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波

心如止水是一種境界,一種修煉,也是一種無奈與蒼老。不管年齡多大,經曆如何坎坷,有心如水,總是希望風兒吹過,帶起片片漣漪,湧起層層水濤,掀起滔天的巨浪,將那沉澱水底的淤積盡情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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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小籠包》

(2011-02-08 14:13:10) 下一個

記不清是哪一天了,總之是幾年前的某一天,在一個與大街相頂的小馬路邊看到一間小食擋。 說它小,真是小的可憐,隻是在兩間大房的夾道處,臨時搭建的一個小店;借助兩邊的牆,前後一堵,加個遮風避雨的棚頂,屋裏采光全靠臨街一麵的門窗,窄窄的一個長條,一邊放了三張長桌,桌的一邊頂到牆,中間很窄的一個走道,勉強可以過一個人;另一麵牆上支了一塊長長的窄板,比一個碗略寬一些,桌子滿位時可以站著吃。

 

與小屋相連的前臉搭蓋了一個更加臨時的鐵皮棚,進到裏麵吃飯的人要先經過這個小棚。小棚就是餐館的操作間,一邊是一個大麵板,另一邊是豎著七八摞高高低低的小籠屜。門楣上立著一塊米來長的招牌;“杭州小籠蒸包”。

 

操作間裏是一對四十來歲的夫婦,男的負責製作包子和餃子,女的負責照顧客人,做餛飩,做湯。整個操作都在客人的眼皮底下,餡子新鮮不新鮮,製作過程衛生不衛生,每一樣東西,每一個動作,清清白白沒有任何造假的可能。

 

小店兩邊都是正式的餐館,看到裏邊的客人冷冷清清,想必炒菜的材料不會怎麽新鮮。這家小店人來人往,進進出出很是紅火。依我的習慣抬腳就進了這家包子鋪,鮮香的肉餡味兒,熱騰騰的水霧,立時就把胃口吊了起來。裏麵人很多,勉強等到一個地方,站在緊靠裏麵的窄板前,要了兩籠包子一碗紫菜雞蛋湯。醋蒜辣子,醬油白糖都是自取自用,湯勺筷子都是一次性的,不見得真幹淨,心裏還是很受落的。

 

一屜裏麵八個小包子,比核桃略大些,白白胖胖很是喜人。夾一個咬一小口,一股白氣冒了出來,如此衝鼻的好氣味很久沒有聞到了。包子裏一個淡棕色的小丸子,浸泡在濃濃的醬汁裏,美,那叫一個美!

 

吃完包子,起身去結賬,兩屜包子一碗蛋花湯才九塊錢,真是超值的享受。由不得向正在忙碌的夫婦看去。男的個子不高,背卻有些微駝,一個白白的圍裙,兩隻同樣白白的套袖,手顯得有些粗大,才四十幾歲的人,手背上卻布滿道道老筋,看樣子是從小幹重活的人。指甲剪得禿禿的,顯得很衛生,心裏立時覺著很爽。從小養成的習慣,看不得一點兒長指甲,不管男女隻要是留著指甲,哪怕隻是一個小指,無論修剪的多整齊,總覺著這個人很髒,生活方式也注定不健康。 衛生課老師講,指甲縫裏是最容易藏匿細菌的地方了。想著那裏麵千千萬萬蠕動的單核生命,心裏能好受嗎?

 

案板上的麵團,不鏽鋼盆裏的肉餡,匯合在粗厚的手中,旋即變成一摸一樣的小包子,飛快地落在竹屜上,每一個動作都是那樣精準,每一個成品都透露著洋溢,看得出包子師傅在享受著自己的勞動。要是包子師傅會吹口哨就好了,隨著包子師傅有節奏的動作,空氣中似乎飄動起串串音符,勞動中的幸福在這裏得到了詮釋。

 

等著女主人停下來付賬,卻一直沒有機會。沒想到麵相有些木納的包子師傅卻有一位這樣亮麗的賢內助,三十大幾的人了,看人的眼神還帶著一種少女似的羞澀,臉蛋兒紅紅的,眉毛頭發黑得放光,透出來的全是健康;兩隻眼睛又大又亮,和你對視一眼,幽深得好似見不到底的秋潭。

 

包子師傅見我拿著錢站在門邊半天,知道是第一次光顧。就衝下麵努努嘴兒,用帶著濃重鄉音的普通話說;“錢放盒子裏,錢你自己找”。我順著包子師傅的眼神一看,門邊有一個矮凳,上麵是一個紙盒箱,大大小小的鈔票有多半箱。原來餐館的來客都是自己丟錢到紙箱內,夫婦兩個開門營業後,就不再動手碰錢,免得汙染進口的食品。看樣子夫婦倆是深諳京城人的臭毛病。

 

錢與食品要嚴格分開,流通的貨幣攜帶著各種傳染病菌,是最大的汙染源,京城衛生部門多年來一直是這樣強調宣傳的,已經形成了固定的觀念。很多來京城經營食品的小販,不知道京城人這個習慣,做得十分精美的吃食,不加任何遮蓋,暴露在空氣中,又自己賣自己收錢,大多數京城人看到這種架勢,再好吃的東西也不會停下來看看。讓小販心裏直罵京城的人太摳門兒,這麽好吃的東西,賣這麽便宜,還舍不得掏錢。

 

把錢丟到紙箱內,起身正要走,迎麵急匆匆進來兩個人,我向側麵一躲閃,隻聽“嗵”的一聲響,身上背的電腦包撞翻了後麵蒸鍋上的小籠包,操作間內立時朦朧一片,滿地都是包子籠屜,高高的屜籠齊刷刷地倒了一層。正在小屋照顧客人的女人,幾步來到蒸鍋前,找到籠屜蓋,手腳麻利地將一個個冒熱氣的屜籠蓋好。又迅速地找了一個空盆將滿地的包子撿拾起來,再把空屜籠一個個摞起來,轉身拿到了外麵。我這裏說的慢,女人的速度是神奇的,變魔術一樣把一團混亂理清了。

 

包子師傅輕快的節奏有些遲鈍了,臉上掛著愁容。女人對我說了聲“對不起”,滿臉歉意地又去忙活了。夫婦倆一點責怪我的意思也沒有,隻是包子師傅臉上有些心疼。夫婦兩個人的默契讓我不知所以,說什麽抱歉的話也沒有意義。我掏出一張大票放在紙箱內,十幾屜包子,這個錢應該差不多了。

 

走到大街上,剛才的一幕還在腦子裏回放,夫婦倆真是難得的好人,這麽辛苦,被人糟蹋了東西,居然一句爭辯的話都不說。一個人正在胡思亂想,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從後麵傳過來。回頭一看,是包子鋪的女人,兩隻白白的袖套,紅潤的臉顯得更紅了,略微腫脹的手也是紅紅的,冒著熱氣,手上攥著一張紙幣,是我剛才丟到紙箱裏的那張紙幣。

 

多餘的話不用說了,我默默地接過那張紙幣。對懂得尊嚴的人,我隻有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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煥華 回複 悄悄話 對懂得尊嚴的人,我隻有敬重.
新年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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