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氏方程》中篇連載20

其實黃萍萍這個所謂的鬼故事就是指陳女士在看見賈淞的女兒賈珍時，嚇昏了頭的事。在那個沉霧迷漫的下午，陳女士去賈家本來是為了推銷一種最新兒童人壽保險的。無論如何她也不會想到，當她那根塗著玫瑰紅蔻丹的食指按在賈家門鈴上的時候，賈淞夫婦吊在地下室鋼梁上的屍體已經僵硬了。她也不會想到賈珍會在地下室，而且，模樣和鬼差不多。據陳女士後來說，當時賈珍披頭散發，眼睛是血紅血紅的，腫得比燈泡還大。又不知在哪蹭了一臉的爐灰，臉上一塊青一塊黃，嗓子也是嘶啞的。她跪在地下室冰冷的水門汀上哭，兩隻手裏抱著她母親的腳，頭是向上抬著的，嘴裏還說了些什麽。陳女士說她記不清賈珍的話了，大概是問那兩具屍體吊著幹嗎？或者是，等到了鬼節再吊麽。總之都是些與案子無關的話。不過，有一句她是記得的，你們再不下來我打911啦！其實陳女士最先看見的不是賈珍，而是被賈珍晃蕩著的賈太太的屍體。在缺乏光亮的地下室裏，突然看見了兩具吊在梁上的死人，已經夠讓人喪膽了。假如屍體還處在一種動態中，那還不得嚇死？所以這時，陳女士實際上已經魂飛魄散了。後來賈珍看見了陳女士，終於來了一個大人，她便伸出兩條手臂朝她撲了過去。所以正確說的話，是一看，一撲，才使陳女士一屁股摔在了水門汀上，以為是鬼魂來向她索命了。

 據說陳女士還去看過心理醫生呢。看來那一跤把她的靈魂都摔出竅了。所以她也要寫本書，發筆財來驅驅邪。黃萍萍笑著補充道。

 賈珍現在怎麽樣了？誰來照顧她呢？我姐姐皺著眉問。

 政府總要管的。黃萍萍又聳了聳肩，賈淞的財產全由政府沒收了。

 你不是說賈淞在遺囑裏交待都捐給教堂的嗎？

 哈哈！黃萍萍再一次地對著我姐姐大笑起來說，那算什麽遺囑？沒有公證過的遺囑隻不過是一張廢紙。

黃萍萍即將出版一本書。這本書是一家出版商專門指派了一個真正的作家替她寫的。（當然用的是黃萍萍的名字）黃萍萍為17家雜誌當了封麵女郎，同時還拍了一部電視廣告片，就是昨天我們談起的那個蠟筆廣告。她在那部廣告裏扮演一個年輕的母親，眼睛上貼著兩片奇長無比的假睫毛，如同兩隻忽閃著的烏鴉翅膀，頭上呢，還揪著一條龜辮，也像烏鴉似地飛舞著。在一片模糊烏黑的變幻中，黃萍萍的大嘴巴和小眼睛都變出了奇異的光彩。一如賈博士所說的，變，變，變！

正是因為老牌的封麵女郎變得像一缸陳酒了，隨便倒在哪個玻璃杯裏，晃來晃去也隻能看見一點同樣的酒渣了。所以誰也不肯輕易錯過黃萍萍，一個來自破產公司的副總裁助理，而且，還同一樁謀殺案有關！如果再聯上一道什麽數學方程的話，天啊！這樣的封麵女郎將是怎樣玄妙離奇啊！因此，來找黃萍萍做模特的經紀人，都讓她應接不暇了。

盡管黃萍萍還沒有一天花掉過一百萬，沒有住過一萬五千塊一天的套房，沒有喝過七千塊一瓶的白葡萄酒，不過這不要緊，這些即將會變出來的，會變成她的未來的。何況黃萍萍已經常常出入在豪門富甲的邸宅裏了。她從靈蒙情轎車裏，挽著她的經紀人走下來時，她的風姿和神態一點都不會比有過這樣輝煌日子的明星模特遜色的。因為黃萍萍和她們都一樣，她們不是凡星，她們比星星大，是月亮，媚豔又矯情的月亮。當然，我是說我們站在地球上遠遠看到的月亮，不是太空人踏在月土上看到的凍石頭。

 黃萍萍離開我們家時已經很晚了。她臨別在門廳裏擁抱了我，她拉著我掛在脖子裏的那個印第安人的墜子說，小喬治，相信這個LuckyCharm會帶給你好運！這話讓我的小腿呼呼發熱，像站在壁爐前烤著。她也擁抱了我姐姐，並問她是否就這樣當一輩子中學音樂教師了？不等我姐姐回答，她又把嘴巴湊到我姐姐耳朵上說，我可不喜歡那個教英文的小夥對你獻殷勤。我姐姐聽黃萍萍這麽說，就用手去打她。黃萍萍便大笑著鑽進了她那輛意大利跑車。我不知道黃萍萍會去哪？我覺得她不會馬上回家。因為我想起她在餐桌上，切那片蠔油牛肉的樣子。她把那片隻有拇指那麽大的牛肉切成了四等份，然後叉起其中一份慢慢放進嘴裏。既然她吃下那片牛肉是那麽的猶豫不決，那麽現在她可以自我懲罰到健身房去跑幾圈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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