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

白林,女。2002年開始在文學雜誌上發表作品。已發表作品:〈魔鬼的彩帶〉〈假如鏡子能說話>〈安妮的丈夫〉妮
正文

《碎冰》連載一個偷渡女和大學教授的愛情故事82

(2009-02-09 13:14:28)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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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景凱學校臨時有事。但是,高文芳十分願意花點時間,陪她到購物中心去買衣服。

“我們帶上蘭芳,”這位母親說,“我知道那兒有家很好的餐館,吃過飯,蘭芳還可以在那的室內遊樂園裏玩上半天。”

經過了千挑萬選後,她沒有聽從高文芳的建議,去買那件鮮紅金邊長裙,而是買了她最忌諱的白色。從服裝店剛出來,迎麵就遇上了高文芳的兩個熟人。這位母親讓她帶著蘭芳去遊樂園,以便自己和熟人聊天。

聖誕節過後的商場,在工作日裏通常十分冷清。她在一張長椅裏坐著,一麵叮囑著蘭芳要小心,一麵從那個斜去一角的遊樂園邊上,清楚地看見高文芳她們不斷地扭過頭看她。想必她們所談論的全是關於她的事。

大不了是編派我的過去吧。她想,沒準還說我是趁火打劫住進了她前夫的家。也許還會提到些別的。譬如年齡,文化,譬如性。或者幹脆說我是個二奶式的人物。

總之,她斷定高文芳對她不會有好話。這使她越發想發奮,對操辦星期四晚上的酒會也更加上心了。

 

 

94

 

果然,這天景家上上下下煥然一新,還特意準備了一些小吃和雞尾酒。為了能讓男女老少皆大歡喜,她亮出一種用椰汁和汽酒配製的飲料,這是她從從前宏運的老板娘那偷偷學來的。在他的建議下,她用上了新買的米字藍邊餐具,讓那些很普通的西式小吃,比如奶酪啦,香腸啦,檸檬糖糕啦,在這些瓷器的炫耀下變得非常華貴。

盡管如此,她仍然緊繃著臉,萬分緊張似的。要緊的事並不在於這些食物,她有把握讓客人們既享受了瓷器,也享受了美味。當然,也不是她的衣著打扮。穿上了這件和她膚色般配的白色連衣裙,她是不會讓人感到落俗的。她擔心的是,她必須讓所有的人感到他的未婚妻跟他是般配的。而她能不能做到讓人對她有興趣,那就得看她能不能使人覺得她並不是個鄉裏女孩,而是大家閨秀。可是,大家閨秀不僅需要氣質風度,還需要交際手腕,這對她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林家豪華的婚禮上,她雖然有過一點見識,但卻從來沒有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過她的客人。為此,她對自己的要求是,至少也得像個小家碧玉那樣,有那麽點甜味,又有那麽點風情。

不多的幾位客人陸續而至。她跟著他來到門廳,心裏既緊張又害怕。門被打開了,他以主人的姿態接過了他們脫下的大衣和帽子,同時用他低沉但很有力的嗓音向人介紹著。

“嘿!老管!來來來,快進來!這是我的未婚妻,桂花。”

毫無疑問,如此這般急切地把她介紹給每個人,他是為了讓人們一踏進他家門就明確地知道她是什麽身份。他的隨和,他的介紹,為她心裏注入了鎮靜,她變得不那麽膽怯緊張了。

不一會兒,客人們換上了便鞋,往客廳走去。她想從人們的神色中,找出自己在他們心裏的地位。但是,所有的客人都是那麽彬彬有禮,在和她問好時又是那麽麵麵俱到。為此,她隻能看出一點,他們感受到了便鞋的溫暖,而她的甜味和風情,恐怕全被浪費了。

這些人大多都認識高文芳,他們一麵和高文芳寒暄,一麵又轉過頭去,拿出詢問的目光望著屋子裏的男主人。

“老景啊,”一個幹瘦的男人說,“你真叫我羨慕死了,這麽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真是熱鬧非凡啊!”

“你羨慕是沒有用的,”另一個比這男人還瘦的女人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沒有那個命,羨慕也是白搭。”

奇怪,她在心裏問自己,他們是真不知道高文芳住在這兒的目的呢,還是裝作不知道?不然,為什麽所有的人都把高文芳看成了這家裏的一分子呢?而對桂花,這裏真正的女主人,他的未婚妻,所投去的又是另一種古怪的目光。

如果她稍微注意點,她肯定可以看到在他眉心所皺起的嚴峻。可惜,她什麽也沒看見,她穿著白色連衣裙,對這酒會上的各種細小的事物和禮節都太投入,太殷勤了,猶如一隻小鵪鶉,輕盈地遊走在門廳、客廳、餐廳和廚房之間。

眾人那些古怪的目光一直等到先生帶著他富麗堂皇的寂寞,孤身一人跨進門來時,才從屋子的男主人身上躍到這位主客身上。因為他們一眼就看出來了,需要有一位年輕美貌的女人相伴進出,確實成了這位億萬富翁的當務之急。為此,他們一擁而上,覺得自己有義務為先生效勞,或者出謀劃策,或者推舉個什麽國色天香的女人。

和林太太同歲的先生是個佛耳垂肩,有著一張肉脯黑臉的胖子,年齡大約在五十五到六十歲之間。財富促進了他的貴族化,因此,就是在這樣的家常酒會上,他也穿著一身黑色燕尾服。他那張笑容滿麵的臉,讓他那裹著黑綢緞的,長長的西裝領托舉著,很像一塊包在荷葉裏的醬汁肉。

“唐桂花,”這位億萬富翁跟她握了握手後,拖著羨慕的長腔說,“原來你的長相和你的名字一樣甜,難怪景凱要對我保密呢。”然後,他又對老友擠了擠眼睛說,“景凱,那年你娶了高文芳,我就拍著大腿說,怎麽聰明漂亮的姑娘都叫你弄走了呢?你說,你到今天才讓我認識桂花,你是不是怕我搶走她啊?哈哈!不承認不行了吧!桂花,你福氣不錯,景凱是個萬裏挑一的好男人,就是迂腐了點。想當年他把我罵得狗血淋頭呢。景凱,你說你是不是罵過我?我不過是想喝點阿二靚湯嘛!桂花,你知道什麽叫阿二靚湯嗎?就是二奶煲的湯。哈哈!桂花,你說,你同意我喝這阿二靚湯嗎?”

她的手被他用力捏了一下,可她竟沒察覺到,隻紅著臉,輕聲笑著說,“同意。”

“哈哈!景凱,現在我和桂花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桂花,你說我們是不是戰友了?哈哈!”

“老林,”他笑著捶了一下先生肉乎乎的肩膀說,“你敢教唆桂花,小心我跟你決鬥啊!”

他們正說笑著,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不知趣地插進來說,“不管是老牛吃嫩草也好,還是嬌妻二奶一個屋簷下也罷,都是要有豔福的人才能享受的。”

“對啊!”先生拿手背拍了一下朋友的肚子說,“景凱,我看你老牛吃嫩草,豔福不淺呢!”

他知道就是從前在鄉裏她怕是也沒見過這麽直率的玩笑。為此,他搖著頭對老友說:

“老林,你怎麽也開我玩笑呢?”

“不是,不是!”

先生看出老友為了未婚妻害羞的緣故,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便有意要把那不知趣的女人支走。

可那女人並沒有把她臉上因為心裏不安而湧出的紅暈帶走,此刻這紅暈在她的鼻尖和頸項上已經站穩了腳跟。她想用一個不在乎的微笑來掩飾它,但她發現她的笑隻能說明她的尷尬,這時她想離開了,她確信在這種場合下,自己是無能為力的。巧的是她看見了蘭芳。女孩為了一個解不開的彩帶來找她。

“桂花姨,你來幫我解開。”

她便拉著孩子趕緊離去了。

“景凱!”先生見她一走,即刻以大老板的口吻責問起他的老友,“我問你,為什麽把高文芳弄回來?好馬不吃回頭草。你不會那麽糊塗吧?”

“別擔心,”他笑了笑,說道,“現在,我的腦子比任何時候都清楚。”

盡管他在老友麵前絲毫也不想掩飾他會讓前妻盡快離去,不過,當他看見高文芳向這走來時,他還是拿出了他一貫的紳士風度,溫雅地把身子轉向高文芳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對不起,”高文芳把一杯酒送到先生手裏說,“景凱,我隻有兩隻手,沒辦法端三杯酒,你不介意吧?”

“你們聊,”他仍然笑著,“我到廚房去看看,客人多,桂花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

這天上午,高文芳特地去做了頭發,下午,她花了一個半小時,獨自待在衛生間裏打扮。此刻,這位美麗的醫生,蠟黃的皮膚讓胭脂掩蓋了,使她的臉色和她染成金黃色的頭發有了區別。

“怎麽樣?”她湊在先生的耳朵根下輕聲輕氣地說,“你的那位好嗎?”

先生不喜歡這種偷雞摸狗似的說話方式,他撐了撐肥而短的脖子,扯起一副大嗓門問道,“你說誰啊?”

“還有誰。”高文芳笑了笑說,“你現在真是難得來一趟,明天我請你吃飯。法國菜還是意大利菜,你挑吧。”

“文芳啊,吃飯就免了吧。”先生望著高文芳,臉上似乎放著塊冰,“我聽說你有乙型肝炎?現在身體怎麽樣啊?”

“你聽誰說的?”高文芳的眼睛裏就像使勁敲著一口鍾似的,布滿了羨慕和崇拜。“我自己是醫生,我的身體我心裏有數。”

“你心裏有數是最好啦。”先生慢條斯理地喝了口酒,“不過,據我所知,乙肝這種病是很難治好的,而且還有傳染性。”

“我沒想到你對醫學也那麽精通。”高文芳嬌滴滴地笑著說,“乙型肝炎不像別的肝炎,一般是不傳染的。但是,這種病很容易轉成肝癌。”

“怎麽不傳染呢?”先生很認真地看著高文芳,“據說是通過性交傳染的,連口交都傳染呢!”

“哎呀!先生,”高文芳笑著軟軟地打了一下先生的手,“你這人真是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哈哈哈!”先生笑著趁機逃也似的跑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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