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

白林,女。2002年開始在文學雜誌上發表作品。已發表作品:〈魔鬼的彩帶〉〈假如鏡子能說話>〈安妮的丈夫〉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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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冰》連載一個偷渡女和大學教授的愛情故事13

(2007-12-10 12:18:33) 下一個

23

 

無邊的幹燥,焦黃的枯草山火般地燒著整個加州。也許有一天連人工澆灌的地方也不再有綠色了。她越來越想念母親和姥姥。這個在東北農村長大的女孩,有著一顆淳樸的心,這就使我不能不原諒她那些小小的狡猾。自從和朱向才同居後,她的煩惱也在與日俱增。

我隻有兩條路。她想,要是我不願意永遠像這樣供他吃供他住,那我就得跟他分手,不然就跟他結婚。

想到結婚她心寒了。就這樣把自己一生的幸福交給這個性無能的男人?交了,她就得扛著它。可她還從未嚐過性在生命中所產生的奇妙感覺呢!這道原本用來銜接夫妻的彩虹,到了她肩上就變成了一具痛苦的枷鎖。她能把這枷鎖扛一輩子嗎?不能!沒有人能這麽做!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就跟他斷吧。”她對自己說。

她想了兩個晚上,始終沒有想出一個分手的理由。怎麽跟他說呢?她問自己,總不能說他是性無能,這會讓他傷心的。於平就是因為知道他是性無能,才那麽瞧不起他。何況當初又不是他主動來找我的。

難啊!怎麽不難呢?男人和女人的身體本身就是個大難題!合不起來就得分,合得不好也得分,可他們的身體從來就沒合上過!好,既然沒合過,那也談不上分了。是不是這樣呢?第三個夜晚她沒法再躺著了。她走出門去,黑暗裏,枷鎖和幸福在她心裏似乎永遠也無法平衡了。

“你怎麽了?”

聽見他說話,她回過頭去,他正溫柔地望著她。奇怪,她從來沒見過他那雙無望的眼睛裏有過如此溫柔的目光。無論怎麽說,她在心裏說,他畢竟是個有出息的人,要不是因為那條軟■■的蠶蛹,他肯定不會找我這樣的人。隻要等他念完研究生,找了工作,到那個時候不僅能讓我拿上綠卡,我還可以像高文芳那樣,有著過不完的好日子呢!一想到她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她就把枷鎖給忘了。

“我們結婚吧。”她把臉依在他那幹幹的胸脯上說。

“結婚?”他把她摟過去問道,“真話?”

“真話。”她說,“可是我沒有護照能辦理結婚手續嗎?”

“什麽?”他吃驚地瞪著眼睛問她,“你是偷渡進來的?”

“噓!”她趕緊擺著手,讓他別那麽大叫大嚷的,“我可以買張假護照,”她說,“費南多(宏運酒樓的老墨)的護照就是買來的。”

她籌劃起買假護照的事,打著手勢問費南多。費南多點著自己的鼻子,表示他可以幫忙。然後他左手做一個拿進的動作,友手則做著給出的樣子。她明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她又打手勢問多少錢?費南多笑了,拿下夾在耳朵上的筆,在手心裏寫下10000,然後像總統就職宣誓那樣舉著它。對於這個數字,她的眼球很快做出判斷,但隨即就被她的大腦拒絕了。她原以為她最初的願望會很快實現,隻要把錢攢夠,有了護照同時也就有了結婚證書。可離著攢夠一萬塊還遠得很呢!可她知道,她沒有第二條路!

 

 

24

 

伯克萊最炎熱的九月過去了,可人們一年盼到頭的雨季通常還要等上一個月才能來臨。但是海風等不及了,押著海裏的潮氣往岸上趕。大雨滲進泥土,霸占了每個縫隙。秋天到來前夕,在伯克萊的東麵,那一幢幢用木樁支撐起的房屋似乎再也無法在原有的沙土地上立足了,一陣緊風過後,全像挨了揍似的不顧一切地順著土坡往下滑,終於跌進了水庫的泥漿裏,使那些對洪災淡忘已久的人不能不驚恐萬分。

在一個磅礴的雨夜裏,她覺得有一隻魔爪伸進了她的夢裏。當她驚醒後,才發現是朱向才在推她。

“我們這附近有家專賣跑車的個體戶,”朱向才一隻胳膊撐著他的腦瓜子說,“車就停在他家後院,全是二手貨,太便宜了。我跟那老板說妥了,分期付款,首付先出兩千,怎麽樣,我去挑輛好看的,我們也過過車癮。”

她閉了閉眼睛,好讓自己清醒些。其實買車的事她不是沒想過,有了車朱向才就可以像大孫那樣去送報,每月能掙好幾百呢。反正他每天上午都沒課,閑著也是閑著。可她不知道上哪兒替他弄錢去。她的帆布包裏剛巧有兩千塊錢,可她覺得這並不是因為巧,而是朱向才偷點了她的錢。

“什麽牌子的?”她老大不情願地問,“便宜一定不好。”

“龐帝雅克。”朱向才嚼著炸薯片說,“你要是覺得首付多了,我再去跟他商量。”

第二天淩晨,她在鬧鍾急促的叫嚷中跳起來,一麵穿衣服一麵說她做了一夜噩夢:耳朵裏盡是八格呀路的喊聲;還有一個滿臉淌血的鬼子兵端著刺刀給自己開膛破肚,流出一地的大腸,和豬血腸一個顏色。

“別說血好不好,”朱向才有氣無力地央求道,“我有暈血症。你一睜眼就說這種喪氣話多不吉利。”

朱向才最後買的是馬自達。買車這天,他還不會開,車由吳胖開回來,停在公寓前的一個泊車位裏,陽光照著它,新漆似血,紅得讓人發暈。吳胖、大孫、李家夫婦還有於平,他們都來了,圍著那輛二手車,也可能是三手貨的跑車轉了一圈又一圈。

先生說:“軟軟的番茄紅,象征農民的色彩。”

吳胖說:“窮人跑車馬自達,專為窮光蛋製造的。”

大孫說:“幸虧這裏不常下雨,雨刷不好使也沒關係。”

於平說:“如今什麽都是軟的吃香,吃軟飯,搓軟蛋,連降價這種事也得用軟的才行。先生,你說是不是?”

好一派酸話啊!朱向才心想,昨天晚上他們都讓醋泡著呢,一個個都成了酸黃瓜了。要不是在大街上不方便,我非扒下褲子讓他們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軟蛋!

朱向才讓酸話一刺倒還真想出了幾句毒話,他先拿出一副瞧不起的神色,然後才像長輩那樣拖長語調說,“我跟你們說實話,男人嘛,有女人自動送上門來總是有福氣的。比起那種獻了殷勤還沒撈著半點好處的人強多了。譬如說,有人為了一個親吻,不辭辛勞地替女孩找工作,弄吃的,整天也沒見他賺進幾個錢!大孫,你說是不是?比方說,郭婕,你就別管她是不是在地下舞場幹活,她總是一心一意要跟著你。就算你去學統計,將來掙的錢也不會比她多。還有像你們搞藝術的人,比起搞工科的人賺錢容易多了,隨便脫光了衣服,往屋頂上一亮,隨便一個行為,哪怕是做愛,也是行為藝術。不信你們問問大孫,你叫他隨便在計算機上敲幾下能掙錢嗎?”

一聽朱向才說了那麽多讓人難受的話,她把先前縮在眾人身後的臉悄悄露了露,除了太太在朱向才說話前就走開了,剩下的人,個個都像吃了讓朱向才下過毒的菜,想吐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等著到了陰司裏再找他算賬。

罵人不揭短,她心裏埋怨朱向才,他算是把人都得罪了!人家說不定把我也連著一起恨呢。都是離鄉背井,到國外來掙口辛苦飯的,幹嗎這樣鬥來鬥去呢?

“我坐上駕駛座就有一種征服世界的感覺。”朱向才對她說,“有了這張花裏胡哨的駕照,我就算在這新大陸紮下根了。這是我生命中的一個裏程碑啊!”

她知道這一切對一個沒有根基的偷渡者來說是不可能的。如果說十五歲離家時她就拔掉了自己的根,那麽現在但願她的心能夠通過根去依賴另一顆心。她把自己給了這個性無能的男人,由著他去摸,去捏,去壓,去扭,去折磨,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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