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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滬大會戰(連載之一)

(2007-12-08 19:46:51) 下一個
一、大戰前的沉寂



密密麻麻的鉛字報導的都是臨戰前的緊張氣氛。

自從蘆溝橋槍響以後,駐防西安的宋希濂的心早巳飛向了抗日前線;對於日本這個惹不起也躲不過的鄰國,蔣介石憂心忡忡。



一觸即發

 

由南而北的淞滬鐵路以江灣為中心。東江灣路1號麵對四川北路的拐彎處,像軍艦狀地橫臥著一幢四層高的鋼架混凝土大樓。橢圓的外形和粗壯的門柱以及粗線條式的建築風格,顯示出那個大和民族的驕橫和強壯。這幢建於1924年占地6,130平方米的日本海軍特別陸戰隊司令部,是日本帝國主義在上海的重要據點。

這幢軍艦狀的大樓背後,淞滬鐵路逶迤而過。這裏是虹口地區的繁華地段,也是公共租界和華界的邊緣地區,橫濱路、寶山路、寶興路和四川北路在這裏交會,相距不遠的北麵,是鬆柏蒼翠的虹口公園。而寶山路上狹窄而平坦的八字橋,卻因爆發了1932年十九路軍的“一·二八”抵抗和1937年的”八·一三”抗戰而聞名。

和1932年的”一·二八”淞滬抗戰有許多驚人的相似之處,1937年”八·一三”的淞滬抗戰是日本侵略軍的又一次故伎重演,也是貧弱而堅毅的中華民族又一次悲壯的呐喊。

那一天是星期五。8月的太陽熱得像火球在天空燃燒一樣。住在法租界的薑豪,一吃完早飯就急匆匆地趕往西藏路三馬路的一條裏弄。裏弄裏有一幢二層的老式樓房。這裏是上海市各界抗敵後援會秘書處的辦公室。秘書長叫陶百川,他是國民黨上海市黨部的執行委員。小個子的薑豪那年29歲,是國民黨上海市黨部的監察委員兼市新生活運動促進會的書記。“七七事變”後,“抗日救亡”的口號響徹大江南北。上海市的工人、婦女、青年和學生紛紛成立各行各業的群眾“救亡”組織。中共上海地下黨根據共產黨向南京國民政府已經兩次提出的“四項保證”1、特別是延安的“兩個秘密指示”2,依然采取革命的兩手,迅速地將他們潛伏在上海的秘密組織和新建立的公開團體計500多個,全部打出抗日的招牌,既向上海國民政府社會局申請登記在冊,又向國民黨市黨部申請得到了許可證,從而爭取到了合法地位。因此, 1937年的夏季,在上海抗日救亡活動如火如荼的情形之下,共產黨得到了一次極大的合法發展,開始為未來的中華民國埋下了可怕的“禍秧”。這是已經接受了共產黨保證和“輸誠”的蔣介石和南京國民政府在當時所不能想像的。

薑豪剛剛從廬山參加暑期軍官訓練團回來。蔣介石親任訓練團團長,陳誠任教育長。下設30個中隊,每個中隊150人,人人郡是雄赳赳的一身戎裝,中隊長由師長擔任。原定三個星期的訓練課目,結果兩個星期就提前結束了。原因是局勢突然發生了變化。7月4日訓練團開學,7月7日發生了蘆溝橋事變。薑豪是以上海市新生活運動委員會書記的身份參加蔣介石7月17日召集的廬山談話會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對蘆溝橋事變發表了意見,他說:“如果蘆溝橋可以受人壓迫占領,那麽我們五百年的故都,北方政治文化的中心與軍事重鎮的北平就要變成瀋陽第二!今日的北平如果變成昔日的瀋陽。今日的冀察亦將成為昔日的東四省。北平如果變成瀋陽,南京又何嚐不可變成北平!所以蘆溝橋事變的推演是關係中國國家整個前途的問題。”


淞滬會戰時的中國空軍英雄樂以琴

 

薑豪記得十分真切,蔣介石說到這裏的時候提高了嗓音:“萬一真到了無可避免的最後關頭,我們當然隻有犧牲,隻有抗戰!……如果戰端一開,那就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

聆聽了這番講話,薑豪的心中既激動又緊張。自從“一·二八”事變之後,國民政府為準備抗戰而不得不委曲求全,曾與日本簽訂了《淞滬停戰協定》,中國軍隊就失去了在上海駐軍的權利。眼見野心勃勃的日本兵又點燃了華北的戰火,血氣方剛的薑豪知道中華民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大戰在即,複仇的炮火可以揚中國人的民族正氣,但兩軍交戰,上海又該蒙受多少生命財產的損失?

薑豪正陷入沉思,秘書處的人送來了早晨出版的報紙。薑豪接過報紙,感到散發著油墨味的字裏行間彌漫著一股火藥和硝煙昧。《本市新聞》欄的頭條消息就是《日軍艦兵麇集本埠形勢嚴重》。消息說:“日軍在今晨2時後,少數前哨部隊及便衣隊,在橫濱河以東及青雲橋開始活動,並在今晨3時餘,曾開三四槍挑釁,但我方沉著鎮靜,不予理睬。今晨2時後,記者驅車往公共租界與閘北交界處作最後巡視,但見凡通華界之各鐵柵門,均已緊閉,每處均有武裝萬國商團警衛把守。遙視閘北方麵,馬路電燈,雖仍如昔日一樣光明,但馬路上空無一人,狀至淒涼,無形中已入戰時狀態矣。”密密麻麻的鉛字報導的都是臨戰前的緊張氣氛﹕“吳淞、閘北、江灣一帶的居民,紛紛攜帶箱籠爭向租界區域搬遷,汽車、人力車被雇一空。昨晚10時左右,日方軍隊紛紛出動,並有多數日軍間諜。混入我交通要道以及公共場所刺探消息。公共租界中的店鋪多已提前關門,有軌電車9點45分時都已進廠。隻有往來於北四川路靶子路靜安寺之間及外洋涇橋靜安寺間的1、2兩路電車仍然維持運行。英國、美國、法國都已準備增兵來滬,法國陸軍400名昨夜已從安南到滬,另400名下周可到。英國陸軍和美國海軍陸戰隊,將分別由香港和菲律賓出發。公共租界的萬國商團和法租界的白俄商團,昨夜也已出動。布防租界邊境道口,租界巡捕也全體出動,維持區內治安。”“在上海的江海各輪,已全數離滬。自本日起,本埠華商輪船公司,不論國營、民航,各航線的正班輪船,已完全停航。京滬鐵路線的客車,昨日起也已停駛……”

每一則標題都令人擔憂:《俞市長發表重要談話,日派大批軍艦到滬,殊深遺憾,深盼市民鎮靜盡國民之職責》、《共同委員會昨開會應日方之請竟要求我方撤兵、俞市長嚴正駁斥,會議無結果》……

與《申報》和《新聞報》鹹為上海三足鼎立的《時報》,在8月13日的報紙封麵上,加印了兩個血一樣的大字:難關。

就在薑豪翻閱當天報紙的時候,蘇州河北的寶山路上,日本海軍陸戰隊首先向中國軍隊掃射,時間是1937年8月13曰上午9時15分。

40多人的日本陸戰隊是從北四川路日本小學裏衝出來的。他們全副武裝,以日本便衣隊為前導,衝過橫濱橋後又衝越過淞滬鐵道而到達寶山路,與公共租界的北四川路南北相連的寶山路屬中國地界,駐守在寶山路的警察及中國保安部隊麵對挑釁的日軍,立即舉槍還擊,乒乒乓乓的槍聲持續了大約一刻鍾後,日本的便衣隊和陸戰隊員倒下了十多人。挑釁的日軍經不住中國保安部隊的猛烈攻擊,狼狽地逃竄了。

潰退的日軍不甘心失敗。10時30分左右,東江灣路上的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裏,從後門衝出一大隊的武裝士兵,他們哇哇地叫喊著,再次越過淞滬鐵路,向守衛天通庵和八字橋的中國守軍發起突然襲擊!另一路日軍在兩輛鐵甲車的掩護下,向東寶興路方向進攻。中國軍隊早有準備,隱伏的士兵乘機躍出迎戰,日軍驚慌亂射,又被中國守軍斃傷十多人。

終於,舉世震驚的淞滬抗戰拉開了帷幕。下午4時許,”八·一三”大戰爆發!八字橋一帶,中華民國政府軍即國民革命軍第88師262旅冒著密集的炮火奮勇衝鋒,這是孫元良將軍指揮的部隊。五年前的“一,二八”抗戰中,孫元良將軍經廟行一戰,威名遠揚。此刻,從北四川路進犯八字橋的日軍伊藤第3大隊抵擋不住中國軍隊的進攻,節節敗退。中國軍隊乘勝而追,5時30分就占領了八字橋,接著又占領了日軍的陣地中興路橋和江灣路一帶。

這個時候,日軍猛烈的炮火向著寶興路及商務印書館轟擊,頓時火光衝天,彈片橫飛!而中國軍隊的炮兵也猛烈還擊,他們對著江灣路上日軍陸戰隊的司令部猛轟,有三發炮彈命中目標,擊毀了房屋的部分墻壁,中國軍隊乘機迫近日軍據點海軍陸戰隊司令部。

與陸地上的槍炮聲相呼應,停泊在吳淞高橋的日軍艦艇,也以大口徑炮向虹口虯江碼頭至滬江大學一帶猛烈轟擊。



風馳電掣

 

自從蘆溝橋槍響以後,駐防西安的宋希濂的心早巳飛向了抗日前線。

宋希濂出身湖南湘鄉。先世多為文人,曾祖父曾隨左宗棠鎮守邊關,祖父和父親都曾飽讀經書。他受家庭影響,既愛詩文,又喜習武。1923年16歲時投筆從戎,投考黃埔軍校,第二年即任黃埔軍校剛成立的教導第2團4連排長。

1932年初,日軍在上海挑起了“一,二八”戰爭,駐守南京的261旅旅長宋希濂深感“非奮起抗戰無以圖存”,便直接請見軍政部長何應欽要求請纓殺敵,獲準後即率261旅率先出征。出發前,他以《軍人報國在今朝》的誓言向全旅官兵作戰前動員,激昂的語調燃燒’了每一顆年輕的國民革命軍人的心。官兵們又蹦又跳,有的還把軍帽拋到空中……

一到上海,宋希濂即與中央軍第88師師長俞濟時、副師長李延年及旅長楊步飛、錢倫禮一起通電全國,以表抗日救國的決心。電文說 ﹕“……值此國家存亡關頭,本中央團結禦侮之旨,請命殺敵。現已全部開抵上海,聽命於蔣總指揮。與我十九路軍親愛將士,喋血沙場;共同生死:寧為戰死之鬼,羞作亡國之民……”他們才是一﹒二八淞滬抗戰中的靈魂,但為遵守蔣介石的命令,卻把外間的一切的榮譽都讓給了十九路軍。

對宋希濂來說,當年在上海激戰廟行、強渡蘊藻濱、搶占瀏河的日日夜夜仍然曆曆在目,敵人的槍彈奪去了多少官兵的生命——宋希濂跟侵華日軍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如今,還是日本兵,還是淞滬地,鐵蹄再踏,狼煙又起,怎不叫他憂心如焚?

當夏日的餘暉已經沉入了西山。報務員急急匆匆地送來了特急電文:“火速開赴上海參戰!”

這是1937年8月13日的晚上。

宋希濂激動地端詳著電文。最高指揮部命令沿途一切車輛(包括特別快車)一律為36師讓路!

當夜,宋希濂集合軍官開會,部署乘車順序,以及準備幹糧和飲水事項等等。風馳電掣的列車沿著隴海路飛奔。沿線民眾得知這是東征抗日的部隊,人山人海地鼓掌歡呼。香煙、餅幹、罐頭和糖果像天女散花般地從車窗中投擲進來。南京一鎮江一常州一無錫,離上海越來越近了,摩拳擦掌的官兵們,殺敵的熱血在胸中沸騰。

1937年8月13日晚上,河南周家口機場大雨滂沱。剛從南昌調到這裏的大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空軍第4大隊大隊長高誌航心神不安地一次又一次推開窗戶,望著雨幕中黑沉沉的天空出神。他有一種預感,覺得今天一定發生了什麽大事:或者,今天一定要發生什麽大事。側耳細聽,天空中有和雷聲一樣但不同於雷聲的飛機發動機的聲音。

“飛機!”高誌航邊喊邊跑出屋外。

果然,一架外國航空公司的大“福特”運輸機,由漢口飛洛陽途中,因為雷雨而迷失了方向,不得不循著周家口機場的燈光降落下來。

沒等飛機停穩,高誌航就走上前急吼吼地命令:“起飛,去南京!”

心有餘悸的飛行員剛剛從濃重的雲層和雷電中逃出來,他不願再去和死神搏鬥。

“我是高大隊長,我命令你起飛!”高誌航用堅定的語氣大聲地說。

外國飛行員聳了聳肩膀,大”福特”怒吼著又鑽進了驚雷和火龍隱伏的濃雲。

南京航空委員會的辦公大樓燈火通明。總指揮周至柔正召集空軍的將領們進行緊急戰鬥部署,裹風挾雨的高誌航像天神一般突然站立在人們的眼前。

周至柔緊緊地握住高誌航的手:“你來得正好,今天幾次打電話都要不通你!”

高誌航這才知道,淞滬戰場已開戰局。航空委員會於當日下午2時已發布了《空軍作戰命令第1號》:

一、上海之敵,約陸軍7,000人,憑借多年暗中建設之工事,及新近集中之大小兵艦約30艘,有侵占上海、危害我首都之企圖。連日來,敵水上偵察機二架或三架,陸續偵察我寧波、麗水、杭州、阜寧、海州諸地,其有無航空母艦在遠海遊弋,我正偵察中。

二、空軍對多年來侵略之敵,有協助我陸軍消滅盤踞我上海之敵海、陸、空軍及根據地之任務。

三、各部隊應於14日黃昏以前,秘密到達準備出擊之位置,完成攻擊之一切準備。

……

命令上還規定了各大隊的出擊地點及到達時間。

“八· 一三”之夜,是一個不眠的夜!



滬寧急電

 

這一夜,蔣介石徹夜不眠。花木扶疏的紅色小洋樓中透出明亮的燈光。

自從上海的八字橋打響了第一槍,從上海發來南京的急電日夜不斷,每一份電文的開頭都是:“限急到”或一個很大的“急”字。

自從蘆溝橋事變以來,蔣介石要何應欽召集國民政府軍事機關的高級將領、幕僚和有關人員研究對策,在一個月的時間裏,軍政部長何應欽在他的鼓樓鬥雞閘官邸的大客廳裏召開了33次會議。每晚9點開始,三、四十位部長、總長、主席、總監、廳長、署長、主任和委員認真聽取情況報告,設想種種可能,討論各種戰略部署。就在8月12日晚上,蔣介石對上海戰事還向駐南翔的京滬警備司令張治中發過指示,他要張治中“等候命令並須避免小部隊之衝突”。

可是,僅僅過了幾個小時,處心積慮挑起戰事的日軍開始了小部隊的衝突。蔣介石讀著當天電文,眉宇間堆積起一團陰雲﹕

南京委員長蔣、軍政部長何:1344密。根據孫師長電報稱:1、我水電路持誌大學、粵東中學,現開入日軍約百人。2、今晨日軍於橫濱、寶山橋附近,向我便衣行人射擊,經我守兵還擊數槍,現已停止。又據另報,我士兵到商務印書館查看,適有日軍已先在彼警戒,因致小衝突,現日兵已撤回等話。除囑仍應鎮靜避免小部衝突外,謹電呈。

後來的國民政府叛將張治中千方百計遵命蔣介石的“避免小部衝突”的指示。僅僅過了一個時辰,又一份急電傳到了蔣介石的手裏:

根據孫師長電話通稱:我在八字橋做工事,被日軍射擊妨礙,繼用小炮對我射擊,我乃用迫擊炮還擊,現尚未止,但不激烈等語。職當嚴切諭知,除非敵軍進攻,不許開槍……

大戰在即。12日晨才駐紮於南翔前線指揮所的張治中將軍與同時進駐大場與南翔的第87師師長王敬久和第88師師長孫元良密切聯係與協同。晚上,戰局有了變化,京滬警備司令張治中第三次向蔣介石急電:

1、頃據王師長電話報稱:午後6時許,敵以坦克及步兵向中國軍隊公路、虯江橋攻擊,同時敵艦向市中心地區連續射擊。本師仍抱定敵來攻就還擊,敵不來攻就做工事等語。2、頃據孫師長電話稱:八字橋仍有激烈槍聲,其附近房舍被敵炮彈均著壁(火),我方受傷數名等語。似此情形,行動勢難延展,究應如何處置,敬祈迅賜電遵行。

8月12日,蔣介石召來全國經濟委員會常委宋子文到南京商洽軍務並由外交委員會主任張群隨同到滬。

夜深了,蔣介石仍然沒有睡意,他在日記本上記下了對淞滬抗戰的作戰方針及指導思想:

“對倭作戰應以戰術補武器之不足,以戰略彌武力之缺點,使敵處處陷於被動地位。”

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決定,將上海作為中國抗日的主戰場,京滬警備部隊改編為第9集團軍,張治中為集團軍總司令,於明(14)日攻擊虹口及楊樹浦之敵。蘇、浙邊區部隊改編為第8集團軍,以張發奎為集團軍總司令,守備杭州灣北岸並掃蕩浦東之敵,以炮兵部隊攻擊浦西匯山碼頭、公大紗廠,支援浦西第9集團軍作戰。空軍明日出動協同陸軍作戰並任要地防空。

另外,由武漢向石家莊輸送的羅卓英第18軍第111師、141師、67師停止北上。即向蘇州開進。廣東、廣西、湖南、貴州、雲南、四川、湖北、陝西等後方部隊迅即向上海增援。



劍拔弩張

 

對於日本朝野來說,1937年8月13日這一天,是一個吉凶難測的日子。

這一天, 日本內閣會議作出決定,派遣第3師團和第11師團參加上海作戰,並在2天後任命鬆井石根大將為上海派遣軍司令官。

59歲的鬆井石根是一個中國通。不僅因為他的父親是研究中國古文的漢學家。鬆井石根在日本陸軍大學深造期間,專門研究中國的軍事、政治、經濟、情報等。1906年畢業後就派遣到中國,先後在廣東、上海、南京任領事館和公使館的武官。後來又任關東軍高級參謀和駐哈爾濱的特務機關長。在中國12年中,鬆井石根有6年時間一直在日本駐上海領事館任武官,他致力於搜集華中地區的軍事情報,對江浙滬的社會狀況十分熟悉。這次受命出征中國,據鬆井石根自己說,他感到是一種“諷刺”。精幹而清瘦的鬆井石根一向以“大亞細亞主義”為他的事業。為此,他在日本的朝野人士中大肆鼓吹“和平工作”,也曾到中國廣泛結交“知友”,“勸誘中國有識之士”。而如今,口口聲聲要推進“日中精誠合作”的鬆井,忽然間率領大軍向上海揮舞戰刀,對他來說,這確實是一種極妙的諷刺!

其實,早在1927年,日本首相田中義一在召開“東方會議”、討論決定侵略中國的具體方案時,參謀本部第二部部長鬆井石根不僅詳盡地介紹過中國的政治軍事形勢,還積極為田中內閣侵略中國的“大陸政策”出謀劃策。

和鬆井石根一樣,日本的“統製”派們並不滿足於關東軍占領的滿洲國,他們要“控製中國本部”。1936年2月26日那個冰雪複蓋的清晨,一個叫香田清真的大尉帶領一幫少仕派軍人以暴力行動把日本的極端民族主義推向了高峰。這次叛亂的結果導致了日本向中國的進一步擴張。聰明浮誇並善於玩弄陰謀的土肥原賢二被西方記者稱為“滿洲的勞倫斯”,這位激進派的代表人物與1937年7月7日的蘆溝橋事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對蘆溝橋衝突的起因雖然日本方麵一直諱莫如深,但是22天後由日本參謀本部決定並以“中央統帥部”名義製定的《對華作戰計劃》中,“在青島及上海附近作戰”已經寫入了“作戰方針’。

這份作戰計劃是經日本內閣批準的。在這份計劃出台的前兩天,近衛首相在國會上宣布:政府要建立“東亞新秩序”。這是日本政府對中國的全麵宣戰。因為軍方保證:“三個月內可以解決”中國問題。陸相杉山預言:“三個月粉碎中國人,他們就會求和。”

香月清司中將“使用武力”的請求於7月27 日得到東京的批準後。28日淩晨就用飛機在華北大地散發“對傷害大日本帝國威信的中國軍隊發起懲罰性討伐”的公告,就與雪片一起散落地麵的,還伴隨著震耳的爆炸和迸飛的彈片!

香月清司是典型的日本軍人,他曾任日本陸軍大學的教育總監本部長,他認為他被派到華北來的目的就是“嚴懲暴虐的中國人”。他有軍部的首腦作為他的強硬後台,因為東京在批準他的“使用武力”的請求的同時,日軍統帥部決定向華北增派三個師團。

派兵命令發出兩天後,由板垣征四郎和穀壽夫率領的日軍第5和第6師團開始了緊急動員。

8月1日到3日,從廣島的鹿港到朝鮮釜山,大型運輸艦劈波斬浪地從九州、鹿兒島和長崎沿海駛過朝鮮海峽。到達釜山後,又立即用火車運往平壤、安東、瀋陽、山海關,直到平津地區。比第5師團和第6師團晚10天出兵的第10師團是從神戶港上船的,以每天一千梯團的進度運往中國的塘沽。磯穀廉介中將率領的第10師團在塘沽登陸後,很快突破了中國守軍宋哲元的防線,立即沿津浦鐵路南下。

這時候的日本陸軍,包括駐朝鮮、台灣以及中國華北的駐屯軍和分遣隊外,共有四個軍,18個師團,4個混成旅團,3個戰車聯隊,16個飛行聯隊。日本海軍有一個聯合艦隊、3個艦隊、15個戰隊,共有包括航空母艦在內的各種戰艦265艘,計77萬噸。空軍有包括偵察機、戰鬥機、輕重轟炸機在內的24個中隊共1500架飛機。1936年到1937年度軍費開支達10,6億日元!蠶一樣的日本早巳膨脹了貪婪的野心。它蠕動著粗壯的身軀,企圖朝著桑葉一樣肥美的中國吞食。

隻過了十多天,日本參謀本部決定的《對華作戰計劃》中“在上海附近作戰”七個字具體演化成了參謀總長載仁親王發布的《臨時命令第452號》中的《上海派遣軍作戰要點案》,與這個“作戰要點”同時發布的還有《上海及南京附近軍用地誌概說》、《上海市資源調查》等文件,侵略者早就有了戰爭的準備。

《上海派遣軍作戰要點案》精煉而明確。作戰方針隻有一句話:我軍以一個精銳的兵團在瀏河鎮一帶登陸。派主力在吳淞方麵登陸。擊破阻擊之敵以後,占領上海及該地北方的重要陣線。

瘋狂的日軍,舉起了血色的太陽旗。



計謀和陰謀

 

對於日本這個惹不起也躲不過的鄰國,蔣介石憂心忡忡。

貪得無厭的東洋人企圖用“武力威脅”與“和平工作”這兩手逼迫蔣介石向他們屈膝。力求保持獨立和自主的蔣介石也以軟硬兩手對付這個難以對付的對手。

日本人要蔣介石傾斜,他們不允許中國人親俄和親美。於是,1936年3月那個柳枝萌芽的初春,任職“大亞細亞協會”理事的鬆井石根,在結束了滿洲、蒙古、華北和華南等地的親善遊說後,秘密地來到了中國首都南京,他要會見國民政府實權人物。

鬆井石根先拜訪的是外交部長張群和軍政部長何應欽,他提出的談判方案強調“南京政府目下先行懷柔西南”,及“中國一方應警惕黨部及中央軍中之親俄派和親美派飛揚跋扈”,還有,“滿洲之既成事實暫可不議,但華北之特殊形勢,應盡速解決”。

張群柔中有剛,強調絕對不能承認滿洲國的獨立。何應欽說:“無論日軍如何強大,要想滅亡中國是不可能的。兩國軍隊如果繼續對峙下去,雙方都將陷入無法挽回的局麵。”

一身戎裝的蔣介石禮節性地接見了鬆井。他們之間曾有過往來。蔣介石留學日本振武學校畢業。後去高田聯隊當兵,回到東京後,是鬆井石根幫他找的住宿的地方。他們敘說舊情,海闊天空。當鬆井談到“滿洲交予溥儀”時,蔣介石怒斥溥儀是“叛變行為”。他對鬆井說:“先總理在神戶演說過`大亞細亞主義’,那是平等互利之`大亞細亞主義’,絕非恃強淩弱,侵略霸占!”

三天的南京遊說留給鬆井石根的印象是:“蔣、張態度尚不十分明朗。……彼等對日本今後之態度仍存不安也。”

自從“九·一八”以後,麵對蘇俄直接命令中共在中國境內的武裝暴動和武裝割據,還有就是“軍閥殘餘之殘餘”(陳獨秀語)的一再叛亂,為了安內,更為了“準備好了再打”(蔣介石語),曾不得不對日本人委曲求全,以蓄勢待發。但日本人仍然得寸進尺,欲壑難填。這使得蔣介石十分惱怒而義憤。19歲那年的一件事牢記在他的心裏。當年,他從浙江跋涉一個月時間到保定去上陸軍速成學堂。教衛生課的一個日本醫官把一塊泥土放到桌子上說:“這就是中國,這塊泥土中有四億個微生物。就像中國的四億人口。”滿堂的中國學生中,唯獨頭上沒有辮子的蔣介石為此勃然而怒,他大步走上講台,把那塊泥土分成八小塊。然後拿起其中的一小塊對教官說:“你們日本有五千萬人,是不是也像五千萬個微生物,寄生在這一小塊泥土中呢?”

日本教官一時目瞪口呆。年輕的蔣介石卻含怒逼視著他。

然而,此時的蔣介石卻是怒在心裏。政治、軍事、經濟和外交形勢逼得他憂慮重重。他也曾寄希望於國際聯盟,他認為,國際輿論和國際力量是無敵的。

可是日本人無視這個國際聯盟,而國際聯盟對日本的武力擴張也無能為力。

倒是西方幾個國家向蔣介石伸出了“援助”的手。

在逐漸穩定了中央政府對長江流域的統治以後,蔣介石因美英沒有幹涉而實行了幣製改革,建立了經

濟基礎;又在德國軍事顧問團的幫助下,進口了大批新式武器,努力進行國防建設。1935年,蔣介石就在武昌行營設立了陸軍整理處,他決心對編製和裝備雜亂的地方部隊進行整編。以陳誠為主任的整理處準備在四年內整理好60個師,並將整理師的旅長以上軍官調陸軍大學學習。抗戰前夕,經過整編的調整師,官兵實力為10,923人,步騎槍3,800餘支,輕重機槍328

挺,各式火炮與迫擊炮46門,擲彈筒243具。可惜,陳誠在剛剛完成了50個師的整編後,蘆溝橋的槍聲就打響了。

這個時候,國民政府的陸軍,已有49個軍182個步兵師,46個獨立步兵旅,9個騎兵師,6個獨立騎兵旅,4個炮兵旅又20個獨立炮兵團,總兵力達170多萬人。

從數量上來看,中國的陸軍比海空軍的實力強一些。抗戰初期,中國隻有偵察機251架,戰鬥機212架,轟炸機257架,全是進口的,用於作戰的飛機隻有305架。海軍的艦艇更比不上日本了,中國的4個艦隊隻有100艘,僅6萬噸排水量,隻有日本的1/3!而且大部分艦艇都是清朝遺留下來的舊式艦船,裝備落後,火力微弱,彷佛土炮鳥槍。

但中國有人,中國人抵禦侵略的傳統法寶是萬裏長城。從1934年開始,國民政府動員了相當數量的人力物力,大規模地構築防禦陣地,僅三年多時間,從內陸到沿海,從北方到南國,修築了比萬裏長城還要長的防線。

從河北的石家莊、保定到河南的新鄉為前進據點,以西起洛陽、開封,東到徐州、連雲港為防禦地帶。在平漢、隴海路沿線,建設了一係列堅固陣地。

長江也被加固了,從漢口、嶽州間和南京、上海之間的要塞炮台,配備了從德國購買的平射和高射兩用重炮,構築了工事。特別是寧滬一線設京滬警備區,任張治中為司令,在吳縣、常熟、福山、無錫、江陰一線利用河流湖泊的障礙,構築了幾道防禦陣地。又任命張發奎為蘇浙邊區司令。在乍浦、嘉興一線構築防禦陣地工事。從南京到上海的京滬沿線,駐防了實力雄厚的第87師和88師——1932年“一二八”抗戰是真正的主力部隊。還有,國民政府的鐵衛隊教導總隊。軍事委員會對上海的日軍據點,還擬訂了一個掃蕩計劃。這決不是無事生非。駐在上海虹口的日本海軍陸戰隊有5000人的兵力,而守衛上海的中國保安部隊隻有3000人。5000人的日本兵擔負的不僅僅是保護租界內的日本僑民的安全,他們的使命是點燃戰火,用武力使中國人畏服,來謀取他們想得到的東西。

強硬的日本人善於偽裝和隱蔽,那幢四層樓的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其實是一道堅固的陣地,連它的屋頂平台上都架起了炮。在江灣路、北四川路和靠近華界的接合部位,這些街道兩旁的不少房屋都是日本的戰術家設計並由日本的建築師建造的,它用鋼筋水泥澆灌,地下建有防空和隱藏地下室,地下室裏貯滿了彈藥和武器。牢固的墻上有一個一個的槍眼,那是供瞄準和射擊用的,但平時絕對發現不了。每一間臨街的小屋都是一個碉堡,一道障礙。陸戰隊員們一次又一次地演習。他們按計劃行動,他們在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但這一切都逃不過中國人的眼睛。中國人似乎做得更隱蔽些也更聰明一些。上海市政府內的“軍事科”一直是一個秘密,這個僅有三個人的軍事科是專門籌劃大上海的防禦計劃的。科長是軍政部特派的少將。少將把防禦計劃交給了公務局局長沈怡。沈局長找來了朱森記的朱老板,數百萬元的軍事工程就這樣不聲不響地開始了。於是,江灣和閘北的一些要地,蓋起了一處又一處的民房。民房蓋成了,房屋裏再用鋼筋水泥建造了一個一個的碉堡。

秘密工程引起了日本人的懷疑。日方的間諜常常賊頭賊腦地到工地窺探,有的還裝作釣魚人在工地旁監視。可是第二天,水塘填平了,小河水幹了,特務們傻眼了。

就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一批又一批化了裝的中國軍隊營長團長到北四川路、江灣路和海軍陸戰隊的司令部旁邊偵察敵情。第88師參謀長張柏亭帶著炮兵營長王潔和團附謝晉元等幾個人從蘇州的野營辦事處來到上海江灣偵察敵情。張柏亭曾在江灣的法科大學讀書,他住宿在橫濱路上餘慶坊的亭子間裏,這一帶他熟悉。一行人轉悠來轉悠去,不知什麽時候,有人悄悄地跟蹤上了。

參謀長回頭一看,有兩個營長光著個腦袋穿西裝,東張西望,土裏土氣的模樣,這當然引起了日本人的懷疑。一些流氓指手劃腳地跟到靶子場。張柏亭一看不好,連忙東拐西拐,轉到北四川路上的一個朋友家躲避,跟蹤的尾巴東找西找不見了這行人。

日本人也在偵察中國軍隊的動靜。他們發現,上海的保安部隊人越來越多,而且日夜忙碌,於是他們也派出日軍化裝偵察。兩個不速之客來到中興路錫金公所抄門牌號碼,一邊抄一邊探頭探腦。

“你們是哪裏來的?”保安團的中隊長楊俊出來問。

兩個人不回答。

“檢查!”中隊長一揮手,兩個衛兵一人一個,把抄門牌的人拖進房子,脫鞋搜查。

“日本佬!”衛兵一看叉開的大腳趾頭,啪啪地抽了他們幾個耳光。

抄門牌人低頭承認了。他們一個是海軍陸戰隊的小隊長,另一個是步兵曹長。

楊俊從日本人的身上搜出了筆記本,裏麵記錄著“錫金公所”內有中國兵200多人,重機槍十多挺。“錫金公所”駐的是保安2團第2大隊的重機槍中隊。“七七”事變後,總團長吉章簡召集大家開會,傳達了四條規定。第一、軍官家屬立即回原籍。第二、所有官兵不得擅離駐地。第三、加緊訓練,多打實彈。第四、官佐每人寫好遺囑,準備犧牲。傳達完規定,南京運來了幾萬條麻袋,每天裝運沙土,灌好沙袋藏在屋裏,準備戰事發生後壘起當掩體工事。

重機槍中隊的門衛是個便衣,但日本人還是發現了秘密。機槍手們麵對兩個日本偵探,你一拳我一腳地痛打了一頓,他們不敢打得太重,打死人怕要引起外交糾紛。

火藥味越來越濃了。



調兵遣將

 

從廬山回到南京,蔣介石鬥誌昂揚。暑期談話會與各省各界的眾多人士交換了看法,甚至包括那些因日本全麵侵華而暗暗興奮不已的共產黨。

蔣介石對記者發表談話說:“我政府對日之態度始終一貫,毫不變更,即不能喪失任何領土與主權是也。我國民處此祖國之存亡關頭,其必能一致奮鬥到底,餘已決定對於此事之一切必要措置,唯望全國民眾,沉著謹慎,各盡其職,共存為國犧牲之決心,則最後之勝利必屬於我也。”

美國記者斯諾認為,蔣介石是一個堅強的人。平時,他的情緒被壓抑著,一旦發作,頓有力量。

8月初,蔣介石向華北的馮玉祥、西北的閻錫山、西南的白崇禧和四川的劉湘發出電報,還有李濟深、龍雲、何鍵。餘漢謀、顧祝同、蔣光鼐、蔡廷鍇、陳銘樞等等,邀請他們來南京研討國防大計。

與此同時,國民政府的要員也齊集首都,共商國事。


1937年8月,在淞滬會戰前線指揮作戰的

國民革命軍第88師師長孫元良(中)、

副師長馮聖法(右)和參謀長陳素農。

 

白崇禧接到電報有些猶豫。他找李宗仁、李品仙、夏威、廖磊和黃旭初等桂係中的實力人物商量去留。這些人一致反對白崇禧去南京,他們擔心這一著可能會對西南實力派不利。地方軍人的割據稱雄之心,是辛亥以來的一個很壞的傳統。正是這個傳統,為辛亥之後真正的新中國——大中華民國,製造過太多的麻煩甚至是災難。

出身貧寒的白崇禧尊重他的結發妻子馬佩璋。回到家,他將何去何從的為難事說與太太聽,請太太幫他出個主意。

白太太平時雖不過問政治,但她關心國家大事,對於丈夫的提問,她要白崇禧自己決定。

當時身邊的人,基本上都反對白崇禧到南京去。他們小肚雞腸,說得更難聽:“這是蔣介石借刀殺人!”

白崇禧素有“小諸葛”之稱,他認為,抗日是國民的一致要求。如今抗日時機成熟,正是軍人報效國家的時候。如果不去南京,不但辜負了中央的一片厚意。連自己以前喊過的抗日口號也變成自欺欺人的話了。言而無信,將被民眾和曆史譏笑!

他感激深明大義的夫人在這個國難當頭的時候理解他而不阻攔他,白崇禧決定動身前往南京。

由德國駕駛員駕駛的水陸兩用飛機已經在桂林機場等候,這是蔣介石專門派來接白崇禧的。

飛機穿雲破霧,直飛南京。國民政府的軍政要員張群、何應欽、程潛、朱紹良、張治中、穀正綱等在機場迎接。晚上,蔣介石召見白崇禧等一行人後,一起共進晚餐。接著,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任命白崇禧為副參謀總長,這是桂係中最顯要的地位。1929年,白崇禧因跟隨李宗仁率先發動武裝叛變中華民國南京政府和反對蔣介石而被開除國民黨黨籍。

聽說北伐名將白崇禧到達南京,消息靈通的日本記者立即發出電訊:“戰神到了南京,中日戰爭不可避免!”

從8月4日起,蔣介石每天分批與各地應召來京的軍事將領商談抗戰的軍事部署。如果說廬山談話會是抗日戰爭的文臣動員大會的話,那麽,從8月9日至12日在南京靈穀寺無梁殿召開的最高國防會議就是武將的統一大會。戰前,蔣介石首先召開了一個全國軍事會議,晉軍首領閻錫山被任命為第二戰區司令長官,這個在1929年曾與李宗仁、馮玉祥一起大鬧過中原的“九五之尊”,現在信誓旦旦地向蔣表示堅決抗日。四川省主席劉湘在蘆溝橋事變後的第三天就電呈蔣介石請纓抗戰,他是8月7日乘飛機到南京的。在國防會議上,他說:“要抗戰才能救亡圖存,才能深得民心……日本人的國力雖然比我國為優,但其必須利用交通線,始能展其所長。離開了交通線,不但軍隊調動困難。給養補充更不容易。我們隻要棌取正規、遊擊兩種戰術,在交通線兩側及其前方後方

與敵周旋,即可作持久戰。”他表示:“抗戰,四川可以出兵30萬,供給壯丁500萬,供給糧食若幹萬石!”

向有“倒戈將軍”惡稱的馮玉祥也要隨時準備為抗戰犧牲生命,一向喜歡作態的他,參加完軍事會議後就寫好了遺囑,並立即應邀到中央廣播電台發表題為《我們應如何抗敵救國》的講演。他對千千萬萬的民眾說:“侵略中國的是凶橫殘暴的日本軍閥。至於日本人民,我相信大多數是愛好和平,擁護公理和正義的。但是,我們對日本帝國主義和日本軍閥卻決不應該再存有絲毫的幻想。我們隻有以抗戰手段,才能取得真正的和平,取得國家的自由與平等。”

馮玉祥認為,我們要爭取抗戰勝利,就應當發揚民族精神,如申包胥、嶽武穆的忠心報國、首先應當把自私、不誠、怕死、為家不為國、明哲保身等觀念鏟除淨盡。

參加軍事會議的各方將領一起參與製訂了抗日戰爭的作戰計劃,《作戰計劃》決定成立抗戰大本營,蔣介石任陸海空軍大元帥。確定了抗戰的指導方針、國家動員方案和成立戰區。從大本營到各戰區的長官重新任命。在《戰爭指導方案》中,明確第三戰區當前任務是:“迅將日本侵入淞滬之敵陸海軍及其空軍陸上根據地掃蕩、撲滅,以準備敵軍再來時之應戰,同時對於浙江沿海敵可登陸之地區,迅速構成據點式之陣地,防止敵人登陸,或乘機殲滅之。”

這時候,已經隱蔽了一年多的“京滬抗日秘密指揮部”也開始調兵遣將了。自從1932年張治中由中央軍校的教育長調任為這個重要機關的負責長官後,就立即選派幹部,並以“中央軍校高級教官室”的名義移駐蘇州,因為需要偵察和測量,以及組織工事構築和訓練,為了掩護起見,“高級教官室”又改名為”野營辦事處”。野營辦事處在上海到南京的鐵路線上,包有一節專用車廂,隨時可以掛在任何一次列車上。

張治中是在青島養病時得知蘆溝橋事變的。槍聲就是命令,第二天他就拒絕醫生的再三勸告,立即趕回南京。大戰在即,南京政府任命他為京滬警備司令官的要職,可他手上能掌握的部隊不多,除了第87師、88師和江蘇及上海的幾個保安團外,協同的炮兵和空軍都調到華北去了,第36師還在西安沒有回防。幸虧鍾鬆的第2師的補充旅及時趕到,張治中命令其中一個團更換保安團的服裝,化裝為上海保安隊進駐虹橋、龍華西機場擔任警戒,另一團化裝成憲兵開駐鬆江。

化裝成保安隊的士兵剛剛進駐虹橋機場,就發生了一起外交事件。8月9日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一輛日本軍用汽車發瘋似的朝虹橋機場開來,警戒的中國士兵示意停車檢查,可是兩個武裝的日本兵不聽勸阻,反而開足馬力衝過了警戒線。早就仇恨滿腔的中國士兵便開槍射擊,汽車東倒西歪地扭了幾下就翻掉了。

被打死的兩個日本兵是海軍陸戰隊駐滬西第1中隊的中尉大山勇夫與一等兵齋藤與藏。

情況立即被報告給警備司令部。參謀處處長朱俠驅車來到現場。科長鍾桓同時與日本領事館聯係詢問是否有私自乘車外出的軍人。

為了爭取主動,防止日方滋事,警備司令部一麵指責日方違約預先沒有通知便進入華界挑釁,是大山勇夫強行闖入機場打死我方衛兵;一麵組織中日雙方在機場門口察看和查驗現場。死在虹橋機場門口的“保安隊士兵——時景哲”被拉到真如法醫檢驗所解剖,中日雙方和中立的工部局都派人參加,驗傷填單,煞有介事,日人最後隻好不了了之。

可是日本海軍武官本田少將向記者發表了威脅性的談話:“決不讓死者作無意義的犧牲。”駐上海總部領事岡本季正對上海市長俞鴻鈞說:“著日本海軍軍服的軍人被中國軍隊所殺。這是對皇軍的極大侮辱,此事已引起全日本的憤怒!”他提出在本案交涉之前,中國方麵必須立即撤退保安隊和保安隊所設置的防禦工事。

風度翩翩的俞市長侃侃而談,據理力爭。他說:“此次不幸事件的發生,中國方麵極為重視,我們認為雙方應以誠摯公正的態度,徹底調查事件真相,然後再循外交途徑解決。”

他希望日本方麵:“勿過於衝動感情,亦勿僅憑理想與臆測推斷事實。至於避免發生同樣事件一點,市政府早巳注意。事件發生之夕,已自動將距離日僑居住區域較近之保安隊步哨稍稍後退,以免衝突。至於沙袋及鐵絲網,因恐引起市民驚惶,亦早已撤除。”

日本總領事說﹕“保安隊現在駐紮紮的地點,形成包圍日本陸戰隊之形勢。非撤退不足以避免衝突,再如掘戰壕堆沙袋等工事,亦應撤除。”

極有外交才華的俞鴻鈞市長柔中有剛:“保安隊所有措施,無非為防範起見。總之,我方維護之心誌,日方應能諒解。如認保安隊的工事含有危險,則不免神經過敏!”

岡本又回到虹橋機場事件上來了。他說:“據日方調查,日本海軍官兵並未開槍。”

俞市長的口氣強硬起來了,因為中國軍隊正在向上海開進,抗戰就要爆發。他的答複有理、有節而有力:“領事今天並非為交涉此案而來,故我不願意詳談。等正式交涉時,我們再進行討論。需要提請領事注意的是,日方軍艦今天有16艘到滬,一部分停泊在吳淞口外,一部分開進了黃浦江,且有軍隊登岸,不知岡本先生知道否?”

岡本被有力的駁斥和反問驚愕了,他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

“貴方一麵在外交交涉,一麵又增加軍艦,這是威脅。但我方抱有固定的方針,不是威脅可以改變的!”俞市長斬釘截鐵。

也在這一天,在南京的日本駐華大使館參事日高到中國外交部施加壓力,要求中央政府督促上海公平地了結虹橋事件一案。

這天傍晚,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下令:

京滬警備司令張治中率部向上海既定圍攻線開進。

蘇浙邊區司令張發奎率第57師向浦東推進。

第55師及獨立20旅調往上海南郊。

第56師和61師進入上海北郊。

炮兵第2旅山炮第3團由嘉興向蘇州開進。

榴彈炮第10團由南京向蘇州開進。

第98師由漢口向南京開進。

第59師及江蘇省兩個保安團,擔任長江南岸江陰、瀏河地區的江防。

接著,羅卓英的第18軍、周磊的第6師、胡宗南的第1軍兩個師、俞濟時的第58師及王耀武的第51師,向上海集中。

接到進軍的命令,鐵路停止客運,旅客全部下車改運軍隊。汽車亦集中軍隊駐地運兵。這天天氣炎熱,許多部隊露營。

8月12日一早,中央軍的先頭主力部隊已到達上海,當上海的民眾從夢中醒來,見街頭路邊都是抗日部隊,一個個驚喜萬分。

張治中已率領第87 師和第88師連夜趕到上海,他一身戎裝,佩著上將軍銜,正在和參謀們討論著。

一位黃埔學校的學員見張治中軍容嚴整,讚歎地說:“教育長今天真威風!”

“將軍若在戰場上陣亡,敵軍官兵見到後都要敬禮保護,並準許將屍體領回,所以我要穿戴整齊!”張治中說。

從市區趕來真如的警備司令部劉參謀接著說:“今天是8月12日,當年`一·二八滬戰,我們挨打吃虧,今天我們要先發製人,狠狠回敬他一下!”

張治中認真地說:“委員長指示,要等敵人先動手打我們,我們才能回擊,否則國際輿論對我不利!”

果真,8月12日下午3時,應日方要求,淞滬停戰協定共同委員會在工部局會議廳開會,除上海市長俞鴻鈞和日本駐滬總領事岡本外,還有英、法、美、意四國代表。岡本指責中國保安隊及正規軍隊已在近郊設置防禦工事,他提請共同委員會加以注意。

俞鴻鈞市長嚴正駁斥岡本的言論,他說:“我國軍隊是在自己的領土上進行戰爭準備,如日方撤退,則可避免衝突。中國軍隊恪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一貫政策。如日方不向我挑釁,我方絕不首先開槍!”

3個小時的唇槍舌劍最終不歡而散。

當晚,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大川下令部隊進入陣地,4000多名日軍作好了戰鬥準備。

震驚世界的淞滬抗戰就要開始了。



二、血與火的搏殺




國民革命軍第264旅旅長黃梅興身先士卒,帶頭進攻為日軍所占領的愛國女校,與旅參謀長鄧洸及三十多名官兵同時壯烈殉國。

 

蔣介石決心以武力抗擊日本的挑釁;隆隆炮聲中,淞滬前線的最高指揮官在調兵遣將;前仆後繼的攻堅戰,從江灣到楊樹浦一線全麵展開;每一寸土地地都浸透了鮮血。

 

堅韌意誌

 

對於日本這個強硬的對手,蔣介石的心情是十分複雜的。他曾說:“我以前羨慕日本盡忠報國的傳統精神,亦愛日本孝親、尊師、尚俠、重義的民族性。”正是懷著這樣一種心情,19歲的蔣介石毅然剪掉辮子,東渡日本學習陸軍。生機勃勃的東京,激勵著他為國家民族的革命鬥誌。蔣介石身邊帶著一本鄒容的《革命軍》,他能一字一句地背出來,他把強烈的民族精神寄於一首七言絕句:



騰騰殺氣滿全球,

力不如人豈肯休!

光我神州完我責,

東來誌豈在封侯!



是的,麵對日本的一切,也勾起了深烙在他心靈中的傷痛。記得9歲那年,甲午海戰的慘敗迫使中國簽訂了屈辱的《馬關條約》,故鄉溪口鎮上的人們充滿憤怒地談論著“四萬萬人的大國,輸給隻有三個小島的日本,這是怎麽回事啊”!

少年蔣介石第一次知道了“國家”和”民族”的含義。來到日本,他進一步知道了割地、賠款,通商和租界是強者對弱者的掠奪。

正是用《馬關條約》的2億兩白銀,日本由貸幣的銀本位製換為金本位製,在經濟上提高了國際競爭力和國際信用程度,並促進了軍需工業的發展。成為日本工業核心的國營八幡製鐵所就是用中國賠款為資本建造的工廠,它生產的鋼鐵,製成了槍和炮。扛著槍炮的日本兵,再次向中國進攻!

自從“九﹒一八”以後,日本占了東三省,又侵占山海關,接著進犯熱河、爭奪長城、進攻冀東、直到簽訂“塘沽協定”,策劃”華北自治”。麵對日寇的猖獗,蔣介石不是不想打,而是外有蘇俄對大中華民國的蓄意顛複,內有共產黨在蘇俄命令下的武裝叛亂和武裝割據,甚至在“九﹒一八”後僅兩個月,中共就在中國國難當頭的日子裏,於蘇俄的國慶日篡立了認蘇俄為祖宗的偽中華蘇蘇維埃共和國——這是蘇俄在別人國家建立的第三個蘇維埃共和國。第二年,日本就學著前蘇聯和中共狼狽為奸的榜樣,像蘇聯扶植中共的傀儡政權一樣,在中國的東北篡立了那個偽滿洲國。就不說在那些敗於“北伐”的殘餘軍閥和野心勃發的新軍閥了,他們也是一有風吹草動,就要武裝叛亂……這不僅使得剛剛重建的大中華民國南京政府,首尾不能相顧,內外難以應付,更使得被十七年軍閥複辟和蹂躪夠了的國家,沒有能力立即展開一場奪回東北的抗日衛國戰爭。然而,這又被借國難而叛亂的共產黨以口舌,於是,他們在抗日的名義之下,不是煽動學生運動,就是發動工人罷工,自始至終更是在蘇聯的一次又一次的命令下,在南中國的農村發動武裝暴動,建立中華民族的世仇大敵——蘇俄在中國的蘇維埃政權,所為唯恐天下不亂,民國不亡……正因為如此,他才要求自己和他的政府及軍隊,一邊忍字當頭,學習漢代的文帝、宣帝、特別是武帝,決心“先安內後攘外,先富國再強兵”,以“準備好了再打”!一雪我民族之恥,國家之辱……

然而,由共產黨幕後陰謀策劃、由前地方軍閥楊虎城與共產黨勾結、由大軍閥張作霖之子軍閥張學良出頭、最後卻要由蘇俄獨裁者斯大林來作最後和最高決策的隱瞞武裝政變——西安事變,雖然使他的“安內之策”功虧一簣,但是,由西安事變所集中表現出來的他本人在全中國的崇高威望和民心所向,卻使得原來因中國發生西安事變而彈冠相慶的日本軍閥們,看到了中華民族不僅有了一個真正的領袖,而且這個領袖的對內凝聚力將必然使得中國最終走向強大。日寇的全麵侵華時間表,就是這樣地突然提前了。離西安事變不過半年,蘆溝橋的槍聲就響了……

這一次,蔣介石當然不能再忍,不能再退,個性

堅韌而倔強的蔣介石,他要為自己的民族和國家爭一口氣!雖然他又讓俄奴——共產黨鑽了一個大大的“空子”,這已是後話了。

這個時候的蔣介石,已不是孩提時拿木棒竹刀玩打仗遊戲的莽撞少年。為了領導這場可能是曠古未有的衛國戰爭,他討教蔣百裏等軍事專家,分析國際國內的情勢。特別精研過《孫子兵法》蔣介石始終沒有忘記18歲那年,箭金學堂裏那位專講經史的顧清廉老先生給他講解《孫子兵法》時說的話:”一個國家要想獨立就不可缺少軍事力量。一個人要擔當捍衛國家的重任,就不可不懂兵法。”

對於中國抗戰的戰略,蔣介石首先希望通過在上海這一關係到西方列強利益的地區大戰,引來《九國公約》諸國幹涉,以盡快實現和平。自然,如果此計不成,他早在1935年前,就已經做好了對日持久作戰的精神準備和戰爭準備。他和他的高級幕僚們都認為,中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但軍事實力和經濟實力不如日本,故隻有采取誘敵深入的策略,以持久戰保存軍事實力,即以空間換時間的戰法來疲困日軍和消耗敵力。

五十多年來,我們中國大陸的老百姓,都因為共產黨天天撒謊,月月撒謊,年年撒謊,所以都相信對日“持久戰”的“偉大”戰略出自毛澤東,這實在是天大的笑話。因為,當1938年8月毛澤東在延安講“持久戰就是我們要利用一場持久民族戰爭的條件來發動人民革命以奪權政權”時,大中華民國南京政府不僅早已頒布了對日持久戰的總戰略,而且已經根據持久戰的戰略,早已破滅了日軍“三月亡華”的狂夢,已在實現戰略轉移了。所以,當中共中央要求武漢新華日報刊載毛澤東這個要利用國難來實現“革命奪權”的“陰謀持久戰”講演時,識破了毛澤東賣國伎倆的中共負責人王明和博古則拒絕發表並連載,他們實在為毛澤東的賣國陰謀而汗顏……。

蔣介石決心以武力抗擊日本的挑釁。

在為日本的“和平工作”效勞的周佛海鼓動張季鸞、左舜生、李璜等人勸蔣介石對日妥協,均遭到了蔣介石的嚴詞拒絕了。連對抗戰失去信心的《大公報》總編輯張季鸞,也被蔣介石的堅決抗戰衛國的激昂情緒所折服。

對於上海的抗戰,蔣介石決心全力以赴。

就在淞滬之戰剛剛打響的8月13日上午10點整,此時離淞滬抗戰打響第一槍僅隻45分鍾,蔣介石的急電就傳到了南翔張治中司令的手裏:

……對倭寇兵營與其司令部之攻擊,及其建築物之破壞與進攻路線,障礙之掃除,巷戰之準備,皆須詳加研討,精益求精,不可徒憑一時之憤興,以致臨時挫折,或不能如期達到目的而氣餒,又須準備猛攻不落時之如何處置,以備萬一。倭營鋼筋水泥之堅強,確如要塞,十五寸的重榴炮與五百磅之炸彈,究能破毀否?希再研討,與攻擊計劃一並詳複。”

蔣介石要親自指揮這一場關係到“民族命運和國際觀感”的中日大戰,即我們的“衛國之戰”。



初戰碧空

 

8月14日淩晨,中國空軍的每個部隊都接到了準備出擊的命令,在激動與緊張中,藍天驕子們一個個鬥誌昂揚。悶熱的夏夜沒有一絲風,譯電員急促的腳步聲引起了中隊長王倬的興奮:“有情況。”

電令是蔣介石發來的:

在長江中的日本50艘兵艦和輪船,正在向東逃跑。你們大隊應即帶上炸彈,於拂曉前將其炸沉。倘若日艦已經駛進吳淞口,停泊於黃浦江內,就不準轟炸, 以免引發國際糾紛。

精瘦而精明的王倬今夜值班,值班室是臨時用帳篷搭起來的,第5大隊剛剛從南昌轉場來揚州備戰。他把委座的電令立即向丁大隊長報告。

丁紀餘是1925年廣州航空學校的飛行教官。1932年“一,二八”淞滬抗戰時他作為廣東空軍的混合機隊隊長北上參戰,現在是空軍第5大隊大隊長。這時候他當即命令中隊長劉粹剛率領18架“霍克”式驅逐機,每機帶500磅炸彈1枚,立即追擊長江中的日艦!

王倬一躍而起,飛快地穿上飛行服。一批“利箭”頓時劃破了濃霧。梁鴻雲、雍沛、袁葆康、董慶祥、姚傑、餘騰甲、胡莊如、董明德、張偉華,還有宋恩儒、劉依均和鄒賡續紛紛駕機躍上了長空。

天剛蒙蒙亮。雖然高空已經初露曙光,但機翼下的山川還沉睡著。

“霍克”式驅逐機編隊飛行。它們越過江陰要塞,看見長江就像一條白練閃閃發光。機群沿著長江向東搜索前進,但波光萬裏的江麵沒有一艘軍艦。直到機群飛近長江口,才望見吳淞口以東的日龍港停泊著一艘飄揚著太陽旗的日本軍艦。

長機當即下令改變隊形。麵對仇敵,戰機一架接一架地向著鯊魚似的艦艇俯衝投彈。劉粹剛帶頭用一個半滾動作從空中直衝敵艦,炸彈就帶著尖嘯激起了衝天的水柱。第2架是25歲的副隊長粱鴻雲的座機俯衝轟炸。500磅的炸彈命中了敵艦的尾部,當即濃煙四起。其他的戰機一架又一架陸續投彈,艦身漸漸下沉,並最終沉入了滔滔的江濤。全隊凱旋時,初升的太陽從濃雲中透出淡淡的陽光。勇士們興奮地吃完早餐,梁鴻雲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這一餐是這麽多雙筷子,明天不知道會少誰的一雙?”

山東人梁鴻雲平時不太喜歡說話,他喜讀史書。“九﹒一八”事變後,19歲的梁鴻雲投筆從戎進入航校,他立誌為苦難的民族英勇殺敵。

梁鴻雲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是複雜的,懷孕的妻子和幼小的女兒正等著他勝利的消息,而戰雲密布的嚴峻形勢卻告訴他,必須隨時準備犧牲。

誰能料到,梁鴻雲的這一句話竟成了千真萬確的事實。當天晚上,在空軍揚州第5大隊那個土地廟改建的飯堂裏,許多人吃不下飯,因為飯桌上少了副隊長梁鴻雲的一副碗筷……

這天上午,初戰告捷的消息傳到南京,空軍副總指揮毛邦初立即飛到揚州來慰問5大隊的勇士。他對著立了大功的梁鴻雲熱烈祝賀。

梁鴻雲紅了臉。他隻是請求當即再上藍天殺敵。毛邦初緊握著他的手,微笑地點了點頭。

下午,天氣陰沉下來了。2時整,5大隊奉命出擊上海日軍。梁鴻雲率領3架“霍克”飛機出發了。雲層很低,快到上海時,一架敵機發現了青天白日機徽,連忙躲入雲層,它乘中國空軍還沒有發現的時候,迅速從雲縫中衝下來,對準梁鴻雲的2410號戰機,射出了一梭槍彈。

子彈射中了梁鴻雲的腹部和背部。飛機稍稍顛複了一下。剛毅的粱鴻雲咬緊牙齒,忍著劇痛駕駛著飛機,向著虹橋機場降落。

戰機安全地落地了,滿懷壯誌的梁鴻雲卻因失血太多而為國捐軀了。

英名萬古傳飛將,正氣千秋壯國魂。

駐在安徽廣德的空軍第2大隊是一個有27架輕型轟炸機的轟炸機大隊。大隊長張廷孟是上午8時接到出擊命令的。命令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發布的,任務是轟炸停泊在黃浦江畔匯山碼頭的日本旗艦“出雲”號以及虹口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

“出雲”號是日軍在上海最大的一艘旗艦。早在“一·二八”抗戰時,日本派遣軍的白川司令就在停泊吳淞口外的“出雲”艦上發出全線總攻的命令的。

中國軍民對這艘日軍的指揮艦咬牙切齒。有一天,上海灘上的暗殺王、擔任安徽幫會的工人義勇軍司令王亞樵和他的部下商量,決心利用潛水渡江去爆炸這艘旗艦。兩名一等水性的”水鬼”表示願意去執行這個任務。

清瘦臉上戴一副金邊眼鏡的王亞樵找這兩個“水鬼”交代爆炸“出雲”號的方法,最後問他們有什麽困難,兩位“水鬼”拍著胸脯:“為了打日本人,我們死也幹!”

王亞樵說了一聲“好”。他派人找到吳淞駐軍的翁旅長,開出兩張出海捕魚的通行證。

兩條漁船開出了吳淞口,順利地到了“出雲”號的附近。幾個水手裝出捕魚的樣子,把裝有水雷和炸藥的漁網投入水中。接著,兩個“水鬼”牽著繩索,跳入江中,用力把水雷和炸藥拖到“出雲”號的艦底。“水鬼”乘著漁船安然地離開時,水雷轟轟地爆炸了。可是不知是安放水雷的部位不當,還是潮水衝移了水雷,“出雲”艦隻是晃動了幾下。自然艦底下轟隆隆的巨響也嚇慌了一些日本兵。於是鼓舞人心的消息便被當作頭號新聞刊登在中外報刊上。

這就是中國“水鬼”曾炸過日軍出雲艦的故事。

從廣德起飛的21架美國造諾斯羅普一2E型輕型轟炸機在副大隊長孫桐崗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直飛上海。近了,近了,透過雲層之間的縫隙,孫桐崗望見了波光粼粼的黃浦江,黃浦江上的外白渡橋和黃浦公園已經在機翼下曆曆在目。

戰機尋找著目標。天色灰暗,但是,機敏的飛行員很快找到了蘇州河北麵的那一條黑蛇狀的鐵路。淞滬鐵路旁那一幢灰色的四層樓房也看到了。還有,匯山碼頭和附近有煙囪的公大紗廠都看到了。

轟!轟!最大時速365公裏和航程隻有580公裏的輕型轟炸機一架一架成梯次向下投彈。

炸藥爆炸的巨響和煙塵以及彈片的尖叫和驟然騰起的火光激動著空中勇士們。可是架設在屋頂上、艦艇上以及平地上的高炮和機炮,正編織成猛烈的火力網向著俯衝轟炸我空軍飛機密集掃射。

機群朝著匯山碼頭飛去。有一架轟炸機被高炮擊中了,就在它負傷的同時,駕駛員看到了黃浦江中的“出雲”號,離“出雲”號不遠的江麵上,停泊著美國、英國和法國的兵艦。於是,拖著濃煙的飛機朝著日軍的旗艦俯衝,轟炸機投擲下了所有的炸彈!可惜,隻有80磅的1枚炸彈沒有多大的殺傷力,“出雲”艦隻是受一點點輕傷。

“出雲”號被炸的時候,日軍第3艦隊司令長穀川清正在艦上,他立即命令日軍的飛機升空攔截!

於是,下午4時,成千上萬的市民又一次目睹了中國空軍轟炸“出雲” 艦的戰況……



寸土必爭

 

在空軍勇士一次又一次俯衝投彈的同時,中國的地麵炮兵瞄準攻擊目標用猛烈的炮火轟得日軍據點煙焰衝天。

在炮兵的掩護下,第87師和第88師兩支勁旅似一把鐵鉗,從左右兩翼攻擊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和沿路據點。

日軍堅守著從江灣路、北四川路、吳淞路到匯山碼頭一線的陣地,像一條長蛇,蜿蜒地盤踞在虹口租界內。

擔任右翼主攻的第88師264旅是前一天下午剛剛趕到上海的。旅長黃梅興是中央軍中有名的勇將。這位出身貧苦的黃埔一期生,經過東征北伐,參加過1932年的“一.二八”淞滬奮戰。在堅守廟行的保衛戰中,團長黃梅興帶領官兵血戰兩天兩夜,被日本兵稱為“黃老虎”。

淞滬戰事結束。功勳卓著的黃梅興晉升為264旅少將旅長。

5年過去了,40歲的黃梅興剛剛在廬山聽完委員長的抗戰講話就帶領部隊開赴上海,又回到了當年的戰場。憶起難忘的悲壯情景,他心潮難平。當年奉命撤退時,他流著熱淚,與十九路軍和第5軍的全體團以上軍官聯名發表通電,表示“決不願為亡國之民,欲以此僅有血肉,供救國犧牲,作同胞馬前之導卒!”

今天,終於又等到了報仇雪恥的機會。他拍著官兵的肩膀說:“弟兄們,我們要為“一.二八”殉國的兄弟們複仇,要把敵人殺一個痛快!”

264旅的527、528團跟隨黃旅長向著江灣路推進。262旅以北站為中心,牽製和殲滅當麵之敵。

重任在肩的孫元良師長在彈雨中親臨第一線指揮。他設了兩個聯絡哨偵察情況。副師長馮聖法在北站的大樓上觀察戰情,師參謀長張柏亭爬上水電廠的屋頂設立了聯絡哨,炮火把屋頂炸得千瘡百孔,但登高遠望,敵我交戰盡收眼底。

擔任攻擊的中國軍隊冒著密集的彈雨,在街巷中衝殺。頑固的日軍憑借堅固的房屋和工事,兩軍逐屋爭奪,街壘一片殺聲!

從愛國女校迂回攻擊的第264旅冒著炮火奮勇衝鋒,可是後退的日軍卻利用特製的鋼板防盾在江灣路上頑抗,發射過去的彈頭乒乒乓乓地擋回來,每前進一步都異常艱難。

快到中午時,先頭攻擊部隊已接近了日軍的指揮中樞。在陸戰隊司令部附近,日軍屍橫遍野;一部分膽小的日軍狼狽地退入了海軍陸戰隊的司令部,其餘的沿著四川北路逃竄。

在日軍司令部南麵指揮衝鋒的黃梅興旅長,在八字橋側麵冒著密集的炮火率部攻擊占領持誌大學的頑敵。終於,機槍壓住了日軍的抵抗,從持誌大學出逃的日軍退守到上海法學院內。

“衝啊!”黃旅長乘日軍立足未穩之機,一鼓作氣帶著官兵追擊,不給日軍喘息的機會。密集的彈雨中,敵我雙方死傷慘重。奮勇的第264旅乘勝前進,連續攻破了日軍的十多個據點。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到了傍晚,敵我反複爭奪,彈雨交叉掃射。據一位退下來的士兵說:“4點多時,我們向江灣路方向的敵軍進攻,我們跟著連長奮勇狂呼,衝鋒前進。敵軍憑著工事,集中機槍火力,頑強抵抗。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死拚,我們才進占到八字橋以東的陣地。我們的連長受傷了,連長是徐州人。”

在八字橋方向並肩衝鋒的第262旅523團團長吳求劍和團副張正戈身先士卒,一度進攻受阻,危急萬分,兩位指揮員臨危不懼,衝鋒在前,他們踏著士兵的血跡,手拿短槍呼喊著前進。

終於,後續部隊增援來了,全團士氣更加高昂,一鼓作氣攻下了日軍據點。

第264旅這時正在進攻愛國女子大學。日軍憑借工事,機槍吐出一串串的火舌。黃梅興旅長決定迂回進攻。日軍發現了我方企圖,炮火封鎖了進攻的路線,部隊傷亡很大,戰況成僵持狀態。誰都不敢有絲毫鬆懈。

又是一陣猛烈的攻擊,日軍的陣地開始動搖。乘著日軍火力疏鬆的機會,黃梅興率領士兵發起了衝鋒。殺聲大作的中國軍像怒潮一樣衝垮了日軍防線,第264旅一舉攻占了日軍陣地,被丟棄的槍炮和日軍屍首狼借一地。

懷著勝利的喜悅,一身征塵的黃旅長要通了觀音堂師指揮所的電話,正當他手握耳機報告攻擊的戰果時,一發迫擊炮彈在黃梅興旅長的身邊爆炸,他踉蹌了一下,彈片擊中了他的腹部,他倒下了,熱血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在攻擊愛國女子中學的戰鬥中,第264旅的參謀主任鄧洗中校以及通訊排的30多位官兵一起殉國了。旅長陣亡的消息使官兵們極為悲痛,部隊暫時失去了指揮,攻擊不得不停了下來。濃重的陰雲籠罩著上海,天邊雷聲隆隆。8月14日的攻擊戰中,第264旅共傷亡千餘人,其中僅527團就陣亡了7位連長。

第87師261旅在旅長沈發藻的率領下擔任左翼攻擊。據《申報》報導,14日“整日血戰,我軍左翼陣線,已進展至楊樹浦,將公大紗廠日軍包圍”。激烈的街市攻堅戰在每一條馬路和每一幢樓房之間展開。261旅也是中央軍中能打能拚的主力部隊。“一.二八”淞滬抗戰時,如今的第88師師長孫元良和第36師師長宋希濂都曾擔任這個師的旅長。師長王敬久當年是副師長。長臉細眼的王敬久是黃埔一期的留校生,他以擅於指揮見長。在1930年的中原大戰中,他所在的第2師曾與馮玉祥爭奪隴海路上的田莊車站,雙方殺得難分難解,2師傷亡了四個團長仍然攻占不下。這時,師長顧祝同命令王敬久帶領部隊投入戰鬥,他以沉著機智的戰術,一舉反攻成功,並擊退了馮玉祥部隊的多次進攻。這一仗使王敬久升任了旅長。

對於上海地區的抗戰,第87師和88師、36師等部隊在滬寧杭地區構築了大量的工事陣地。第87師先承擔無錫至江陰一線的工事構築,後來又築蘇州、常熟一線的部分陣地,永久陣地上有機槍掩體和觀察哨、通訊樞紐、指揮所等,全部是鋼筋混凝土結構。射擊孔、了望孔和出入口都用鋼板門窗。還有密封防毒設備,這是一套整體防禦的國防工事。

“七七”事變後,備戰的第87師為了掌握日軍動向,曾經派出連長以上軍官穿著便衣,分批到上海進行實地偵察,特別是虹口租界內的地堡、街壘,按自左至右的順序,統一編號後,標誌在5000:1的地圖上,每一個據點的通道、射向、兵力以及配置的武器,登記在另冊上,每個團都印發一本。所以,這次進攻戰能迅速地把敵據點圍困起來,一個一個地攻占,與預先的周密偵察和事先的充分準備是分不開的。


1931年創立的中央航空學校,培養了一大批年輕的空軍英雄,他們在淞滬大會戰中,搏擊長天,殲滅日機,為國爭光……。

 

陳家行、張家宅、陳家巷……261旅在這一地區與日軍展開了激烈戰鬥,雖有不少的傷亡,但經反複爭奪,連戰連捷,一度奪回了滬江大學,又占領了日本海軍操場。261旅的另一路部隊迫近到租界外麵的姚家橋,與兄弟部隊一起包圍了海軍陸戰隊司令部。以劉安祺為旅長的259旅肩負攻占公大紗廠的任務,他們在陸家宅和觀音堂幾度與日軍遭遇,但勢如破竹,日軍難以阻擋。他們在攻陷公大紗廠後,又乘勝向引翔港進攻。

處於劣勢的日軍不甘心撤退,他們乘台風過境的時機,在上風方向點燃民房,大肆縱火,妄圖以火龍陣阻止八字橋附近的中國軍隊前進,我方官兵頂著濃煙烈火奮勇衝鋒,毫不畏懼。

流離失所的市民們在烈火和戰亂中呼號。



長天大捷

 

天低雲暗。沒完沒了的雨絲把天地編織成一張亮閃閃的水網,這給江南的8月酷暑送來了一絲濕淋淋的涼意。

筧橋機場上,地勤人員們冒雨忙碌著。得知第4大隊的3個中隊要從河南的周家口飛來杭州,筧橋航空站總站長邢刑非常緊張地指揮著教練機入庫。他知道這是千鈞一發的時機,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誤。上午,空軍的多次轟炸打擊了日軍的氣焰,黃浦江畔的日軍據點被中國空軍炸毀不少,凶狠而狡詐的日軍隨時都可能來一個突然報複。

邢站長站在雨地裏,似乎聽到了由遠而近的轟鳴聲,他抬頭眺望,但厚重的濃雲擋住了他的視線。

綠色的“霍克―3”驅逐機像天神般地衝下來了。李丹桂率領的21中隊的機群飛臨了杭州上空,可是灰蒙蒙的雲塊和灰蒙蒙的雨霧看不清機場的跑道,那時既沒有塔台指揮,也沒有無線通話,起落全靠紅白兩色的旗子指示。邢站長親自在雨地裏揮動小旗,指揮飛機一架又一架地降落。

為了防止日軍的襲擊,第4大隊的3個中隊是分三批和分三條航線由北向南飛來筧橋的,大隊長高誌航因去南京公差。他將搭乘空運機趕來。

參加抗戰的中國空軍,不僅有高昂的殺敵誌氣,而且大多是中央航空學校的高才生。中央航空學校是1921年由孫中山先生創建的,是中國空軍的搖籃。這裏集中了滿懷報國激情的熱血青年,造就了中國第一代的天之驕子。

雨幕中,4大隊23中隊的機群也轟隆隆地降落下來,巨大的慣性在積水跑道上飛濺起高高的浪花。

正當飛機滑到停機線的時候,突然間有人手搖著旗子飛跑過來大喊:“警報!警報!敵機快來了!”

刺耳的警報聲使濕漉漉的機場一刹間充滿了激戰的氣氛。

情報是溫州防空電台張培蘭發來的。下午3點10分,遠處傳來轟鳴聲,不像打雷,也不像炮聲,而是飛機聲。可是什麽飛機、高度多少、數量多少都不清楚,但兵貴神速。電報傳到筧橋,還沒譯出來,溫州附近海島的黑山防空電台又傳來一份特急電報,這份電報說:有大編隊轟炸機自東向西北飛來,因氣象原因,看不到國籍標記。

電報一份又一份地送到正在機場的筧橋特區防空指揮官蔣堅忍的手裏。蔣堅忍還兼任杭州市防空副司令,他的實際職務是中央航空學校的教育長。浙江沿海的防空監視哨和秘密電台是由他一手籌建的。那是1935年的夏天,航校中一批有卓越學識與見解的人們從戰爭角度考慮,認為必須建立空軍的海空監視哨,於是當時的航校政訓處長蔣堅忍,就從戴笠在浙江省警官學校內的無線電訓練班中調來一個叫魏大銘的人實際負責這項工程。

網球高手蔣堅忍交給魏大銘的任務是在浙江沿海迅速建立一批海空監視哨,配有秘密通訊電台,監視經過的飛機及船艦。一旦發現,必須3分鍾、最多5分鍾內,就能夠向杭州報告飛機或艦艇的種類、國別、數量、隊形、方向、高度等情況。這批監視哨並有當地區公所負責掩護,配有專職交通員,每月有一次補給船運送給養。顯然,年輕的中國空軍擬定了一個成熟的防空計劃。

於是,從杭州灣到甌江口外的五個小島上有了中央航校的順風耳和千裏眼。

麵對這兩份電報,蔣堅忍判斷這是從台灣起飛的日軍飛機,他立即在機場上召集各單位的主管商量作戰部署。

警報一響,全場行動。筧橋航空站總站長邢刑非一身雨水地站在停機坪上指揮剛剛落地的飛機一架又一架重新升空。按照“霍克-3”式的油料箱,從周家口到筧橋的航程,所剩汽油已經不多了。

敵機馬上來臨,加油已來不及了。剛剛趕到的大隊長高誌航奔跑著跨進了不是他駕駛的2109號“霍克”機的座艙,他一拉機頭,就像艦艇犁開白浪,衝起高高的水花,箭一般地射進了雲層。

驚雷般的轟鳴聲由遠而近,日軍的重型轟炸機隊呼嘯著俯衝筧橋機場,來不及升空的一架中國驅逐機被炸。這時候,高空埋伏的中國驅逐機卻以居高臨下的優勢,上下翻滾,左衝右突,把木更津航空隊的18架轟炸機衝得七零八落。

從台灣台北機場起飛的日本木更津航空隊,裝備有三菱海軍“96”式的重型轟炸機。這種新式轟炸機是一年前才投產的,飛行時速達1,000馬力。由於台風暴雨的襲擊,機群已無法保持戰鬥隊形,被中國空軍一衝,早已七零八落。

高誌航一鑽進雲層,立即發現下方的一架日機正低頭尋覓著什麽。21中隊的分隊長譚文也追了上去。200米,100米,50米,高誌航瞄準了那團血一樣的日軍機徽,粗壯的大手按下槍鈕,有800米射程的大口徑可爾脫機槍立即噴出一條火龍,敵機拖著長長的黑煙轟的一聲,沉悶的爆炸使敵機化作了千萬片碎散的煙火!中國空軍史上的第一聲驚雷,寫下了輝煌的第一頁;也記載了一個英雄的名字——高誌航。

勝利鼓舞著中國的驅逐機,飛行員們勇氣倍增。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殺敵的機會,他們已經等了許多年!

24歲的分隊長鄭少愚是四川渠縣人,做木工的父親送他進了航校。魁梧健壯的以優異成績於航校畢業後當了教官。“七七”事變的槍聲,振奮了他保衛國家的雄心,他從航校調到空軍第4大隊。鄭少愚技術優良,作戰勇敢。

此時,又一架日機從杭州方向衝入筧橋,它好像發現了什麽情況,來不及投擲炸彈,就轉了一個彎躍入了雲中。

這時風雨交加,雨水打著擋風玻璃,激起一串串的水珠,飛轉的螺旋槳把雨水攪成一團團的氣霧。第四大隊鄭少愚駕機在雨霧中發現了目標,他一推油門,就開始穿雲破霧追擊著前麵的日機。

鄭少愚追過了錢塘江,追過了紹興,一直追到曹娥江上空,才攔截住了目標。敵機一個急轉彎,又向西衝去,但鄭少愚咬住了日機。近了,近了,敵機終於進入了火網。鄭少愚一按電鈕,咚!咚!咚!一串串火舌頓時擊中了日機,日機搖搖晃晃地墜落下去,墜落到滾滾的錢塘江!

雲天上怒放著火花和煙花。“大日本”的重轟炸機隊四散亂竄,他們已經全然沒有出發時那種所向無敵的”豪氣”了,他們完全是意想不到地遇到了強大的對手。

然而,中國的空軍勇士們,此時竟猶如蛟龍入水,似猛虎出山,駕駛著綠色的“霍克-3”,緊緊地纏繞著迷彩色的日本轟炸機。空中的肉搏戰,殺得亂雲紛飛,天昏地暗。攻擊的槍彈像禮花,像爆竹,在雲天上自己的祖國寫下了壯麗的詩行。

木更津隊重轟炸機早巳像無頭蒼蠅似的四散亂飛,倉皇逃命。4大隊的驅逐機也開始亮起了油盡的紅燈,不敢戀戰,他們不得不飛回筧橋。

20分鍾的激戰創造了神話般的戰果。凱旋的勇士們跳下飛機,激動地在風雨中大喊大叫“打得好!真行!”“大隊長旗開得勝!”“打落了幾架?”地勤人員紛紛在探詢著。

當天晚上,日本廣播的數字是:“……18架出擊。13架失蹤。”據說,被擊傷的日機在返航途中又掉入了大海。

中國報紙的號外刊出了醒目的大字標題《飛將軍一戰成功,六比零大勝倭寇》。勝利鼓舞了抗戰的軍民、上海、杭州乃至全國的軍民一片歡騰!

經航空委員會秘書長宋美齡提議,8月14日被國民政府空軍司令部定為“空軍節”。

蔣介石高興地在日記中寫道:“倭寇空軍技術之劣,於此可寒其膽矣。”



無名勇士

 

猶如一座灰蒙蒙的土山,桅杆,旗杆和帆纜間就像是山頭上叢生的雜樹,垂掛在艦首的太陽旗彷佛黃浦江上的一輪落日——“出雲”號在匯山碼頭呻吟。

這艘非同尋常的巡洋艦有著非同尋常的曆史。自從1932年十九路軍“一﹒二八”抗日開始,已有30多年艦齡的“出雲”號和它的主人一起,一次又一次地扮演極不光彩的角色,在魁偉的艦體上,也留下了累累的創傷。

日本海軍第3艦隊的旗艦“出雲”號是占領上海的海軍陸戰隊的一艘重要艦隻。自從江灣路上的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天天遭到中國軍隊的轟炸和襲擊,“出雲”號和第3艦隊的30多艘艦艇就集結在黃浦江上。這一大片水上陣地截斷了中國在黃浦江上的交通,300多門德國大口徑火炮虎視眈眈地盯著沿江的中國陣地。

這艘1900年由德國製造的排水量為9,100噸的一等巡洋艦,它凝聚了19世紀初期先進的科技裝備。艦上裝有200毫米的口徑重炮4尊,150毫米的口徑大炮12尊,還有高射炮,機關槍和完善的通訊設備,以及升降水上偵察機。這艘現代化的艦艇本來是中國清政府用高價從德國買來的,甲午海戰時被日軍俘獲。1932年2月6日,日本海軍第3艦隊司令野村吉三郎中將,乘坐這艘旗艦來到上海,準備向中國發動更大規模的侵略行動。

“出雲”號是敵酋們製造陰謀和罪惡的大本營,它自然成了中國軍隊同仇敵愾的攻擊目標。

當中國空軍揚威藍天、捷報頻傳的時候,弱小的中國海軍也不甘沉寂。雖然在戰前日本駐中國大使館的武官已向海軍部長陳紹寬發出了威脅性的警告:“如果中國海軍違反嚴守中立的狀態,將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眼看侵略者的潛水艇、巡洋艦等各類艦艇在中國的領海耀武揚威,中國的海軍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屈辱和欺淩。中國海軍要怒吼!

以“文天祥171”號和“史可法102”號命名的兩艘高速魚雷快艇稍加偽裝,披著黑色的夜幕悄悄地從江陰的內河出發了。劉功棣和胡敬瑞兩位艇長命令隻開副機,晝隱夜航,為的是保守秘密,給日軍一個出其不意的奇襲!

擁有308艘艦艇共1204132噸排水量和1220架飛機的日本海軍,對隻有57艘艦船44038噸排水量的中國海軍不屑一顧。但以“縱有犧牲,亦在所不辭”為抗戰訓令的中國海軍,把拒降就義的抗清名將史可法和留取丹心的南宋忠臣文天祥作為自己的榜樣,他們效法先賢,發誓要為中華民族爭一口氣。

滿載驚雷和怒火的快艇在長江上劈波斬浪。不料,劉功棣艇長所率的“文天祥171”號機器發生了故障,隻好停機搶修。“史可法”按計劃於15日晚上到達了上海龍華。

在水泥廠等候的江陰江防司令歐陽格,快艇大隊長安其邦與“史可法102”號艇長胡敬瑞立即進行研究,決定仍按既定方案單艇出擊。當晚星月朦朧,快艇朝預定方向前進。因為怕泄露天機,所以沒有與友軍聯係,沿江不斷受到槍炮阻擊。開到十六鋪附近。遇到了日軍在江上設置的封鎖線,“史可法”隻好隱蔽地重返龍華。

第二天,大隊長帶著艇長一同進行了地形偵察,又與岸上的友軍進行了聯絡,對”出雲”號及附近的水上情況更加清楚了。十六鋪封鎖線外有日軍的炮艇來回巡防,離“出雲”號不遠停泊著美、英、意三國的軍艦和商船。

胡艇長把這一切記在心裏。回到龍華後,“文天祥171”排除故障後也趕到了上海。

單艇出擊的“史可法102”開動副機悄悄地駛出了十六鋪的封鎖線。胡艇長立即命令兩部主機一齊開動,魚雷快艇像箭一樣地朝著外白渡橋飛去。

這一支利箭驚動了日軍艦艇,炮火彈雨中,“史可法102”昂首挺胸地飛駛。

耀眼的燈光把黃浦江和外灘照得眼花繚亂。到了陸家嘴,仍然看不清“出雲”號的位置。快到9點了,不能再等待了,推遲發射將會失去戰機。

“放!”一對魚雷從左右兩舷同時飛出,像兩顆流星劃過水麵,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黃浦江騰起了衝天的巨浪,連外灘的一些房屋也劇烈地震動起來。與此同時,“史可法”也被日軍的炮彈擊中,隻好衝駛到英租界九江路外灘碼頭外檔擱淺。他們把武器裝備卸棄江中,人員泅水隱蔽在碼頭下麵。

被震得頭暈的日軍在忙亂中不知是怎麽回事。停泊在江中的日艦全部打開探照燈射向浦東中國軍隊的炮兵陣地,艦艇上的大炮開始猛烈地轟擊,到10點半時,炮戰更加劇烈。機關槍聲,密如連珠。炮火之光,宛如閃電!。

夜深人靜時,槍炮聲才漸漸稀疏下來。躲在九江路碼頭下的中國海軍勇士被預先聯絡好的接應人員接到惠中飯店慰勞住宿。

淩晨2點,中央社的電訊傳遍了世界:“停泊浦江指揮敵軍作戰之敵`出雲’旗艦,昨晨11時半,被我轟炸機投彈受傷。下午8時半於炮火猛烈中,又被我某項爆炸軍器擊中船身一部。負傷極重。故急加修理。旋於11時向下遊移泊公和祥碼頭江心。”中央社的另一則消息說得更為具體:“敵“出雲”旗艦,被我某項爆炸軍器擊中船尾受重傷,當時目擊之中外人士,均鼓掌稱快,該艦才向下遊開去。”

中國海軍的奇襲,使日軍大為震驚,他們一時搞不清真相。直到軍政部長何應欽給海軍江陰江防司令歐陽格致電嘉獎,日軍才弄清是海軍快艇的魚雷出擊。於是,他們用飛機對上海的中國海軍部隊濫炸,還出動了12架轟炸機到江陰雷電學校進行猛烈報複。

在公和祥碼頭二號浮筒邊修理完畢的“出雲”號,21日上午又神氣活現地停泊到了匯山碼頭,仿佛在向中國人示威。下午4點開始,“出雲”號又突然炮擊浦東,每分鍾發射一炮,打了半個多小時。自然,內心恐懼的日軍加強了警戒,旗艦四周不斷有炮艇巡邏。

第88師師部移到了蘇州河邊的福新麵粉廠。盛夏,悶熱的夜晚沒有一絲風。師參謀長張柏亭倚窗眺望著炮火和燈火交織的黃浦江,江中一艘接一艘的日本軍艦上射出了劍一樣的探照燈,這寒光般的燈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參謀長還沒有休息?”來人是262旅的參謀主任謝晉元中校。

“中民兄,請坐。”參謀長親切地喊他的字號。

謝晉元說:“有點事來商討,黃浦江敵艦雲集,艦上的炮火對我們構成了莫大的困擾,必須有個對付的辦法。”

“中民兄有什麽好主意嗎?”

“今天和警備司令部的王處長研究,停靠在匯山碼頭上的出雲艦是敵方指揮中心,敵酋長穀川清就在上麵,擒賊先擒王,隻要能摧毀出雲艦,就是一個很大的戰果!”

張柏亭點了點頭。他讚同謝晉元的設想,兩人談起了具體方案,謝晉元說:“如果我們決定動手。稽查處王兆槐處長能幫我們出力。”

過了幾天,一切準備就緒。乘著月黑風緊,一艘小火輪載著水雷和炸藥,從十六鋪碼頭出發,快速地接近了“出雲”號。按照規定,爆炸物應在距目標300―400米處施放,不知是夜裏距離估計上的錯覺,還是心理上的緊張,小火輪上的爆破手因離“出雲”艦遠距離發射,隻在匯山碼頭掀起了排山倒海般的轟響。“出雲”號在巨大的震蕩中顛簸了一陣,碼頭和設備被炸了一部分。小火輪上的三位爆炸手,在日軍密集的彈雨中,來不及衝出火網,都作了無名的抗日勇士。匯山碼頭的大火,燃燒了一個多小時。



鐵拳行動

 


被挑選出來的國民革命軍精壯官兵在上海閘北向日軍發動鐵拳攻擊

 

前仆後繼的攻堅戰,從江灣到楊樹浦一線全麵展開。以第87師、88師兩支德式裝備的精銳部隊,在炮兵、空軍等部隊配合下,與強大而頑固的日軍進行著殊死的搏鬥。

自從8月13日開戰以來,這一地區的兩軍攻防,一時一刻沒有停止過。中國軍隊本想以多於日軍數倍的兵力,一鼓作氣將5000日軍掃進黃浦江。然而。日軍堅固的工事和優勢的裝備以及武士道的頑強意誌使中國軍隊的攻擊收效甚微。

八字橋、愛國女校、海軍俱樂部和海軍操場這些據點,已經屢次攻占,又屢次被反攻,國土已經浸透烈士的鮮血。

對於指揮這個戰役的雙方將領來說,每一位指揮官都心急如焚。麵對大量的戰鬥減員,日方在縮小陣地後咬緊牙關拚命死守。他們在急切地等待大批援軍的到來,隻要增援部隊一到,他們就能以守為攻。而仗著人多勢眾的中國軍隊,麵對久攻不下的日軍據點,長官們束手無策。他們最擔心的是大批日軍登陸增援,一旦大隊日艦開到,整個戰場形勢就會改變。對中國軍隊來說,必須抓緊每一分鍾時間攻擊日軍。在大隊日軍來到之前發起猛攻,一舉摧毀日軍據點,這是取勝的唯一辦法。從這個意義上說,時間就是勝利。

等待,雙方都在急切地等待,等待有利的戰機。

擔任右翼攻擊的第88師孫元良部,從八字橋自衛還擊、攻擊海軍司令部到奇襲“出雲”號,雖然每一次攻擊都給日軍以不同程度的打擊,但始終沒有實質性的突破。

派駐第88師的德國軍事顧問分析了戰場形勢後,提出了一個叫做“鐵拳計劃”的行動方案,他認為,日軍的陣地從匯山碼頭經吳淞路、北四川路到江灣中路,蜿蜒曲折如一條長蛇,

應給這條長蛇攔腰一刀——選擇一個要點,集中猛力的兵力發動突然襲擊,使其首尾不能相顧然後再攻其心髒,這樣日軍就會土崩瓦解。這個“鐵拳計劃又稱“閃電戰術”,當時的德軍在歐洲戰場采用時曾戰果累累。

在中國軍隊中聘請德國顧問,這是北伐後蔣介石的決策。他認為,中國軍隊的戰術、武器以及素質都需要向西方學習。當時的軍事顧問,全是德國寶刀不老的退役軍人。

1936年8月,親華的南德國軍區司令長官萊辛勞將軍,代表德國國防軍訪問中國。威儀赫赫的萊辛勞帶領全副戎裝的隨從副官,來到南京黃浦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晉見委員長蔣介石。萊辛勞行了一個標準的德國軍禮後,雙手獻上一把榮譽指揮刀,並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致詞。

這是一次曆史性的會見。萊辛勞將軍肩負著神聖而正義的使命,他受反日親華的德國“國防軍之父”塞克特上將和“國防經濟署”署長托瑪斯中將以及經濟部長兼“國家銀行”總裁沙赫特的重托,商談援華建軍的計劃綱要。

這看上去似乎有點不可思議。法西斯陣營的高級將領怎麽可能叛變他們的立場和宗旨,與反法西斯的中國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呢?曆史上許多事情就是這樣難以捉摸。

可是,當我們撩開曆史的紗幕,細心而具體地研究一下來龍去脈,那麽,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1936年的德國,納粹執政才三個年頭,希特勒陰謀對國防軍的奪權時機尚未成熟,他不得不對陸軍將領們曲意拉攏。

賽克特上將因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建立了十萬軍官為基礎的新軍而頗受希特勒的重視。他曾作為訪華團的總顧問到中國進行友好訪問,並與蔣介石研討了抵抗日軍策略。賽克特出於人道和正義的立場同情中國的抗戰。

自然:他還有更加深遠的意圖。希特勒的狂暴反常和納粹黨的橫行不法最終將自取滅亡,隻有把西方的法西斯和東方的法西斯隔離並打擊野心勃勃的日本帝國,世界才能和平。

賽克特上將的援華建議不知為什麽得到了希特勒原則上的同意。於是,“作為貢獻中華民國與偉大領袖的友情禮物”,賽克特派萊辛勞來華向蔣介石當麵提出建軍和建設國防工業的書麵建議。具體內容即由德國國防部派遣現役軍官代替原有的非現役軍官的顧問,並為中國訓練40個師的新軍,以教導總隊為基幹,一切裝備、編製完全仿照德軍,派遣的軍事顧問兩年一換。中國軍隊的槍炮彈藥,由德國國防部在長期貸款下以記賬的方式源源不斷地保證供應,直至中國能夠以自己的兵工廠生產為止。

因為日本駐德大使大島浩及希特勒的阻攔,這個援華計劃沒有完全實現。但一億金馬克的無息貸款使中國購買了防空的高射炮、探照燈、指彈炮,快艇以及鋼盔等等裝備,為中國的抗戰提供了一定的物質條件。

這時,日本已占領了中國的東北、熱河和冀東,並準備發動更大規模的進攻。

賽克特等幾十位德國軍事顧問應希特勒之命,即將被召回國。臨行。他向蔣介石表示,可以留下少數顧問為中國最後效力。於是富肯豪森等人便留了下來。

按照德國顧問的意見,必須挑選一支精壯勇敢的500人的突擊隊。攜帶輕便武器,以虯江路為突擊目標。在突擊隊發起攻擊前,集中全師的炮火轟擊目標地區。發起攻擊時,炮火進行掩護,另配相當數量的自動火器直接支援。

每一個士兵都挺身要求參加突擊隊,他們把擔任突擊隊員看作是無尚的光榮。麵對日軍的侵略暴行,每一位國民革命軍軍人都願意赴湯蹈火。

28歲的劉宏深少校營長為突擊隊長。500名精壯士兵雄赳赳地集合了。炮火支援由炮兵營長王潔中校負責,預定拂曉前開始行動。因為突擊目標在262旅陣地的正麵,262旅配合實施。

夜。出奇地靜。偶爾有幾聲槍聲清脆地劃破黎明前的安寧。但突然之間,排山倒海的炮火

開始傾瀉在與北四川路交叉的虯江路上。這條東西向的馬路是聯結閘北和虹口的幹道,又是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的前沿防線。轉眼之間,敵營一片火海,煙焰衝天。乘著煙幕未散,身輕如燕的劉宏深,率領500猛虎般的突擊隊員衝進了敵陣,他們大聲呼喊著,手中的輕重武器一齊開火,來不及逃命和抵抗的日軍紛紛被擊斃,擊傷。沿著粵東中學、愛國女校。日本墳山……他們一路衝鋒,一路掃蕩,挾風踏雷,給街巷留下的是一片日軍的屍體……

不幸的是,深入敵陣的劉宏深少校,被日軍的槍彈擊倒了。突擊的勇士們,麵對強大的日軍火力,又失去了指揮,不得不撤退下來。

熱血染紅了軍衣,新婚三月的劉宏深,為了民族的獨立獻出了年輕的生命。占領虯江路的日軍騎兵分隊繼續向中國軍隊襲擊。上海保安總團第2團與日軍對峙著,1中隊已經傷亡了15個人。中隊長吳羽軍發現一家木炭店裏有許多空的竹簍子,頓時計上心來。此時天剛剛黑,他指揮士兵把炭簍子全部搬到門口的馬路上,一隻一隻用繩子拴起來,派4挺機槍在附近伏擊。

一個班的士兵邊打槍邊呼喊,一會兒就引來了日軍的騎兵隊,佯作敗退的中國兵忽然間隱伏進了路邊的小巷,衝殺過來的馬隊一下子進入了炭簍陣,踏進炭簍的馬蹄掙脫不了,於是人仰馬翻,亂喊亂跳。3排長一聲令下,4挺機槍同時吼叫。潛藏在小巷中的一班人立時衝出來殺了一個回馬槍,日本騎兵隊全軍複滅,除了4名俘虜,其餘全部斃命。這場速決戰隻用了20多分鍾。

擔任左路攻擊的第87師,也組織了一支突擊隊,受命的521團從吳淞趕到葉家花園集中。

團長陳頤鼎個子不高,胖胖的圓臉上掛滿了汗水。他率領的突擊隊由兩個輕裝步兵營、一個工兵爆破隊、一個37加農炮連和一個通訊班組成,可謂精兵強將,步炮協同。他們作好了一切準備,每人還帶兩天的幹糧,一旦攻擊成功,就是後續部隊受阻,他們也決心孤軍死守。

陳頤鼎很有信心,他所在的521團是87師的主力,連長、營長配有步機槍,加上路線熟悉,而且設計了種種方案,如果遇到日軍的火力點,準備穿墻破壁通過,力求隱蔽接敵,一舉攻克。

天蒙蒙亮,突擊隊就出發了。37平射炮和工兵爆破隊大顯神威,炸藥和炮火摧毀了大約十個地堡,日軍地堡裏的機槍全啞了。龜縮在堅固工事裏的日軍嚇得頭也不敢伸出來一下,隻是盲目地掃射了一陣機槍。槍聲中,一位穿短衣短褲的中年男子跑過來為突擊隊帶路。他說,北四川路東邊的一條小路上沒有守備的日軍,可以直到東江灣路。突擊隊跟著他在夜色中前進。這一天,第87師占領了海軍操場與海軍俱樂部。

自北向南,突擊隊的另一部,也是所向無敵,一口氣殺到了黃浦江邊。

抓幹糧充饑的勇士們,連夜發起了新的進攻。可是,平射炮和炸藥都轟不動鋼筋水泥的堅固據點。特別是公大紗廠,突擊隊圍攻了兩天,仍然未能奏效。攻擊了兩天的突擊隊隻好乘著夜色奉命乘著夜色撤退。撤退的隊伍中,不知什麽人希裏嘩啦地手提著一串藍底白字的門牌號碼。

“要這個幹什麽?”有人問。

“這是上級規定,攻下一個據點,必須撬下門牌作證明。”那個人說。

……

所有的中國人都在關注著上海這場戰事。軍政部長何應欽為攻擊受阻而焦急,不是缺少兵力,不是缺乏勇敢,也不是情況不明,令人憂慮的,是沒有重火器可以攻克日軍的重要據點。

何應欽想到組建不久的化學兵總隊。被稱為現代武器的拋射炮不知能不能摧毀堅固的日軍工事?他要試一試。

一紙手諭命令,12門拋射炮組成的聯隊立即開赴上海。拋射炮是法國人李文斯發明的。它沒有炮架,隻有一個圓形底座,發射時一大半炮身埋進工事,炮與炮用電線連接,計算好目標方位,電鈕一開,12門炮可同時發射。

沒有經過實彈發射的化學兵參加了實戰。12門炮有200多人的編製。二、三百人在淞滬鐵路西麵的五卅公墓待命。聯隊長李忍濤從前線作戰指揮部回來了。他立即召集班排長傳達命令:兩小時內作好一切攻擊準備,務必摧毀虹口公園前麵江灣路上的日軍司令部。

有圍墻的一幢花園洋房成了聯隊的陣地。經過偵察,立即構築工事,安置炮位。準備完畢,剛好命令下達。隨著兄弟部隊的炮火,拋射炮點火了,因為是第一次實彈發射,火龍般的炮彈沒有命中目標。在修正了距離方位之後,再按電鈕,轟隆隆的炮聲中,黃磷燃燒彈和爆炸彈飛越了300多米後,準確地穿入了日本海軍陸戰隊的第四層墻壁。

聯隊長李忍濤從觀測鏡中看到,敵方陣地上一片紅光,濃煙翻滾。他大聲地高喊:“好!再放!再放!”

連續三次齊放,36枚拋射彈全部傾瀉在日軍司令部內。乘著日軍火力被壓製的時候,中國軍隊發起了衝鋒。

第二天,上海各大報紙紛紛在顯著位置刊出《日軍司令部殘破》、《敵司令部爆炸燃燒》等目擊報道。《申報》記載:“本報記者昨日 (8月18日) 下午曾繞道至八字橋一帶前線視察,目睹中國軍隊構築陣地之堅固與奮勇,推進之神速,極感興奮。敵自昨晨起全力反攻,旋進旋退者5次, 日軍損失奇重。記者在該處遙望日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已殘破不全,屋頂太陽旗早已撤除,第四層大樓因遭我方猛烈炮擊,早已一片瓦礫,不能應用。而各層樓之玻璃,完全震碎,宛如蜂房。其中負隅死守之日軍,利用坦克車鐵甲車等利器,不時出動。該司令部四周之防禦工事,極為堅固,不易擊破……”

《泰晤士報》同日發布新聞,題為《華軍驍勇善戰》:“17日下午楊樹浦全區有肉搏之戰鬥,華軍奮勇衝鋒,深入日軍陣線,日守軍未及集合抵禦,被迫退至韜明路之後,該陣線直達寶山路,華軍遂由陣線裂處衝入,直至深夜,華軍猶奮力進攻。”



烈火尖刀

 

8月19日,中國軍隊的三個王牌師——第36師,87師和88師像三把鋒利的尖刀,直插日軍據點虹口和匯山碼頭。新任第9集團軍總司令的張治中親自到火線指揮。軍政部長何應欽從南京調來了戰車連和榴彈炮連以及軍校學兵,以圖一鼓作氣,一舉突破。

第36師是剛剛從西安趕到上海戰場的。全體官兵沒有顧得上喝水吃飯,就從南翔進駐到滬江大學北麵的翔殷路南疏散集結。配屬第36師攻擊匯山碼頭的還有第98師的294旅。參加先頭攻擊的106旅在旅長陳瑞河率領下,乘著皎潔的月色,進入了楊樹浦的日軍正麵陣地。

三路雄師猶如龍騰虎躍。到下午5時,第87師師長王敬久向張治中指揮部電話報告,他的左翼先頭部隊已經突入楊樹浦租界至嶽州路附近。

張治中一看地圖,位於提籃橋東楊樹浦路西頭的匯山碼頭,是日軍在黃浦江沿線陣地的中線,奪取匯山碼頭,就切斷了日軍首尾的聯係,這是一次更大規模的“鐵拳行動”。

有近百年曆史的匯山碼頭是中國屈辱的見證。自從鴉片戰爭後五口通商,英國麥邊洋行首先在這裏建造浮動碼頭。那時江邊一片沙灘,隻能用小舢舨駁船裝卸貨物,停靠的大船基本靠人拖纖拉。後來架設木橋,直到1924年才開始建水泥碼頭。當時的英國人叫這個地方“WAYSIDE”,匯山碼頭由此得名。百年碼頭百年滄桑,其間幾經變遷。抗戰初期,這裏是日軍軍火的裝卸地,碼頭的倉庫中,貯存著大量的槍炮彈藥。

眼下,嶽州路離匯山碼頭不遠了,朝著公平路向南,衝過四個十字路口就到黃浦江邊了。必須乘勝攻擊,擴大戰果。張治中勉勵了一番王敬久,並說準備集中力量發起總攻。

放下電話,張治中明白這一仗至關重要,很可能是日軍增援部隊到來之前的最後一次機會了。他召集參謀人員說明了意圖,便立即趕到江灣葉家花園的第87師司令部部署攻擊。

他的意圖是集中兵力突入楊樹浦租界到匯山碼頭一線,截斷日軍左右聯絡,中國軍隊分兵向東西方向壓迫,以圖一舉全殲。

宋希濂把他的第36師指揮所設立在滬江大學西麵的殷家宅。這是一個隻有十多戶殷姓農民的方形小村,離楊樹浦租界不遠。師的預備隊疏散在師指揮所西北的翔殷路南麵。正當陳瑞河率領的212團和216團完成偵察,進入出發陣地時,宋希濂接到了集團軍總司令張治中的手令:

1、頃奉委座堅決指示,各師務不顧一切攻取虹口及楊樹浦敵之根據地,殲滅日軍。

2、明(廿) 日各師可以小部隊俟機出擊,仍以全力繼續作攻擊準備,以期周到。

3、準備事項中如對街市戰利用小炮、迫擊炮及戰車防禦炮與步兵之充分協同動作,及沙包火油之攜帶準備皆為緊要。

4、對於如何接近突入街市內之戰鬥及追擊動作作充分研究實施。

第二天午後2點40分,張治中下達了總攻命令:

第36師(配各戰車防禦炮一連)由公平路以西席卷向橫浜以西之敵攻擊。

第88師(欠一旅)向沙徑港以西之敵警戒。

第87師主力向公平路以東席卷楊樹浦之敵。

遠在南京的蔣介石充分關注這次的全力攻擊,他最擔心的就是虹口和楊樹浦掃蕩戰的勝負結果。他對這一帶的地形相當熟悉,對日軍的戰鬥力也心中有數,如果攻擊不成,那這場戰爭就可能陷入泥潭。他要張治中轉達他的命令:

第36師應協同第87師強襲當麵之敵,以期突進黃浦江岸而席卷日軍。

接到命令,宋希濂要通了第87師指揮所的電話,他要與王敬久詳細協商這場攻擊。這場戰鬥的勝負於國於己都非同小可。

王敬久是黃埔一期學生,畢業後又留校任區隊長。“一,二八”淞滬抗戰時,張治中是5軍軍長兼第87師師長,王敬久是第87師的副師長。當時宋希濂是王敬久手下的261旅旅長。

論年齡,王敬久也比宋希濂長4歲,所以宋希濂極其敬重王敬久。

作為與第87師並肩戰鬥的攻擊部隊,宋希濂竭盡全力。他視察陣地,又徵詢了營團長的意見,與大家一起製訂了攻擊計劃,決定211團為右翼,陳瑞河的106旅為左翼。108旅為中央隊並配有戰車第1連及防禦炮一個連,旅長彭戢光重任在肩,他信心十足,作為主力攻擊的216團實力雄厚,團長胡家驥是猛打猛衝的一員虎將。按戰鬥計劃,中央隊的兩個團重疊使用,攻擊地點是右自梧州路左至公平路,與左右兩翼連結向南強攻,進出於黃浦江岸。

和通常的進攻一樣,重炮和卜式山炮先行對敵陣地進行火力壓製。乘著濃煙和炮火,左中右三支部隊同時衝鋒。槍聲漸漸密集起來,日軍的大炮也開始向攻擊部隊轟擊。連停泊在黃浦江中的敵艦重炮,也瞄準第36師的陣地不停地開炮,炮彈像烏鴉似的從空中飛落下來,在進攻的隊伍中爆炸。

戰車第1連在炮火隆隆中沿著兆豐路公平路勇猛突進,為步兵開辟衝擊的通道。槍炮聲震耳欲聾,彈雨和炮火照徹夜空。

中央隊的攻擊已進至熙華德路,左翼的第1營在前進到舟山路華德路的十字路口時,遭到了日軍堅固工事的阻擊,輕重機槍像一條條火龍向中國士兵猛射,日軍也出動了坦克進行襲擊。

早已占領馬路兩旁樓房的日軍據點,利用樓房之間的交叉火力進行嚴密封鎖,衝鋒的部隊前仆後繼。

麵對水泥工事和沙包的日軍掩體,突擊1營官兵隻好以戰友的屍體為掩護奮勇還擊。營長吳垂坤已經幾次負傷,堅決不下火線,一邊匍匐前進。一邊忍痛高呼指揮部隊前進,直到聲嘶氣絕。

旅長陳瑞河得知吳營長壯烈殉國,便冒著彈雨衝到前沿接替指揮。士兵們跟著旅長衝鋒陷陣,逐街逐屋地向前推進。正在緊急關頭,一發槍彈擊中了陳旅長。他倒下了。師長宋希濂當即命令212團團長李誌鵬為代理旅長。這時候,胡家驥團長帶領的中央突擊隊在衝越唐山路時遇到了強大的火力阻攔,密集的火網下相持了一個多小時。已經深夜12點多了,胡團長振臂一呼,官兵像潮水般衝鋒。身先士卒的胡家驥,衝在隊伍的最前麵,他的衛士胡正標在衝擊時犧牲了,另一個衛士喻盛東身上中了兩彈。胡團長全身負傷五處,鮮血染紅了軍衣,但他仍然在火線上指揮戰鬥,直到衝過百老匯路,逼近了匯山山碼頭。殘餘的日軍終於支持不住了,爭相往外白渡橋南岸逃竄,上百名日軍被英租界的英軍繳械後押走了。

左右兩翼在街巷衝擊中,被日軍的火力多處阻擊。右翼的211團在向沙涇港左岸強攻中,僅連排長傷亡的就有好多位。

當跟進中央隊的215團第2營增援到左翼隊的212團1營時,日軍炮火異常猛烈,營長李增當場陣亡。士兵們立即轉入一條小巷,當他們正在攀墻上屋與日軍拚搏時,巷口兩頭轟隆隆地開來兩輛坦克擋住了出路。一時槍彈飛濺如雨,日軍縱火燒房,無處隱蔽的中國軍隊被烈焰包圍了,墻倒屋塌,300多官兵再三掙紮,無從突出。全部葬身火海…

逼近匯山碼頭的261團乘勝追擊,但突入越深,傷亡越大。衝進匯山碼頭卻無法摧毀堅固的鐵柵門,傷痕累累的胡團長求勝心切,帶頭爬上鐵門,士兵們跟著他縱身翻越,就在接近勝利的時候,指揮所的電話線被日軍切斷,匯山碼頭側麵的日軍用密集的炮火向中國軍隊猛烈轟擊,很多官兵當場壯烈殉國!

和衝擊部隊一起突入匯山碼頭的中國軍隊坦克連,也在敵艦的炮火中車毀人亡。總司令張治中一直懷念那位中央軍校的坦克連長。他是在突破楊樹浦租界時見到坦克連的,幾輛坦克剛從修理廠臨時拉出來。

張治中命令坦克連長配屬第36師攻擊匯山碼頭。年輕的連長為難地說:“車子太破,敵人的火力又猛,步兵也跟不上!”

“不行!”張治中火了,“你的坦克不攻入,休來見我!”

坦克車終於攻入了匯山碼頭,中國軍隊繳獲了6輛日軍的坦克。但張治中再也見不到那一群活潑勇敢的坦克兵了。

此時,宋希濂師長正在為跟攻擊部隊聯係的電話不通煩惱,指揮所的小屋突然飛來兩發日軍的炮彈,頓時屋瓦紛飛,柱斷梁折。在師長身邊守護電話機的兩名通訊兵當場被彈片擊中,傳令兵也負了輕傷。當宋希濂師長準備把師指揮所推進到211團的指揮所時,忽然右方又槍聲大作。一發千鈞,情勢危急,宋師長派出工兵營迎戰,苦戰惡鬥間,不覺東方已白,為防日軍空襲,隻好含憤撤退。

這一仗,第36師傷亡官兵1,200餘人,宋希濂咬牙切齒﹕血債要用血來還!

當第36師含憤撤退的時候。江防司令劉和鼎在電話中緊急報告:“獅子林和川沙口方麵,大批日軍正在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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