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言碎語說三國 (八) 妻子如衣服

《三國演義》是一部寫英雄的書，寫男人的書。通篇是天下大亂時男人們為權力，為地盤，為財產，為女人巧奪豪取，你死我活的英雄業績。女人，為數很少的幾個女人，僅僅作為故事的線索，男人的陪襯，出場過幾回。男尊女卑，既是中國曆史的基調，更是三國那個特定時期的特色之一。用劉備的話，非常直白:“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妻子是女人的成品形式，所以，妻子如衣服，實際意思就是女人如衣服。讓我們從三國演義為數不多的有關女人的故事中，看看她們是怎麽被當做衣服的。

第一個故事，何太後和董太後。董太後是靈帝的生母，是少帝、獻帝的奶奶。何進和何太後強立了何太後的兒子太子辨為少帝後，首先做的，就是毒殺了董太後，因為她想擁立靈帝的另一個兒子，皇子協，為帝。在這之前，何後也毒殺了皇子協的生母王美人。女人，盡管當了皇太後，或生了皇子，說是衣服，還是衣服，該脫該換時，沒商量！這個殺了兩個女人的何太後，自己又何嚐不是一件被人隨意處置的衣裳：等董卓要廢掉少帝，立皇子協為獻帝時，派人“雙手扯住太後，直攛下樓”，真比扔件衣服還容易！

第二個故事，貂嬋。中國曆史上的四大美女之一，該被憐愛嗬護才對。不想卻成為男人們實現保國除奸的工具。曆史上美女好像多用來做此事，先有西施：是開先河的巾幗，但她的命運比貂嬋要好些，隻送給了夫差一位君王。後有昭君：為匈奴不再犯邊，找些皇帝不想再玩弄的，送去和親，籠絡感情；去的遠了點，但意義巨大。就這個貂嬋命苦，被人玩弄成連環計的工具，要接受禽獸般的董卓呂布父子的同時蹂躪，導致他們爭風吃醋，反目成仇。貂嬋是連個人“私情”都不許有的歌伎，地位低下；虧得王允想得出：“漢天下卻在汝手中耶！”位居高堂的朝臣，隻能用這些下三濫的計謀救國，真讓兩千年來的男人們汗顏！

第三個故事，無名之眾劉安。讀三國英雄事跡的，大概很少注重這個情節。說的是劉備被呂布殺得大敗，丟了老窩小沛城，逃離在外。
<一日，到一家投宿，其家一少年出拜，問其姓名，乃獵戶劉安也。當下劉安聞豫州牧至，欲尋野味供食，一時不能得，乃殺其妻以食之。玄值曰：“此何肉也？”安曰：“乃狼肉也。”玄德不疑，乃飽食了一頓，天晚就宿。至曉將去，往後院取馬，忽見一婦人殺於廚下，臂上肉已都割去。玄德驚問，方知昨夜食者，乃其妻之肉也。>
說你忠君，你扶漢，你崇劉，把自己胳膊上的肉切下來孝敬劉老倌，誰也無話可說。你憑什麽殺老婆呢？就算是件衣服，也隻是換換而已，人命豈是遊戲之事？為宣揚忠君正統，連人倫都不管不顧了：一部三國，謬誤幾多！

第四個故事，周郎妙計賠夫人。赤壁一仗，劉備得了荊州。周瑜前門拒狼，後門進虎，自然無法吞咽這個苦果。為騙劉備入吳，進而殺之，周瑜出了有辱一世英名的昏招：讓孫權用自己的妹妹為誘餌，招親劉備。孫權不知也是昏頭了，還是從未把女人/妹妹當一回事，反正是件衣服，隨時可棄，何慮之有？竟按計行之。如果是有目的的政治聯姻，尚可理解：不僅女人，連男人都是政治運作的木偶。可用親妹子招親騙人，這成本忒大了些。還是做為女人的吳太夫人看得透些，她罵周瑜的話是：“汝做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直恁無條計策去取荊州，卻將我女兒為名，使美人計！殺了劉備，我女便是望門寡，明日再怎的說親？須誤了我女兒一世！”可那時的男人，真把女人的一生一世當回事？

第五個故事，曹操殺董貴妃，伏皇後，立自己女兒為皇後。曹操轄天子以令諸侯，視漢獻帝為傀儡，玩弄於股掌之中。為了所謂的名節，他不欲廢漢，但對來自於獻帝的反抗，他毫不手軟，斬盡殺絕。開殺戒的對象，就是皇後，貴妃和外戚。他先以衣帶詔為借口，殺了董貴妃和她的親族。又以皇後的父親謀反，殺了伏皇後。殺別人的女人也罷了，可他竟將自己的女兒給獻帝為妃，又立為皇後；盡管他明知這個皇帝遲早要廢，廢後會被誅殺。劉備說妻子是衣衫，至少是因為妻子並非骨肉。曹操卻將骨肉女兒，也當成棄之如履的衣服了。

看罷三國，掩卷長歎。令古今民眾敬仰無限的諸多三國英雄，其倫理人性的光彩，也不過如此！

偌大一部三國演義，真的就沒有一絲對女人的讚頌了？看官切莫言之過急。我粗讀三國遍餘，終於篇篇崇男貶女章回中，探見短短一段對女英雄的頌揚，特抄錄在此，以敬諸位看客。

<卻說孫權弟孫翊為丹陽太守，翊性剛好酒，醉後嚐鞭撻士卒。丹陽督將媯覽、郡丞戴員二人，常有殺翊之心；乃與翊從人邊洪結為心腹，共謀殺翊。時諸將縣令，皆集丹陽，翊設宴相待。翊妻徐氏美而慧，極善卜《易》，是日卜一卦，其象大凶，勸翊勿出會客。翊不從，遂與眾大會。至晚席散，邊洪帶刀跟出門外，即抽刀砍死孫翊。媯覽、戴員乃歸罪邊洪，斬之於市。二人乘勢擄翊家資侍妾。媯覽見徐氏美貌，乃謂之曰：“吾為汝夫報仇，汝當從我；不從則死。”徐氏曰：“夫死未幾，不忍便相從；可待至晦日，設祭除服，然後成親未遲。”覽從之。徐氏乃密召孫翊心腹舊將孫高、傅嬰二人入府，泣告曰：“先夫在日，常言二公忠義。今媯、戴二賊，謀殺我夫，隻歸罪邊洪，將我家資童婢盡皆分去。媯覽又欲強占妾身，妾已詐許之，以安其心。二將軍可差人星夜報知吳侯，一麵設密計以圖二賊，雪此仇辱，生死銜恩！”言畢再拜。孫高、傅嬰皆泣曰：“我等平日感府君恩遇，今日所以不即死難者，正欲為複仇計耳。夫人所命，敢不效力！”於是密遣心腹使者往報孫權。古

至晦日，徐氏先召孫、傅二人，伏於密室韓幕之中，然後設祭於堂上。祭畢，即除去孝服，沐浴薰香，濃妝豔裹，言笑自若。媯覽聞之甚喜。至夜，徐氏遺婢妾請覽入府，設席堂中飲酒。飲既醉，徐氏乃邀覽入密室。覽喜，乘醉而入。徐氏大呼曰：“孫、傅二將軍何在！”二人即從幃幕中持刀躍出。媯覽措手不及，被傅嬰一刀砍倒在地，孫高再複一刀，登時殺死。徐氏複傳請戴員赴宴。員入府來，至堂中，亦被孫、傅二將所殺。一麵使人誅戮二賊家小，及其餘黨。徐氏遂重穿孝服，將媯覽、戴員首級，祭於孫翊靈前。不一日，孫權自領軍馬至丹陽，見徐氏已殺媯、戴二賊，乃封孫高、傅嬰為牙門將，令守丹陽，取徐氏歸家養老。江東人無不稱徐氏之德。後人有詩讚曰：“才節雙全世所無，奸回一旦受摧鋤。庸臣從賊忠臣死，不及東吳女丈夫。”>

三國不同於紅樓，無為女兒立傳之意；能讚賞女丈夫才節的，僅此為一。再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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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rose]

三國裏不僅對女性殘酷，男人之間也是今天為友，明天為敵，當下屬的稍有不慎就掉腦袋，人命總的來說是不值錢的。

[safying]

大的曆史社會環境使然, 不能拿現在的標準去套古人...

[廣陵曉陽]

讀完後，有一些傷感。很幸運，那樣的年代已經過去了。

你的文章使我想起多年前看過的一部香港拍攝的連續劇《戲說乾隆》。印象很深的是由趙雅芝演的奇女子“金無針”拒絕了與乾隆回京城皇官過皇妃生活，而是智慧地選擇一位相愛的農夫，過著男耕女織的自由生活。

謝謝史迷兄的好文，學到許多。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