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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文化雜談 禽鳥篇(十)杜鵑和鷓鴣

(2009-01-12 19:50:49)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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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是個古老的農業國,人們很自然地把鳥類的啼鳴與季節和農事活動聯係起來,與農民的願望和要求聯係起來。比如《複齋漫錄》引《顧渚山茶記》說,在浙江顧渚山區,棲息著一種形如鴝鵒的鳥,色蒼,每當正二月就呼喚“春起也”,到了三四月則啼叫“春去也”。采茶的人稱之為報春鳥或喚春鳥。宋人葉廷珪《海錄碎事》中記載著一種惜春鳥,“大不愈燕,其聲曰‘莫摘花果’,人謂之護山雞”。對杜鵑鳥啼鳴聲的聯想應該說是最豐富的了。每當春夏之交,杜鵑的叫聲好象在召喚人們:“布穀!布穀!”它們便自古相傳為勸耕之鳥,並因此有了布穀這個別稱。有一些地區,人們把杜鵑的叫聲想象為“護穀”。南朝梁人宗懍所撰《荊楚歲時記》記載說:“有鳥名護穀,其名自呼。”該書注雲:“布穀,江東呼護穀。”還有把杜鵑的叫聲想象為“郭公郭馬”、“看蠶看火”的。如清代厲荃所輯《事物異名錄》記載:“布穀多當四五月插秧時自呼其名,如雲‘郭公郭馬’,又如雲‘看蠶看火’。今人遂稱為看蠶看火,亦稱為郭公鳥。”

杜鵑屬杜鵑科,體長33-35厘米,體色以暗灰色為主,肚腹部夾有黑褐(雄)、栗紅(雌)等色澤的橫紋或斑點等。棲於開闊林地,卵產於葦鶯等鳥巢中,嗜食毛毛蟲,在我國有四個亞種,夏時幾乎遍布全國。成語“鳩占鵲巢” 裏的鳩不是指鳩鴿類的斑鳩。而是指俗稱布穀鳥的一種杜鵑,古稱鳲鳩。杜鵑科屬於托卵寄生的鳥類,自己不孵蛋,把蛋下到別種鳥的巢裏,讓別人代為養育。成語出於《詩經 召南 鵲巢》:“維雀有巢,維鳩居上。”但是喜鵲屬鴉科,體型比杜鵑大,生性凶惡,杜鵑很難有機會靠近鵲巢。而且野地的實際觀察,也沒有杜鵑寄生在鵲巢的記錄。綜觀杜鵑喜歡寄養的幾種鳥裏,多屬鶯、雀,體型較小的鳥。所以有學者提出一種說法,那就是可能古人把雀和鵲當同音假借字。所以“鳩占鵲巢”不要望文生義說成是斑鳩占了喜鵲的巢,其實是杜鵑占了鶯雀之類小鳥的巢”。

杜鵑別名頗多,《古今譚概》載,北宋雍熙年間,有位自稱“詩伯”的人,作起詩來不求精煉,喜歡羅嗦,同義詞疊床架屋,空調無物,貽笑千古。“詩伯”的《宿山房即事》詩雲:“一個孤僧獨自歸,關門閉戶掩柴扉。半夜三更子時分,杜鵑謝豹子規啼。”第一句,一個、孤、獨自;第二句關、閉、掩,門、戶、扉;第三句半夜、三更、子時都是同義重複,第四句謝豹、子規都是杜鵑的別名,此外布穀、伯勞、杜宇(望帝)等亦是其較為習見的名號。謝豹、子規的叫法均出自師曠《禽經》:“春夏有鳥如雲,不如歸去,乃子規也。”“子規啼苦則倒懸於樹,自呼曰謝豹。”陸遊《老學庵筆記》三:“吳人謂杜宇為謝豹。杜宇初啼時,漁人得蝦曰謝豹蝦,市中賣筍曰謝豹筍。唐顧況《送張衛尉》詩曰:‘綠樹村中謝豹啼。’若非吳人,殆不知謝豹為何物也。” 稱其為布穀,是以其鳴聲似“布穀”,鳴又當播種時故。《後漢書》三十下《襄楷傳》:“臣聞布穀鳴於孟夏,蟋蟀吟於始秋。”杜甫《洗兵馬》:“田家望望惜雨幹,布穀處處催春種。”謂之伯勞,則源於《詩8226;豳風8226;七月》:“七月鳴貝鳥。”《傳》:“貝鳥,伯勞也。”《玉台新詠》九《東飛伯勞歌》:“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牽牛)織女時相見。”也叫博勞、伯趙,勞燕分飛常用於夫妻分離。

  杜宇的稱謂則來自一個美麗而憂傷的傳說。揚雄《蜀王本紀》:“杜宇……乃自立為蜀王,號稱望帝。”鱉靈,原住長江邊,是一鱉精修練而成,每天夜裏他都要同出於江源之井中的情人朱利幽會。他聽說西海水災泛濫,便沿江而上,到了蜀國,望帝杜宇任用鱉靈為相,命其治水。朱利思念情人,也到蜀國來找鱉靈。那一天,正好望帝出獵,在山野間邂逅朱利,見朱利貌美如花,便命納入宮中為妃。朱利不知鱉靈已是蜀相,不敢言明身份,卻一直悶悶不樂。鱉靈治水有方,變水患為水利,望帝為他設宴慶功,鱉靈大醉,留宿宮中。深夜,朱利敲開了鱉靈的門,二人相見抱頭痛哭,各訴別後思戀之情。望帝發現二人幽會,並聽到了所訴情由,悔恨交集,當夜便草擬一道詔書,禪讓帝位於鱉靈,自己卻悄悄隱入西山修行。鱉靈繼位,稱叢帝。望帝在山中非常思念朱利,在痛苦和寂寞中鬱鬱死去,靈魂化作一隻杜鵑鳥飛回蜀都。杜甫在《杜鵑行》中就說:“君不見昔日蜀天子,化作杜鵑似老烏。”所以杜鵑的啼鳴聲,除“布穀”、“護穀”等想象外,古人還認為杜鵑口中流血,啼聲淒厲,好像在說不如歸去!又把它叫做思歸、催歸,”離家作客之人,聽到杜鵑叫聲,不免會引起思家之念,作客之愁。

  因為這個傳說,杜鵑鳥成為曆代文人墨客吟詠的對象。唐詩中如李白《宣城見杜鵑花》:“蜀國曾聞子規鳥,宣城還見杜鵑花。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見花思鄉,思鄉斷腸;《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在蕭瑟悲涼的自然景物中寄寓離別感傷之情,以寄情明月的豐富想象,表達對友人的無限懷念與深切同情;白居易的《琵琶行》中有“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其情景淒苦萬狀;李商隱《錦瑟》中有“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抒寫詩人內心極度的哀怨。宋詞中如賀鑄《憶秦娥》:“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勝淒斷,杜鵑啼血。”三更月光照在庭院裏雪白的梨花上,杜鵑鳥在淒厲地鳴叫著,使人禁不住倍加思念親人,傷心欲絕;秦少遊《踏莎行》中也有“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聲斜陽暮”,意境也頗為淒清。此外宋人王令七絕《送春》中“子規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也是名句,四大名旦之一荀慧生所演荀派代表作《霍小玉》,霍小玉臨終最後兩句二黃散板:“杜鵑啼血千山月,一縷香魂就喚不回”就脫胎於此句。總之,幾千年來,一代代文人墨客,已經把杜鵑鳥定位為一種悲鳥,一種悲愁的象征物。
唐代人還認為杜鵑啼叫,也會發生災禍。《酉陽雜俎》中說:“杜鵑,始陽相催而鳴,先鳴者吐血死。嚐有入山行,見一群寂然,聊學其聲,即死。初鳴先聽其聲者主離別,廁上聽其聲,不祥。”因此,宋代王安石變法,反對派就曾攻擊說:洛陽一帶聽到有杜鵑叫,這是變法活動會禍國殃民的預兆。

鷓鴣,產於我國南部,形似雌雉,體大如鳩。現在已經被馴化,成為一種家禽,但被馴化的曆史較短,僅有50年左右,所以家養鷓鴣同野生鷓鴣仍有許多共性和特殊性。鷓鴣的形象在古詩詞裏也有特定的內蘊。鷓鴣的鳴聲讓人聽起來像“行不得也哥哥”,極容易勾起旅途艱險的聯想和滿腔的離愁別緒。如唐人李群玉《九子坡聞鷓鴣》:“落照蒼茫秋草明,鷓鴣啼處遠人行”詩中的鷓鴣都不是純客觀意義上的一種鳥。詞牌中還有兩個以鷓鴣為名的:《鷓鴣天》和《瑞鷓鴣》。

元代辛文房撰寫的唐五代詩人簡要評傳匯集《唐才子傳》中說,晚唐詩人鄭穀,“嚐賦鷓鴣,警絕”,被譽為“鄭鷓鴣”。這首被傳誦於當時的七律是這樣的:“暖戲煙蕪錦翼齊, 品流應得近山雞。雨昏青草湖邊過, 花落黃陵廟裏啼。遊子乍聞征袖濕, 佳人才唱翠眉低。相呼相應湘江闊, 苦竹叢深日向西。”開篇寫鷓鴣的習性、羽色和形貌。鷓鴣“性畏霜露,早晚希出”(崔豹《古今注》)。“暖戲煙蕪錦翼齊”,開首著一“暖”字,便把鷓鴣的習性表現出來了。“錦翼”兩字,又點染出鷓鴣斑斕醒目的羽色。在詩人的心目中,鷓鴣的高雅風致甚至可以和美麗的山雞同列。在這裏,詩人並沒有對鷓鴣的形象作工雕細鏤的描繪,而是通過寫其嬉戲活動和與山雞的比較作了畫龍點睛式的勾勒,從而啟迪人們豐富的聯想。首聯詠其形,以下各聯詠其聲。然而詩人並不簡單地摹其聲,而是著意表現由聲而產生的哀怨淒切的情韻。青草湖,即巴丘湖,在洞庭湖東南;黃陵廟,在湘陰縣北洞庭湖畔。傳說帝舜南巡,死於蒼梧。二妃從征,溺於湘江,後人遂立祠於水側,是為黃陵廟。這一帶,曆史上又是屈原流落之地,因而遷客流人到此最易觸發羈旅愁懷。這樣的特殊環境,已足以使人產生幽思遐想,而詩人又蒙上了一層濃重傷感的氣氛:瀟瀟暮雨、落紅片片。荒江、野廟更著以雨昏、花落,便形成了一種淒迷幽遠的意境,渲染出一種令人魂消腸斷的氛圍。此時此刻,畏霜露、怕風寒的鷓鴣自是不能嬉戲自如,而隻能愁苦悲鳴了。然而“雨昏青草湖邊過,花落黃陵廟裏啼”,反複吟詠,似又象遊子征人涉足淒迷荒僻之地,聆聽鷓鴣的聲聲哀鳴而黯然傷神。鷓鴣之聲和征人之情,完全交融在一起了。這二句之妙,在於寫出了鷓鴣的神韻。作者未擬其聲,未繪其形,而讀者似已聞其聲,已睹其形,並深深感受到它的神情風韻了。對此,沈德潛讚歎地說:“詠物詩刻露不如神韻,三四語勝於‘鉤輈格磔’也。詩家稱鄭鷓鴣以此”(《唐詩別裁》),正道出這兩句詩的奧秘。‘鉤輈格磔’是前人模擬鷓鴣鳴叫的聲音。五、六兩句,看來是從鷓鴣轉而寫人,其實句句不離鷓鴣之聲,承接相當巧妙。“遊子乍聞征袖濕”,是承上句“啼”字而來,“佳人才唱翠眉低”,又是因鷓鴣聲而發。佳人唱的,無疑是《山鷓鴣》詞,這是仿鷓鴣之聲而作的淒苦之調。閨中少婦麵對落花、暮雨,思念遠行不歸的丈夫,情思難遣,唱一曲《山鷓鴣》吧,可是才輕抒歌喉,便難以自持了。詩人選擇遊子聞聲而淚下,佳人才唱而蹙眉兩個細節,又用“乍”、“才”兩個虛詞加以強調,有力地烘托出鷓鴣啼聲之哀怨。在詩人筆下,鷓鴣的啼鳴竟成了高樓少婦相思曲、天涯遊子斷腸歌了。在這裏,人之哀情和鳥之哀啼,虛實相生,各臻其妙;而又互為補充,相得益彰。最後一聯:“相呼相應湘江闊,苦竹叢深日向西。”詩人筆墨更為渾成。“行不得也哥哥”聲聲在浩瀚的江麵上回響,是群群鷓鴣在低回飛鳴呢,抑或是佳人遊子一“唱”一“聞”在呼應?這是頗富想象的。“湘江闊”、“日向西”,使鷓鴣之聲越發淒唳,景象也越發幽冷。那些怕冷的鷓鴣忙於在苦竹叢中尋找暖窩,然而在江邊踽踽獨行的遊子,何時才能返回故鄉呢?終篇宕出遠神,言雖盡而意無窮,透出詩人那沉重的羈旅鄉思之愁。清代金聖歎以為末句“深得比興之遺”(《聖歎選批唐才子詩》),這是很有見地的。詩人緊緊把握住人和鷓鴣在感情上的聯係,詠鷓鴣而重在傳神韻,使人和鷓鴣融為一體,構思精妙縝密,難怪世人譽之為“警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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