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軲轆話話紅樓（52） 談談“蘭桂齊芳”

 

胖兄把曹雪芹沒寫完的《紅樓夢》，通過冷子興的閑話，延續到現代；把今日之網絡名人，一一與昔日名媛掛鉤，成為紅樓今版。雖是玩笑，卻也意趣縱生。故事的最後，人人抽到“蘭桂奇芳”的簽子，不知深意，要去問史迷。唉，猜謎這智慧，史迷哪有啊；應該去問才女安靜，才是正路。我猜不出“蘭桂奇芳”的隱秘，為答謝胖兄的誠意，就說說對後四十回續書所提及的“蘭桂齊芳”的看法吧。

 

後四十回說寶玉最終和寶釵成了親，同了房，使自己有了傳宗接代的後人；考完鄉試後離家出走。作為紅樓故事開頭引子的兩個人物，甄士隱和賈雨村（真事隱和假語村言），又碰到一起。說起賈府的後事，甄說是“將來蘭桂齊芳，家道複初，也是自然的道理”。賈雨村說：

 

“是了，是了。現在他府中有一個名蘭的，已中鄉榜，恰好應著‘蘭’字。適間老仙翁說‘蘭桂齊芳’，又道‘寶玉高魁貴子’，莫非他有遺腹之子，可以飛黃騰達的麽？”

 

這就是“蘭桂齊芳”的出處和解釋。賈寶玉的侄子、賈政孫子輩的第一人賈蘭，在書中已經中了舉，這是“蘭桂”的蘭；而賈寶玉留下的孩子，盡管還在薛寶釵的肚子裏沒出生，甄士隱已經斷定是個兒子：“寶玉高魁貴子”，就是“蘭桂”的桂。“齊芳”用賈雨村的話就是“飛黃騰達，家道複初”。

 

這就是續書的最後，也是《紅樓夢》的最後。不能想象要是曹雪芹寫的，會寫出這樣的文字。曹雪芹設想的結局是：“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有人非要給曹雪芹爭後四十回的著作權，求個所謂“完整”的《紅樓夢》，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就是不涉及思想性文學性的差異，單看看人名字的合理性，也能看出點門道來。

 

中國傳統的大家族，子孫後代在起名字時，是不可以為所欲為隨意從事的。要按家譜或老祖宗定下來文字排隊。最明顯的例子，就是中國第一家族孔夫子的後人。他們已經把子孫的名字排到了第105代。從子孫名字中間那個字，就可知道是哪個輩份上的，錯不了，自己也別想改，除非你想淨身出戶，脫離關係。咱們常青就有老夫子的嫡傳後裔，“令”字輩的，第七十六代傳人，輩份高啊。家族牛，人也牛，在常青每次出場，總落個滿堂彩，不服不行。

 

對隻有單個字為名的家族，不能從中間或最後的字排列，就出現了用偏旁來規定子孫名字的統一性和延續性的方法。例子比比皆是，我們就用曹家做例子：最早發跡的哥倆是兩個字的名字，一個叫“爾正”，一個叫“爾玉”。他們的兒子們，都是單字的名，都用“寶蓋頭”，如“寅”“宜”等。再下一代，還是單字，用偏旁“頁”為名，如“顒”“兆頁”等。

 

曹雪芹寫《紅樓夢》，也沒脫這個俗，盡管他立意反傳統，反世俗。當了寧國公榮國公的是賈演和賈源，三點水的偏旁。往下，各自的兒子，起了雙字的名字，一個叫代化，一個叫代善；賈母老太太就是代善的夫人，到小說故事的年代，已經是老祖母了。代字輩下來，又是單字，用帶“反文”的字排隊，我們知道的分別是“敬”“赦”“政”等。到寶玉這一代，除了賈寶玉生時嘴裏含了塊玉，就叫“寶玉”外，其餘的，都是單字，從“斜王”的偏旁，如他的親哥賈珠，還有“璉”“珍”“環”等。紅樓裏最後一輩的賈家男性，用的是帶“草字頭” 的單字，有我們前麵提到的“蘭桂齊芳”的賈蘭（繁體字是“蘭”）；和他平輩的是賈蓉，賈芸們。

 

車軲轆了這麽一堆，就是想說，紅樓是按老傳統，對人名以輩份定出共同字或共同偏旁的。那麽，對於寶玉的兒子來說，應該是以“草字頭”命名的。有什麽理由讓人去相信，他的兒子，和他一樣反傳統，不按通行的做法，會起一個和“草字頭”完全無關的“桂”字呢？難道和寶玉相同，也是口含寶物而生？不過，這次要是桂樹桂花才行。所以，“蘭桂齊芳”，隻是高鶚對賈家複興的一廂情願，硬套在原著上了。在我看，它不僅無由，甚至有些低俗。大概用“春蘭秋菊”，都比這更貼切些。

 

順便說一個尚未考證好的有趣想法，這個疑問在我頭腦中盤旋了很久。為什麽曹雪芹把賈府第二代人的名字設計成雙字，如代化，代善；而其他的，如第一代的演、源和以後三代的都是單字。我的想法是：雖說是偏旁，習慣上在表述時，卻可以用一個字來代表，如“氵”，人們說水；“攵”，可說文；“艸”，可說草等。 “代”這個字，不可用做偏旁，也沒偏旁可以用來代表它。當曹雪芹想用“氵”代表水字的時候，沒有偏旁可以代表“代”字的，他隻好直接用“代”字當名字，就出現了與前與後不同的雙字名字。

 

這麽說，“代”字對曹雪芹很重要了。他寧可在人名上出現前後代不一致的瑕癖，也不想給這兩人改個能和上下連通的名字。一個可能是，因為曹家祖上的發跡者，用的就是雙字的名字，他們叫曹爾正，曹爾玉。在小說中，特意為一代人用雙字為名，是為了對他們的記念。在紅學考證中，這可以作為一個反證，證明身份不明的曹雪芹，確實出於那個叫曹爾玉的人，是他的後代。

 

另一個可能，就是在人物名字中暗含著其它寓意。把五代人名字裏的“氵”“代”“攵”“王”“艸”合起來，就是“水代文王草”。它有什麽意思，我現在不知道，想猜出答案來。象“達芬奇密碼”一樣，說不定這是“曹雪芹密碼”，有它神奇的地方。把它破解了，有可能紅學研究會有新收獲。

 

胖兄，還有擅長猜謎的朋友，要不要試試破解一下？一定比“蘭桂奇芳”更有吸引力；弄不好，使你一夜成名，成為當世最著名的紅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