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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棕櫚入雲

(2010-04-11 21:19:52) 下一個


第八章 棕櫚入雲

就在他這樣與你麵麵相覷的時候,他衣袋就揣有一張 " 請願書 " 。那上麵列了中國人的十幾條罪狀: " 男人梳辮子,女人裹小腳,主食大米和蔬菜,居住擁擠、生肺病 …… " 請願書暗示如此一個藏汙納垢的低劣人種該被滅絕 。

—— 嚴歌苓《扶桑》

這個周六中午,江濤和妮可兒正在商量要不要給自家的百萬豪宅兩層樓高的大廳掛上百葉窗的事。

有那麽一天,江濤打著赤膊從二樓的主臥室出來,沿著弧旋形大樓梯往一樓的大廳跑,猛然發現窗外自家車道、花圃外的大馬路上有好些車輛緩緩駛過 —— 仿佛所有駕駛人的眼睛,都在往這邊看……

“ 中國人根深蒂固的封閉觀念又在你腦子裏作怪了!有誰看你啊? ” 妮可兒調侃著說江濤,揭了他的潛意識。

當年老美的設計,是在大廳每扇落地大明窗旁掛兩條並無遮蔽作用,隻有裝飾性的假窗簾,開放,前衛。妮可兒說: “ 我們大廳最有韻味的就是通體明亮,象座水晶宮,你江濤現在要掛起百葉窗,一合上,不變成大麥餅、大鐵桶才怪呢! ”

江濤聽聽覺得也有道理,猶豫著,沒下最後決心。

“ 那主臥室呢, ” 江濤說,早上沒到七點,陽光就會無遮攔地照進來,老舊的塑料百葉窗頁幅太窄,質地太薄,就象誰誰穿了太單薄的三角褲,遮不住裙底春光。 “ 總要換一換,加一道窗簾吧! ” 江濤堅持著。

妮可兒說: “ 那倒有道理,到時候再說吧!我們該去山莊委員會了吧? ”

江濤這才發現時間不早了,高起嗓門往丫丫的房間喊: “ 丫丫,我們走 囉 ! ”

哪知道丫丫在房裏像掉到什麽陷阱裏去了似的一陣 “ 呀呀 ” 亂叫: “ 呀!老爸,有蜘蛛,快過來給我抓呀! ” 江濤知道丫丫又借機撒嬌了,趕緊過去給她捉了蜘蛛。

送女兒丫丫去學畫畫前,江濤和妮可兒提早半小時到了山莊管委會。快到停車場,丫丫就看到懶懶散散聚集在管委會大門口棕櫚下的老委員傑西卡她們,她去過那天晚上的派對,認得她們,就驚叫起來: “ 是傑西卡她們,老爸! ”

江濤遠遠地避了傑西卡她們的視線走,踩得綠絨的草地滿是他的深一腳淺一腳的印跡。無論江濤怎樣胸懷激烈,由於吃過她們派對的飯菜,喝過雞尾酒,妮可兒又在她們挨家挨戶敲門拜訪時搪塞說 “ 選了,選了 ” ,現在沒選她們,總有點本能的中國人的薄臉皮,難為情著呢。

會議室入口處,聚了二、三十個中國人,相談甚歡。主席台那邊站了個高個子白人,以手撐腰,冷眉緊鎖,遠遠地看著這邊軋成堆的中國人。在他邊上,有兩、三個白人太太在交頭接耳。

江濤和妮可兒耳語: “ 我看他就是山莊管委會總裁戴維了。 ”

妮可兒說: “ 我看也是。”

有一白人小姐,大約是山莊管委會的工作人員, “ Welcome ! Welcome ! ” 地示意江濤他們去廚房拿咖啡,吃糕點。

武高武大、頭發錚亮的新科委員奧瑪斯·秦精神矍鑠地在那裏和大家打招呼,江濤上去和他握手,他就說謝謝你的支持,緊接著就告訴江濤: “ 宣布過了,宣布過了, CPA (會計師)都走了。 ”

江濤很遺憾自己竟錯過這樣的場合,緊盯著奧瑪斯·秦問: “ 都怎麽樣呢? ”

“ 先是老委員坐好, CPA 來宣布選舉結果,我 251 票,……她們那邊最多的 210 票…… CPA 說根據你們這裏的法律,奧瑪斯·秦等三人當選新一屆管委會委員……她們就從主席台上走下去了。你知道那個戴維總裁怎麽說嗎?他真是太沒風度了,昨天在 CPA 那裏得知開票結果後他就說: ‘ 這是百萬山莊最悲傷的一天。 ’” 奧瑪斯·秦是個說話極其流暢、通透的人,他以美國式的坦率對江濤這樣說。

那李莉利呢,她現在怎麽說了? ” 江濤象個窮追不舍的新聞記者。

奧瑪斯·秦說: “ 李莉利說去年是傑西卡她們出錢出力選她的,她今年當然要還一個人情,全心全意選她們,現在都過去了,要向前看。我不知道她是真的轉變立場向前看,還是要怎麽樣? ”

江濤這就看見穿著粉紅絨衣,蕩漾著一臉笑意的李莉利過來和妮可兒手把手親熱了: “ 當然,當然,現在要向前看,大家要搞好。 ” 沒說幾句,她就去主席台那頭和戴維套近乎去了。

妮可兒和江濤低聲說: “ 現在就看李莉利在戴維和奧瑪斯·秦他們中間怎樣周旋,把關係搞得融洽點了。 ” 江濤點頭稱是。

妮可兒的好人心又一次被喚起,她通融地說: “ 我看李莉利也沒錯,以前華人沒象現在這麽多,是傑西卡她們放棄偏見,出錢出力,讓她成為第一個華裔委員的。現在要還個人情,幫她們選也算知恩圖報。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她開初要大家選奧瑪斯·秦,後來又改了主意? ”

江濤沉默著,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就見奧瑪斯·秦過來拉他去看會議室外的室內馬場,憤憤不平地說: “ 你看,四萬五千尺,一英畝大的馬場,隻給十匹馬和馬的主人享受,你知道換一次燈泡要多少錢?四千塊!有一個理事還從馬場留出專門通道連接自己的馬廄,太講特權了!前天晚上傑西卡又把自家的建築垃圾運到馬場的垃圾箱裏來了,你知道馬場倒一次垃圾要多少錢?三百元,貪小便宜的人!我們現在要把馬場改為室內球場、遊泳池,改什麽都行!就是不要給特權們單獨享受,讓大家都來享受! ”

莫不是奧瑪斯·秦逼人的氣勢,刺痛了誰的神經?從不怕邪的秉性,踹了特殊利益集團的牛黃狗寶?奧瑪斯·秦啊,奧瑪斯·秦。江濤這樣想。

由於要送女兒丫丫去畫畫,江濤和妮可兒匆匆地和奧瑪斯·秦、李莉利他們作別,並且與奧瑪斯·秦約好傍晚到他家見。

在停車場,江濤見到一對慈眉善目的華人夫婦,男的說自己叫吉米·馬, “ 那您就是那位寫打油詩的馬先生了! ” 還是妮可兒反應快,一下子將眼前這位穿白夾克的儒生和《山莊長恨歌》的作者掛上號。

選戰白熱化的當兒,江濤和妮可兒見到一封來函上的打油詩,江濤的文學底子硬,至今仍記得詩中的句子:

奧瑪斯·秦本無罪,

參選理事始獲罪,

山莊五載無不知,

田園靜享退休閑,

一朝立誌效包拯,

為民做事黑幕掀……

回顧百年血淚史,

隻見華人遭洋欺,

那有華人歧視洋?

君若不知陳果仁,

當見今日李文和,

欲加之罪豈無辭?

顛倒黑白何其易?

隻歎世道多艱險,

公道不存我心悲,

龍的傳人擦亮眼,

看清是非辨忠奸!

“ 哈哈,見笑見笑! ” 在江濤吟出一些詩中的原句時,吉米·馬拱拱手,朗聲大笑起來。其妻就在邊上嗔怪起他的夫君來: “ 吉米·馬這個人,就愛抱不平,還不知要落下多少嫉恨呢,好在打油詩沒譯成英文! ”

吉米·馬毫不在乎地說: “ 我才不怕他們呢,這不是在美國嗎?還興什麽文字獄不成? ” 他把眼鏡框往上一扶,就和江濤細說開來。

“ 最奇怪的是白人總裁戴維,他不是正宗的美國人嗎?也這樣不民主。真真正正讓我看清他獨裁一麵的是三件事:一是我說 80% 的人堅持要山莊自雇保安,反對警車直接開進來,你要怎麽辦?戴維說,他會照樣讓警車進山莊;二是二百人簽名聯署反對選舉 “ 每天開票 ” ,以免影響選情,他卻在會上大發雷霆: ‘ 難道你們不相信我,我會欺騙你們嗎? ’ 三是我們華人想開個會來消除歧見,他卻帶著四個老委員硬要闖進來,我們把會場轉移到奧瑪斯·秦的家裏去開,他們進不來了,說是種族歧視。哼,說穿了隻有你們白人歧視我們華人,我們華人哪敢歧視你們白人啊! ”

說得江濤和妮可兒雞啄米似的直點頭,這時有打扮得光鮮亮麗的江濤家的鄰居妮娜泊車進場, “ 哈 囉 哈 囉 ” 地和江氏夫婦打招呼,吉米·馬停頓了一下,接著說:

“ 山莊的人口結構已是 40% 以上華人,你們中國大陸來的不出十戶, 40% 以下是白人, 20% 左右是其它族裔。現在奧瑪斯·秦當選,華人兩位,白人兩位,韓國人一位,正好,誰都沒有歧視誰,非常 Balance (平衡)嘛! ”

紅頭發、紅臉龐的江濤家鄰居荷蘭人克萊倫開著一輛老式勞斯萊斯要先走一步了,褪下車窗,照例與江濤和妮可兒來一句熱情的: “ Good-bye neighbour (再見,鄰居)! ”

“ 白人就這樣, ” 吉米·馬看一眼克萊倫,說: “ 他們骨子裏想,你們華人來山莊買地建房,讓他們賺錢可以,要參選,就沒門了,還得讓他們白人 —— 自己來!這種觀點是根深蒂固的,你還真的很難擺平它。去年,前年也有華人出來競選,結果統統被他們黑函攻擊,氣得華人參選代表哇哇大叫: ‘ 不選了,不選了,替大家做事,出錢出力,你們還這樣搞我們,不選了,不選了!……說來說去是奧瑪斯·秦了不起!現在這一群華人了不起! ” 吉米·馬的演說暫告一段落。

江濤說到底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一個大中華主義者,聽著吉米·馬的一段傾訴,心中自然有共鳴: “ 馬先生,我和你的看法一致,華人無論怎樣打拚,白人還是要用 ‘ 隱形天花板 ’ 罩著你,不讓你出頭。就說關穎珊吧,不知為美國建了多少功業,拿了多少獎杯,到頭來,那份《西雅周報》還要說 ‘ 美國休斯戰勝關穎珊 ’ ,好象她休斯是正宗美國人,她休斯捧的花樣滑冰金杯才是美國人要的獎杯,關穎珊什麽也不是了,真叫人寒心哪! ”

吉米·馬和江濤今天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還要在初春的大太陽下沒完沒了地聊下去,這邊就有丫丫在車中大叫: “ 爹地、媽咪,要遲到了哪,你們 —— ”

那裏妮可兒和馬太太也已說到要互相串門的地步,並且妮可兒已大概知曉馬家豪宅的所在位置。 “ 詹姆斯,你知道馬先生他們家在哪裏嗎?就在我每天跑步到頭的地方,那幢最漂亮的白房子,邊上都是樹,門口還放了張搖椅的。 ” 妮可兒衝著江濤這樣說。

“ 是有張搖椅,那是我放的,有空可一定要來認個門啊。 ” 馬太太笑眯眯的說。

大家這就熱熱鬧鬧地告別了,江濤則在心裏想:這些個百萬富翁,個個如閑雲野鶴,瀟灑清高得要命,你平日要和他們套近乎,他們才不理你呢。現在可好了,一場選舉,把大家的心一下子拉近,不管你是從台灣、香港、大陸、東南亞來的,全都親如陳年故知,全都會敞開他們鑲金嵌銀的高堂大廳,讓你登堂入室,一窺他們昨日對你來說還是高深莫測的隱秘。

江濤這就對驅車前行,穿梭於高高的棕櫚樹迎迓的林蔭大道的妮可兒說, “ 這山莊,住進來算是值了。 ”

“ 嗬嗬,你現在才算明白那什麽…… ‘ 食髓知味 ’ 了吧,嚐到好味道了吧 ? ”

妮可兒的英文一級棒,中文就漸漸退化了,說個成語, “ 錙銖必較 ” 會說成 “ 錙銖必報 ” ,今天一下子說出 “ 食髓知味 ” ,並且用對地方,令江濤大開眼界。

送了女兒丫丫,到妮可兒妹妹米雪兒山莊外的家坐了坐,他們這就往奧瑪斯·秦家去。江濤見妮可兒開著漂漂亮亮的銀灰色 “ 寶馬 ” ,頂窗、兩邊車窗的玻璃全打開,在山莊的嶺脊上兜風,陶醉在老美 FM888 音樂頻道那纏綿緋惻的 “ love songs ” (情歌)中,也很開心。

奧瑪斯·秦的豪宅不顯山不露水,跟他爽朗、外向的性格大不一樣。

從一條低於山莊嶺脊大道的灰褐色棧橋上走過去,進得他的大廳,江濤才驚訝地發現有 180 度的落地窗攝取了山下丘巒起伏,華燈初上,燦爛如繁星的城市美景。妮可兒則早已在大廳入口處拿到英文版的售屋介紹: “ 怎麽,秦先生要賣這房子嗎? ”

“ 要賣要賣,……出價 120 萬美元……我們有兩幢房子,那一幢在那邊 —— ” 奧瑪斯·秦用手指了個方向。

沒過十分鍾,奧瑪斯·秦就已將自己的身世向江濤和妮可兒講了個通透。

奧瑪斯·秦夫婦早年從台灣移居美國,起初在東岸做貿易生意,賣過成衣、寢具、汽車零件、聖誕老人以及意大利家俱,曾擁有佛羅裏達和紐約三個工廠、兩個辦公室。 1997 年,他倆早早退休,在百萬山莊連買兩幢老屋,拆了重建。房子建好了,就有空參加山莊管委會的旁聽會了。慢慢地就覺得裏頭問題很多,而問題多的根本原因就是山莊太有錢。

山莊七百多座鱗次櫛比、虎踞龍蟠的豪宅,每幢以百萬美元計就是多少多少個億,也就上兆了吧?管委會每月收每戶 150 美元管理費,扣去費用,每年都贏餘不少錢。山莊還有大片的閑置土地可以出賣,俱樂部那邊,整整一個山穀地全是,還有跑馬場,還有……

於是乎,山莊簡簡單單的兩個入口,有個門庭,外加值班室,承包出去給人修建,一下子用掉一百萬。

“ 今天我秦某發現他們問題就成了罪人,就成了眾矢之的,還好選民們的眼睛是雪亮的,正象吉米·馬在打油詩裏寫的那樣: ‘ 龍的傳人擦亮眼 ’ 。 ”

江濤很想知道美國選舉的 “ 唱票 ” 情形,見有機會打斷奧瑪斯·秦的言語,就要他掀開那激動人心的一幕。

這時候秦太太也過來坐,夫妻倆就一唱一和地說開來: “ 我那時隻能在辦公室的外麵坐,但裏頭的唱票聲我全聽到。 ” 保養很好的秦太太慢條斯理地說: “ 早上 8 : 30 開始,一直到下午 4 : 30 ,先是校對選票人的姓名和地點,看看他(她)是不是住在山莊的,那個慢啊,把我的心都等焦了。 ”

奧瑪斯·秦接著說: “ 好就好在通過二百多人的聯署,我們到底還是把選舉法給改了,現在不是 ‘ 每天開票,不準監看 ’ ,而是一次性開票,候選人和會計師在現場監察。 ”

“ 一開始的票好象全是投她們的,奧瑪斯的名字很少報到,可把我急壞了, ” 秦太太作愁眉苦臉狀。

“ 那是由於美國人的姓氏多是 A 、 B 、 C ……開頭的,當然先念他們的選票,他們大多是投傑西卡她們的,所以我就遠遠落後。 ” 奧瑪斯靜靜地說,房間裏隻聽到鍾擺聲。

“ 後來翻過來,追上去,因為中國人的姓,陳、李、王, C 、 L 、 W 打頭的,全出來投奧瑪斯·秦他們的票了,奧瑪斯占上風了! ” 秦太太激動地說。

“ 就是這樣,還有四十多票投到她們那邊去了,全是總裁戴維最後寫的那封信,說什麽 ‘ 可以更正選票 ’ 起的作用,因為最後那四十票全是最後一、兩天重寫寄出的,是突然多出來的。 ” 奧瑪斯·秦比劃著手勢對江濤和妮可兒說。

江濤和妮可兒聽得有滋有味。現在,在他們眼中,這一對打過美麗之戰的老夫婦象一道綺麗無比的落霞,照亮他們心的天庭,烙下很深的印記,那是任誰也無法遮抹的。

奧瑪斯·秦目光如炬: “ 今天晚上,等一會兒,他們就會到我家開管委會第一次會議。我想我雖然得的票最多,但看看白人和華人現在這樣對立,我會主動讓賢,推選我們選舉梯隊的白人 John Smith 來當這一屆管委會的總裁。明年要是看白人和華人不再對立了,我再來當這個總裁也不遲。現在我先當個秘書長,韓國人管財務,副總裁我讓李莉利來當,她不正喜歡這個職務嗎,至於原先的總裁戴維,雖然還留在委員會裏,我們要把他冷凍一陣子……哈! ”

江濤和妮可兒從來不知道美國的選舉是這樣決定著 “ 當家人 ” 的命運的,真所謂旦夕之間翻天覆地,勝者王侯敗者寇。現在奧瑪斯·秦說要把原先的總裁給 “ 冷凍 ” 起來,並且確切地知道 “ 總裁 ” 已不是 “ 總裁 ” ,心中就很痛快,甚至有點喜形於色。

江濤為何對 “ 冷凍 ” 山莊管委會總裁的事感到如此痛快,隻有妮可兒知道。

話說剛搬到百萬山莊那陣子,為了自家宅子草地邊砌牆、種冬青、做圍欄的事,妮可兒,尤其是江濤,單和管委會的工作人員,還有那個 “ Architecture Committee (建築委員會) ” 打交道就已被他們的管、卡、壓氣勢嚇倒,更不用說提到總裁誰誰的名字了。

江濤知道以後再遇到類似的 “ 冬青籬笆牆事件 ” ,山莊管委會,乃至建委會的工作人員可能會好說話一點了,因為他們現在至少有了可以說得上話的奧瑪斯·秦。

妮可兒可不這樣想 —— 論管理,美國人是嚴了點,但你還不能說他們沒道理,結識奧瑪斯·秦會有點作用,但建委會那一班人要認起死理來,你還真的沒辦法。

這時候江濤就有一種刨根究底的衝動,他要問一問原先的總裁戴維,這樣獨裁霸道的角兒到底是哪家公司的大老板來著?

奧瑪斯·秦的回答令江濤大感意外。

原來那戴維隻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股票經紀人,就住在奧瑪斯·秦的斜對門。他到秦家來從來不會打電話預約,隻會亂敲門。

一個股票經紀人就想長年統治百萬山莊的大小老板和富翁?江濤一邊驚歎戴維的勃勃野心或雄心,一邊欽佩美國的選舉製度,它至少在表麵上做到了尊重人的與生俱來的選舉和被選舉權,人人平等。

江濤這就把戴維看扁,看矮,原來他隻是個單幹戶而已,頂多算個技術人員。而他江濤則大小是個老板呢!

新任的總裁是幹什麽的?

—— 是賣汽車零件的銷售員,上班族。

你們、他們在山莊管委會拿工資嗎?

—— 不,我們不支薪,我們是做義工的。

“ 我最看不起通過做義工賺錢撈好處的人了。在美國,做義工就做義工,做生意就做生意,井水河水兩不犯。 ” 奧瑪斯·秦慷慨激昂地說。

奧瑪斯·秦和他的太太,這一對白頭偕老的賢伉儷,這時候臉上亮起清澄的、幸福無邊的微笑,這微笑感染了江濤和妮可兒,使他們覺得奧瑪斯·秦說的這一套清廉的 “ 當官 ” 哲學決不是在說 “ 大道理 ” 。他們是實實在在可以做到的,一是他們青壯年時囤積了足夠的財富和房產,使他們決不稀罕老了還要在公共事業上撈外快,二是他們把生活的標準適當調低。

“ 標準降低點,衣一套,飯一碗, ” 倆口子幾乎異口同聲對江濤和妮可兒說開來: “ 早退休,享受生活,但要把生活標準調低點。從東部搬到洛杉磯以後,我們沒再買一件衣服,以前的衣服夠穿了……兩個人還一起到成人學校學做椅子,五年了,從采購舊椅,到修補、噴漆、綁彈簧、縫麵料,全是自己做,做到現在,兩幢房子的所有椅子、沙發床,全做出來了……兩幢房子的裝裝修修,很多事也是自己做。 ”

妮可兒和江濤這就看到好多精致典雅的意大利式坐椅、沙發了,其中正有他們坐著的,把整個客廳打扮得富麗堂皇。

江濤見丫丫坐在她的那張意大利座椅上漸顯不耐,就知道她為晚上殘留的作業不安了,便站起來作辭別狀,臉上泛著紅光,心中充滿對奧瑪斯·秦夫婦的敬意。妮可兒也站起來,不斷地用手掌去撫摸座椅的扶手和靠背,讚歎著說對江濤說: “ 詹姆斯,我們老了也做沙發、椅…… ”

奧瑪斯·秦意猶未盡,陪著江濤夫婦且行且言他當選後的 “ 公正、公平、公開 ” 三原則。他要讓山莊的全體居民來投票選擇是蓋大型遊泳池、俱樂部,還是修高爾夫球場,當然了,山莊內已開工的 12.5 哩的修路工程是不會停下來了……

奧瑪斯·秦高瞻遠矚地說,後年的選舉,他們(指白人戴維和傑西卡的勢力)還會卷土重來。除非他們會遷到更遠的 “ 百萬山莊 ” 去,那是在去聖地亞哥的大海邊,看日落的山上,象海市蜃樓,華人還很少搬進去,原先住這裏的很多白人都搬到那裏去了。有好些白人,他們的 “ 白人至上主義 ” 是根深蒂固的,他們聞不得中餐的氣息,看不得中國人的園林建築和圖騰,當然更聽不得滿山滿穀的異族人操著他們全然不懂的語言在那裏嘰哩咕嚕……

“ 我們一定支持你! ” 江濤在走過兩邊全是盤景石和灌木叢的秦家棧橋時對這個房子的主人這樣說。又忽然覺得自個兒這樣盲從,是不是有點兒 “ 華人至上主義 ” 了?

鑽進自家的轎車,丫丫首先發難: “ 老爸,你不是說不要太迷信別人,也不要……太自信嗎?你這樣是不是太迷信奧瑪斯·秦了? ”

妮可兒接著說: “ 丫丫說得對,後年是後年,說不定奧瑪斯·秦他們做得不好,我們就不選他們了。 ”

從奧瑪斯·秦家出來,江濤和妮可兒他們看見山莊大道邊成排成排高聳入雲的棕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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