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波

心如止水是一種境界,一種修煉,也是一種無奈與蒼老。不管年齡多大,經曆如何坎坷,有心如水,總是希望風兒吹過,帶起片片漣漪,湧起層層水濤,掀起滔天的巨浪,將那沉澱水底的淤積盡情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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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寺小學

(2007-04-21 02:48:02) 下一個


          天龍寺小學是我的母校。隨著年齡的增長,兒時的點滴不時地敲打我略顯疲憊的神經,撞擊著記憶的閘門,終於匯成一股不可遏止的思念,思念那如水的純真、思念那發自心底的歡樂。思念中,那期盼夜幕快快降臨的急切,竟是那樣的真實……。

      剛剛翻好壓實的操場泛著甜甜的土香,三個高高的柴堆,品字形豎在中央,孩子們層層圍坐在柴堆旁,靜待著那激動的時刻。

     當最後一縷金色終於掠過樹梢,消失在西邊的遠山,彎彎的月牙隱現在湖水般深沉的天空,初夏的晚風送來陣陣棗香,吱吱做聲的蝙蝠、嬉戲追逐的雨燕,不時掠過頭頂,引得孩子們翹首歡叫。

    引火的細枝在堆底點著了,細小的火舌黃中帶紅,一跳一躍地升騰著,三股輕煙冉冉升起,逐漸匯在一處彌散在校園上空——像紗、像霧久久不肯離去……,一年一度的“六一”篝火晚會開始了。

     在幾個大頭娃娃引領下,孩子們手牽手圍著篝火盡情地跳呀、唱呀,曲子一支又一支,節目一個接一個,不覺已是月上高樓,繁星滿天。在這集體同娛的活動中,師生之間構築的是和諧與信任,手手相連傳遞的是友誼和關愛。篝火熊熊、沙沙樹鳴,這如銀的夜讓人酣醉一生。

     學校距廣渠門和火神廟各一站地,坐北朝南,對麵就是當時崇文區最高建築——-九層的“安化大樓”。是姐姐帶我去學校報的名,隻記得進入校門又大又闊,四周漫無邊際,一條小路又長又深,使平時無拘無束的我,顯得異常緊張,一步不落地緊緊跟在姐姐身後。學校主樓是一棟二層仿蘇建築,紅牆,綠簷,水泥瓦。這在當時的小學是不多見的。樓前高大的榆樹下,有兩桌,兩椅,兩個老師在做新生登記。老師拿幾隻彩色粉筆,讓我認數目和顏色,後來又指著一個鬧鍾問我幾點幾分。

報過名我就是天龍寺小學的正式學生了。

     學校正麵和左側是用竹子紮起的圍牆,漆成墨綠色。出門向南有一塊開闊地,長滿綠草和灌木,最顯眼的是一棵攔腰截斷的大枯樹,掛滿綠苔,樹洞中伸出幾棵小草和不知名的野花。再向前是一個高高的土坡,上麵就是學校因此得名的天龍寺廟。寺院的門永遠是關閉的,灰色的圍牆、高高的飛簷,顯得神秘、讓人敬畏。

     校園內沿牆種著成片的桃樹,棕紅的樹幹碗口粗細,每到花季,紅白兩色的桃花壓過綠色的竹牆,如霜似雪。主樓前,榆柳成蔭,一條磚砌小路直通校門。樓門兩側,各植一棵石榴樹,這是天龍寺小學的傳承。據說直到近年,每到果熟,全校師生依然是人手一塊,品味那特有的酸甜。這麽多年了,那殷紅的石榴籽,酸爽入口的感覺讓人難忘。

    李老師是我一年級的班主任,當時不過二十歲,大大的眼睛,紮兩個齊肩短辮。因家遠,總騎一輛男車上班。剛剛入學,40幾分鍾坐在椅子上不動,是最讓人痛苦、難忍的了。從未受過管束的我,難免搞些小動作,不注意聽講,還會回頭和同學說幾句話,這在當時是嚴重的違反紀律。

    小學老師的工資和社會地位在當時都不是很高。工作到多晚也沒有加班費,更沒有家長送禮請吃這些事,但當時老師的責任心都很強。為了使班上的學生人人都能學好,做好,品學兼優不掉隊,課後和學生談話,請家長和家訪,是老師們發自內心去做的。

     至今令我愧疚的是,李老師在一次到我家家訪,為了等我父母下班,到天黑很晚才走。放在樓下自行車上的磨電輥被小偷偷走了。當時的北京,隻有稍大些的胡同口,才有一盞昏暗的白熾燈照明。很多地方還是土路,坑坑窪窪,晚上伸手不見五指。自行車後輪帶個“磨電輥”,騎起來靠輪子轉動發電,帶亮前麵的燈,照明看路。一個“電輥”,對當時薪酬微薄的小學老師來說,就是將近半個月的工資。父母與李老師是怎樣解決的,我無從知道,但那個時代過來的人心裏明白,即便我父母堅持……。李老師是除父母外我人生路上的第一位師長,在“電輥”事出後,又到家來過幾次,一如既往地對學生循循誘導,無責無怨。

     不知李老師您現在怎樣?那個漆黑的夜晚,沒有車燈照明的您,是怎樣顛簸到的家?

     二年級我由四班轉到五班。班主任王老師,有一張圓圓的娃娃臉,學生都叫她 “小王老師”。據說“小王老師”特能治調皮的學生。同時轉過來的還有六班的楊順德。當時,小王老師是如何治我們的,並沒有特別的印象。但有件事,卻至今曆曆在目。

      每學期,新書一發下來,我就會突擊看完。況且,到了二年級,又多識了幾個字,不到兩星期,就將書包裏所有的書囫圇吞棗地過了幾遍,連手工課的剪貼作業,也自作聰明地搞定了。再上課,閑極無聊,就用鉛筆刀刻書上的小人和畫。開學不久,所有新課本已是千瘡百孔,殘不忍睹。一次全班讀課文,老師沿桌巡看,順手將我的書沒收了。我當時心想:“糟了,又要請家長。”。第二天下學,老師讓我留下,同時留下了我後排的一位女同學,叫張淑華。我硬著頭皮等著挨訓,小王老師對張淑華講:“把你的書給他看看。”,張淑華抽出一本放在桌上,老師又說:“作業本也拿出來。”,張淑華將書包裏的所有東西都拿出來,整整齊齊地擺在桌上,我一看就懵了。所有的書本,都包了書皮,幹幹淨淨,一塵不染。鉛筆也是削的整整齊齊,磨的尖尖的,一塊藍色的橡皮用掉一半,但沒有一點鉛印。算術作業連等號都是用尺子比著寫的,這在我是從來都沒想過的。老師對我說:“把你書包裏的東西也放桌上。”,我當時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但老師的話總是要聽的,待我把書包裏的碎片爛紙堆在桌上,不用老師再說什麽,羞愧——,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感覺,讓我銘記至今。無言的批評勝過千言萬語,使我在其後的學業與工作中懂得自律。

       二年級是在樓後平房上課,教室光線不是很好,陰天下雨時,白天都要開燈。地麵是灰磚鋪的,有些不平。冬天用煤火取暖,順窗戶伸出去的煙囪,垂著長長的冰溜子,窗上總是結著一層白霜,看不到外麵。同學們經常把手貼在窗上,用手溫捂化窗上的冰,透過手印就能看到外麵了。大雪過後,融雪會結成一溜冰掛,垂在屋簷下,長長的,尖尖的,晶瑩剔透。那時的北京沒有汙染,雪水結成的冰非常幹淨。同學們經常將冰掛打下來當冰棍吃,或拿一小塊悄悄放在誰的脖子裏,引來一陣追跑打鬧。

     一二年級除音樂課外,其他主副課都是班主任老師一人教。當時的音樂課是由教導主任帶課的。每到上課,先抬來一架老式風琴,放在講台邊,課後再抬走。老師不在的短暫空間,總會有同學跑過去,打開蓋,踩幾腳,按兩下,滿足好奇心,不像現在的孩子,對什麽都見怪不怪,除了坐在電視、電腦前,很難對什麽東西感興趣。兒童缺少好奇心,總不是一件好事。音樂課記憶最深的一幕是唱一句:“人不學習不長進”的歌詞。每唱到這一句,同學們都要站起來唱,老師也站起來彈,特別是唱到最後一個拉長聲的“進”字時,腳跟還要高高的抬起來,隨著進字的拉長越抬越高。同學們背著手,挺著胸,掂著腳尖,扯直了嗓子喊“進”的情景,至今想起來讓人忍俊不禁。

       三年級,我們由平房搬到樓裏,記得是一樓最西邊一間,當時的感覺一切都是高高大大的,特別是窗戶又明又亮,課桌也換成了桌椅相連的蘇式木桌椅,打掃衛生時要一個個豎起來。原來課間休息,隻能在後麵小院活動,現在可以上大操場了。課間十分鍾是我們最期待的,下課鈴一響,就像打衝鋒一樣,操場上瞬時就布滿了做著各種遊戲的孩子們。夾包、砍包的,跳皮筋,踢毽子的,摔跤,撞拐的,五花八門,花樣繁多。盡管大部分孩子穿的都是打補丁的衣服,但臉上都漾溢著孩童特有的歡樂。聽說現在有些小學,課間十分鍾根本不讓學生出來活動,喝水上廁所都要限製,說是怕孩子磕著碰著不好向家長交代。

     鹿老師是我三年級的班主任,說話總是細聲細語,文文靜靜的,一頭鬆軟蓬鬆的頭發,也紮兩個小短辮。在我印象中,鹿老師從來沒有大聲說過話,更不用說發火、敲桌子了。這樣的老師,在調皮孩子眼裏是屬於好欺負的。一次課間同學打架,老師去拉架,結果被一個叫王立的同學,在手背上狠咬了一口。鹿老師托著印有兩排青紫牙印的手,微微顫抖著,眼含淚花,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想來就像發生在昨天的事情。

      剛開始上課,老師壓不住陣,班上一時半會兒很難安靜。鹿老師就先給同學講一小段故事,然後再上課。每次故事都不會講完,下次想聽,就要認真聽課。這一招,對求知欲極強的兒童來說就像靈丹妙藥,連我這最不專心聽課的學生,為了聽故事也要認真聽講。一來二去,老師講的課完全吸引了我,以前自以為早懂了的東西,在老師深入淺出的講解中,又翻出了那麽多的新意,更不用說旁征佐引那些書上沒有的新知識了。但終歸是年幼,不識老師的辛苦和用心,一度為了多聽故事,認為老師隻講一小段不過癮,而帶頭搗亂。一次鬧過後,老師課後將我留下,不但沒有批評我,反而對我說:“你聰明好學,理解能力強,老師講的可能滿足不了你。你要聽故事,老師可以把書借給你,老師的故事都是從書上看來的。但你不能隻看書,不寫作業”。

     鹿老師借給我的第一本書是“小白龍的故事”。讀書使我安靜下來,從未按時完成作業的我,開始認真寫作業了。“小白龍的故事”開啟了我讀書的欲望,遊進了知識的海洋。三年級是我全麵進步的一年,除各科全優外,還讀了許多課外書。可以說不管看懂看不懂,是書就看。最典型的有“原版西遊記”、“紅樓夢索引”和“斯大林略傳”,這些豎版繁體的大部頭,對小學三年級的我,無疑和天書一般,可正是這種晦澀難懂,才明白了什麽叫“學海無涯”。徹底改掉了自以為是的毛病。一本“小白龍的故事”使我至今讀書不綴,受益終生。

    教過千百學生的鹿老師可能不會記得這件小事了,但身為您的學生,我要在此向您深深的鞠一躬。

       打開的思念,如漲池的秋水,劉老師、穆老師、金老師……。記憶中的名字都鮮活起來,化作張張時而嚴肅,時而慈祥的麵孔,都說師恩不言謝,但我還是要說:“謝謝老師,謝謝天龍寺小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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