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園

一夫的家園,古典詩詞,小說連載,生活印象,還有其它很多很多......
正文

狐之惑 25.朱大寶

(2007-08-03 06:38:43) 下一個

25. 朱大寶

 

根子那天坐在嫂子的屋子裏想跟嫂子談談有關事情。他坐在桌前,麵對著神情有些悒鬱的嫂子,正在思量著如何開口來談這件事。他一邊喝著懷子裏的水,那水有點燙,一是他就用嘴慢慢地吹著,慢慢地呷著,過了一會兒,他終於下定決心,談起了小胡的事。他從口袋裏拿出一雙精美的繡花鞋墊,放在了桌前,他說,嫂子,還認得這個嗎。銀杏看見那雙鞋墊,全身不禁一抖,她豈至認識,而且而太熟悉了,那正是那天她送給小胡,而且放在小胡鞋裏的那雙鞋墊,怎麽會到了根子的手裏,難道是他把小胡怎麽了。銀杏不免有些緊張,她是替小胡的遭遇而擔憂。便連忙問道,你是從哪裏弄來的,狐疑而又不解地看著根子。根子看出了嫂子的緊張,心裏也明白了一些,輕輕地回答到,嫂子別緊張,這是你住院那天,我來帶孩子們過那邊去吃飯,順便在給你拿生活用具時,就在那裏揀起來的。他用手一指炕角的地方,說它就在炕角的席底下,因為半拉子還露在外麵。根子頓了頓,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銀杏,接著就說了下去。他說嫂子你別疑心我是來搜什麽證據的,我今天就是想和你說說你上次提的小胡,我說過下次小胡來的時候你知會我一聲,但你一直沒有吭聲,是不是小胡這些日子沒有來,我想他若是來了你一定會讓我見見的。你隻所以沒有告我是因為他根本就來不了,因為她就是一個你幻想出來的人物,他就根本不存在。你看這雙新鞋墊,您做的這麽好,花繡得這麽鮮豔,我想你一定是想送給小胡的,不知是你已經送給他了呢還是要準備送給他,我想你大概是已經送過他了,不然的話,這麽漂亮的東西,花了這麽多的精力所做的這麽貴重的東西,你不可能把它胡亂塞到席底下。既然你已經送給了他,為什麽還會在你的席底下呢,說明你根本就沒有送出去,你做這一切的時候是在虛幻中進行的,你以為你作了,其實他沒有把它拿走,因為他根本就不存在,他不存在,小胡不存在,他是你幻想出來的人物,你把真實世界和幻想世界混淆了起來,否則的話別人怎麽都沒有見過小胡呢,就連穀雨和清風也沒有見過小胡呢,你怎麽不想想呢?

要是從前,根子說這些的時候,銀杏可能會相信,但此刻,她已經不能相信這一切了,前些天小胡剛來過,他來醫院看自己,這又怎麽會是假的呢?他不來是因為他有事,他受傷了,她想起在醫院見到小胡時的情景,他頭上流著血,是誰把他打了,難道就是根子他們在私下裏幹的麽,可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呢,他們是不願看見我和小胡在一起,你們硬要把我和他拆開麽?為什麽呢,這到底是為什麽呢?樊明他們和那個臭道士合起來說我是狐狸精,將木劍掛在我門前的樹上想要除掉我,那時候你是那樣的憤怒而叫人砍了那樹,燒了那劍,那時候這覺得你還是象我的弟弟,還有一點喜子家族的人的味道,還可以保護我,可現在,你卻和他們一樣來給我說這些,難道這中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嗎?鞋墊能說明什麽呢,或許是小胡忘了把他拿走而放在那裏。你說小胡來時讓我知會你一聲,我沒有這麽做是因為上次小胡來的時候我在醫院裏躺著,我站不起來,也無法通知你而並不是小胡不存在,也不是我不願告訴你。就在根子喋喋不休地說話的同時,銀杏的腦子在飛快地想著這些事,她忽然間覺得這個弟弟變得陌生起來,變得陌生了的弟弟和他些外人沒有什麽兩樣。

院子裏傳來人走路的聲音,那是小胡來了,銀杏忽然間覺得那是小胡的腳步聲,她仿佛看見小胡正在朝這裏走來,不管他是幹什麽的,住隊幹部也罷,不是住隊幹部也罷,畢竟他來了,你們可以談談,我想你再怎麽也不會當著我的麵能把小胡怎麽樣。銀杏冷冷地看著根子,猛然打斷他的話說道,小胡來了。

聽到嫂子的話,根子不由得大吃一驚,同時感到背部一涼,頭皮也有點發緊,渾身不由得打個激淋。他吃驚地轉過身去,向走過來的人看去。

來的不是一個人,是一男一女。他認識,是農機站的付站長蘇文秀和供銷社的朱大寶,兩人正一前一後地向屋裏走來。

住隊幹部蘇文秀和朱大寶是來找根子的。他們先去了根子的家裏,說是根子在這邊,於是就過這邊來了。根子吃驚地看了一下銀杏,便連忙和進來的客人打招呼。站起身來招呼著客人,銀杏一看來的人不是小胡,不免有些失望,又因為認錯了人而感到有些愧疚,臉上不由得泛起一絲歉意,飛過兩片紅雲。

蘇文秀和朱大寶不知這裏發生了什麽,一看根子吃驚的神色和銀杏羞澀的樣子,便忙說道,我們是來找孟書記的,你們在談工作,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朱大寶訕訕地說道。

根子連忙回答道,沒有沒有,一點小事。那咱們就走吧。

顯然無法再和嫂子談下去了,根子一看上麵來人,肯定是公事,在這裏又不好談公事,隻有先撤退了,但他吃驚地看看朱大寶,難道他就是嫂子所說的小胡?不可能啊。

進來的兩個人一看到銀杏,內心都不由得有些驚愕。蘇文秀上去一把抓住銀杏的手,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就是在公社機關裏人們都在口頭傳說的銀杏吧,哎呀,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見麵更勝聞名,沒有想到這孟家集竟有這等標致的人兒。人家都說你人長得好,心地也善良,飯也做得好,下鄉都願來孟家集。沒有想到這次一見麵,你比人們說的還要好看。蘇文秀上下打量著銀杏,嘴裏不住地嘖嘖稱讚著,倒把銀杏搞得有點不好意思,她見還有朱大寶在,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說道,那裏那裏,人們都是瞎傳。蘇文秀天生的見麵熟,人本來就很潑辣,性子也很直爽,這種女人肚裏藏不住事兒,心裏咋想,嘴裏就咋往外倒。不知為什麽,她一見銀杏,就覺得很投緣,再一看,屋子裏也收拾清清爽爽的,便當時就拍板定案了,說道,我看我這次來呀是來對了,不用給我找住處了,我就住在這裏了,銀杏,你不會不歡迎嗎。她這樣一說,誰也不好說什麽,銀杏還是從前形成的習慣,看見上麵下來的喜子的革命同事心裏就覺得親,便忙說道,那裏呀,隻要這位大姐不嫌我這裏埋汰就行了。說到這裏,蘇文秀才發覺還沒有自我介紹,人家還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便笑著說,我都忘了,我姓蘇,叫蘇文秀,是農機站的,你以後蘇大姐就行,這位,她又指著朱大寶說道:這位性朱,名大寶,是供銷社的。

銀杏點點頭,算表示認識了,她隻是覺得這個白白淨淨的人有些麵善,也一時想不起從前在那裏見過。可朱大寶一看見銀杏,心裏簡直就是驚呆了。他直懷疑自己是在夢裏,農村裏還有這等人兒,你看她幹幹淨淨,樸樸素素,大大方方,體體麵麵的,怎麽看,怎麽喜歡,他不由得暗自裏用手掐了掐自己,還怪疼的,原來不是在夢中。心想,我朱大寶要是能娶上這樣的媳婦兒,我他媽地死上一百回也都值了。

朱大寶也算是苦孩子出身。打小就沒有了爹和娘,爹娘死後給他還留下了三個弟弟,二寶,三寶和四寶。自打記事起,朱大寶就沒有吃飽過肚子,穿過象樣的衣服,四個孤苦伶仃的孩子可以說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那一年上麵來征兵,村上的老支書朱老貴就和征兵的同誌說,你看大寶這孩子,從小沒有爹媽,食不裹腹,衣不遮體,全靠村裏的人來周濟,東家一口飯,西家一件衣,下麵還有三個張嘴要吃的。但這孩子心眼好,人也好,沒有啥壞毛病,身體也沒有啥麻達,你們部隊要是能把他接走的話,將來絕對是一個好兵。也就是當給村子裏解決困難。征兵的同誌很感動,把大寶叫來目測了一下,覺得除了有點瘦,長的還算周正,說到,隻要檢查身體沒有啥 大毛病,這個忙我們幫了。

人家當兵,征兵的同誌都說,我個兵,我要了,到了大寶這兒,那征兵的同誌卻說,這個忙我幫了。大寶聽了,心裏覺得酸酸的,但有什麽辦法呢,本來長得還算有鼻子有眼的一個小夥子,看上去還蠻精幹的,但是讓一身破衣爛絮這麽一裹,誰還能看出精神來?難怪人家征兵的同誌這樣說。大寶的身體還算真爭氣,檢查身體的時候也沒有查出有什麽大毛病,隻是體重有點輕,征兵的同誌把體檢表仔細看了看,便在上麵劃了個大對號,這個兵他也要了,隻是沒有當著大寶的麵說。

大寶當兵要走了,心裏不知是高興,還是酸楚,他把二寶,三寶和四寶領到支書朱老貴的家裏,四個寶齊刷刷地跪下來,咚咚咚,一齊給支書磕著頭,那聲音震得地麵咚咚響。支書連忙把三個孩子拉起來,嘴裏說道,這是幹什麽呢,現在是新社會,咱們不興這一套。你去當兵,也是保家衛國,為祖國站崗放哨,也是保衛咱們的勝利果實,我們應該感謝你才是。大寶說,老貴叔,我謝謝你,沒有你,我這兵是當不上的,我知道是你幫了我的忙,我朱大寶代表三個弟弟在這裏謝謝你。今後無論我朱大寶怎麽樣,我都忘不了老貴叔您的大恩大德。不過我走了,這三個兄弟還拜托您老人家多操心,說完又要跪下磕頭。

大寶是帶著一顆酸楚而又高興的心情當兵走的,臨走的那天,他對三個寶說,哥我先走了,二寶你要好好看管三寶和四寶,哥這次去,不混個人樣不回來。掛著兩行鼻涕的二寶和三寶說,哥,你就放心吧,等你回來,三個寶還在。

那天到縣城去換裝,大寶將脫下來的破衣服小心翼地放在一邊,旁邊的一個人看見了,捏了捏鼻子,對他吼道,你還把這髒東西不趕快扔掉,放在這裏幹啥,還不快把人都熏死了。大寶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眼裏似乎要噴出火來,那新兵一見,嚇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連忙溜走了。

大寶換完衣服,把那堆破衣服悄悄地拿了出來,二寶還在那裏等著他,他將這破衣服交給二寶,弟弟,這都是你的了,你回吧。

二寶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一身黃布軍裝的人,他打死也不敢想信這就是他的大寶哥,他使勁地咽了一口唾沫,喃喃地什麽也沒有說,拿著那堆哥哥換下來的破衣服就走了。

征兵的同誌集合新兵來點名,當他叫到朱大寶的時候,大寶“有”的一聲就站了出來,征兵的同誌瞪著眼睛看了半天,又使勁地揉了揉眼睛,他確認站在麵前的人就是朱大寶時,才笑嘻嘻地說,噢,是你,以後要回答“到”,不能說“有”。“是”朱大寶挺了挺腰板大聲地回答道。征兵同誌心裏說,真是,人的衣服馬的鞍,這個兵沒有要錯,這個忙是幫對了。

新兵一開拔就去了西邊,朱大寶在部隊服役了四年,表現的還不錯,入了黨,但就是文化程度太低,大概隻有小學三年級的程度,沒有文化,大寶在部隊上提不上幹,隻有複員,複員後安排在了公社的供銷社工作,由於是黨員,又是複員軍人,加上自己又努力,這才被提拔成門市部主任。

有了這些生活經曆,大寶為人就比較隨和,性子好,人人都說他是個笑麵虎,可是命運還是不濟,後來人給幫忙介紹了個對象,也結了婚,小兩口正準備高高興興過日子,不料媳婦在結婚的第二年生小孩時,出了問題,可憐的大寶媳婦,大寶的床還沒有暖熱乎,就一命歸了西。死了媳婦的大寶象換了個人似的,脾氣變得比原來更好,人也更低沉。他自己覺得這都是命,命裏有了終須有,命裏沒有莫強求。你說好不容易當了個兵,跳出農村的窮窩子,但自己提不了幹,還得複員回鄉,國家給安排了工作,也說上了媳婦,結了婚,媳婦卻早早就離他而去。命裏不該有,他常常這樣自嘲著。再說家裏還有三個寶,都得他一手拉扯,他覺得沒有把他們拉扯成人,自己就先過上好日子,父母的陰靈肯定在陰間不高興。

此後大寶就忙著給二寶說親,好歹給二寶成了家,下麵還有三寶和四寶,反倒把自己的事情給放了下來。這一放啊就是好幾年,其間也有人給他再提親,可是大寶這些年全顧及了那三個寶,自己一點積蓄都沒有,也張羅不起來這些事。做為一個過來人,他知道這二茬子光棍難熬的滋味,但無論如何還得熬呀,不然的話,怎麽辦呢,就他那每月二十幾元的工資,又沒有個什麽幫襯,找什麽樣的人呢?自己又是個二婚,不是這方麵不合適,就是那頭不如意。他幹脆想再等等,他想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等慢慢積攢點積蓄,再來說這些事也不遲。

這次來孟家集住隊,組織上給他派了個刺兒頭,他心裏也是老大的不痛快,但是有什麽辦法呢?他是個黨員,黨員就得聽從黨組織的安排。所以他和蘇文秀在一起,就盡量地遷就著她,不和她一般見識,隻要原則上過得去,她說啥就是啥,自己讓她一點就行了,人都知道自己脾氣好,不好有什麽辦法呢,他能憑什麽拃翅,翹尾巴?

沒料想來到銀杏家,一看見銀杏,他不知怎麽就覺得很親切,好象那裏見過似的。大寶的心裏不由得就動了動。他知道她是喜子的媳婦,是個寡婦,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守了這麽多年有寡,究竟是為了什麽,按她的人樣,再要找個什麽樣的人她能找不到呢?就不知道她在等什麽,自己要是能找上這麽個媳婦,那就是他們朱家前輩人燒了高香了。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