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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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之惑 22 滅狐

(2007-07-30 20:56:21) 下一個
 

22 . 滅狐

根子聽了鄧醫生的話,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按理說,嫂子和那個所謂的小胡既然已經處了差不多快半年了,而且內心還有點喜歡這個幻想中的人,那麽,依她的性格和為人,她肯定是要作出一些什麽表示的動作。那麽,在關中,女人們最大的特點莫過於親手為自己喜歡的男人做一件能經常帶在身上的小物件,既然她認定小胡是駐隊幹部,年輕人又不抽煙,城裏人又不喜歡帶香包,那麽這些東西她是決不會做的,最大的可能就是鞋墊,鞋或是襪底之類的東西。隻要小胡是幻想的,不存在的,那她做的這些東西,無論是什麽,肯定送不出去。按鄧醫生的話說,會放在一個什麽地方,那個地方在她的幻想世界裏,應該是小胡的某個東西。這樣一想,根子就覺得把握比較大。而且眼下嫂子住院,暫時也回不去,還少不了的要別人回去從家裏拿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這樣可以借機會去仔細看看。

銀杏住院後,由根子媳婦去陪她,三個孩子在家便過來隨根子和奶奶一起吃飯。老太太看著三個可憐的孩子,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便想著法兒給三個孫子做好吃的。就在銀杏住院的這個當兒,孟家集在私下裏又秘密地進行著另一場行動,滅狐。

銀杏那天的哭泣卻實感染了不少的人,特別是那些婦女們。她們聽了銀杏的悲戚戚的哭聲,覺得自己的肝腸都要一寸寸地斷了開來。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也最能理解女人,不少人被銀杏惹得也是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哇哇跟著哭。想想銀杏,太命苦了,年紀輕輕的竟守了寡,可憐那個如花一樣美麗水靈的媳婦兒,模樣好,人緣也好,性格也隨和。平時見了人,不笑不說話,嘴兒也乘巧,不叫大嬸大娘不說話,可就偏偏這麽命苦。老天爺真是不睜眼。你說那天晚上清風撞見的事該有多嚇人,這孩子要是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讓銀杏怎能麽活呀,那可是十畝田裏一根穀,就那麽一個獨苗苗。一個女人家,半夜三更,找誰幫忙去呀?好在還是他根子叔人好,不然的話,孩子別說叫嚇死,大冬天的,滴水成冰的天氣,凍也給凍死了。女人們也是最富有同情心的。大家將心比心,覺得要把自己放在銀杏的地位上,還不定成個啥樣子呢,常言道。將心比,都一理,要得公道,打個顛倒。要是自己的孩子出了那樣的事,人們再反過來嚼舌頭根子,誰能受得了,說不定還用一根繩子把自己的掛了算了呢。銀杏可憐就可憐在沒有個男人,若是瞎好有個男人,誰敢在外麵放這些他娘的狗臭屁,不拿大嘴巴抽她算是好的了。想著想著,便為自己從前或多或少的一些不明事理的小道消息或謠言而感到愧疚。尤其是那天根子在狂怒之下讓民兵連長二虎拿掉了那口木劍,並連那棵樹也給砍了,不由得把大多數人給嚇呆了。他們從來還沒有見過他們的根子支書,一個既靦腆,又沉穩的人頭一遭發了這麽大的脾氣,這在人們的記憶中,除了那次喜子死後,他抽了狗子幾個耳光之外,人們還從沒有見他發過脾氣。原來這蔫人發起脾氣來更嚇人。根子的狂怒使得許多人都再不敢提起這件事了。在一定程度上,銀杏的哭所激發人們的良心的發現和根子的狂怒所產生的恐懼,從大麵上震懾住了村裏的謠言的傳播和泛濫,換回來了一個相對平靜的時期。

孟家集在表麵上看起來是平靜了一些,但暗地裏卻在不斷地湧動著一股又一股的暗流。樊明大叔的心裏可就不是滋味。你根子憑啥就叫人把那木劍給燒了,不但把劍燒了,你連樹都給砍了。這樹少說也有百十年多的曆史了,你怎麽想砍就砍了?砍樹前也不找人來給土地,樹神安頓一下,燒點紙,上點香。哎想到那裏去了,他是支書,那能相信這一套。樊明老漢覺得自己糊塗了。都想到哪能裏去了。再說,你怎麽跟殷紂王一樣,不分青紅皂白地就燒了劍?雲中子道長當年把這劍這望摘星樓一掛,妲己就差點顯原形了,可是後來經不住妖狐一攛綴,硬是把木劍用火焚了,壞了成湯四百年的基業。如今,這木劍不是也顯出威力來了麽?劍一掛,你嫂子就不行了,這還不能說明你嫂子是妖狐附身又是什麽?可惜呀,可惜,為山九仞,功虧一匱。本來就想救你嫂子,你這樣幹,可不就是毀了你嫂子了嗎。樊明大叔越來越相信淩霄道長的話,心裏想,這道人簡直就是活神仙,你看他料事有多準。好吧,你不讓我在村子裏折騰,我到村子外麵去折騰,你還能管得著?淩霄道長不是說過嗎,揚湯止沸,莫如釜底抽薪,我這次給你玩玩釜底抽薪讓你看看,我去滅狐,這誰能管得著?

樊明大叔計議已定,便立即付諸行動,他約上幾個老哥兒們,說是冬天也沒有啥事幹,咱們到村外打獵去,說不定打上幾隻野味回來下酒有啥不好呢?老哥兒們一聽就樂了,這敢情好,一天到晚悶在家裏正愁沒有事兒幹,要麽就是下兩盤棋,要麽就是曬太陽,抓虱子,都快膩味死了,兒子媳婦都不待見,覺得給家裏幫不上忙,還盡要吃飯,不象春天夏天和秋天,還能幫家幹些活,這到了冬天,真是把人閑得心慌死了,你這個主意好。說不定打上些野味來,給咱哥們下下酒也好。若是打上幾隻大一點的,象狐呀什麽的,還能得到好皮子呢。

幾個人立碼著手準備,先是去找槍。這種老式的來複槍,絕大多數人家裏都有,找個十杆八杆地根本不用費事,其次就是黑火藥,這更容易,一硝二硫三木炭,人人都會做,這是老祖宗留下的絕活兒,是個中國人都會鼓搗這玩意兒,三是鐵砂,也非常容易,找幾塊破舊的鐵鏵或是其他的鑄鐵,破鍋什麽的用來砸碎就行了。我真的佩服故鄉人在這方麵的才智,就這幾樣東西立刻就能武裝起來。據說這都是舊社會打土匪留下來的。解放前,關中一帶匪患橫行,為害鄉裏。鄉民們沒有辦法,為了自衛,就這樣武裝起來和土匪幹。所以這些老式的來複槍都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這種槍,裝填上火藥和鐵砂,打的距離不是很遠,要想打遠,槍筒得做得較長一些,訇的一槍打過去成好幾米寬的一個扇麵形,隻要是在火力能夠及的範圍內,任是什麽獵物也休想逃命。

樊明老漢除了槍,火藥,鐵砂之外。他還準備了套繩和夾子之類的東西。他知道,狐狸這東西非常狡猾,又極為警覺,人一般很難靠近。孟家集北靠北陵塬,南臨渭河灘。樊明老漢尋思著狐狸能藏身的地方一定很隱蔽。河灘的小樹林和灌木叢是一個好的藏身的地方,此外就是塬根下的破洞裏,還有第三個可能性就是墳裏。因為這一帶人們的墳關頭上都生長有一種叫迎春花的植物,長得非常茂密,有半人多高,裏麵容易藏匿動物,其次就是有至墳頭塌陷了形成一些洞,狐狸也會鑽進去,往往鑽進墳裏的狐狸,都是人們所認為的妖狐或狐狸精之類的。但孟家集約兩千多人的大村子,約有四千多畝土地,要讓這幾個老頭子齊齊地轉一遍,至少也得個十天半月的。這個時間可太長了。冬天地裏禿光光的。沒有啥可轉的,還是集中地搜索河灘和塬根的那些破洞肯定會有收獲。

第一天在河灘一戰就頗有收獲,老人們射殺了五隻兔子。差不多十隻旱獺。可是就沒有見到一隻狐,樊明老漢的心思並不在這些兔子身上,他並不想浪費火藥去射殺它們。他心裏在想的是狐狸,他想,看來河灘的灌木叢裏是沒有狐的,樊明老漢還是不甘心,他仔細地檢查著灌木叢,看看是否能從中發現一些狐的痕跡。諸如糞便,毛發之類的東西。

發現狐是在狩獵的第三天傍晚,他們正準備回家,在走過一座亂墳崗的時候,樊明老漢突然發現在不遠的地方有一隻紅狐正在看著他們,眾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還是樊明老漢比較機警,隻有他的槍裏還有火藥沒有放,他立即端槍向狐瞄準,狐非常敏捷,立刻轉身就逃,與此同時,樊明老人的槍就響了,隻見火光一閃,一排鐵砂就向狐射了過去,距離稍微有點遠,狐還是逃走了。老人們急忙向狐的方向跑了過去,地上有些狐狸的毛發,樊明突然發現地麵有血跡,打中了,樊明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打中了,看這是血跡,它逃不了多遠,咱們順著血跡追。”大家仔細看了看血跡,肯定狐是受傷了,於是就順著狐逃走的方向慢慢地向前追去。

天越來越黑了,地上也看不見什麽了,大家不免有些失望。樊明老漢卻不是這樣看,他說,今天雖然看不見了,但血跡總是抹不了的,我們明天再沿著血跡尋找,肯定能找出它的老窩,找到了它的窩,我們就可以把它連窩端了。大家聽了,覺得很有道理,沮喪的心情立碼一掃而光,隻好先回去了。

第二天老人們果然順著血跡找到了狐狸的老巢,那是在塬下邊的一個破洞裏,洞口是一叢灌木掩蔽著,若不是有些狐狸的毛發和一些血跡,一般人很少會注意到這裏有狐狸洞。堵著洞口抓狐狸,狐狸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了此劫。老人們看了看洞口,洞口較小,人是無法鑽進去的,於是他們就揀來幹的柴草然後用煙來熏,其他的人則端著槍守在旁邊,以防狐狸衝了出來,來旺老漢則更絕,他用一個大布口袋張在外麵,若是狐一跳出來,百分之百地就會跳進他的口袋之中。

第一戰戰果著著,洞裏的兩隻大狐狸和兩隻小狐狸一個也沒有逃脫,全部落在了他們的手中,狐狸並沒有跳出來,全給熏死了,人們開始熏的時候,還聽見洞裏麵嘰吱嘰吱地叫著,但到了後來,叫聲就漸漸進弱了,直到最後,一點聲音都沒有了,他們才開始掘開狐狸洞,掏出戰利品。

首戰告捷後大地鼓舞了老人們的信心。他們沿著北陵塬繼續尋找著狐狸洞,直到把所有的狐狸洞全部消滅。消滅狐狸的戰鬥進行了大約十多天,他們共獵殺了八隻大狐和十二隻小狐。這二十張大大小小的狐皮是這些老人們最大的收獲,連他們自己也沒有想到在北陵塬下會有這麽多的狐狸。更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這次的獵殺,幾乎是對狐狸的一次種族滅絕般的獵殺,在此後的許多年,孟家集的人們再也沒有看見過狐狸。不知是這次的獵殺行動徹底滅絕了狐還是其它的狐都遷走了的緣故,總之從此之後,人們再也沒有看見過狐。後來的繼發性的後果是這裏的田鼠泛濫成災,田鼠幾乎以幾何級數的形式在增長著,莊稼幾乎全被田鼠糟蹋了。有一次有人偶爾在一個田鼠洞裏挖出了上百斤的黃豆和玉米。人們們不得不采用各種方法去滅田鼠,但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的。此是後話。

就在獵狐運動即將勝利結束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這件事給整個滅狐運動畫上了一個不完美的句號。不但不完美,幾乎是致命的。那天他們已經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再也沒有找到任何狐狸,他們確信狐已經沒有了,因為這已經是連續四天一無所獲了。該找的地方都找了,但都沒有發現狐。天是在天快黑的時候,人們準備回家再商量明天是否還要出來,來旺老漢突然感到一陣內急,他跟誰也沒有說,就轉身到一個小土崗後麵去方便方便。他蹲在土崗子的後麵。土崗不太高,剛能遮住他的身子,他頭上戴一頂皮帽。老頭可能肚子難受,一邊方便著,一邊動著。那皮帽子就在土崗的後麵一動一動著。樊明不知道那是來旺在那裏蹲著,遠遠地看著那裏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在一動一動,好象是什麽動物在掘洞似的,他便沒有吭聲,悄悄地舉起了槍,樊明老漢的槍裏永遠是裝著火藥的,他是時刻都在準備著,於是就朝那個毛茸茸的東西瞄了起來,拴寶老漢一看,急忙喊道“別打。。。。。”,但還沒有等他馬後麵的話說出來,樊明老漢已經扣動了扳機。“哎喲!”一聲幾乎從兩個方向同時傳了過來。拴寶老漢卟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崗子那邊,來旺哎喲一聲一頭裁在地上。槍聲一響,樊明老漢就覺得不對勁兒,拴寶老漢在他的後麵已經哎喲一聲坐在了地上。“搞錯了,那是來旺。”人們這才反應過來,心想這下闖禍了,連忙跑了過去。隻見來旺老漢撅著屁股爬在地上。那頂帽子給打得稀巴爛,飛在一邊,來旺的頭上到處都是血窟隆,突突地望外冒血,眾人忙跑過去,一把把來旺老漢翻過來,抱在懷裏,來旺老漢疼得直哼哼,“你咋朝我打槍呢?”大家一看來旺還活著,這才鬆了一口氣,樊明趕快把腰帶解下來,哢嚓撕下一塊,包住來旺的頭,大家急忙幫著來旺穿上褲子,連忙背著他,向公社衛生院跑去。

來旺總算命大,撿了條命,饒是他蹲著,頭頂露出的不算多,那一槍打過來,大多數鐵砂都打在了土崗子上,他不過頭皮上挨了一下,就這樣,大大小小的鐵砂也不少,值班醫生給他清瘡,見一個血窟隆,用鑷子進去一夾就是一粒鐵砂,有的鐵砂太小也夾不上,就這樣,來旺的頭上還是挨了七八個鐵砂子。把老漢痛得哼哼了半夜。值班醫生說,先暫時別回去,觀察一個晚上,明天再拍個X光好好檢查一下。樊明老漢隻有留下來陪來旺,其它的人先回去給來旺家裏招呼一聲。

根子媳婦在醫院陪銀杏,正好出來打開水碰上樊明老漢他們一夥,一看來旺血頭毛大腦地,就問是咋回事,樊明老漢也顧不上多解釋,隻是說誤傷了。根子媳婦一看也就明白了,她知道這幾個老頭沒事幹,去打獵,明說是打獵,實際上就是去滅狐去了。心裏不由得恨恨的。隻從她知道上次請來的道士胡說了一通,最後把目標對準了銀杏,她就滿肚子都是氣,別人說什麽都行,但傷及了自己的家族,心裏還是不痛快,她不聽別人的,就聽根子的,根子早把鄧醫生的話原原本本地給媳婦講了,她也明白這一切都是在胡搞,還是人家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她心裏想到,同樣的事情,人家給一解釋,什麽都明白了。那象地些封建腦殼們,盡在那裏胡說八道。她同時也後悔那天晚上攔住了根子,假若不攔的話,銀杏嫂也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住院治療,即花錢,又花工夫,心裏還有點追悔莫及。現在她看見這幾個老頭的狼狽樣子,心裏不由得叫了一聲,“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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