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喜的空間

 

我的一個模特突然拿到一個義大利的電影獎，仔細一看，人家是導演和編劇，也曾經是演員。我感覺眼珠都崩出來了，仔仔細細看，我竟一點都不了解她！其實我們大學的模特有很多是舞蹈、戲劇或音樂方麵的人士，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業，我並不打聽，也無法估計他們的程度。

再想想，這一點也不奇怪。洛杉磯嘛，很多人在人流裡，你看不出他們的才能和可能，當年裏根也在這裡當模特，也絕不是個案。反過來，也明白世道艱難，象我這樣憑著興趣玩的人也隻是個例，明明不是普通的材料，非要放低姿態，自娛自樂，哪怕沒有大紅大紫，讓自己開心也足夠了，這是因為已經有了穩定的工作，如果不是這樣，也得奔波勞累，甚至做並不合適的工作。

昨天最後一天講評學生作業，有個女孩畫得很好，而且在作業上特別花力氣，沒其他人的時候，她輕輕說：教授，我可不可以今天就把畫帶走？因為我接下來不來洛杉磯了，我轉學到紐約帕森斯（藝術學院）去了。我說可以，但是心裡有一點惆悵。也許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吧，我們看到的優秀都不是輕描淡寫的偶然，而是別人努力不懈的腳印。這些努力，或許隻是不在起跑線上，才讓人另眼相看吧？

我說的起跑線，就是在這個社會的寵兒們的生活環境帶來的種種先天機會。實際上美國哪怕是最開放和機會均等的社會，先天的優勢還是深刻存在的。

小兒子上初中開始就跳了兩級，趕上大兒子的年級。很多人聽說了都誇他聰明，以為我為他設計了優異的人生起跑線，實際上根本不是。我當教授的大學離家有四五十英裏，而小孩子讀書的學校在家的附近，平時他們下午三點左右下課放學，隻有夫人開車去接送，當時女兒已經在跨學區的高中，如果三個人在不同的學校和不同的時間表上，光是接送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所以強拉最小的跟上老二，至少接送成為可能。現實的條件讓我的孩子都輸在「起跑線」上，哪怕老三跳級，現在跟老二一起，也不過就讀我自己所在的大學，因為學費可以免而已。哪怕他們都上了跨學區的好高中，也上了私立教會大學，畢竟都隻是基於我能營造的極其有限的條件。

我跟他們說，我們來自草根家庭，在美國無依無靠，人生有目標當然好，但是我們又不得不依據可能的條件來發展，孩子們都表示理解。每當說起跳級的事情，小兒子還是覺得委屈，他覺得失去了很多交朋友的機會，因為有好幾年他都沒有同齡的朋友，他現在朋友多了起來，也越來越自信，大概在社交的方麵，他也在努力吧？我的孩子們覺得我最大的弱點是不善交際，他們覺得我沒有朋友，因為他們沒有看到我有什麼親密的朋友到家裡來吃喝，可是我幾乎就是關門謝客的，這是我喜歡的狀態，在他們眼中是做不到。不管我怎麼解釋，也或者無法解釋，我並不反對他們和朋友的交往，他們會跟朋友出去郊遊，有時候跟我說：爸爸，你哪裡哪裡有沒有去過？他們都去過並表示無限的自豪。我呢也酸他們一下，我說小狗喜歡到陌生地方都撒尿留記號，你們今天又去哪裡撒尿啊？

目前國內很多人在考慮移民，相當一部分要來美國，這大概是最近美國股票莫名其妙飆升的因素吧。但是中年以後來到這裡，實在有許多的無奈，事業上就一定有一個無法突破的瓶頸，而下一代的教育也會有得失，我覺得這些都是應該有所估計和打算的。我說的當然不是那些帶著幾個億出來的人，而是普通人家，哪怕國內有所建樹的專業人士，來到這裡，一切不一定從零開始，也得從草根開始；下一代的培養也不可能望子成龍了，而要退而求其次並不以為次才好。

給未來留下一點驚喜的空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