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患意識之心理 坤卦

    坤卦初六「履霜，堅冰至。」象曰：「履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蓋秋霜為陰氣之始，隆冬沍寒，陰氣盛極，必有堅冰，以此為喻，凡事皆由累積而成，所積者善，足以福及子孫，所積者惡，足以禍延子孫。故君子宜洞察先機，苟有不良後果，理當提早防範，免有後顧之憂，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坤卦六三「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象曰：「含章可貞，以時發也；或從王事，知光大也。」此爻說明人臣懷有光明美好之德行，可保握時機，施展抱負，即使功成名就，亦莫貪戀權位，隻宜謙虛內斂，切忌鋒芒畢露，乃能保有善終。坤卦六四「括囊，無咎無譽。」象曰：「括囊無咎，慎不害也。」處於天下擾攘不安、小人當道之際，君子謹言慎行，不汲汲於功名，雖無榮譽可言，反而得以免除禍害。上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象曰：「龍戰於野，其道窮也。」王弼注雲：「陰之為道，卑順不盈，乃全其美，盛而不已，固陽之地，陽所不堪，故戰於野。」（周易王韓注）（注十四）坤陰原本順從乾陽，唯有謹守柔順之道，不自盈滿，斯為吉利，今陰氣過盛而與陽氣為敵，彼此勢將交戰於野，以致兩敗俱傷也。此爻充分顯示，欲有重大變革，必付出相當之代價或犧牲，曆經一番堅辛奮鬥，方有偉大光明之遠景。
    綜結上言，君子要有敏銳之觀察能力，與居安思危之警惕，乃能於人生旅程中，趨吉避凶，化險為夷。由履霜而思堅冰之將至，可知小人之結黨營私，初則勢單力薄，繼而明目張膽，終至氣燄囂張、危害邦國，大抵皆順勢發展而成，絕非一朝一夕所速成，故應預先防患未然，才能消弭危難於無形，誠如老子所謂「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道德經六十三章）洎天下紛亂已極，小人道長、君子道消之際，進德修業，戒慎恐懼，避其鋒銳，不為世用，當思阮籍之苟且求生，不欲嵇康之寧為玉碎也。即使天下太平，君子滿腹經綸，仍需篤行中道，謙卑待人，縱有功勞而不居其功，恪遵人臣之禮，切忌功高震主，否則難以善終。韓信自恃其將才，項羽已亡，不能見容於劉邦；年羹堯之功高而驕，為帝所忌，亦遭處死，二者可為殷鑑。其實世間之吉凶相生，禍福相倚，泰極否來，否極泰來。觀察乾卦「飛龍在天」之後，如再躊躇自得，恐將「亢龍有悔，盈不可久也」：唐玄宗之寵幸楊貴妃，致有安祿山之亂，開元之治，毀於一旦，適足以為借鏡。小人膽大妄為，不依正道而行，履霜不思堅冰之至，必有「龍戰於野，其血玄黃」之下場：商紂暴虐之極，卒有武王之弔民伐罪；滿清腐敗之極，卒有國父武昌起義之成功。可見君子「先天下之憂而憂」之心思，無論太平盛世或紛紜亂世，皆「進亦憂，退亦憂」，這種防微杜漸、居安思危之憂患意識，於周易之經傳中，可謂隨處得見而又諄諄告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