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請坐好。我正在跟聖母說話。」
我帶著敬畏的心情靜靜地進入了他的房間。馬哈賽上師宛如天使般的外表使我讚歎不已。柔軟光滑雪白的胡子和明亮的大眼睛使他看起來像是純潔的化身。抬高著的下巴和重疊的雙手告訴了我,這第一次的訪問打擾到他的打坐。
他簡單的歡迎詞所產生的影響力是到目前為止,我所經驗過最為猛烈的。我以為母親之死別離的痛苦是所有苦難之最。然而現在與聖母分離巨大的痛苦對心靈而言,更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折磨。我嗚咽地哭倒在地上。
「小兄弟,平靜下來!」聖人憂傷地同情著。
如同被遺棄在孤寂的汪洋中,我緊緊抓住他的腳做為唯一的救生艇。
「神聖的先生,請代我祈求!問聖母在她的心裏我能不能找到任何的恩賜!」
這不是一個能輕許的承諾;上師沉默無語。
無庸置疑地,我深信馬哈賽上師正與宇宙聖母深入地交談。當我了解到即使是在這個時候,在聖人完美的凝視下她是可見的時候,我的眼睛卻看不到,實在是極大的羞辱。我厚著臉皮地抓住他的腳,不理會他溫柔的勸告,一次又一次地懇求他代為祈求的恩典。
「我會將你的請求上達摯愛的聖母。」上師緩慢且慈悲微笑地同意了。
那少許的字眼有著什麽樣的力量,能使我從風暴的放逐中釋放出來?
「先生,請記得您的誓言!我將會為她的訊息很快地回來!」一刻鍾前才悲傷啜泣的我,現在聲音裏回響著愉快的期待。
走下長長的樓梯,我淹沒在回憶裏。這棟座落在阿默斯特街五十號的房子曾經是我的家,母親死亡的地點,而現在是瑪哈賽上師的住所。在這裏,我為突然失去的母親而心碎;今天在此,我的心也因為見不到聖母,而被折磨著。神聖的牆壁,沉默地見證了我悲痛的創傷及最終的痊愈!
我步伐急切地回到古柏路的家。在我的小閣樓裏尋找幽靜,我持續打坐直到十點鍾。印度溫暖的黑夜突然被一個奇妙的景像照亮了。
圍繞著輝煌的光圈,聖母站在我的麵前。她美麗的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
「我一直都愛著你!我會永遠愛著你!」
天國的聲音持續地蕩漾在空氣中,她消失了。
第二天早晨,我幾乎等不及太陽上升到適合訪客時間的位置,再度去拜訪瑪哈賽上師。踩著這有著強烈記憶房子的階梯,我爬到了他在四樓的房間。關著的門上,一件衣服掛在把手上;我覺得那是一個聖人不希望受到幹擾的暗示。當我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時,聖人歡迎的手打開了門,我跪在他神聖的腳下。在好玩的心態下,我裝出了一副嚴肅的臉孔,隱藏起天國的喜悅。
「先生,我來了,我承認是非常的早!為了你的訊息。摯愛的聖母有沒有說任何有關我的事呢?」
「淘氣的小兄弟!」
他不再說任何話。顯然地我裝出來的嚴肅並不能使他印象深刻。
「為什麽這麽神秘,這麽難以捉摸?難道聖人從不明講嗎?」也許我有一點被激怒了。
「你一定要測試我嗎?」他平靜的眼神充滿了諒解。「今天早上我能加任何一個字到昨晚十點你從美麗的聖母那裏得到的保證嗎?」
瑪哈賽上師掌控了我靈魂洪流的閘門﹕我再度拜倒在他的腳下。但這次我湧出的是歡喜的而非過去忍受痛苦的眼淚。
「你以為你的虔誠沒有感動那無限的慈悲嗎?你所敬愛母性的上帝以人類和天國的形態存在著,從來未曾忽略響應你被遺棄的哭泣。」
這個單純的聖人是誰,他對宇宙心靈做最小的請求就得到甜美的默許?在我所認識的人當中他可說是最偉大謙卑的人了,這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角色。瑪哈賽(注1)上師在這阿默斯特街的房子開辦一所小型的男子高中。斥責的話語未曾從他的口中說出過;不需規則及戒尺去維持紀律。在這些不大的班級裏確實地教導著高級數學及教科書上所沒有的愛的化學。他傳播他經由靈性接觸的智能,而非死板的教條。一心純真地熱愛著聖母,聖人跟小孩一樣不再需要別人外在形式上的尊敬。
「我不是你的古魯;他稍後才會到來,」他告訴我。「經由他的引導,你對上帝愛與虔誠的經驗將會轉變成他那深不可測的智能。」
每天傍晚我都會前往阿默斯特街,尋求瑪哈賽上師讓我生命滿溢天國的聖杯。以前我從不曾因全然的尊敬而鞠躬致意;然而現在即使隻是踩在馬哈賽上師所走過加持過的土地,我都覺得是無上的恩典。
有一天晚上,我帶著一串的花朵抵達「先生,請戴上這個我為您特別做的金香木花環。」。但他害羞地拿開了,一再拒絕這項榮譽。最後察覺到我受到了傷害,他微笑地同意了。
「既然我們兩人都是聖母的信徒,你可以把花環戴在這身體的聖殿上,就好象是供奉給內在的她。」他廣大無邊的本質不允許一絲一毫的我執在他身上有任何存在的空間。
「讓我們明天到永遠被我古魯聖化的達森斯瓦爾(Dakshineswar)聖廟去。」瑪哈賽上師是一個基督般上師聖瑞瑪克裏斯納帕拉宏撒(SriRamakrishna Paramhansa)的徒弟。
翌晨,我們坐船沿著恒河完成了四英裏路的旅程。我們進入那有九個圓形屋頂的卡力聖廟內,聖母和希瓦的神像支撐在亮麗銀雕的蓮花上,上有著精雕細琢的千片花瓣。瑪哈賽上師高興的眉開眼笑。他忙著享受與摯愛無窮的浪漫。當他吟頌著她的聖名時,我著迷地心花怒放。
隨後我們漫步經過這個神聖的場地,駐足在檉柳的樹叢下。這種樹滲出特有的汁液象征著瑪哈賽上師所賜予天國的食物。他持續地進行天國的祈禱。我動也不動地坐在圍繞著檉柳粉紅色羽狀花朵的草地上。短暫地離開了身體,我翱翔造訪著天國。
這是我跟神聖的上師往後多次到達森斯瓦爾聖廟朝聖的第一次。從他那裏我學到上帝母性或天國慈悲甜美的一麵。父性或是天國正義的一方對這孩子般的聖人幾乎沒有吸引力。堅毅、嚴厲、精確地判斷和他溫和的本質並不兼容。
有一天,當我看著他在祈禱時,深情地想著。「他可以做為天國的天使在人間的榜樣!」。他用長久以來他所熟悉原始純潔的眼光審視這個世界,不帶有一絲的責備或批評。他的身體、心靈、言語及行為毫不費力地與他單純的心靈調和著。
「我上師是這麽跟我說的。」遠離個人的主張,聖人在結束任何睿智的忠告時都用這個不變的稱頌。他是如此深沉地將自我融入了聖瑞瑪克裏斯納,瑪哈賽上師不再認為他的思想是他自己的。
有一天晚上,上師和我手牽著手在他的校區內散步。我的喜悅被一個自負熟人的到來而破壞了,他冗長的談論煩擾著我們。
「我看你不喜歡這個人。」這個自大狂沒有聽到聖人對我的耳語,兀自地說著他的長篇大論。「我跟聖母說過這件事了;她了解我們糟糕的困境。她答應當我們到達那間紅色的房子時,就會提醒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的眼睛盯著解救的地方。當到達它紅色的大門時,這個人不期然地轉身離去,話都還沒有說完,連再見也沒有說。空中攻擊的氣氛被平靜安撫著。
另有一天,發現我單獨地走近豪拉火車站。我在一座廟旁站了一下,心裏批評著一小群敲著鐃鈸,打著鼓,激烈唱頌著聖歌的人。
「他們用機械的方式覆誦上帝的聖名是多麽的不虔敬。」我心裏想著。我訝異地看到瑪哈賽上師迅速地靠近。「先生,你怎麽會在這裏?」
聖人沒有理會我的問題,直接回答了我的想法:「小兄弟,上帝的名字出自任何人的口,不管是無明或聰明的,聽起來都是甜美的,難道這不是真的嗎?」他用手臂深情地環抱著我;我發現自己好象乘著他的魔毯到了慈悲之境。
「你要不要去看一些影片?」一天下午,瑪哈賽上師提出的這個問題讓我大感驚奇;那時印度用「影片」表示「電影」。我同意了。不論在任何情況下,能成為他的同伴我都很高興。我們輕快地走到加爾各答大學對麵的花園。我的同伴指著靠近水池旁的一條長椅。
「讓我們在這裏坐幾分鍾。我的上師總是要求我隻要看到一片廣闊的水域就要打坐。它的平靜在此提醒著我們上帝廣大無邊的寧靜。因為所有的事物都可以被水反映出來,所以整個宇宙也映照在『宇宙心靈』的湖上。我至尊的古魯經常是這麽說的。」
很快地我們進入了大學內一間正在進行演講的大廳。結果證實是非常單調無聊的,雖然偶而會有不同的幻燈圖標,還是一樣的無趣。
「這類影片就是上師要我看的!」我的想法變得不耐煩了,但我不希望在臉上顯出厭煩的表情傷害到聖人。不過他秘密地側身過來。
「小兄弟,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影片。我已經向聖母提過了;她十分同情我們兩個人。她告訴我電燈現在會熄滅,等我們有機會離開場地後,它才會再亮起來。」
在他耳語完之後,大廳陷入一片黑暗。這位教授刺耳的聲音驚訝地安靜了下來,接著評論道,「這大廳的電路係統看起來有問題。」在這個時候,瑪哈賽上師和我已安全地穿過了門檻。我從走廊回頭一望,看到我們受難的地方燈又亮起來了。
「小兄弟,你對那部影片(注2)很失望,但是我想你會喜歡另一種不同的。」聖人和我站在大學建築前麵的人行道上。他輕輕拍擊我胸部靠近心髒的地方。
接著而來的是一種轉變性的寂靜。就好象是現在的有聲電影,當揚聲器壞掉時變成無聲的影片,上帝的手用某種神奇的方式消除了塵世的喧擾。所有的行人及經過的電車、汽車、牛車及鐵輪子的出租馬車都無聲地進行著。就好象有千裏眼一般,我可以輕易地看到後麵及旁邊的景象就如同他們是在我前麵一般。在加爾各答市這一小塊地區內所有活動的場景,都在我麵前無聲的通過。像是薄薄一層灰燼下火焰的餘光,柔和的冷光彌漫在整個景觀中。
我的身體看起來隻是眾多影子中的一個,不過當其它的人輕快無聲地穿梭往來時,它是不動的。我的幾個男孩朋友,接近我並走過去﹔雖然他們直接看到我卻沒有認出我來。
這個奇特的默劇帶給了我難以言喻的狂喜。我深飲著某個極樂泉源。突然間瑪哈賽上師在我的胸前輕輕拍了一下,世界的喧鬧再度進入了我不情願的耳朵中。我搖搖晃晃地像是從輕飄飄的夢中被粗暴的喚醒。醉人的瓊漿已被移到不可及之處。
「小兄弟,我看你喜歡第二種影片。」聖人微笑著;我感激地正要在倒在他麵前的地上時。「現在你不能對我那樣做;你知道上帝也在你的殿堂裏!我不會讓聖母經由你的手碰觸我的腳!」
如果任何人看到了不虛飾的上師和我安然地走出擁擠的人行道時,旁觀的人一定懷疑我們喝醉了。我覺得連籠罩下來的夜色也與悲憫的上帝一同醉了。當黑夜從它每夜的陶醉中清醒,麵對新的清晨時我失去了那狂喜的心境。但永遠珍藏在我記憶裏的是聖母像天使一般純潔的兒子-馬哈賽上師!
當我嚐試用貧乏的字匯充分地描述他的仁慈時,我納悶著是否瑪哈賽上師以及其它那些,他們的道路與我交錯著,有著洞察力的聖人知道多年之後,在西方的土地上,我會寫下他們做為天國虔信者的生活。他們的先知不會讓我和我希望已經跟著我到這裏的讀者對感到意外。
【批注】
注1:這些是他通常被尊稱的頭銜。他的名字是瑪漢卓拉·納斯·柯塔(Mahendra NathCupta);他簽署文件時隻簽個「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