸出來,出來的那些,十分的尖銳,似乎可以劃破路麵……她真的在哭,絕對不是演戲。   牛逗再笨也知道了,他們吃了禁果了。但是這個神秘的詞匯、行為真的那麽重要?那天晚上可是出奇的冷啊,在室內做愛都困難重重,他們不可能的吧,即使有,最多是象征性的來了幾個來回,拉拉扯扯半推半就,所以造成了事情的分量在張章和袁慧心目中各不相同。但牛逗還是不相信袁惠的暗示和自己的判斷。   他們的高考誌願顯然沒有效果,張章去了東北,而袁惠憑借她的上海戶口,輕鬆考取了某政法大學。可以說是天各一方,可以做到老死不相往來。   牛逗惟一感到傷感的地方,是他沒有想到張章和袁惠的關係居然這樣深,比他認為的深多了,聯想到他和許葭的關係,就算把大學裏發生的幾個來回算上並且加以誇大,那也隻能算是撓癢。牛逗拍了拍袁惠的肩膀,但沒有說什麽。   走進“金寶公寓”,來到袁惠住的樓下,她停好自行車,摸了一把眼淚,笑著對牛逗和杜小雨說:再見,然後蹦蹦跳跳上了樓梯。她的笑聲和她上樓梯發出的歡快的聲音讓牛逗楞住了,難道把心裏話說出來真讓人這麽輕鬆?   他轉身對杜小雨說:你也快到了吧,我記得你們住得很近。   杜小雨沒有接牛逗的話,而是一邊走一邊說:   剛才袁惠的話你相信多少?   牛逗又是一楞,心想:相信多少?   杜小雨繼續說:她說的全部都是假的,她和張章的事情就是張章說的那麽多,就那麽簡單。高三時張章表示喜歡袁惠,她就有種預感,覺得張章是出於什麽目的,不然為什麽一直到高三?   牛逗仔細看著杜小雨,看著她的臉,看她臉上的變化。杜小雨的臉上幾乎沒有變化的過程,她繼續說:   張章最多也就是拉拉她的手,根本沒有其他的事情。他們的高考誌願也是各填各的,根本不可能一樣,班主任也不會讓他們一樣。剛才袁惠純粹是在演戲,因為和你沒有什麽聯係,所以就算騙你,一句話就解釋清楚了,反正你可以問張章。可能是因為練多了,袁惠越演越像了。   杜小雨說著,一抬頭說到了。然後她鎖好車子,打個招呼,笑笑(又是笑!),上了樓。   牛逗很困難地轉過身,他根本不相信袁惠和杜小雨兩個人中的誰是在演戲,都是純粹的生活情景啊。杜小雨說話的樣子像是在播新聞聯播、讀新華社的評論文章,充滿從容和權威。說袁惠瞎說,那似乎更加不可能。   關鍵是,假設其中有個說謊的,那動機是什麽?沒有動機,甚至沒有跡象,隻是生活啊。可事實漏洞百出、自相矛盾…… 第八章   牛逗在電話裏告訴了許葭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胡亂猜測,最後牛逗說:太神奇了。   許葭也說,莫名其妙啊,她又對牛逗說,不用管他們的事情,反正我覺得他們比我們想象得還要複雜。   牛逗立刻說是啊,看看我們,很單純啊。   其實他想說的是;我們為什麽這麽單純呢?   許葭笑了笑。笑表示不置可否,但笑聲實在溫柔動人。   聽了許葭的笑聲,牛逗又忍不住了,他真想說:喂,許葭啊,我們就這樣單純下去啊?但是他還是沒有敢說出來。他害怕聽到諸如:我們還是做朋友的好,這樣的話實在充滿蔑視。   牛逗倒不是受不了這樣的話,而是害怕自己在聽到這樣的話以後會有強烈的反應。也就是多說,他害怕自己控製不住自己亂來一氣。   很塊,大學過去了兩年,這兩年來,牛逗和許葭保持著良好的小心翼翼的友誼。總體上說是牛逗主動,許葭被動,但是很客氣和溫存。   在他們上大三的時候,牛逗和許葭的宿舍都裝上了電話,這樣無論校園內還是校園外,大家的聯係就方便多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樣一幢住著上千個學生的宿舍樓才一部電話,好不容易才能打進去,打進去之後找人又不在宿舍裏,即使在那也要等上幾分鍾他才會下樓,說不了幾分鍾接線員就會很凶惡地催你快掛,因為還有幾十個電話往裏擠,有的還是外地的家長打的長途。   牛逗迅速接了一個分機放在自己的床頭,這樣他可以隨時和許葭躺在床上聊天。   牛逗的大學生涯已經進行了兩年多,但是他還是對他所在的美麗的校園充滿陌生和敵意。每當他一個人走在校園裏的時候每他總是覺得有人在偷窺並且嘲笑他;而當他和一個或多個人同行時,他又對身邊的人充滿厭煩和蔑視,他聽不了他們的對話:   今天中午我吃了一份小排,3塊5啊,吃死我了。到了最後飯盆裏全是小排。(全是屎,牛逗想。)   3塊吧,怎麽3塊5呢,呆啊你。   媽的我打的就是3塊5的,不行啊?   那你厲害耶。   哪邊小排是3塊啊?二食堂?   一食堂二食堂三食堂都是的,你要打3塊5,我就不懂你到什麽地方打的?   知道了,估計是我看卡上的數字看錯了,大概估計一下就以為是3塊5了。   呆B啊……   啊……   牛逗總是聽到這樣的話,他覺得難以忍受。牛逗還是覺得以其無聊不如睡覺。   有了電話後,牛逗似乎有事情做了,他基本上每天打一個電話給許葭,一般在晚上,白天電話費太貴,電話用的又太頻繁。   在這每天一個的電話中,牛逗又很克製地每3、4天和許葭長聊一次,其他的電話都是說兩句無關緊要的話然後掛掉,一般都是一句玩笑話:   你今天穿什麽衣服啊?綠色的?不好吧……   揚州不冷吧,南京離冷還早啦……   今天是不是很愉快啊(其實牛逗自己很愉快)?   今天南京下雪啦!   我今天回中學了。   牛逗和許葭有著很多的共同話題,比如足球,足球又可以分成中國足球、世界足球、美洲足球、江蘇足球世界杯第一到第十六屆,歐洲杯的第幾到第幾屆,以及牛逗自己他踢足球的體會心得和代價……另外還有張愛玲,還有齊豫,聊天當然會不停地跑題。牛逗總是把話題往“我們”上麵扯,而許葭,總是說一些牛逗不在場的事情讓牛逗知道。   有一天,牛逗正準備躺下來睡覺的時候,許葭打電話給他,要不是因為十分困倦的話,牛逗一定會很興奮的。許葭告訴牛逗她搬進了她的一個叔叔家,她的叔叔一家人出去玩去了,幾個月以後才回來。也就是說現在許葭她一個人住,電話就在床頭,可以在深更半夜的任何時候跟她聊天。許葭很興奮,估計她也是住集體宿舍住厭了。許葭的興奮讓牛逗沒有機會說出:我太興奮了,這可是(我心愛的)你第一次打電話給我啊。   因為是第一次打電話給牛逗,許葭不想顯得那麽小氣(過早地掛電話),她不停地說著她認為的好玩的事情。但牛逗幾乎要睡著了,他強迫自己接一句話或問一個問題。   後來,許葭被自己搞興奮了,在床上翻了一個身(牛逗聽到了,他聽到了床的吱呀吱呀的聲音和許葭的輕微的呻吟,他想入非非,下身硬了,不過又軟了,性愛淺薄,溫存是主要的),對牛逗說,來,我們鬥單詞吧。   牛逗問:什麽叫鬥單詞啊。許葭說就是我說英文單詞你來是說中文意思,然後我給你打分。這樣吧,我手上有一本《時代單詞精選》,1032個單詞,我從今天起報給你,看你能得多少分。   那有什麽意思啊,還不如你唱歌我來給你打分你,你那邊又沒有人(使你害羞,放不開)。許葭很溫柔的說,你不是英語特別差嗎,我幫你背單詞,你還不感謝我。   她的言下之意是,我這樣的幫你,你應該幸福,並且感到有責任在身,好好學才對啊。她又說:我這本英語單詞書特別好,你把它上麵的詞都背會了,什麽考試都能應付過去。   計算機二級也能?牛逗問。   許葭說你鬧死了,怎麽膽子那麽大啊。   牛逗不說話。許葭說那我開始啦。今天考你50個單詞,是簡易詞中的形容詞和副詞。Accustomd,a,c,c,u,s,t,o,m,e,d?   風俗習慣,哦知道了,是風俗的、習慣的,對吧?   對了,得2分。Affluent,a,f,f,l,u,e,n,t?   有影響的?   不對,你再想想。   不知道,我怎麽想得出來啊,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怎麽這麽難,不會你們專業八級的詞匯吧?   一點不難,許葭說,這些都是西方主流媒體上的常用詞,對做“閱讀理解“特別有好處。下一個吧,ambigous,a,m,b,i,g,o,u,s?   不知道。 *** 。   什麽啊,下一個吧,Anonymous,a,n,o,n,y,m,o,u,s?   我知道,是……匿名的,沒有署名的。   對了,得2分。Approriate,a,p,p,r,o,r, i,a,t,e?   不知道,是喜歡吧,最喜愛的?   差不多啊,得1分。Available,a,v,a,i,l,a,b,l,e?   可取的,能買到了,獲得的。   得2分,bear,b,e,a,r?   熊的,忍受的。   還有個意思是股市看跌的,熊市的。得1分吧。Bull的意思是牛市的,看漲的。Bilateral,bi,l,a,t,e,r,a,l?   喂?不知道啊,bland?   Blunt?   ……   本來說要考50個單詞的,但是許葭隻報到15、16個的時候,就聽到了牛逗打呼嚕的聲音。許葭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是生平她第一次在電話裏聽到有人在打呼嚕,當然這也是牛逗第一次抱著話筒打呼嚕。許葭對著話筒輕輕喊了幾聲:牛逗,牛,逗,hill,你再不說話我就掛啦。   許葭掛上電話,但是睡不著,牛逗輕微的打呼聲還在她耳邊回響,一想起這個,她就想笑,但又覺得很怪,一種看似溫柔的東西在她心裏蕩漾。按理說隻有和一個異性是夫妻才能聽到他睡覺打呼的聲音的。   許葭想打個電話過去,但害怕占線,或者沒有占線但是驚動牛逗他們宿舍的同學。許葭想或許過了一會兒,牛逗翻身時會發現耳機還塞在耳朵裏,就會想起剛才的事情,那他應該能再打個電話回來。許葭想了想,下了床喝了一小杯咖啡,然後一邊背單詞一邊等牛逗的電話。   兩個小時過去了,許葭感到困了,但不想睡覺,她發了半小時的呆,把她能記得的男生都在腦子裏過一遍,覺得毫無感覺。她歎了口氣,然後把電話線拔掉,縮進了被子裏。 第九章   轉眼就到了大學四年級。在過去的3年裏,牛逗和其他很多的平庸之輩一樣,一邊無所事事一邊學習著,感受著自己和外界的變化。除了性格有點怪以外,牛逗和其他絕大多數人沒有本質區別,一樣的委瑣、中庸。牛逗知道自己的痛苦目前來一個詞:“一無所有”,這就和一條狗看到了滿桌子的肉和骨頭但畏懼於人類,因此會產生悲傷的低吟是一個道理。但這並不是說,等牛逗有了一些東西,他就會中斷他的痛苦,這絕對不會,因為有些事情比如內心深處的寒意一旦形成,就難以驅除。痛苦不是反應,是性格。   四年級上學期的某一天,好久不見(上次見麵是在大學一年級的寒假聚會上)的林小涯忽然打電話給牛逗,林小涯在那頭說,我就在你們學校門口,你快出來接我。   牛逗掛了電話,朝校門口跑去。路上他希望能碰到一些熟人,這樣他們就能目睹牛逗為了一個老朋友而跑得橫衝直撞的樣子,但是牛逗的熟人少之又少,他沒有遇到。牛逗一邊跑一邊想:兩年沒有見麵了,見了之後他會說什麽呢?   牛逗害怕林小涯一見麵就大呼小叫,說什麽這麽長時間沒見麵了你還好吧,然後展開雙臂把劣質西裝的肩膀抬得老高向他擁抱過來。如果這樣,我一定對你客客氣氣,像對待談判對手。   牛逗跑到大門口,看到肥墩墩的林小涯正四處張望,隨後林小涯看到了牛逗,如同見到了救星一樣尖叫起來:   快快快,帶我去上廁所,我憋死了。   牛逗笑了起來,故意說,我們兩年多沒見麵了吧,來讓我看看,我們抱抱?   娘的別煩了,快帶我去上廁所。   牛逗等林小涯上廁所出來,就罵他:你真呆,學校門口就是麥當勞,你不會進去上廁所啊。   林小涯如當年一樣刻薄地說,就你知道,並且白了牛逗一眼。然後又坦白地說:我害怕那個鳥地方,人那麽多。   還五顏六色的,牛逗說,我也害怕那個鳥地方。   林小涯說,回來是去省人才市場的,不認識路,隻好請你幫幫忙了。   明天吧,晚上我們先去喝酒,然後再找個地方喝茶。   吃晚飯的時候,林小涯的大學同學打他的尋呼,林小涯一邊看尋呼機一邊說娘的有什麽事,牛逗已經把手機遞了過來。密碼是1029,牛逗說。   林小涯通完話,看了牛逗一小會,然後問牛逗:現在和許葭怎麽樣啦?   牛逗故意吃驚地反問:我和她能怎麽樣。我們連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啊。   林小涯一聽,就有點激動,他把酒杯和碗朝桌子裏麵推了推,亮出他的大嗓門說:你跟她到底是什麽關係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跟她一定有關係,你現在對她還是戀戀不舍。你看,第一,高中時你就跟她眉來眼去;第二,你從高中時隻要買足球服就印個29上去,29號是許葭的生日;第三,一進大學你們就寫信打電話,這是你自己是說的;第四,你手機的開鎖密碼是1029,許葭的生日是10月29號,你每次用手機都會想到他,被迫的也行,反正想到她了;我猜,你的銀行卡密碼至少有一個是791029……   牛逗笑著說我有3張銀行卡,一張農行的一張交通銀行的一張浦發銀行的,密碼全是791029,不過以後要改一下了,被你知道了。   林小涯嘿嘿嘿嘿哈哈哈地笑了起來,說怎麽樣,我猜得沒錯吧,密碼就不用改了,一是你沒錢,二是你現在的同學朋友都不知道許葭的生日吧。喂,你跟許葭到底怎麽樣啦?   牛逗無意中看了看旁邊,發現隔壁桌子上的一個女孩似乎聽得很用心。牛逗快速反應:我能不能泡到她,隨著反應快速消失。牛逗說,沒怎麽樣啊,全是假的,南京和揚州隔這麽遠,我又不能飛過去。跟她不了了之是最正常不過的,要是有什麽發展,那就有點意外了。   那就是你賺了,林小涯說。   不一定就是我賺啦,說不定發現很多問題,吃很大的虧啊。   到了晚上9點左右,兩個人從那間小飯店裏出來,到鼓樓的茶藝館喝茶,牛逗喜歡一邊抽煙喝茶一邊無所不談。   林小涯問牛逗,大學裏除了追許葭還追過其他女生沒有?   牛逗說,你記清楚了,我沒有追許葭,我頭腦不好才會追她呢,我又不會飛。那些事都是以朋友的名義,要是我說“我愛你”,那必死無疑,不幹。   那你們一周兩個電話一封信的,友誼也太深啦,說完林小涯嘿嘿地笑起來。   這是為以後追她打基礎,再說我什麽事情也沒有,給自己追加一點責任啊負擔什麽的。我覺得她比任何一個女生都親……我在大學裏和他們格格不入的,什麽活動都沒有的份,偶爾我去了,還有人說,哎呀啊連你也來啦,那以後我就不去啦……許葭是假的,自己找個人說話是真的,不過跟許葭又不是什麽都能說的,她最多看張愛玲,再高級的東西就不看啦   什麽人的書比張愛玲的還高級啊,林小涯誠懇地問牛逗。   你打算在什麽地方工作啊?牛逗問林小涯,沒有理會林小涯的詢問。   當然是在南京了,最好是在江寧。林小涯一邊說一邊拿出他的錢包遞給牛逗,看看那張照片,林小涯說,這是我大學4年最得意的地方。牛逗看了看照片上的女孩,不漂亮,有點土,這是可以驅除的,不過有漂亮的地方,相信也有漂亮的時刻。   你知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林小涯問牛逗。   操,我怎麽知道。   秋瑾,姓趙。   牛逗笑了起來,把錢包遞給林小涯,那你一畢業就能結婚生小孩了,她在江寧工作?   聯華超市的營業員,就是縣中旁邊的那個時代廣場,去年改成聯華超市了。   和你一個村子的?   青梅竹馬啊,林小涯傻傻地炫耀,自己也笑了起來。   那你還要回江寧?到時候連外遇的機會都沒有。還有啊,你們相當於近親結婚啊,生個小孩肯定不聰明,再說你本來就笨,那豈不是耽誤了後代。   娘的我不要小孩了行吧,林小涯被說急了,叫了一聲。旁邊的人都看著他們,很奇怪,兩個學生模樣的人居然說出要不要小孩的事情。   張章不打算回來,在浙江,其他人不知道,知道的都回來。   不知道許葭回不回來,牛逗自言自語。   回來你打算怎麽辦?   不會怎麽辦的,我基本不會追她。當然了,她一回來,我就告訴她我愛她,然後,她願意就同居不願意就拉倒。   她應該會願意的吧,你想想看,你上高中時一有空就看她,就算一天看6個小時吧,那高中三年你看了多少時間?三年在學校有1000天,6000個小時啊,母猩猩都看成女人了,她肯定喜歡你。不然也不會在大學裏和你搞那麽長時間,她回不回來?   牛逗說,還沒有問過她,我也不想問她,除非她自己說。要是她回南京,我負擔太重了。   負擔重,她回南京就要你養她啊?林小涯銳利地問。   心理負擔,牛逗說。因為他說了很多的謊話,為了博許葭一笑,為了讓許葭思考,這隻有他自己清楚。   兩個人在茶樓坐到12點多,然後牛逗陪林小涯到學校附近的一家飯店開房間。臨走時牛逗對林小涯說:你早點睡覺吧,不要幹壞事,不要招妓。   林小涯說你少胡扯,我想幹,沒錢,等5年再說。   這個理想比較偉大啊,牛逗說,不過5年以後縱欲找老婆就可以啦,又正當又安全。   那就等10年再說吧。   10年以後我們全陽痿啦,牛逗說了句,回學校了。 第十章   冬天到了,牛逗覺得冬天是最溫暖的一個季節,因為人在冬天對溫暖的感受最明確、敏銳。他常常在溫暖的被窩裏和許葭用電話聊天。他總是一邊聊天一邊想,要是能在溫暖的被窩裏和許葭聊天(不用電話,而是麵對麵)那多好啊。有一次許葭問他,你最希望自己有什麽樣的本事。   要是宿舍裏的同學問起,牛逗可能會說希望自己長個驢雞巴或長兩個雞巴之類的話,但對許葭顯然不能,於是牛逗說我希望我會飛。   然後呢,許葭笑著問。   然後就飛到揚州啦。你打電話給我,我說,等著哦,然後兩個小時就到你麵前啦。   天這麽冷不凍死你啊,許葭說。   既然能飛,那其他的附帶條件都滿足啦,比如不怕冷,方向感好,視力好。我可以在鎮江停下來喝骨頭湯,然後繼續飛。   你就不怕你會飛以後出什麽麻煩事,比如被人用要挾著去殺人放火,或者幹脆抓起來,巡回展覽,還收門票,許葭故意說得很可怕。   那,這樣吧,我們人人都會,全部會飛,像鴿子一樣速度耐力具備。喂,你想想看,要是我們都能飛,那實在是太好玩啦,大街上就沒有人啦,甚至沒有大街。不過飛在上麵的人吐口痰能把底下的人砸死。   就是啊,要是人人都會飛了,那豈不是和沒人會飛一樣,空中還是像大街上一樣擠,許葭認真地說出此種狀態的不足。   不會吧,空中和大街不是一個概念,大街就那麽一層,空中可以分層啊,分成10層,那每層的人數就相當於現在的十分之一,不多了吧。另外,每層隔500米,一個東西掉下來,下麵的人有50秒可以調整,足夠啦。   那我估計人還是集中在中間那幾層,許葭說。   不會的,應該是層數越來越多,誰不想飛得高看得遠啊。   不會的吧,我不覺得每個人都會想著飛得高看得遠,我就不想飛多高。要是我會飛我還是喜歡走在街上,看看兩邊的店,慢慢走,多好啊。   那你就太沒誌氣了,能飛還走,真是的。我估計你25歲就會結婚生小孩。牛逗玩笑中帶著認真。   許葭含糊其辭地罵了牛逗了兩句,然後說你是不是真想飛啊,那你應該拚命賺錢啊,到時候買一架直升飛機,現在國家允許私人擁有直升飛機了。   牛逗說不出意外的話我死了再過3代我也買不起直升飛機,所以我幹脆不要這個念頭。   那你就太沒有誌氣了,我估計你23歲就會結婚生小孩。許葭變本加厲地回了牛逗一句。為了不讓許葭十失望,牛逗哈哈哈哈啊地笑了起來,其實他那一刻正在想著兩個問題,一個是絕不是每個人都想著飛得高看得遠的,正所謂人各有誌、各色人等。另外一個就很模糊了,一些人為了一個所謂偉大理想而走上了邪路,吃了一輩子屎,還美其名曰奮鬥,這太可怕了。牛逗隱約覺得許葭是第一種人而喜歡第二種類型的男人,比較可怕。   幾天後,牛逗和他的師妹小珠在夜市上閑逛,在那個寒冷的冬夜,在熱鬧的人群和混亂的燈光中,小珠總是把臉湊到一個個的小玩意上看看、摸摸,就差舔了。   牛逗忽然想到了幾天前和許葭關於飛的對話,就對小珠說,昨天我一個在揚州的同學打電話給我,我們兩年多沒聯係了,聊了3個小時。   小珠及其快速地反應過來,驚歎道:3小時長途啊,還不如過來看你呢。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就兩種選擇?   你去死啦,我看你是不男不女,小珠叫起來。   男的。   那他怎麽不過來呢,揚州到南京不過幾十塊錢的路費啊。   怎麽可能這麽單純。他問我,3年多了,會飛了沒有。畢業前我跟他說我要在大學裏練輕功,練到會飛。   小珠笑了起來,嘶啞著嗓音說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告訴他我早就不練輕功了,天天長跑。我說我要會飛的話還不天天飛到揚州,吃死你。   那等你飛回來又餓了,100多裏呢。   牛逗笑笑,接著說,他說,你飛的時候一定會被軍區的雷達或者天文台的儀器探測到的,然後派直升機抓你,抓起來展覽,賣票,或者關起來研究。   小珠哈哈哈笑起來,還沒有等她想好要說什麽,牛逗接著說,所以我說,那我們個個都能飛吧,我飛到揚州吃你一頓,你飛到南京吃我一頓,然後我們一起到蘇州吃林小涯,然後再各自飛回去。   那這跟我們現在坐汽車跑來跑去有什麽區別啊,小珠很有頭腦地問了一句。   不買票啊。方便,說聲“走嘍”就走了,節省資源,不汙染環境。然後我就和那個同學製定交通規則,我們想出了好多細節,比如不能隨便大小便,一男一女飛的時候不能接吻,不能帶重的東西,不然掉下來會把紫金山頭陀嶺砸變形的。   小珠笑得要蹲下去,她說你們實在能胡扯。   牛逗笑著說,我們說了一大堆,說得狂開心,說完了,我們抓著話筒發呆,然後就是笑,笑得狂開心啊,覺得好玩。最後,我那個同學很有哲理地總結說,雖然我們不能飛,但是我們要有爭取飛躍的野心,還要保持飛翔的心理狀態。   牛逗說得像念經一樣,小珠笑著問,他是學什麽的?   哲學,看看人家說得多好,要有爭取飛躍的野心,我現在就想來一個飛躍。   小珠問:什麽事要飛躍?   牛逗說,你看看那邊。小珠於是順著牛逗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們站在夜市盡頭的黑暗裏,身後是下崗的群眾擺攤的夜市,熱熱鬧鬧,像大浴室。麵前是上海路,路燈整齊,光芒整齊,路上的車輛不多,由於路麵不平,是一個大下坡,所以車輛像是從天堂裏駛來又駛向天堂。   小珠沒有看到什麽特別的東西,她轉過頭,正好遇到了牛逗那張撲過來的臉,牛逗的嘴唇正確地捂住了小珠的嘴唇,並且企圖用舌頭撬開她的牙關。小珠有點慌亂,不知道該作出什麽反應,隻是本能的推了推牛逗,但是牛逗已經死死地抱住了她,她感到乳房被壓扁了,感到胸罩鬆動了。兩個人吻了3、4分鍾後,牛逗把嘴唇移開,因為再吻下去嘴裏會發臭的。   小珠優點生氣地說,這就是飛躍啊,偷襲差不多。   兩個人看了一眼,再度接吻,這時牛逗想到了許葭,他想到了自己的確是喜歡許葭,就算她隻是一個影子。因為她隻是一個影子,所以他根本沒有辦法抱她吻她和她上床,今生今世都不能。這太殘忍啦,牛逗忽然豁出去了,在心裏喊了一聲許葭……許葭,我愛你。然後開始意淫許葭,心想,下不為例吧。忽然,牛逗微微顫抖了幾下,他射精了,下身濕漉漉的,在大街上。如果不是殘忍地想到了許葭,牛逗自然不會射精,但一想到這樣意淫許葭過於殘忍,他就失控了。還好,射精之後性欲就沒有了,意淫也就不能繼續。   不用擔心,雖然身處大街,但是夜色彌漫燈光昏暗,精液即使能滲透出內褲,那還有襯褲,即使能滲透出襯褲,那還有毛褲,即使能滲透出毛褲,那還有西褲,即使能滲透出西褲那還有外套的下擺擋著。總之這不為人知,就當沒有發生,當事人依然可以從容不迫,甚至可以忘掉這個。   確實是這樣,除了牛逗,誰都不知道他剛剛射精了,小珠也不知道。他們往回走,估計最後分開的時候還要吻那麽幾分鍾。他們走得很慢,逛夜市嘛,每走一步,牛逗覺得真難受,這就是想要不為人知的代價。   牛逗想起母親的訓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但他覺得不是這樣的。比如剛才,我射精了,但沒人知道;比如許葭,我喜歡她,但是她不知道,或曲解、誤解;比如我半點也不喜歡這個叫小珠的女生,甚至很厭惡她,但是沒有人知道,大家都以為我還算好找了個還不錯的女朋友我們還算好……   把小珠送回宿舍後,牛逗回宿舍脫了內褲躺在被窩裏抽煙,熄燈後,他打電話給許葭,問她回不回南京,回不回江寧…… 跋   現在,許葭在揚州。牛逗等她回來的希望已經不存在。非但如此,就算兩個人聯係上(見麵或通過電話),兩個人都表現得那麽陌生,沒有默契,仿佛這牽涉到自尊而兩個人都不願意搞得自己沒有麵子。   想想以前的希望,牛逗就覺得好笑,那簡直就是漫長的一廂情願啊。但希望的好處在於,等它徹底結束後,你還是可以說;我曾經想過。 ——《煙灰》 作者:陳塘李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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