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的故事（2）

 

看胖兄寫他家的尊老爺子，一時心血來潮，也想寫個自己家的老老爺子。等寫下了第一節和讀了大家的回帖，才意識到我的錯誤。怎麽說呢? 簡單地講，就是我根本就不該寫他，因為我並不了解他。我從來沒和他生活在一起，確切地說，我甚至根本就沒見過他。從我生下來，到離開他所在的城市去父親工作的城市生活長大，我和他在同一個城市裏，最多有半年的時光。而這半年，除生我時在父母身邊外，父母調動工作離開後，我是寄養在親戚家裏的！在那短短的半年裏，他來看過我沒有，我不知道；有沒有帶我去看過他，我也不知道 。我隻知道的是，從我離開，到75年他去世，漫長的三十年裏，我們沒見過麵，也沒通過一封信。我所知道有關他的一切，都是從父母哥姐處聽到的。所以，在我家，我應該是最沒有資格寫爺爺的人。

 

那為什要寫他，想寫他呢？從我成年以後，一直有一種想了解他和他的過去的願望。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親情；但還有一種探秘的心情，就是為什麽他和父親之間，關係是那麽的冷談。我和爺爺三十年沒見過麵，原因是父親和爺爺之間，這三十年從未將彼此作為自己的親人對待過，隻保持了最少的通信聯係。除了兩人都有極強的個性和自尊以外，爺爺自己的家庭生活，給父親留下了深刻的傷痛，大概是根本的原因。

 

據父親講，不僅是他和爺爺關係很壞，他的父親（爺爺）和祖爺爺的關係也很不融洽。父親開玩笑地說，大概我們家的家傳就是父子不和。上節講過，祖爺爺就是在河北老家和他父親爭執後一怒出走，並終身沒再回去生活。等他有了自己的兒子（爺爺）後，這種父子間的爭鬥，又在繼續。老爺爺在北京定居下來後，就把爺爺送到鐵路局工作，從最低的工作幹起。據說爺爺是個很能幹，並有些頭腦的人（從他以後的成功，可以證實）。爺爺成家後，有了父親，那大概是爺爺父親間最愉快最幸福的一段時光。父親6歲時，他的母親去世了。這對父親是終身的傷痛，對爺爺也是生活中的大挫折；它同時影響了父子二人的生活，也影響了二人一輩子的感情。

 

奶奶的死，也使爺爺和祖爺爺間的爭鬥再次爆發。爺爺一氣之下，離開了北京，沿鐵路線從北京到了西安。在西安，他找到了更好的工作，並成了新家。很快，爸爸的同父異母弟弟出生了。為了幫他照顧這個新家，也為了顯示自己的孝順，爺爺把他的母親（祖奶奶）從千裏之外的北京接到西安，可就是不接他自己的父親。這也就罷了，最讓我一直不解的是，他為什麽不一同把自己的兒子（我父親）也接過去？那是一個孤兒啊！於是，奇怪的家庭，就出現了奇怪的事：爺爺帶著孫子，在北京度日，爸爸和奶奶，還有新家，在西安享福。要不是日本人占領了北京，這種人為分裂家庭的做法，不知要延續多久呢。

 

抗戰開始後，等祖爺爺帶著我父親和父親的老姑（祖爺爺的小女兒），隨著難民潮到達西安後，一家人才“團圓”。這時的父親，已經過了能融合到爺爺新家的年齡；而且父親的繼母和弟弟，也不願意天上掉下一個“寶哥哥”，不能讓父親有任何“長子”的驕傲。父親和爺爺的關係，再無法回到北京童年時的親密，假如爺爺還想的話。所以，這個父子難容的宿命，在新壞境下，以新的方式，在第四代身上，再次出現。

 

先寫到這吧。明天要出門旅遊了這次去歐洲三個國家，十二天後回來。回來後，再把最後一節寫完。那時，也會寫點旅遊的見聞。今天一定要寫這一小節的原因，而且專寫父親和爺爺的關係，是因為今天是父親去世14年的忌日。讓我感到幸福的是，我家父子難容的局麵，沒在我們和父親的關係上重現，這歸功於父親母親對我們真摯的愛，使我們有了充滿親情的生長壞境；對此，我一直懷有感恩之心。人已作古，往事難追；今天的希望是，在天國裏，父親能重新得到從小失去的最珍貴的父愛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