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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作庸人擾他人

(2008-09-04 19:12:26) 下一個

《莫作庸人擾他人》


大千世界眾紛紜,一鳥之鳴震全林,人生在世須自律,莫作庸人擾他人。

The world is intricate and complex as a forest. A bird’s cry can shake the whole woods. One should be strict with himself and don’t be a philistine to disturb others.


車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宋德利



古人雲:“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我本草民一介,談天下事談不好,談談自己身
邊小天地的事還算強差人意。我每天上下班都要乘座公共汽車,天長日久,也長了不少
見識。

樹林太大,什麽鳥都有,美國太雜,什麽人都有。一般來講,美國的老百姓總是人不犯
我,我不犯人,展示一派彬彬有禮,與人為善的君子風範。不管是真是假,畢竟不去惹是生
非,給這個世界省了不少麻煩。不過,的確也有那麽一小撮不滋事就皮發緊,肉發癢的
宵小之輩,惟恐天下不亂,似乎不生出點是非,就對不起把他們捏成人樣的上帝。他們
要是在汽車上攪起來,也會弄得昏天黑日。此所謂“車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去年夏天的一個傍晚,我下班後乘座公共汽車,剛進曼哈頓的林肯隧道,就聽前麵有一
男一女大聲喧嘩。我抬頭一看,原來是那位老媽級的胖司機,正和站在她身邊的一位老
爸級的乘客打嘴仗。戰火點燃的原因是老爸吵著讓老媽就地停車,放他下去。他說有要
緊事得馬上就辦。真是活見鬼!公共汽車又不是你私人的哈巴狗,想讓它停就停。再說
隧道裏下車不是找死嗎?從隧道建成的那一天起,恐怕就沒有聽說過這種怪事。如果真
在隧道停車,不啻犯下謀殺罪。舌戰不斷,汽車不停,這叫雙管齊下,兩不耽誤。好歹
堅持出了隧道,老媽這才把車開離魚貫而行的車隊,停到一旁,打開車門放老爸下車。
此時車門外早有警察伺候。他們來得猶如天兵天將那般神速,宛若春雨這般及時。可是
還沒等天兵天將問話,老爸就一頭癱軟如泥,仰麵朝天躺在路邊。肥肥胖胖的白肚皮袒
露在外,讓人看了情不自禁地聯想到歐洲患口蹄疫的大白豬,懶洋洋地躺在地上等著挨
宰。事情一前一後,耽誤了不少時間。大白豬挨不挨宰,那不關別人的事,車上的人關
心的是趕緊回家。善解人意的老媽把大白豬甩給天兵天將,幹淨利落地了斷這段“綁架
”案,二話沒說,急忙回到車上,向車上的“人質”們道個歉,繼續開車。

另一天早晨上班,我坐在公共汽車靠窗的位子上,正在潛心觀賞哈德遜河對岸百看不厭
的曼哈頓風光,半途有一中年胖黑人坐在我身邊。他先是把座椅調整一下,似乎是想往
後仰著看書。沒想到他後麵一個獐頭鼠目的年輕黑人嘟囔了一句,說是碰了他的腿。兩
人隨即爭執起來。小黑鼠說話難聽,胖黑氣得手直發抖。眼睛在看書,嘴裏卻在喘大
氣。我示意讓他冷靜,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免戰爭升級。說心裏話,我也有私
心,說不定那位祖宗手裏有槍,那就要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在我的無聲調節下,胖黑真
的強壓心中怒火,看來這場惡戰真被我巧妙地平息下去了。

我坐在那裏心中竊喜,讚賞自己不發一語的調節是無聲勝有聲。可誰知事情並沒就此偃
旗息鼓。小黑鼠的戲是老鼠拉鐵鍬,大頭在後頭呢。小黑鼠頭上帶著耳機,活像諜報員
,一邊和身邊女友談笑風生,一邊旁若無人地隨著耳機裏的音樂大聲唱起歌來。好像整
個汽車裏隻有他們兩個。要唱你就唱個痛快。他不,他偏偏是聲音忽高忽低,而且時續
時斷,好像線路接觸不良的喇叭,讓人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我看到遠處一位先生把領
子拉得高高的,想擋住耳朵。可是不管用,聲音這玩意是無空不入。萬般無奈,他不時
地回過頭朝小黑鼠看,可又不敢說話。沒有勇氣管,就隻有忍。

然而畢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忍的。當汽車開始轉向林肯隧道時,前麵有一對男女站起身
,向後麵走來。我心裏納悶,汽車進了隧道再一出去,就是終點站。他們坐得好好的,
為什麽還要換座位。正當我心裏狐疑不止的時候,兩人已來到小黑鼠麵前,責怪他像小
孩子那樣大聲唱歌,幹擾了別人。小黑鼠一聽火冒三丈,隨即和那對男女大吵大鬧起
來。怪他們把他當成小孩子。一場舌戰就這樣死灰複燃了。小黑鼠氣勢洶洶,把耳機和
帽子一摘,隨手塞給身邊的女友,然後一蹦三尺高,站在走道上擺出打拳的架勢。他簡
直自認為是拳王泰森第二。這對斯文的男女見勢不好,便不與他們理論。隨即退回原來
的位子上。

就在這時,我看到車下已經又有幾名警察像天兵天將下凡。小黑鼠起初沒有注意到,還
在那裏運氣,準備開始拳王爭霸的擂台賽。等天兵天將上了車,他才注意到大事不好。
像是老鼠見了黑貓警長,急忙縮回到座位上。轉眼工夫,天兵天將就走到他跟前,拉他
起來。他說什麽也不站起來,酷似一隻縮頭烏龜,在座位上掙紮。警察厲聲嗬斥,責問
他是否想做對。他嚇得大氣不敢出,隻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心裏說就是借給一百個膽
子,也不敢和黑貓警察對抗呀。黑貓警長一見這番情景,也毫不心慈手軟。就像老鷹抓
小雞那樣,一把揪住了小黑鼠的衣領,毫不費力地提起來就往外拖。小黑鼠哪裏還敢反
抗?雖說心有不甘,但也隻好乖乖地跟著警察下了車。隻見他被警察幹脆利索地反剪著
雙手,推進了警車。就像農村人燒火做飯,把幹柴使勁往灶堂裏塞一樣。

真是解氣。滿車人無不拍手稱快。尤其是剛才還忍氣吞聲的那位胖黑,不出聲地坐在那
裏抿著嘴樂。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一定比喝了冰水還痛快。而全車隻有小黑鼠的女友,哭
喪著臉蛋坐在那裏不吭聲。事情結局還算令人滿意。隻可惜一場拳王爭霸擂台賽還沒拉
開場子,就流產了。不過,這也給人們省去了很大的麻煩,如果擂台賽真地火起來,說
不定會“一鼠鬧東京”,殺得腥風血雨,地覆天翻。

除了類似大白豬那樣的無賴戲,小黑鼠那樣的流氓戲之外,我還看到過一場莫名其妙的
滑稽戲。在一個晴間多雲,有零星小雨的晚上,這場戲在哈得遜河西岸一輛開得四平八
穩的公共汽車上酣暢淋漓地上演著。主角是一對羅密歐與朱麗葉般年紀的青年男女。羅
密歐的光頭賊亮,朱麗葉的金發忒長。這場免費滑稽戲以一記清脆的耳光,伴隨某位
“觀眾”如雷也似的鼾聲,石破驚天般地突然開場了。我十分榮幸地就坐在兩位“明星
”後排的右側。

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場戲我看得一清二楚。先是那記如絲弦迸裂般的耳光把我的目光吸
引過去。隻見羅密歐像死人一樣靠在座椅上。朱麗葉兩隻玉手捧著羅密歐那顆像是由於
缺水變蔫的西瓜,左搖右晃。羅密歐就是不吭聲。朱麗葉聲聲呼喚,不見動靜。她隻好
用兩手反複拍打羅密歐的麵頰。或是由於心中有氣,或是由於汽車顛簸,朱麗葉用力時
猛時緩,而羅密歐的麵頰受力不均,響聲時強時弱。朱麗葉千呼萬喚,羅密歐宛如無嘴
雞蛋。不管朱麗葉的力氣多大,羅密歐也沒有絲毫反應。難道他的臉就不疼?莫非那張
臉是石頭的,是木頭的不成?看得出,朱麗葉到後來已經氣得發了瘋。她的巴掌在羅密
歐的麵頰上一下接一下不停地拍。起初如零星小雨,繼而如陣雨不斷,最後如暴風驟
雨。遺憾的是,觀眾還沒有品出味的時候,戲卻戛然而止了,因為兩位明星到站了。說
來奇怪。朱麗葉一聲“快下車”,羅密歐便神奇般地死而複生。原來他也知道車不等
人。朱麗葉像拖死狗一般把羅密歐拽下車,這場滑稽啞劇才算收場。

由於戲演得太精彩,由於戲收得太倉促,由於戲情太難理解,整車人望著他們的背影瞠
目結舌,口將言而囁嚅。事情也真是蹊蹺。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事情再大,
犯得上在大庭廣眾之中以耳光為戲嗎?那位羅密歐難道是個受虐待狂?不然朱麗葉為何
把耳光扇得那樣痛快淋漓。他們倒是痛快了,車上的人可被攪得心神不寧。

這三場戲講完了。可是我在不停地想。如果一不留神,我可能也會在公共場合做出幹擾
他人的行為。雖然不會都像大白豬那樣愚蠢,小黑鼠那樣猖狂,羅密歐與朱利葉那樣荒
唐,但也足以令人難以忍受。比如毫無顧忌地大聲喧嘩,旁若無人地打手機,心安理得
地亂扔廢物。如若真的如此,豈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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