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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滬大會戰連載之二

(2007-12-08 19:49:52) 下一個
抗戰的洪流

推波助瀾

作為1935年的退役大將,鬆井石根在湖光山色中休養,安度著他孤寂的晚年時光。他已經59歲了。自從投入名古屋的陸軍幼年學校開始,他為日本國的侵略和擴張出生入死。他參加過日俄戰爭,當過關東軍的高級參謀,又任過日本駐歐洲、美洲和中國上海、廣州領事館的武官以及日本駐華公使館的武官。在田中義一召開決定侵略中國的具體方針的“東方會議”上,鬆井石根曾舀滔不絕地介紹中國的政治和軍事形勢,為軍國主義的“大東亞共榮圈”獻計出謀。

如今,他老了,他身邊沒有子女。回顧戎馬一生,他深感“欣慰和滿足”。他仍然堅持每天記日記的習慣。他關注著“中國事變”。

1937年8月14日是個悶熱的夏日,從東京來的電話使他激動和振奮:陸軍大臣杉山元大將要他速去東京,有軍機大事相商。

富士山距東京隻有80公裏的路程。他立即動身,他和杉山都是陸軍士官學校的畢業生,畢業後都在參謀本部服務,杉山比他小兩歲,但59歲的鬆井石根對57歲的杉山元極為尊重,因為陸軍大臣的軍令代表天皇的意旨。

第二天,鬆井石根在宮中拜受裕仁天皇任命的上海派遣軍司令的詔令。對於這道欽令,鬆井誠惶誠恐,他從內心深處感謝天皇對他的器重和信任。自從8月13日傳來上海事變的消息,鬆井的心就不平靜了,他發表演說認為,應大膽溯長江挺進,攻克國民黨政府首都南京。他說:“迅速拿下南京,隨之實行人道的占領政策和公正的市政管理,這將說服中國公眾摒棄蔣介石,把他們的命運托付給日本領導人。”

8月16日,參謀總長載仁親王大將頒布《關於派遣軍之奉敕命令》,鬆井石根聆聽參謀總長的指示,關於派遣軍的任務,是“掃蕩上海附近之敵軍,占領其要地,保護上海僑民之生命’”。

載仁大將派給鬆井的部隊,隻有第3師團和欠一支天穀聯隊的第11師團,還有榴彈炮、高射炮、迫擊炮、裝甲車、偵察機、重機槍、架橋渡河的工兵、野戰毒氣排以及軍用信鴿小隊等等保障部隊。但是,鬆井石根認為派遣軍的兵力太薄弱,他認為投入不足兩個師團的兵力,不僅難以作戰,反可能招致眾多的犧牲,連保護僑民的任務都不易完成,他認為應該派遣五個師團。可是統帥部堅持認為兩個師團足夠了,他們舉了一個實例:12,000名關東軍征服了20萬的張學良部隊。

極其自尊的鬆井無言以對。他知道,他的複出,完全是軍部認為他對上海的熟悉以及他的豐富的軍事經驗和學識,他不能示弱。杉山陸相等人認為:三個月可以征服中國。鬆井沒有說這句話,但他把派遣軍的任務擴大了,他的目的是“占領南京”。退役的將軍重新披掛上陣,天皇決定麵授機宜。8月17日上午10時.鬆井石根榮幸地進入皇宮拜謁裕仁天皇。他一身戎裝,大將的星徽耀眼而奪目。

天皇賜座後,說:“朕委以統率上海派遣軍,宜細察宇內大勢,以速定敵軍,揚皇軍威武於內外,以應朕之倚重。”

鬆井說:“臣石根拜領上海派遣軍之大命,受賜優渥敕語,誠惶誠恐,不勝感激之至。謹奉戴聖旨,唯仁唯威,發揚皇軍之宗旨,以安宸襟。”

接著,天皇問鬆井石根:“今後采取什麽方針才能完成派遣軍的任務?”

鬆井信心十足:“派遣軍遂行其任務,將與我海軍密切協同,並密切聯絡當地我官憲尤其是列國外交使團及軍隊,齊心協力,以迅速恢複上海附近之治安。”

天皇側耳聽著,他欣然點了點頭。對於上海作戰,海軍強烈要求增兵,陸軍部認為“三個月可以滅亡中國”。剛剛上任的近衛文磨放棄了對中國戰局不擴大的方針,宣稱:“采取斷然措施,對華一擊。”被重新起用的鬆井石根,心中又燃燒起了已經熄滅的戰火,見完天皇後,他對近衛首相表示:“拿下南京,打垮蔣介石政權,這就是我必須完成的使命。”。

這個時候的鬆井石根,內心是狂野不羈的,他渴望率領大軍征戰中國。他多年來在中國奔走,呼籲“大亞細亞主義”,一副溫情脈脈的”和平”嘴臉突然變成了槍炮和刺刀,前後的行為看似矛盾,卻是一脈相承的。這一切都緣於他骨子裏的侵華本性。

名古屋出生的鬆井石根大將為了“體察聖旨”,全然不顧世人和曆史對他的嘲笑了,他已經翻了臉,對“中國的有識之士”,他將“揮所謂破邪顯正之劍誅殺馬謖”!

跟隨鬆井石根出征的是他家鄉名古屋的第3師團和善通奪的第11師團約4萬多人。當時,日本隻有17個常設師團,平時每個師團的兵力有21,000多人,戰時擴編成特設師團,人員就擴充為24,000至28,000多人,即由現役的38萬人擴編到73.8萬人。除了預備役兵外,日本的兵役製還有後備役兵87.9萬人和補充兵役240多萬人,各種兵役人員合計有448萬多人。軍事帝國的兵役製度為它的侵略和擴張政策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增援大軍。

而當時的中國,隻有202.9萬現役兵,預備兵役和後備兵役一無所有。1936年為應付時局隻訓練了5,000名壯丁。中日戰爭爆發時,本準備訓練壯丁100萬人,因為倉促和來不及準備而沒有實現目標。

人口眾多的中國沒有打仗的準備,在兵力上不如一個小小的島國。

實際上,鬆井石根率領的兩個師團的增援大軍,對於上海的日本海軍陸戰隊來說,這已是第二次增援了。

“八.一三”事件後激戰了兩天,4,000多日軍雖然大部分陣地未丟,但傷亡慘重。海軍陸戰隊司令長穀川清於8月16日向日本海軍連發兩份緊急電文,要求迅速增兵。

當天晚上,海軍軍令部下令將在旅順待命,原準備去青島的橫須賀鎮守府第一特別陸戰隊、吳鎮守府第一特別陸戰隊共兩個大隊約1,400人和佐世保海軍陸戰隊兩個大隊約1,000人,立即開赴上海。

從佐世保出發的兩個大隊在海上航行了3天,他們雖然加大航速全速前進,趕到上海已經是8月19日的晚上了。

2,400人的援軍除了加強虹口地區的防守外,在黃浦江一線即楊樹浦路東西配備了防禦連:從8月19日到8月22日,中國軍隊在楊樹浦和匯山碼頭的生死拚搏,對手就是剛剛登陸的日軍首批增援部隊。:

浩浩蕩蕩的艦隊從日本海黑壓壓地向東南方向的太平洋西岸前進。與第一次增援部隊不同的是,第3師團和第11師團在登陸時遇到了中國軍隊的頑強抵抗。停泊在長江口和黃浦江上的艦艇,被中國空軍和浦東的炮兵多次攻擊!

老謀深算的鬆井石根,從熊本啟航時就測好了潮汛。船到長江口時,正是農曆的七月十七。農諺曰:“初三潮,十八水。”七月十八日悖晨,西曆8月23日,乘著白茫茫的晨霧和白花花的潮水,十多艘艦艇上放下來幾十艘汽艇,探照燈象利劍刺破晨曦,日軍爭先恐後地躍上汽艇強行登陸。

這裏北接瀏河,南連吳淞,與獅子林炮台毗鄰。小川沙的男女老少,世世代代在長江邊種地打魚,繁衍生息。七月十七日下午大約5點鍾,從吳淞口方向開來18艘“黑殼輪船”──當地民眾稱軍艦為“黑殼輪船”。這一天,從瀏河到吳淞口雲集了33艘日本軍艦。對於善良的老百姓來說,他們隻知道日本兵和中國軍在虹口打仗了,他們經常看到日本的軍艦從吳淞口進進出出,他們沒有想到戰火會燒到自己家門口。

保安隊在海塘上站崗放哨。56師的步兵連在海邊的碉堡裏架起了機槍。

過了半夜,軍艦上的大炮響了,第一炮擊中了川沙鎮上嚴家茶館的一角。保安隊員徐阿高那天正好放哨,他是深夜1點多聽到槍炮聲的,他立即開槍還擊。外號叫老四的李錫尹也是保安隊的,他是小川沙人,他二哥一見日本人要上岸,立即飛跑到薛涇塘去討救兵,他一走,暴風雨般的槍彈就飛過來,村莊頓時變成了火海。

在海塘上放哨的保安隊和江防部隊進行了不屈的抗擊,由於敵大部隊的登陸和日軍海空軍的火力支援,終因寡不敵眾而撤退,日軍步步緊迫。

塘灣、韓家宅、聞家宅、張家宅、牌樓、河塘腳等村子裏的人赤著腳逃命。大的哭,小的叫,扶老攜幼四散躲避。跑不動的,順路躲進稻田裏,韓家宅的顧慶貞剛鑽進稻田,就看見六七個日本兵點火燒房子了。一個老人看著日本人燒著了自己的家,連忙鑽出稻叢想去救火,結果被日軍事打傷了腿。還有來不及跑的,都被日本兵打死了。張家宅的金兆其那時才9歲,他跟著大人跑,在他後麵幾個跑得慢的老人都被槍打死了。日軍登陸後,聞家宅首當其衝,全村9戶人家房子全被燒毀,聞愛生一家9口三代人全被關在房子中活活燒死。趙誌衝一家5人是被日本兵用刀砍死的。最慘的是他即將生產的妻子,竟被日本兵開肚破膛!

韓家宅村隻剩14個人。登陸的日軍一刀一個,殺死了13個,留下一個13歲的少年,肩膀上和額頭上留下兩處刀疤。離韓家宅不遠的石家宅,31名男女老少被日軍用鐵鏈拴在一起後,澆上汽油活活燒死。慘叫聲和怒罵聲撕人心肺,喪心病狂的日軍朝著燃燒的人群開槍。據統計,羅徑鄉十多個自然村被燒房1,000多間,被害人2,244人,占全鄉總人口的80%。農曆七月十八日作為全鄉的祭日沿襲至今,一塊刻有“永誌不忘”四個大宇的花崗岩石碑,矗立在1937年8月23日侵華日軍的登陸地。

…沙口登陸的日軍第11師團向著瀏河和羅店進攻。從吳淞鎮以南張華浜登陸的第3師團經過激烈戰鬥,攻占了吳淞鎮後,向著寶山進發。

麵對水天一色的吳淞口,鬆井石根拔出指揮刀下令:“封鎖長江口,中國船隻一律扣押!”



急如星火



第9集團軍司令官張治中是清晨5點30分接到江防司令劉和鼎關於大隊日軍在川沙口獅林登陸的報告的。他立即接通了南京的電話,向軍政部次長陳誠報告敵情,商定部署。張治中建議11師向羅店堵截日軍,抽出正麵作戰部隊作為預備隊。這個方案得到了陳誠的同意。

設於南翔附近小村中的第9集團軍總司令部,本在江河綠樹的清幽之處,可是,敵機和炮兵在這附近狂轟濫炸,早已一片狼藉。通向前線的電話線被敵機炸斷了,張治中無法傳達命令,隻好率領幕僚們冒著炮火到江灣葉家花園第87師的指揮所去了解敵情和部署部隊。趕到江灣時,已經是8時30分了,他還沒有吃早飯。

剛剛坐定。又傳來張華浜和蘊藻浜同時有大部日軍登陸的消息。張治中深感形勢嚴峻,他預料戰局將有劇變。令他焦慮的事很多,最要緊的是兵力不足,大批的增援部隊還沒有到來。

目前,日軍的大部隊企圖從上海的北郊對中國軍隊實行包圍,反擊登陸之敵和攻擊羅店一線的日軍成為當務之急,血氣方剛的張治中決心親臨第一線指揮。

他把虹口、楊樹浦的正麵戰線即第36師、87師、88師和獨立20旅、保安總團及教導總第2團交給第87師師長王敬久指揮,並派出淞滬前敵指揮官。張治中又對部隊的任務作了的區分,他命令教導總隊2團反攻張華浜之敵,第87師抽出一個旅支援吳淞,並令第98師向寶山、楊行、劉行、羅店一線增援,師長夏楚中同時指揮先到的第11師,阻擊從瀏河至川沙的

登陸日軍。

張治中決定到江灣前線去。南翔到江灣隻9公裏地,可是小汽車剛出門,七八架敵機就在

頭頂轟炸掃射。衛士和副官勸他先下車隱蔽,等敵機飛過,再上車前進。可是日軍的飛機好象看準了目標,對著張治中的小汽車盤旋掃射,彈片在汽車四周飛進。

“走!”集團軍司令官打開車門,大步流星地徒步前進,馬靴在坑坑窪窪的彈坑和泥路上留下了一路的煙塵。

敵機還是跟蹤著,機槍不停地掃射。張治中乘著敵機飛去的間隙冒險前進。走走停停,終於到了江灣葉家花園的第87師師部。

葉家花園在江灣五角場的西北角,是一座占地120畝的私人園林,假山池塘,草木花卉,亭台樓閣,幽雅而精致,相傳是上海的五金大王葉澄衷的兒子花費20萬兩銀子修造的。“一.二八”戰事後,主人將園林捐出興辦醫院。現在,人去園空,炮火把精美的花園炸得隻剩下斷壁殘垣,焦木枯花。第87師的指揮部暫時就設在這裏。

張治中來不及洗一洗臉,就找到11師師長彭善。

炮彈和炸彈在指揮部四周爆炸,部隊無法行動。炸得抬不起頭,怎麽辦呢?彭師長覺得為難。

“不能抬頭也得走,我能從南翔冒著轟炸走到江灣,’你們就不能從江灣走到羅店嗎?”張治中堅決而地說。

受命的部隊立即行動。教導總隊2團因敵眾我寡,與日軍艱苦對峙。第88師的一個團在斑藻浜占領了陣地。第11師在羅店以南6公裏的地方與先頭日軍遭遇,仗著人多勢眾和奮勇拚殺,下午5點鍾時將日軍驅逐。在擊斃的一名日軍軍官身上搜出一幅軍用地圖,上麵用紅藍筆標出日軍進攻重點是羅店、嘉定和瀏河。

張治中還要去嘉定和瀏河。雖然他又悃又乏,眼中布滿了血絲,喉嚨都嘶啞了,他沒有吃過一餐象樣的飯,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5年前,作為第5軍軍長的張治中曾受蔣命率領第87師、88師和教導總隊來

上海參加“一.二八”抗戰。江灣、蘊藻浜、獅子林、川沙口,瀏河,當年他守衛的就是這一條戰線,這裏的每一寸土,都有第5軍官兵的血。那一仗,張治中部陣亡官長83人,受傷242人,士兵陣亡1,533人,傷2,897人。在陣亡烈士的追悼會上,張治中寫了一篇祭文,稱:“此仇未報,衷腸苦煎,誓將北指,長驅出關,收我疆土,掃蕩凶殘。”多少張英烈的臉,時常在張治中眼前浮現。現在,是報仇雪恨的時候了。

夜深了,他吃了一點粥,便靠在椅子上睡著了。炮聲驚醒了他,他要去嘉定和瀏河。

清晨趕到太倉,江防司令劉和鼎介紹了瀏河一線的防守情況,張治中邊聽邊插話,他講述了5年前的3月1日,20多艘日艦施放煙幕在瀏河沿岸登陸的往事。“那天夜裏,瀏河陷於敵手。”張治中沉痛地回憶說。

嘉定駐有羅卓英的第18軍軍部。冒著敵機的轟炸,張治中從太倉趕到了嘉定。

羅卓英感到奇怪:“張總司令為什麽跑到我們這裏?”

張治中更奇怪了:“羅軍長歸我指揮,我為什麽不能來這裏看看?”

坐下一談,才知道情況大變。陳誠不當軍政部次長了,而當了第15集團軍的總司令,負責蘊藻浜以北的防務。

過了兩天,顧祝同以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的身份代理蔣介石兼任的第三戰區司令長官指揮第8、第9、第15三個集團軍進駐南翔,張治中便要參謀起草電稿向蔣介石提出辭去第9集團軍總司令的職務。



大本營



鬆井石根率領他的增援大軍破浪出發的這一天,中國政府在南京九華山的防空洞中成立了抗戰大本營。蔣介石任陸海空三軍的大元帥。大本營下設6個部。蔣介石任命軍政部長何應欽為大本營的參謀總長,白崇禧任副參謀總長,原外交部長張群任大本營秘書長。

戰局的發展,當然不象日本一些狂妄軍人宣稱的“三天打下上海”,“三個月滅亡中國”。自然也不象張治中當初所想象的,一舉就能把日本的海軍陸戰隊掃進黃浦江。東方的一個大國和東方的一個帝國在行的,實際上是一場軍力和毅力的較量。

就在張治中指揮第87師、88師和36師在虹口和楊樹浦再度反攻的時刻,蔣介石曾派陳誠與大本營第二部部長熊式輝一同去上海視察戰場,慰問官兵。他曾親書手令帶交因西安事變負傷後在上海養傷的軍事委員會辦公廳代理主任錢大鈞:“對上海張司令及第87師,88師各師長以下之官兵,應致電慰勞,以示體恤懷念。連日苦戰,不惜犧牲一切,壯烈堪嘉,殊不愧為我總理革命之信徒,茲特派陳次長,熊主任來滬慰勞,望各官長對於各士兵未出戰時之體力精神,應予以特別保養,務使多加安慰。飲食多備滋養物料,以增我戰鬥實力,對陣亡各官兵姓名,希即詳報,以便撫恤,而資昭忠。”

陳誠和熊式輝立即出發,他們到達上海後,頂著炮火彈雨深入陣地。雖是來去匆匆,走馬觀花,但憑著多年的戎馬生涯,各人都有自己的見解。

蔣介石問熊式輝:“對上海戰場的觀感如何?”

“不能打。”熊式輝直言相告。

“非能打不能打的問題,而是打不打的問題。”軍政部常務次長陳誠用一句深奧的話回答了蔣的提問。

“什麽意思?”蔣介石問。

“敵對南翔在所必攻,同時也為我所必守,是則華北戰事擴大已無可避免。故日在華北得勢,必將利用其快速裝備沿平漢路南下直赴武漢,於我不利,不如擴大淞滬戰爭以牽製之。”

陳誠的見解與蔣介石的想法不謀而合。

“一定打!”蔣介石數得斬釘截鐵。

陳誠接著說:“若打,須向上海增兵。”

蔣介石讚成陳誠的謀劃。這就是8月21日大本營下令任命陳誠為第15集團軍總司令的原因。副總司令為羅卓英,下轄第18軍、54軍、39軍、74軍,第6師和炮兵16團,擔任蘊藻浜以北至長江岸邊與瀏河以東地區的作戰。

大本營每晚都舉行會議,防空洞內燈火通明,大幅作戰地圖上畫滿了紅藍箭頭,和作戰地圖一樣,大本營的6個部長也分紅藍兩軍,攻守勝敗,爭論不休!

第三戰區發布了大本營的作戰計劃,以掃蕩上海日軍根據地,並粉碎沿江、沿海敵登陸取包圍行動之敵,以達成鞏固首都及經濟策源地為作戰指導的基本原則。作戰任務是對目前我占領的要點,改修和加強工事,逐步攻擊,以縮小日軍的防禦範圍,使其增援部隊無法展開,以達全部殲滅日軍的目的。同時加築真如大場、廟行、蘊藻浜至吳淞等地工事,以鞏固圍攻基礎。

抗戰已是民心所向,眾誌成城。從南京發出的向上海戰場調兵遣將的電令飛傳到四麵八方:

“已到長沙之第15師,應令由漢口乘船運京;並令俞部長備船……”

“已到江西之第16師,應令直開蘇州集中……”

“第19師留一團駐防溫州,餘令集中杭州……。

“第63師令向徐州集中。其在漢中之一團,待孫震部隊接防後,再調可也……”

“湘何主席、江西熊主席:希即抽調保安團及各師體格最精壯之老兵5,000名,限10日內運京補充前方缺額……”



百川歸海



“打日本.救中國!”抗日的怒濤席卷全中國。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抗戰的歌聲響遍全中國。

淞滬抗戰的槍炮聲,點燃了每一個中國人的愛國熱情。大江南北的中國軍隊,站到了同一條戰壕中。

鐵路、公路、水路,火車、汽車、輪船,中國的交通線上,全是運兵的專車、專船。從陝西、四川、貴州、廣西、福建、江西、湖北、浙江等省的陝軍、川軍、粵軍、桂軍、湘軍象百川歸海,沿著隴海線、浙贛線、津浦線和浩浩蕩蕩的長江向著東戰場挺進!

在湖北漢口、荊門、沙市擔任防務的第79軍98師是8月15日拂曉到達南翔的。自從“七七”事變以後,師長夏楚中就下令各級官佐一律不準請假,並組織部隊訓練陣地攻守戰,夜間的街市戰和挖戰壕,挖掩蔽部、挖防空洞的作業演習。由連、營、團、旅長參加的師部動員大會上,夏楚中師長用激昂的語調對大家說:“日本強盜強占我東北,又進攻我華北,硬要滅亡中國,要把我們中國人當作日本人的奴隸。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要隨時作好準備,隻要一聲令下,就奔赴前線去殺日本強盜!”

江漢碼頭上,人山人海的武漢民眾歡送第98師出征抗日,長嗚的汽笛和著高昂的的口號,意氣風發的士兵滿懷殺敵壯誌登上了輪船,東去的江水滿載著湖北軍民的抗日心願。作為淞滬戰場的主力部隊,第98師在攻擊日本紗廠、堅守蘊藻浜和激戰寶山、血戰大場中前頑強奮戰,傷亡和失蹤官兵達6,000多人。

用列車緊急輸送的第74軍51師是從陝西南鄭出發的,8月20日接到命令時,有的部隊還在洋縣和西鄉整訓。作為第一期的參戰部隊,要求全師迅速在寶雞車站集結。部隊整裝待發時,忽然當地天主教堂發來邀請函,請營長以上的軍官赴宴,表示歡送的美意。

師長王耀武帶著威風凜凜的軍官們雄赳赳地去了。教堂的神父和主教都在尖頂十宇架的大門口迎候,笑容可掬,熱情可嘉。法國大菜端上來了。歡聲笑語中,義大利神父致詞祝賀,他祝華軍勝利歸來。全體神父以天主教的禮節為華軍的凱旋祈禱。

部隊出征了,從南鄭到寶雞隻能徒步行軍。坐上火車時,日軍的飛機就在頭頂盤旋偵察。從浦口到下關過長江時,遭到了日軍飛機的轟炸,好在是夜間,由於燈火管製嚴格,大多數炸彈都在江水裏爆炸了。

蘇州車站人喊馬嘶,南來北往的軍列大都在此停留。第51師的軍列剛停下,還沒有等到換發裝備兵器和辦理交接,跟蹤而來的敵機就投了許多炸彈,蘇州站的房子炸塌了,第51師官兵也略有傷亡。

千裏行程,敵機為什麽緊追不放?許多人都懷疑有間諜告密。後來查明,漢中的天主教堂就是一個潛伏的國際間諜組織,搜出來不少槍支彈藥和通信工具。信奉基督和聖母的天主教徒怎麽會被殘暴侵略的日本帝國主義利用的呢?

也是從陝西出發的第8師先從風翔開往河南安陽,準備赴華北抗日。途中接到命令,改北上為南下淞滬,支援上海戰場。師長陶峙嶽是一位有愛國誌氣的國民黨將領,他常以抗倭英雄戚繼光的愛國精神鼓舞自己和教育部隊。第8師士氣振奮,枕戈待旦。陶師長是在廬山軍官訓練團接到出征令的,他立即趕回陝西,率令部隊東進。

車過南京,男女青年列隊歡送,官兵高唱抗戰歌曲,群情激憤,鬥誌高昂,一到上海,在接防蘊藻浜陣地後就首戰告捷。

從衡陽出發的湘軍第2軍第9師是趕到武漢坐江輪到鎮江下船再改乘火車到無錫的。從中央軍校畢業的金柏源剛被分配到炮兵營當見習官,就隨隊上前線了。熱血青年銘記著當時報紙上最激昂的口號:“甯作戰死鬼,不當亡國奴!”

全中國都奔湧著抗日的洪流。一路上,歡送的群眾向上戰場的官兵散發各種抗戰的傳單和小冊子,“戰場立功”,“英勇殺敵”的大字十分醒目。報紙上還發表了葉淺予先生的漫畫《鐵鳥生蛋》,畫的是日本飛機在扔炸彈,好些中國人不知如何是好,有的仰首觀看,有的低頭亂跑,有的抱著腦袋嚇得亂抖。這幅宣傳防空常識的畫很有現實教育意義,當時確有不少人不懂得隱蔽,有些剛到上海的士兵看到敵機來轟炸,不但不躲避,反而對著天空挺身怒目,表示不怕犧牲,結果有的官兵沒有上戰場就先被敵機炸死炸傷了。

胡宗南的第1軍在臨戰前進行了全麵的訓練。這支部隊1937年初由甘肅開到江蘇徐州接替鄭洞國第2師的防務。

第1軍實際上隻有第1師和第78師兩個師,每師兩個旅,每旅兩個團。為了與日軍決戰,胡宗南派了78師參謀長趕到南京,特邀中央軍校教官伍培英、曾繼遠等來到徐州,在營長以上的軍官訓練班上講授抗日戰術。教官們以日軍為作戰物件,研究對付日軍海陸空作戰的戰術,不僅講戰術理論和圖上作業,而且進行大規模的實兵演習,使軍官的指揮水平和兵的作戰能力得到了提高。在訓練班的畢業典禮上,胡宗南軍長傳達了廬山談話的要點,號召全體官兵隨時準備開往前線,與日本侵略軍作殊死的決鬥。

電波傳來了軍令,第一線沿著京滬線出征。一路上,老百姓自發組織的慰勞隊端著茶水,遞來毛巾擦汗,有的還硬往官兵手裏塞香煙和雞蛋。民眾的信任和重視,給征途上的官兵增添了戰鬥的勇氣。

北上抗日的廣西第21集團軍8月下旬就開到徐州集中。本來,他們是負責連雲港方向的國防工事的。有一天,集團軍的兵站分監藍香山到南京向桂軍領袖、新任國民政府軍委會副參謀總長白崇禧報告東海工事情況。白崇禧手一擋,說:“不忙,你先聽劉高參講的上海戰場的情況吧。”

9月1日,20軍所屬部隊分別從黔西和安順出發到貴陽集中,貴陽南門夕卜彩旗如雲,鑼鼓喧天,各界民眾在操場上召開歡送大會,楊森軍長接受貴陽人民隆重而熱情的祝願,他代表全軍官兵表示決心:“一定為川軍爭光!”

開完會,在歡呼和掌聲中,副軍長夏炯指揮部隊出發。扛著老套筒和漢陽造的川軍高唱著《義勇軍進行曲》和《大刀進行曲》,從歡送的人海中穿過,開始了艱苦而漫長的征途。

按照第134師、軍部和133師的序列,20軍從大西南的貴州出發,全憑兩條腿,風雨無阻地強行軍,沿著湘黔公路不停地走,走,一直走到湖南的辰溪,才乘木船到常德,又從常德換乘輪船經過洞庭湖到長沙。從長沙以後的路程便分兵幾路了。軍隊於9月24日坐上了火車,沿粵漢、平漢,隴海,津浦鐵路急行運輸,·於10月8日到達南翔。

第133師到長沙後,長沙的老百姓夾道歡送,彩旗和歌聲激動了軍人的心,茶水和洗臉水還有毛巾一齊遞過來。133師等來了北上的火車,開到武昌的徐家棚又下車,雖是夜晚,自發歡送的民眾仍然將車站圍得水泄不通。當夜部隊渡江到漢口,又坐上火車。在漢口,133師又兵分兩路東進,一路陸上火車軍運,794團團長李介立帶著全團在漢口從水路順長江而下。上船時,南京來的軍事委員會電影隊專門為大家拍了記錄片,每一個人都喜笑顏開,鬥誌昂揚。

軍人的榮譽感和自豪感油然而升,有人振臂高呼口號。

20軍軍長楊森在漢口向全軍官兵訓話,他深情地說:“我們過去打內戰,對不起國家和民族,是極其恥辱的。今天我們出發去抗戰,是保土衛國。流血犧牲,是我們軍人應盡的天職,我們川軍絕不能辜負人民的期望,要灑盡熱血。為國爭光!”

797團也是從水路走的。團長陳親民記憶最深的是經過安徽廬江縣馮家村時,兒童團排著隊高唱抗戰歌曲,婦女們送水送飯,親如家人。船到鎮江轉火車,車站上,經過數千裏行程的川軍兄弟,不少人一手提著大塊鹵肉,一手提著一雙膠鞋,嘻嘻哈哈地說笑著。陳團長不解地問:“昨天剛發了餉,你們就急著買鞋買肉,為什麽不等到上海去,再慢慢花呢?”

“上海的情況,團長是知道的。我們已經抱定決心,吃好穿好,去與敵人拚命!”好幾個士兵這樣說。

797團一到上海,立即進入陣地,官兵們第一件事就是寫遺囑。有一天寄出官兵們寫給父母妻兒的家信竟達160封。

從9月1日由貴陽出發,20軍的大部隊10月8日才到達上海,路上走了37天!從貴州都勻出發的第43軍26師是10月16日到達昆山的,途中走了46天!

46天和37天的行程並不算太慢,川軍的第21軍和23軍在路上走了整整兩個月。他們於9月中旬在成都誓師出征,莊嚴宣告“失地不複,誓不返川”。第23軍軍長潘文華麵對江東父老,在歡送大會上立下遺囑:“勝則歸,敗則死”,6萬川軍浩浩蕩蕩地分兩批奔赴抗日前線。

蜀道難行,直至11月中旬,部隊才到達南京東南的溧水附近。這時,凇滬戰爭已經結束……。

戰爭是軍心和軍力的較量,時間和速度是軍力的要素。從某種意義上說,時間就是勝利。

蔣介石當然明白這一點,他有他的決策:用空間換取時間。



豪氣長歌



增援上海的日軍艦隊象野鴨群般漂浮在從瀏河到吳淞一帶的長江江麵上,隨著炮火和飛機的掩護,衝鋒舟和橡皮艇滿載著日軍官兵向川沙口、蘊藻浜、瀏河口和張華浜登陸。

中國空軍總指揮部立即命令揚州、筧橋和句容的機群前往轟炸掃射,力爭把增援的日軍消滅在灘頭。

28歲的4大隊代理大隊長王天祥重任在肩。天剛亮,他就開始在機場忙碌了,他將率領18架飛機去長江口轟炸日軍艦艇。天氣很好,淡藍色的天空飄動著幾絲輕煙般的白雲。隨著起飛的命令,戰鷹轟鳴,猶如一支支刺天的利劍,大隊機群騰空而起。

每架“霍克”式驅逐機掛有12枚延期三秒鍾爆炸的炸彈,還配有大小機槍各一挺。晴空萬裏,飛近上海的時候,太陽象一個金球剛剛從碧波中湧上來。長江象一條綢帶,在曙光下閃著粼粼波光。

長江和黃浦江的匯合處,黑壓壓的停泊著鯊魚似的日軍艦艇,透過煙幕和晨霧,可以隱隱約約發現有三艘航空母艦,航母上有閃著亮光的偵察機。

“霍克”機向著江邊俯衝。看清楚了,艦艇上的日軍,正蜂擁登陸。猶如一隊隊螞蟻,士兵們冒著彈雨在海灘上匍匐前進。

低飛的“霍克”機群一邊掃射,一邊投彈,飛將軍的彈雨烈火,象一陣雷電颶風,戰機輪番轟炸,成批成批的日軍倒了下去。在驚天動地的轟擊中,藍天驕子們迅速升空,機翼下盡是濃煙烈火。

從揚州起飛的5大隊的機群凱旋返航了,金色的陽光照著機翼上燦爛的星徽,象蜻蜒點水,戰鷹一架又一架地在跑道上減速,降落。揚州的群眾在機場上向英勇的飛將軍們歡呼致意。這座精巧秀美的小城每天隻生產25瓶牛奶,群眾將這25瓶牛奶全部獻給了殲敵的勇士。

勇士們還沒有喝完牛奶,由遠而近的馬達嗡嗡聲又尖叫而來:有情況!

天邊有黑烏鴉般的日軍飛機向機場飛來。勇士們立即起飛迎戰,這是閃電般的速度。剛剛衝上藍天,日軍的戰機已飛臨他們的頭頂。

副隊長董明德咬住一架日機,他的眼前掠過一點血一樣的鮮紅。那個旭日機徽刺痛了他的眼也刺傷了他的心,他追趕著。前麵那一抹血紅剛在瞄準鏡中一現,董明德立即扣動扳機,一串火舌噴射在那個血一樣的機身上,日機搖搖晃晃地墜落下去,墜落在安徽與江蘇交界的天長縣境內。

飛行員滕茂鬆沒有衝上藍天,他是在準備起飛時被日機的炸彈炸死的。他身上沒有彈片,也沒傷痕,他是被炸彈的氣浪震死的。

4大隊的代理大隊長王天祥也不能再上藍天了。這位中央航校的第一期畢業生是8月22日在瀏河口攻擊日軍時,與航空母艦上起飛的日軍飛機交戰時負傷的。當多架日機纏著他圍攻時,王天祥左衝右突,上下翻飛,正當他擊中了一架敵機時,他的座機也被敵機擊中。危急中,他負傷跳傘,降落傘象朵白雲飄入海中。

8月23日,日軍為掩護第3師團和第11師團的援軍順利登陸,動用了全部海軍的陸上攻擊機奔襲南京、安慶、寧波等地。航空母艦上的飛機也升空掩護迎戰。

中國空軍不屈不撓。第22中隊長黃光漢率領第3、4、5大隊的19架飛機再次飛往吳淞上空轟炸日軍艦艇,運輸船隻及上岸的日軍,擔任掩護的是由第17中隊中隊長黃泮揚率領的7架波音-281驅逐機。

浩浩蕩蕩的機群在祖國的藍天翱翔,他們展開了鋼鐵的翅膀。

陸地和大海交匯的長江口,這是金雞狀版圖最豐美肥沃的腹部。蔚藍的大海邊,正在升騰起炮火和硝煙。

望得見機翼下黑烏龜一樣的日艦了。黃光漢大約數了數,有30艘左右。轟隆隆的戰機聲早引起了日方的警惕,中國飛機剛到長江口,日軍的飛機立即升空迎戰。紅太陽和白太陽在海天間拚殺纏鬥。

這是鬥智鬥勇的激戰。圍追遁逃,左翻右滾,上竄下衝,直殺得風雲顫抖,天地變色。

塗有旭日機徽的兩架敵機拖著濃煙墜入了大海。25歲的中國飛行中隊分隊長秦家柱在這場鏖戰中為國獻身了。這位少尉分隊長是湖北鹹豐人,是中央航空學校的第四期畢業生。這天,17分隊籠罩在一片悲哀之中,飛行員們發誓:要為分隊長報仇!

瘋狂的日軍妄圖再一次報複。8月24日,長江口三艘日本航空母艦上的105架飛機全部出動,向在吳淞沿岸阻擊的中國軍隊地毯式轟炸。千百枚炸彈在中國守軍的陣地上爆炸,蘊藻浜、張華浜、獅子林一片火海……

鬆井石根指揮日軍第3師團向上海西西北的羅店進攻。這是淞滬抗戰期間中國軍隊由進攻轉為防禦和日軍由防禦轉入進攻的重要階段。中國空軍全力以赴配合地麵部隊進行頑強的戰鬥。8月25日,從南京句容起飛的中國空軍第9大隊四架“雪萊克”攻擊機由大隊長劉超然率領,風馳電掣地直撲羅店上空,這批中國空軍新從美國進口的超低空攻擊機向著剛剛登陸的日軍狂炸。與9大隊同時參加攻擊的,還有從漢口起飛的第8大隊三架“李格爾”轟炸機和兩架“馬丁”式轟炸機,從杭州筧橋機場起飛的三架“霍克”式飛機。

各路英豪在上海的天空下縱橫馳騁,朝著日軍的艦艇發起一次又一次的攻擊。

日本海軍航空隊的艦上戰鬥機與中國空軍再次搏殺。這是一個悲壯的日子。吃了虧的日軍早已布陣迎戰。這一天,中國空軍損失慘重,第34中隊的一架驅逐機被擊中墜毀,第9大隊的一架轟炸機被擊傷後觸山焚毀,第6大隊15中隊一架單機因燃料耗盡迫降,第8大隊19中隊的903號轟炸機負傷降落時被敵機擊毀。損失最大的是第9大隊,一架轟炸機被擊傷後返航途中觸山焚毀,另一架正在攻擊的兩位飛行員都中彈犧牲。這次攻擊行動,中國空軍血灑長空,殉國的英烈有:王誌愷、張俊才、洪冠民、陳雄基、高漢、任鬆齡、李文韶、王逢欽、茹康坪等。他們都很年輕,他們都是中國空軍耀眼的星。

裝備處於劣勢的中國空軍,由於連日作戰的消耗得不到補充,部分電碼被日軍的電訊偵破人員破譯.出動的架次越來越少,許多被擊傷的飛機無法修複。而投入上海戰爭的日軍飛機卻越打越多,他們在黃浦江邊的公大紗廠和吳淞附近的王浜建了新的機場,日本第3飛行團以這兩個機場為基地,密切配合地麵部隊向中國軍隊反攻。

針對戰場形勢的轉變,蔣介石對上海抗戰是用心良苦的。他每天都聽取戰報並下達各種命令指示,特別是空軍,他給予了更多的關注。得知第3大隊新從美國購進的超低空攻擊機一天中損失兩架,他大為震怒,立即親臨句容機場,對大隊長劉超然和副大隊長石友信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你們是怎麽領的隊?這麽好的飛機,反而打得不如開戰之初了?現在飛機打一架少一架!要持久抗戰.沒有飛機就沒有了製空權!飛機是我的肉,打掉一架就是割我一塊肉……”

他當然心疼他的飛機。

對於空軍的狀況,他是心中有數的。中國的空軍在初創階段,飛機都是進口的雜牌,不僅數量少,且維修不易。305架飛機和620多個飛行員,就是中國空軍的全部實力。“七七”事變後的統帥部會議上,談到空軍情況,航空委員會主任周至柔說:“前年飛機已到了退伍期,去年飛機的精華期已過,明年飛機尚未補充到達,目前為我空軍最不利時期。”作為航空委員會委員長的蔣介石,他最為自豪的,是他的航空學校,是航空學校畢業的一批又一批優秀的畢業生。從8月14日開戰到8月底的半個月內,中國空軍擊落敵機61架,基本殲滅了精銳的鹿屋及木更津兩個號稱精銳的日本航空隊,湧現出了以高誌航、劉粹剛、樂以琴和梁添成“四大天王”為代表的優秀飛行隊伍。

中國空軍已被世界所矚目。日本的《每日新聞》上,刊出駐上海的特派記者木村毅關於一位中國飛行員的英勇事跡——8月17日中午11時許,2510號戰機和其他機群把複仇的炸彈投擲在日軍陣地,彈聲雷鳴,烈火衝天。在密集的高炮火網中,他們完成了任務準備返航。但黑煙阻擋了視線,火蛇纏住了機身。突然間,機身一顫,彈雨擊中了2510號“霍克”機,霍克尾部拖著濃煙向下墜落。機座中彈出一個小白點,傘花飄舞著,觀戰的人群和交戰的官兵一齊歡呼。

因風向稍偏,中國飛行員飄落在日軍的陣地上,狂歡的日軍從四麵飛奔著包圍過來,他們要中國飛行員投降。年輕的中國飛行員英武地挺立著,他右手緊握左輪手槍,當蜂擁的日軍衝上來時,他舉槍打倒了3個日軍。幾百個日軍高喊著“支那空軍快投降”再次包圍過來,中國飛行員再次舉起左輪,又擊倒了兩名日軍。麵對四周的日軍,他毫無懼色,他不能做俘虜。他慢慢地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射出了最後一顆子彈……

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讓目睹者欽佩和崇敬。日軍官兵在他殉國的上海大場為他建墓立碑,墓碑上刻寫“支那空軍勇士之墓”八個大宇。《每日新聞》報驚歎:“中國已非昔日之支那”。

東京新宿舉辦了“中國空軍勇士閻海文之友展覽會”,玻璃櫥窗裏陳列了烈士的飛行服,降落傘、手槍等遺物,參觀的人群絡繹不絕。閻海文出身於中國遼寧省北鎮道台子村,這位27歲的少尉飛行員,受到了千千萬萬人的尊敬。

這是一種崇拜,這是一種精神。



血雨江陰



對於日軍的空軍戰俘,中國也進行了宣傳報導。

1937年10月8日上海《申報》刊出圖文曰:“中國航空委員會現共收容日軍空軍俘虜15名。我優遇敵空軍俘虜,每二人合住一室,室內光線充足,空氣流通,盥洗室、廁所均設備完善整潔,符合衛生條件。俘虜每晨起床後,即列隊至運動場舉行早操,膳費每月12元,規定上午7時、中午10時、下午6時進膳,每次飯後各給紙煙1支……各俘虜均感生活舒適,對我國如此大度優待優屬異常銘感,表示日後回國終身不再入伍雲雲。”照片上的日俘都穿著黃色的軍大衣,有笑容可掬的,有神情沮喪的,有愁容慘澹的,有低首沉思的。其中的一位,是被中國海軍的高炮從天上打下來的。因為中國海軍的實力和裝備大大落後於日本空軍,所以,打下一架敵機和俘獲一名日軍的飛行員就有了非凡的意義。

如果說杭州的筧橋是中國空軍的搖籃,那麽,長江口的江陰就是民國海軍的天然基地。江陰地處上海和南京之間,地勢險要,是扼守常熟、蘇州、福山一線的要衝,它是長江門戶。為了打破日軍溯江而上攻擊南京的戰略企圖,中國政府用了2艘艦艇和23隻商船以及裝滿3,000多方石子的185艘民船,構築了一道江陰封鎖線。又裝備了8門剛從德國進口的88豪米高平兩用的半自動火炮,這種被稱為“甲炮”的新式火炮,射程高為6,000米,射程遠達9,000米,平射的最大射程達到14,500米,德國的技術員專門負責安裝和指導訓練,江陰要塞司令部司令在陣地上帶領官兵呼號與宣誓:“江陰要塞是我們的家!”“江陰要塞是我們的墳墓!”“與江陰要塞共存亡!”

要塞的炮火,守護著中國年輕的海軍搖籃。江陰的海軍和岸上的要塞,組成了長江的鋼鐵屏障。

日軍為了突破江陰防線,掃清向長江中上遊攻擊的障礙,也為了報複江陰江防司令部的魚雷快艇對日軍指揮旗艦“出雲”號的攻擊,日軍的大隊轟炸機對江陰江防實行了猛烈轟炸。

第一艦隊司令陳季良率領的“平海”、“寧海”、“應瑞”和”逸仙”號4艘主力艦列陣前沿,曾以鼎司令率第2艦隊作為接應,艦上的高炮威武地昂起了炮口。

8月16日,日軍開始了第一次空襲,密集的地麵火力網迫使日機不敢接近。也許,這是一次火力偵察。

5天後的下午,空襲警報拉響了。12架敵機飛臨江陰上空,先頭的6架在高空盤旋掩護,其餘6架輕型轟炸機輪番向雷電學校校舍俯衝投彈。這時,江上的魚雷快艇、艦艇以及要塞岸炮和附近炮兵8團的所有對空火力一齊發射,一團火球立即墜落下來。然而,機上的機槍仍然向地麵噴吐火舌,直至敵機在雷電學校的屋角墜毀。

警報解除了,陸海軍的官兵紛紛跑來看被自己擊落的敵機殘骸,隻見一架敵“94”式轟炸機,機身上塗有“154”的機號,機頭和機翼上彈痕累累,三位飛行員都燒成了黑糊糊的木炭。首戰告捷,江防司令歐陽格授予雷電學校官兵三角小旗一麵,上繡四個金字:“牛刀小試”。

不甘失敗的日軍進行凶殘的複仇,他們追蹤著中國海軍的行動。

8月25日,中國“永建”號炮艦在上海船廠被敵機炸沉。8月26日,“繳日”號測量艦在南通江麵與敵艦“八重山”等三艦遭遇,開戰不久即被擊沉。不久,魚雷快艇“史可法181”號在江陰至南通江麵巡邏時又被敵艦擊毀。

殘暴的日軍要把弱小的中國海軍扼殺在繈褓中。自從甲午海戰以來,太平洋一直是日本人的天下。占領海洋就是占領世界,他們不允許任何亞洲國家特別是中國對海洋的征服。

中國的海軍與遼闊的海洋和漫長的海岸線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到1927年,南京政府的中央海軍隻有50艘艦艇,總排水量34,261噸。此後外患內憂下的10年,雖然組建擴編,辦學操練,但發展緩慢,至淞滬抗戰前,中央海軍共有艦艇57艘,數量上雖然隻增加了7艘,但排水量卻增加了萬噸,達到442,980噸。作為海軍部長的陳紹寬,決心一洗1932年淞滬之戰時海軍隻能按兵不動、隔岸觀火的恥辱。

日軍的攻擊目標是中國的4艘主力艦,特別是鯨魚般的“寧海”號和“平海”號。

“寧海”號安靜地停泊在長江的臂彎裏。這艘中國最先進的巡洋艦是1932年從日本購回來 的。它艦身長100多米,排水量達2,600噸,馬力10,000匹,裝配3座主炮炮塔,6門76毫米高射炮和10門機關炮,還有4個魚雷發射管,可以起落2架水上偵察機。淞滬之戰前夕的1937年4月,中國又仿製“寧海”號造了一艘“平海”號,中國人希圖用先進的艦艇寧靜而平安的守護自己的海洋。

然而,妄圖稱霸亞洲以及世界的日本絕不讓中國安寧而和平,他們要用武力稱霸。

這是一次毀滅性的攻擊。

9月22日,日本海軍的第二航空戰隊即“加賀”號航空母艦上的42架飛機聯合日本第2聯合航空隊即陸基航空兵的24架戰鬥機、30架轟炸機和12架攻擊機共108架飛機鋪天蓋地向江陰襲來。江陰地區頓時風起雲湧,天翻地覆。

蝗蟲般的日機首先圍攻“平海”號,全艦官兵各就各位,每一門火炮都在怒吼!艦長高憲申不畏彈雨指揮戰鬥,“平海”艦在炸彈掀起的氣浪和衝天的水柱中搖晃。冒著炮火,日機一次一次地俯衝投彈,官兵不停地向著日機射擊,在地麵炮兵和兄弟艦艇的火力支援下,“平海”號在彈雨中苦鬥。

從上午打到下午,海空對戰整整打了6個小時。突然,一塊彈片擊中了艦長高憲申的腰部。

他搖晃了一下,用左手撐著重傷的腰肢,咬牙堅持指揮。

血火中,敵機一架又一架地墜落下來!

火球中,彈出一束白色的花朵,飄飄灑灑地降落下來。“海容”號官兵立即隨著日軍飛行員的降落點搜索。手槍、證件,還有,“千人針”縫製的護身符。海軍部長陳紹寬聞訊,立即乘“中山艦”來江陰慰問,日軍的空軍俘虜也隨艦押解到南京。

“平海”號受了傷,是輕傷。“平海”號傷亡了34名官兵。高射炮指揮見習生孟漢霖和高昌巨中彈陣亡,炮手周比發正瞄準發炮時,一塊彈片飛進他的左臂,他咬著牙齒堅持開炮。9月22日江陰一戰,日軍損失了5架飛機,這是中國軍人鮮血和生命的代價。

第二天一早,不服氣的日軍出動34架飛機從四麵包圍江陰的中國主力艦。千百顆炸彈在“平海”和“寧海”號周圍爆炸,所有艦艇上的炮管都噴射出仇恨的怒火,陸地和江麵的每一門火炮都在吼叫,全體官兵抱著與艦艇、與陣地共存亡的堅強信念,輕傷的堅守著崗位,重傷者也不下火線,麵對陣亡的戰友,他們把悲傷化為烈火。這一天,“寧海”號傷亡慘重,艦長陳宏泰受了重傷,副艦長葉可鈺立即衝上了指揮台。槍炮官陳嘉得、軍需員陳惠包紮了傷口就堅持戰鬥。因高射炮連續發射出現了故障,見習生劉馥冒著敵機的掃射,在露天炮位一邊戰鬥一邊搶修。猛然間槍架被彈片擊斷中軸,他提起滾燙的無架機槍向日軍的飛機仰天猛打!

由於連日激戰,艦艇彈藥打完了,一批又一批的日機在“平海·”和“寧海”號上空輪番轟炸。炮聲轟鳴,煙火彌漫。“寧海”號中彈起火,航海員林人驥頭部中彈,腦漿飛濺。又是一枚重磅炸彈擊中了“寧海”號的艦橋,全艦傷亡了20多人。軍艦慢慢地傾斜,破裂的艦體開始進水,“平海”號平靜地擱淺了,“寧海”號傷痕累累地安息了。

失去了艦艇的海軍官兵象沒有了家的孩子。泅水登岸的士兵們拆下了艦上的槍炮,他們扛著自己的武器,頭戴鋼盔,全副武裝地趕到南京向海軍部報到。

海軍官兵被編入了登陸作戰的序列,雖然他們受到了沿途民眾的夾道歡迎,陸上守軍爭先恐後地要炮要人,可他們是海軍,他們不能離開海。於是,上司分配他們在海岸邊架設艦艇上的槍炮。失去了艦艇的士兵,他們望海興歎。他們把祖國的陸地當作了永不沉沒的軍艦。

他們盼望著,盼望再登上軍艦,盼望有強大的機群和炮火守護他們。他們知道,隻有統治了天空和海洋,才能保衛不沉的陸地。

這是他們的夢。



鐵軍神炮

右翼軍總司令張發奎是8月下14日趕到奉賢南橋進駐他的司令部的,他負責浦東防務。

臉色黑紅、身板結實的廣東將領雖然沒有高大魁偉的身軀,但嘴唇上一撮短短的小胡子和嚴肅而果斷的個性,還是給人一種威武和強悍的感覺。

41歲的鐵軍將領已經有了25年的戎馬生涯,從一個農民的兒子成為國民革命軍軍中聲名赫赫的上將。

他是7月21日接到蔣介石關於“預期於淞滬作戰之積極準備”的緊急命令的。當時,他任蘇浙邊區綏靖主任,駐在浙江的嘉興,正在負責構築乍浦至嘉善到西壙鎮一線的國防工事。

對於抗戰,他態度強硬。盧溝橋槍響以後,張發奎義憤填膺,他向南京政府表示:“如果這次再不能對日作戰,那麽我決定入山為僧,今後永不問世事。”

現在終於有了一雪恥辱的機會,張發奎立即從國防工事工地回到嘉興,他思考了兩種行動方案:一是搜集資料,判斷戰爭的進展和推移以及縝密部署和做好一切戰備工作;二是如何發動民眾激發愛國熱情和引導意氣行動,使民眾的抗戰熱情成為抗戰的力量。

張發奎十分重視利用民眾的力量,這在國民黨軍將領中是不多見的。

南橋是奉賢縣的所在地。張發奎把司令部設在這裏,自有他的考慮。這裏東臨長江入海口,南見杭州灣,西靠鬆江,扼守著上海東南的要道,除了協同左翼軍和中央軍的作戰,他必須密切注意日軍從杭州灣側翼的偷襲。他所屬的右翼軍即第8集團軍有3個師1個獨立旅和1個炮兵團。不久,又有第10集團軍歸入序列。他是個顧大局的將領,當左翼軍戰況吃緊時,他毅然命令阮肇昌的57師前往增援,李崧山的55師移往上海,劉尚誌的56師推進至鬆江附近。作為一方將領,為了戰役的勝利而支援和策應友鄰,那是一種武德。

張發奎防區的正麵是黃浦江對岸的虹口和楊樹浦。隔江相望,那裏戰火衝天,殺聲動地。

江麵和沿江的碼頭上,停泊著許多日軍艦艇。浦東沿江岸原有日華紗廠、日清公司、郵船會社和新三井碼頭及老三井碼頭,都是日本海軍的糧庫、煤庫、彈藥庫和材料倉庫。守軍一到,當即將守倉庫的日軍殲滅,將軍用物資搬走,山一樣的大煤堆,燃燒了三天三夜。

當王敬久的第87師和孫元良的第88師在浦江對岸開始血戰的初期,張發奎正組織民眾和部隊在浦東構築縱深的各種工事。浦東幾縣行政區劃屬江蘇省第三區,張發奎召來了區長王公藥。

王公樂從鬆江趕來,他們熟悉。按照戰時的體製,地方官員兼任軍隊職務,王公藥已兼任第8集團軍總司令部的政務處長,張發奎命令他兩件事:一、封鎖黃浦江及沿海各渡口和港口,沒有總部的核準,絕對不許通行。黃浦江上的船隻,必須靠右行駛。電報電話無線電,需派人嚴密查察管製。二、發動民眾迅速構築工事,挖戰壕,修掩體,務求早日完成。“這樣一來,你訓練的國民兵,都用上去了,相信一定會做得非常出色的!”張發奎笑著說。

現在,正是使用幾十萬國民兵的時候了。

每天,日軍的偵察機飛臨浦東,看到的是幾十萬民眾構築工事的熱烈場麵,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據外界傳說:“浦東有60萬雄師。”其實,作為第8集團軍在淞滬抗戰中最出名的隻是6門“卜福斯”山炮。

這6門炮被上海人稱為“神炮”。

“卜福斯”山炮是瑞典造的。炮廠代表龍貝格專門來中國向蔣介石推銷這批武器。為了擴充中國的炮兵,1934年,南京政府準備購買山炮和高炮。看了照片、圖樣和說明書,許多人要求先試行射擊。

湯山射擊場來了150多人。軍政部、參謀本部、炮兵學校、中央學校等機關院校都派人參加。何應欽、朱培德、俞大維都應邀到場。

“卜福斯”炮廠的代表龍貝格是歐洲有名的炮兵射擊能手。試射開始,隻聽一聲令下,彈無虛發。一連試放了幾十發炮彈,百發百中!

射擊結果證明:殺傷力強、操作靈活、移動輕便。當時就訂購了75毫米口徑山炮260門,高射炮24門。

可惜,“卜福斯”山炮的口徑不大,因而殺傷力也有限。浦東的山炮陣地在洋涇。為盡量發揮威力及避免日軍空軍的轟炸,炮兵們在黃浦江對岸的基督教學樓頂設了一個秘密的觀測所,通過海底電纜的通信報告目標方位、修正彈著點的偏差。

山炮射擊的時間,大多在黃昏和夜間,白天隱蔽偽裝,各炮移動到竹林中或溝渠內插上樹枝,始終不讓日軍發現我方的火炮陣地。

開戰初期,浦東炮兵每天都瞄準黃浦江上的“出雲”號開炮,因為距離近,目標大,差不多彈無虛發。有一次,我方的炮彈擊壞了“出雲”號的推進器,日軍整整修了三天。但大多情況下雖然炮彈命中了敵艦,但穿不透鐵甲,隻是一種聲勢上的示威而已。

9月2日上午10時,日軍的一艘小火輪滿載士兵,攜帶武器,開到陸家嘴江麵後,用小摩托艇分載了六七名日兵,向陸家嘴拐彎處的春江碼頭開來。艇未停穩,一陣暴雨般的機槍立即掃倒了幾個日軍,摩托艇隻好鼓浪逃竄。這時,對岸三菱碼頭上的日艦向我守軍炮擊。浦東炮兵沉著不睬。滿載日軍的另一艘小火輪再次朝春江碼頭衝來,正當日軍停靠上岸時,又是一陣雨點般的機槍橫掃過去,當即有一些日軍中彈落水,小火輪逃離岸邊後,在江中心拐了一個彎,再次企圖登陸。

春江碼頭附近停泊著不少英國、美國軍艦,日軍小火輪不敢靠近,盤旋多次,不敢登陸。

江上艦艇的火炮,開始向浦東猛轟。

春江碼頭附近的帆船和輪船,被日軍的炮火擊中,一時煙火彌漫。此刻,張發奎命令浦東大炮全力還擊,他自己在陣地上親自指揮,聽著隆隆的炮聲·,親見火龍般的炮彈在敵陣中爆炸,是一種快感。

“卜福斯”山炮朝著虹口日軍據點和黃浦江上的日艦猛烈轟擊。日軍不甘示弱,一邊用大炮還擊,同時出動飛機偵察。浦東炮兵一鼓作氣,炮彈象雨點般飛入敵陣。在外灘觀戰的中外人士不斷地歡呼鼓掌。當天的《申報·夕刊》登出消息:今日上午,日軍小汽艇載若幹日軍士兵至浦東突擊窺探,我方開炮還擊,雙方炮擊甚密,隆隆之聲,全市清晰可聞。我方僅陸家嘴祥生修船廠一帶著彈起火,焚毀民房多幢。而我方之炮火,計算得異常準確,敵楊樹浦、虹口之陣地,多處著火。下午2時許,外灘黃浦路日領事署,被我炮隊疊發大炮多次,射中6炮,烈焰飛揚,火勢甚熾,留守在該署中的日軍數十人死傷,損失殊巨。

被浦東守軍擊潰了的日軍,一次又一次地進行反撲。下午3時,一艘掛有英國米字旗的運輸艦靠近了浦東新三井碼頭,中國守軍337團的士兵認為是英國艦艇,沒有攻擊。等到一靠碼頭,艦裏衝出了300多日軍陸戰隊員,一邊衝上碼頭,一邊用槍彈掃射。與此同時,敵機在浦東盤旋轟炸。駐軍第1連官兵猛烈還擊,他們依靠工事掩體,與強敵展開激戰,半個多小時後,日軍漸漸不支,隻好退回運輸艦逃之夭夭。這一戰,擊斃日軍20多名,1連傷12人,陣亡1人。

第330團陣地前方是日軍的海軍碼頭,碼頭上煤堆如山。對岸的日軍憑藉艦艇和飛機掩護,常來偷運煤炭。團長焦長富下令:“炸掉躉船,破壞碼頭!”當即一批水性好的官兵潛入江中,先用鋼鑽打洞,但鋼板太厚,隻好向警備司令部申請炸藥爆破,結果發下來4個水雷。夜深人靜時,工兵營附帶著20個人潛入碼頭,在一號和二號泊位各放置一個。安放完畢,下令起爆,霹靂一聲,驚天動地!日軍不知怎麽回事,探照燈如同白晝,炮彈一排排飛來,在炸毀的碼頭上騰起濃煙和水柱。

浦東的炮兵為中國軍隊大壯聲威。各報記者紛紛來采訪報導。炮兵營長引著新聞記者在隱秘的竹林中參觀“神炮”,介紹炮戰經過。攝影記者拍了照片。

第二天一早,《時事新報》率先圖文刊載。“壞了!壞了I”張發奎一邊看報,一邊連聲長歎,“這是不該泄露的軍事秘密!”

果然,中午日本出動多架飛機,將洋涇一帶的竹林全部炸光,連附近的民房也損失慘重。

僥幸的是6門“卜福斯”依然無恙。事後,炮兵營長被撤了職,新聞記者也受了處分。

張發奎咽不下這口氣,他要炮兵實施報複。炮兵旅派第2團團長孫先芝執行,並請德國顧問協助。任務是奇襲日軍的飛機場。孫團長和德國顧問比格爾一起研究,他們是好朋友。偵察完畢,決定炮兵陣地設在浦東江邊英美煙草公司大樓的東南,夜間10時將8門“卜福斯”推入陣地。

日軍機場在浦西原高爾夫球場,經常停有30架左右飛機,大多是轟炸機和驅逐機。據偵察,每天拂曉前,機場電燈通明,從開燈到飛機起飛,中間有50分鍾時間。

炮群靜靜地等待著,彈已上膛,每門炮準備了下100發炮彈。炮團的“卜福斯”山炮是75毫米口徑,最大射程達9,000米,1分鍾可發射25發,這是當時最先進的大炮。

突然間,對岸不遠處亮起了一片燈光。3分鍾後,一聲巨響在機場上引起一片混亂。沒有等到日軍清醒過來,排山倒海的炮彈在機場上爆炸!從第一發試射到800發炮彈全部打完,隻用了8分鍾!

打完炮彈,孫團長指揮炮群立即轉移。就在”“卜福斯”離開不久,日軍陸上和江上艦艇的火炮一齊射來,日本空軍也出動水上飛機實行狂轟濫炸。炮戰激烈地進行了一個上午。

事後得知,這次奇襲,日軍的飛機被擊毀了5架,傷了7架。

由於及時轉移和隱蔽,浦東守軍傷亡極小,隻有幾間民房被炸毀。

張發奎摸著鼻翼下的一撮小胡子笑了。三戰區副司令長官顧祝同一次又一次給張發奎打電話:“傳令嘉獎1”

對這些山炮,張發奎十分喜愛。他感歎的是數量太少和口徑太小。

張發奎考察過歐洲和美洲。他先在英國、德國和法國考察軍事,現代科技的發展使他大開了眼界,新的裝備和新的訓練方法大大改變了傳統意義上的戰爭。傘兵、裝甲兵等技術兵種的表演使他激動和振奮。接著他又去美國考察,回國後,張發奎感慨萬千:“見聞益深,耳目一新,真是勝讀萬卷書。”他說:“過去的平麵戰爭,已進步到立體戰爭了,無空防即無國防。“

出國之前,張發奎是自信的,他相信武力萬能。他認為中國隻要有十個八個象他這樣的第4軍的“鐵軍”,就能與列強爭雄。

確實,1927年是輝煌的。6月,蔣介石指揮的國民革命軍到達河南。張發奎的第4軍在漯河南岸與東北軍隔河對峙,鐵橋上機槍密布。張發奎下令以連為單位挺身衝鋒,一個連一個連的兵士冒著彈雨踏著屍體奮勇向前,前仆後繼的人浪衝鋒使守軍驚心動魄,竟丟了武器倉皇後退。漯河一戰,第 4軍威名遠揚!

說到第4軍訓練有素,張發奎有他的帶兵之道,他說:“這個太簡單了!太簡單了!一句話,隻要帶兵的長官不愛錢、不怕死就行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張發奎既是有感而發,但心中也有愧疚。因為他出國考察,用了第4軍的公積金10萬元。雖然是幹部會決定通過的,但他覺得這是“喝了兵血”。他說:“我心裏有了歉然之情,我的精神已非聖潔,我無法原諒自己。這個時候,我再也不忍心命令士兵效死了!”

在法國,張發奎參觀了部分國防工事。麵對堅固的陣地,張發奎突然領悟到了什麽,他產生了一個新的軍事觀念:“國力不隻是武力,國力是智力和經濟力。而智力和經濟力,都源於政治。沒有良好的政治,哪裏會有武力!”

周遊歐美改變了張發奎的人生觀念,也改變他的生活方式。他在南京見蔣介石時.堅定表示:“今後中國的出路,唯有抗戰之一途。”蔣介石應許他為“日後抗戰先鋒”。

張發奎沒有其他將領那樣的浴血苦戰和廢寢忘食。他的防區相對安寧,因而,他一襲短裝,不是騎馬打獵,就是揮動那個從歐洲帶來的網球拍子。隨從們為注意他的安全多次忠告不要隨便外出,他卻兩眼一瞪:“身為軍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1”說也奇怪,身經百戰的張發奎,在槍林彈雨中身先士卒,身上卻沒有一處傷疤,連皮也沒有擦破過一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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