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菜市口在解放前有一個見鳥傷心的烏大少，因為他褲襠裏麵的鳥被革命黨的炸彈炸飛了。解放後菜市口又出了一個見鳥發瘋的不平則，他見到鳥類在他麵前出現，就會立刻跪地磕頭。不平則發瘋是在1964年，但是他的故事要從日本占領北京的時期說起來。
1937年不平則17歲，在菜市口平順棺材鋪當學徒。這棺材鋪老板是不平則的一個遠房大舅，叫洛杉磯，人稱棺材洛。
鬼子進北京之後，提倡火葬，在東直門修建了現代化的火葬場，這一來，平順棺材鋪的生意就蕭條了。棺材洛見生意蕭條，沒錢進帳，就暗地裏罵日本鬼子誠心跟他棺材洛過意不去。還拿小夥計不平則撒氣，給降低了工錢。
不平則梗著脖子說，大舅，那火葬場又不是我建的，您減我的工錢幹什麽？
棺材洛說，你要是有本事建火葬場就好了。是日本人讓我棺材鋪沒生意的，我也沒轍，你要是不高興，你找日本人要工錢去吧。
不平則心眼一死，還真去找日本人要工錢去了。憲兵隊豬頭小隊長聽了，就跟著不平則來到棺材鋪，扇了棺材洛兩個大嘴巴，然後說，八個鴨路，你的工錢的快快的給他。
豬頭小隊長走後，棺材洛轉身把不平則叫過來，把兩個大嘴巴還給了他，然後才把工錢放在他手上。
平順棺材鋪慘淡經營，維持到了1943年。不平則頭腦一轉，做了幾個微型小棺材，當小玩藝兒賣，立刻被人買走了。於是不平則就批量製造小棺材出售，為棺材鋪增加了收入。不平則立了功，於是就跟大舅棺材洛提出了提高待遇的要求，也要跟棺材洛一起吃大米。
原來那時候大米是專供日本鬼子吃的戰略物資，嚴禁市場流通，北京市民都吃混合麵。但是也有人地下走私大米。棺材洛從盧溝橋的班三爺那裏時不長的弄上半斤大米，在深更半夜的時候，悶熟了，弄上二兩酒獨自享受。不平則見了，饞得不得了。但是他輩分小，資格低，棺材洛不給他吃，他也沒脾氣。現在不平則為棺材鋪立功了，於是就對棺材洛說，大舅，我也要吃大米。
這點米是棺材洛冒著坐牢殺頭的危險弄來的，他舍不得，就對不平則說，你還小，等過幾年再吃吧。
不平則梗著脖子說，不行，我一定要吃。
棺材洛一瞪眼，說，就不給吃，你怎麽著？你再到豬頭小隊長那兒告我去啊！
被棺材洛一激，不平則心眼一死，想不開，還真到豬頭小隊長那兒去告了狀。豬頭小隊長帶著幾個人來到平順棺材鋪，果然從棺材裏搜出一襪子大米，就把棺材洛給抓走了，又把棺材鋪也給封了。
棺材洛蹲了大獄，不平則也失去了工作，流落在街頭撿破爛為生。過了兩年抗戰勝利，棺材洛作為抗日英雄從監獄裏出來，在一個垃圾堆上找到不平則，先送給他兩個大嘴巴，然後又把他帶回棺材鋪，繼續當他的徒弟。
解放後，人民政府也提倡火葬，在西郊又蓋了一個火葬場，平順棺材鋪幹脆沒有生意了。棺材洛早早就主動提出來把自己的棺材鋪與人民家具廠公私合營，然後退休吃老保，養起鳥來。不平則也進入人民家具廠當了工人，並積極靠攏黨組織。
1957年國慶節之前，京城進行消滅麻雀大會戰。雖然好心的街道主任小田太太事先提醒了棺材洛，全城敲鑼打鼓轟麻雀的時候，他用棉被把鳥籠子裹起來，但是事後那兩隻黃雀感覺天下同類已經死盡，於是不吃不喝，過了兩天也死了。棺材洛十分傷心，埋怨共產黨跟小小的黃雀過不去，跟不平則說了幾句反動牢騷話。
年底人民家具廠反右運動總結，發現右派數量不足，湊不夠名額，於是深入開展運動，號召職工們揭發右派分子。不平則心血來潮，把大舅棺材洛給揭發了出來。於是廠裏把已經退休的棺材洛增補為右派分子。棺材洛氣得逮住不平則，又給了他兩個大嘴巴。第二年，上級要進行極右分子勞動改造運動，人民家具廠把態度惡劣的棺材洛給送去勞改。這次棺材洛沒有再出來，1960年他在勞改農場餓死了。
不平則知道了這個消息，心裏十分沉重，他告狀是為了幫助大舅思想進步，絕不想害死他。可是大舅已經死了，不平則心裏總是不安，漸漸地出現了幻覺，一看到有鳥飛過來，就好像看到大舅棺材洛的靈魂飛回來，向他索命。1964年的某一天，不平則瘋了。從此見到眼前有鳥，他就跪地磕頭。文革之中，不平則也在一個垃圾堆旁邊默默地死去了。[2007-10-21]
回到總目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