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的上空被嚴密監視著。尤其是聳入雲端的西斯大廈,在它的領空方圓十幾英裏內,是不允許有任何飛行物的,哪怕是一架玩具飛機。所以12月18號正午時分,黃萍萍徘徊在這幢摩天大樓的陰影裏時,她是很安全的。西下的殘陽總是和驅散夜氣的路燈發生關係。街上的人忙亂了一陣之後,變得清冷了。當黃萍萍意識到距離除以速度等於時間這個概念時,這一天對她來說已經沒有用了。也就是說她沒有按照原先的想法去完成她的計劃。
黃萍萍來到芝城最初是想給金牛一個下馬威的。遷怒於金牛的無理解聘,再怎麽她都不能不報這一箭之仇啊。在她的皮包裏,睡著賈淞的投資年份表。這份年表一上報,哪裏還有賈氏方程之說?就連賈淞本人也即將和他的方程一樣,頃刻變成一堆狗屎。當然,這份年表後來還是上了報的。那天黃萍萍猶豫不決是因為考慮到另一些事。畢竟這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這種揭人底的事在投資界是很犯忌的。黃萍萍心裏是清楚的,這仇是可以報的,不過今後自己是不可能在投資界做事了。不在投資界做,她又能去哪做呢?除非她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所以,當密西肯大街上的野鴿子回巢時,黃萍萍在心裏笑了一下自己,轉身朝另一條僻靜的小街走去。
黃萍萍講到這時,停住了。從古姬牌皮包裏拿出了三張照片。這三張照片是從三份不同的報上剪下來的。照片刊登的時間都是在賈淞和他太太雙雙吊死之後。一張是她在凱薩酒店大門口,一張是她和賈博士在廁所裏,正在解著一粒胸扣,一張是電梯裏賈博士把自己貼得像皮薩餅的那張。那張酒店門口的照片開麵最大,可以說是一張特寫。那上麵黃萍萍的身體朝前斜傾著,眼睛看著正被押進警車的賈博士,嘴唇稍稍開了條縫,好像在說什麽。而賈博士就在這個當口回頭看了一眼黃萍萍。這一眼是什麽意思?沒人知道。不過,那張報紙對這一眼的評論後來成了黃萍萍騰飛的墊腳石,這一點是確信無疑的。
幸運之神什麽時候降臨誰能料到?由於賈淞曾經以貴賓的身份,受到過投資公司的邀請,也因為他的方程確實在數學界有過小小的轟動。他是個人物呢!他的死即使沒有泰山重,那也比錫山重。報紙無可非議是要大篇幅報導他的案子的。而平頭百姓又是多麽實際,他們把死人留給上帝去審判。他們隻談論活人。所以他們讀的賈淞案件,談論的倒是黃萍萍。人們在那些深不可測的評說中猜測著,像賈博士這樣一個在數學方麵有著很深造詣的學者,他看黃萍萍的那一眼,如果不是在責怪的話,大概也不會有其他的意思了。這樣的猜測就把黃萍萍的人格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境界,是足夠讓人憐惜了。有了這樣的意思,難怪廣告經紀人差一點要把報上黃萍萍的那兩條玉腿當成早餐肉腸吞下肚了。
黃萍萍把照片放回了皮包。此刻我們離開了飯廳,準備到客廳裏坐下喝茶吃生日蛋糕了。黃萍萍學著好萊塢明星的模樣,過來挽起了我的手臂,一邊步入客廳一邊說,真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那麽快。
可是,凱撒酒店怎麽可以把錄象給報館呢?這是犯法的。你應該去告他們。當我們在客廳坐下後我姐姐這麽說。
那有什麽關係?黃萍萍拿起一個景泰藍小擺設看了看,又說,就是因為有這些照片,我去那家電視台時,他們才會立刻給我製作了一套訪談。而且第二天晚上就播放了。
我們沒看到黃萍萍的那套訪談。不過第二天,凡看過的人都在談論著黃萍萍。黃萍萍就是在那個晚上,成了膾炙人口的公眾人物,全身都披上了金色的幸運之光,成了金鳳凰。當晚和她接洽的廣告商就有五個人。
好像那家電視台還采訪了檢察官和那兩位年輕律師,有這事嗎?我姐姐問。
有。他們都各持己見。檢察官認為賈淞不是上吊自盡的,而是被賈太太勒死的。大概是在他睡熟之後賈太太動手的。
我姐姐25歲的生日蛋糕,這時已經由我母親點滿了蠟燭,唱著生日快樂的歌端上來了。實在說,這不是個適當的時候。所以我姐姐都沒能許個願,蛋糕已經被切分了。
黃萍萍對我父親遞給她的蛋糕擺了擺手繼續說,因為賈淞又為他大女兒賈珍買了50萬的人壽保險。很可能是賈太太認為賈淞要對他的大女兒下手了,所以把他勒死了。
檢察官這麽說有證據嗎?我問道。
誰知道。黃萍萍聳著肩說,嗨,人都死了,有沒有證據也無所謂了。反正檢察官也好,那兩個律師也好,所有和這件案子有關聯的人現在都為此發財了。他們都要出書了。就連那個保險公司的陳姓女推銷員都在找人幫她寫書呢。
他們說賈淞夫婦的屍體就是這個陳女士發現的?我姐姐問道。
哈哈!不知道黃萍萍為什麽笑起來。她笑了一會,對我擠著眼說,小喬治,給你講個鬼故事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