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成長與愛德加•凱西

介紹愛德加•凱西的解讀及其它靈性資料在正在到來的水瓶世代裏,對我們每個靈魂發展的影響。凱西資料和一的法則均授權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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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九分鍾 -6

(2006-08-08 17:19:16) 下一個

第十章

  我脫離身體而遇見基督的三周後,爾文少尉駐足於我的床頭,帶來一個意想不到的好消息。維金尼亞大學的醫學院居然為我保留了入學資格!隻要我能啟程東區,就可以辦報道參加上課了!

  於是我恢複健康的速度竟變成一種與時間競爭的賽跑:晚一天去上課等於多一天待補足的功課,換言之,趕上程度的機會也更小了。“你要多吃呀!”爾文少尉每次看到我就說:“照規定我們是不準讓病人看到記錄表的,不過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如果你不能增加十五磅的話,醫院不會放你走的。”

  從此我拚命吃,把馬鈴薯泥直往幹燥的嘴裏塞進去,甚至滿得活像圖書館用的漿糊筒,而且不停地灌牛奶,以至於一見到金屬瓶,胃就往喉嚨上冒。

  最後,在正月末,一個明朗而微風徐徐的日子裏,我接到巴克利營區醫院的正式出院通知,距離我原定的入學日整整有一個月。我站著凝視手中的火車票,原來軍隊為我預定的不是一個座位,而是明天下午駛往阿比靈火車上的一個臥鋪!對一個小兵而言,這是聞所未聞的奢侈消費,同時也提醒我,這表示我還有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複元。記錄表上寫著我出院的重量是一百三十四磅,比我起初報到時減少了四十四磅;然而一百三十四磅又比病後的體重,至少增加了十五磅以上,這是我知道得很清楚的……

  但最要緊的是,我要去醫學院了。他們竟為我保留名額!隨及我打電話通知繼母,告訴她火車到達利趣門的時刻。自我住進醫院以來,她有恒心的寫信給我,並且說,她能了解我因為病重而不想回信的心情;我也樂得讓事情如此敷衍下去,隻讓醫院不斷地通知她有關我的病況。其實,我從未認真地想與她聯係。

  我注視著火車窗外向後滾去的鄉野景物,德薩堪那……立特若克……曼非斯……旅途中,換過了不同的火車,而今不同的引擎仍繼續在拖著相同的車廂向東而去。

  到達維金尼亞州西側時,火車開始朝著查爾斯等上行,接著越過了州界而進入維金尼亞州。柯文登、克利福登、唯尼斯波羅——這些地方真美啊!有著滿漲的溪流,有著過去我參加童子軍露營的森林!隨後翻過南嶺順著東坡而下,到了沙羅特斯維爾之後,繼續前進就到達利趣門了。

  抵達利趣門這城市時,天色已黑,我算算自阿比靈搭火車到此為止,共計四十八小時。我從高架鐵道向下麵看,此時正是下班時刻的擁擠交通,車輛頭尾銜接著緩緩地爬過爛泥街道。透過早冬的夕陽餘輝,我辨認出梅因街那聚滿一大堆紅磚的倉庫。我的心髒怦怦地跳著,此時我困難地鑽進外套裏,但也不隻是因為身體虛弱或是抵家興奮,我的雙腿竟然打著抖,而且外套的重量也險些把我壓到地上去。望過火車玻璃窗,我看見月台上擠滿了旅客,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跟我一樣,身穿製服。

  緊接著,我發現了我的繼母,她比我記憶中的模樣還高瘦些。她把那頭長及腰部的褐發挽成一團,貼於帽下,這時她沿著月台急速走著,一手在背後拖著十歲的亨利。

  我從座位底下拖出了行李,艱難地走過了火車的狹廊;在阿比靈時,軍隊中曾安排了專人為我搬行李上火車。當我踏階下火車時,母親找到了我,隨及她的手臂環抱著我,而亨利卻試著想爬到我背上來。對於我的外貌,母親沒有說什麽,但走了幾步之後,她靜靜地伸手把我那行李袋接了過來。她沒有讓我們走階梯到街上去,反將我們領往升降梯,同時一路不停地談起家中的新聞:布魯斯因為感冒而躺在床上,至於聖誕節因為少了父親與我而倍覺冷清,還有達比尼奶奶邀我明天一早去苔邊吃早餐——“當然是牛奶蛋糊麵包!”——然後才準時九點去醫學院報到。

  那晚夜深之後,亨利和布魯斯都睡著了,母親和我坐在客廳,陪伴著我們的是她那存留至今的聖誕節蛋酒。

  “喬治?”

  我抬起頭,看見她的棕色眼睛望著我,“你發生了什麽事,喬治?可以談一談嗎?”

  我微微地聳了個無助式的肩膀。孩提時,我總懷疑她能否了解我?但在這間壁爐上掛著父親照片的熟悉屋子裏,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數周來,我想盡辦法要將自己脫離身體的經驗描述給別人聽。突然間,我發現自己居然正在談起這事。我向來拒絕對我的繼母傾心吐意,但現在我竟然講給她聽——向她表達一些我無法傳遞給其他人的事情。

  我聽見自己敘述著如何跳下床,但一轉身,卻看見一個年輕人依舊躺在那裏;我又聽到自己形容著,當時怎樣瘋狂地飛向利趣門,接著返回巴克利營尋找自己。然後又談到那光,以及隨後所做的旅行……

  她一言不發地聽著整個事件,幾乎是一動也不動的坐在沙發上,同時以那雙失落了什麽似的眼睛,搜索著我的臉。當我講個不停時,我意識到某種驚奇的事情發生了,因為像我這種張口結舌的人,居然能滔滔不絕地描述!倒不是由於她相信我而令我希奇——當然她確實是相信了——而是由於有某種東西占據了我的心,竟強烈地改變了我的觀點,因此我忽然感到,自己不是在注視著喬治·李齊的繼母,而是在望著馬麗斯勤·李齊,這位擁有她自己過去曆史的活生生的一個人。

  這是我一生中首次注意到這位勇敢的年輕女子,她不僅擔任了瑪麗珍與我的母親角色,同時也在這個父親隻有周末出現的家庭中,扮演了維持紀律的人。雖然我不斷地講著,但我似乎也“聽見”父親曾告訴我的一番話,這些話從未在我心裏浮現過:繼母為了讓瑪麗珍和我單獨地享受她的愛,堅持在結婚三年後才生養她自己的孩子。

  我不停地講著天上的城,形容自己是何等地向靠近去看一看,但同時我首次深刻的了解到,原來達比尼奶奶是如此的懼怕父親的續弦——難怪她經常提醒我說,馬麗斯勤不是我真正的母親。我想起自己十幾歲時的畏縮、慍怒、與敵意,它們給坐在我麵前的這位可愛婦人所帶來的痛苦,此刻我才看明白了。

  當我從頭到尾講完時,我們彼此沉默了好一會兒。“喬治,”終於,母親低聲說:“神把偉大的真理啟示給你了。”

  祂現在仍在啟示呢,我心裏想!因為正當我談著我在祂裏麵發現了無比的包容力時,此刻,竟在我心中產生一種嶄新的能力,足以接納母親她這一個人。

  簡單的敘述這經驗,這樣做,到底會有什麽神秘力量沒有?我常不明白神給我這死亡的經曆之後,祂會希望我做什麽?難道今天所發生的事正是答案之一?原來祂隻不過……要我談一談這件事嗎?

第十一章

  若說我的回家比預期的還要好得多,那麽第二天在醫學院的首次上課則屬慘兮兮的了。我比同班的任何人都落伍了一個月以上的功課;光是他們交給我那成堆的書籍已經險些帶不回去,更別提還得將它們讀熟、吸收進來。這周的演講課堂上,教授一吐出十音節的拉丁字時,我周圍的同學們一個個立即匆忙地將它們記在筆記本上,而我依然摸不著頭緒、搞不懂主題是什麽。

  我的健康情形也在與我作對,單單在校園中兩棟建築物間走一趟,就叫我精疲力盡,甚至連集中精神來聽幾分鍾講課,都成了極困難的事。連續好幾次我在晚間猛然驚醒,這時才知道自己又在書桌上睡著了。

  每個一年級學生都會分配到一個普通的棕色紙袋,其中存著一副人骨——肋骨、脊椎骨、尺骨、以及撓骨——這些是他必須摸熟的。有一天我把這紙袋遺失了,因此焦急的返回解剖實驗室去尋找,“你有沒有看到一袋骨頭?”我問一位站在門邊的學生。

  他打量了我憔悴的容貌,之後說:“當然有,老兄。它們就站在我麵前。”

  漸漸地我陷入了惡性循環,憂慮啃食著我的讀書時間,然後我的功課越來越糟,而憂慮也隨著越發嚴重。其他的人似乎都是那麽有把握、那麽的自信與所作所為,而我,曆經數周之後,開始覺得自己是個孤單的低能者,卻又被包圍在一群天才中。

  然後在五月裏,一件奇妙的事發生了。

  自從瑪格麗特·歇爾的哥哥鮑伯加入利趣門大學的費·加瑪弟兄會開始,我就認識了瑪格麗特,迄今數年了。那時鮑伯·歇爾很快的變成為我最好的朋友,於是在利趣門南方七十裏的小鎮叫羅倫斯維勒的地方,我在他家中首次遇見瑪格麗特。她是一位嬌小的棕發女孩,眼睛像四月的清晨一般藍,我想她是我所見的女孩中最美的一位了。至於約會,這是我想都不必想的事,因為她相當活躍,何況我們碰麵不久,她就被弟兄會中的另一個人纏住了。

  鮑伯·歇爾現在利趣門大學接受海軍V12的訓練。有一晚他打電話告訴我一個消息:瑪格麗特和她男朋友告吹了!

  這真是意外的消息,然而更出乎意料的還在後頭——我打電話約她出來而她竟答應了。汽油在戰時是配給的,但我遊說達比尼奶奶將她那輛水藍色老爺車,以及足夠往返洛倫斯維勒的汽油配給券統統借給我。那輛一九四一年的老爺車是當時最漂亮的跑車之一,不單是流線型還有著輪狀鍍鉻的冷卻器呢!並且我深信自己把車駛進歇爾家的私用車道時,做了一個相當勇敢的駕駛表演。

  但當瑪格麗特從我肩膀上看向車門問道:“鮑伯呢?”我的自尊因此略受了打擊。顯然地,她期望我們倆人同時出現,盡管如此,她仍舊與我單獨外出,並且我們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從此,我所有的空間時間都花在哀求校方準假八小時,以及向家裏乞討汽油配給券。

  仲夏之時,我了解到自己很想得著瑪格麗特做我妻子,簡直想得要命!同時我知道,如果她不曉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那麽我是不可能向她求婚的,因此,好多次我笨拙地試著向瑪格麗特描述在巴克利營區醫院中所發生的事,每次我總是發現,她臉上的神采頓時消失,而藍眼睛顯得局促不安,因此我隻好急忙轉化話題。無疑地,她將這整個事情當作是我的心理幻覺!就像很多戰時的情侶一般,我們努力地把事情弄得表麵化,而且本能地躲避著死亡與未來這種話題。

  到了八月,我被叫到一位學校負責人麵前,在他那間缺乏空氣的小房間裏他告訴我說,除非我的生物化學與細菌學在期末評分時能夠得著乙等,否則我會立即被遣送回軍隊服役。他講了一大堆話,毫無餘地的批評著我的腦力,以及批準我接受此課而不知是誰的那個人一定是心理不成熟等等,這時我立正站在門與他書桌中間的三尺地裏,深深感到,自己那僅存的自信心從身上剝落了。

  這時,我過於籠罩在自己的難題中,以致沒有洞察出,其實這個人同時也轉動起辛辣的舌頭對付著每一個學生,無疑地,這樣做乃是他們嚴密計劃的一部分,希望能在遣送這批人到前線作戰地醫生以前,除了堅強而有自信的人之外,全部淘汰掉。對我而言,他的評語正吻合了我自己的看法:我太笨了,不適合做醫生。

  隨後六個星期中,我埋首於課本和顯微鏡堆,而負責人的一番話卻像破唱片般在我腦中轉個不停,結果這兩科得了丙等和戊等。

  九月二十五那天,我再度被叫到他的辦公室。他先幹脆而正式地講了數句話:重返巴克利營,即日生效!重新分發前往海外服役,即日生效!然後他附帶說了些私人的話:

  “李齊,如果你能由戰場上活著回來,我個人要嚴防你申請進入這間醫學院或其他學校,你實在是浪費了教授與工作人員的時間,而且這樣一個造就學生的好機會,你竟然一直跟不上進度!我將會提防著,絕不讓你再浪費醫學院的時間以及資源。”

  記不得自己是怎樣走到回廊的,我隻記得,自己凝望著忙碌的人們在我眼前活躍地來來往往,他們都知道奔向何方,而我卻領悟到,不論我或向左或向右,或上樓或下樓,對於世上的任何人都是無足輕重的。這是我一生中最淒涼的一天。

  這天正是我二十一歲的生日。

  在這個象征生命開始的日子中,我竟失去了它的意義。現在我所能做的就是返回德州的灰塵裏去操練,然後終於跑到歐洲或亞洲的某個地方去挨一槍。這是為什麽?耶穌!我不停地問著。為什麽當時我不能留在你那裏呢?

  更糟的是,母親當晚秘密地為我準備了一個盛大的派對,希望我“驚喜”一番。瑪格麗特當時在利趣門工作,因此她也來了。姐姐瑪麗珍——她先生正在太平洋——她也會來,而瑪格麗特的姐姐、姐夫以及其他許多人都會到場。屆時少不掉一些禮物、祝賀、以及充滿預祝前途光明的卡片!

  我慢慢地走到我的廚櫃,盡可能地拖很長一段時間來清理它。醫學課本、滿是墨漬的筆記本、還有我那一袋骨頭——現在我怎能向瑪格麗特求婚?我根本不知戰後如何養活她——甚至,我無法確定自己會回得來!

  忽然,一個念頭出現,這還不簡單嗎,隻要跑到化學實驗室調些東西在燒杯中……雖然我笨得當不成醫生,不過有關毒藥的課我仍相當懂呢,何況我又不是醫學院學生中第一個走上此路的。

  一連串的影像在我腦中閃現。我看見那些自殺者被拘鎖於他們試著要逃避的現場,他們在那個一分鍾仿如一千年的領域中,不知要待多久?如果我無法麵對晚上瑪格麗特因我而起的失望,那麽我又如何能無近期的忍受它呢?我看見那些飽經折磨的眼睛,聽見他們永不停止地說著“對不起!”卻又永遠無法傳到對方的耳朵。因此我知道,這些記憶永遠會擋在我、與任何想要結束自我生命的激烈的衝動之間。

  於是我參加了生日派對,吹熄了蛋糕上的燭火,解開係帶與包裝紙,並且對醫生賺大錢的笑話大笑一番。等客人們離去後,我才把真相告訴母親與瑪格麗特。

  她們的反應真美,同時還提醒我說,班上已經有四分之一的人淘汰了呢!瑪格麗特指出,若非輪到我,總也會有另外一個人要感到失望的。因此我格外覺得難以割舍這位即將道別的女孩子。

  在軍隊用語上的“即日生效”當然是指“不定期的延遲之後生效”,所以我幾乎過了三周才收到返回巴克利營的命令。我和另外三位同被開除的醫學院學生在十月的一個清晨動身。其中有個人擁有一輛黑色的老普裏茅斯車,因此我們商量好一起出發。

  我們這群相當沉默的團體,穿過秋日華美的景色向西馳去。我不斷地想著現今在法國某地的父親,大進軍在四個月前爆發了,而父親所屬的單位早已隨著第一線軍隊,從灘頭陣地深入了法國,也正是透過這次大進擊,父親對此戰爭的效勞機會才跟著來到。德軍撤退時不得不將歐洲巨大的自然資源之一撇棄在後頭:丟棄了法國與比利時的泥煤田!這是廣大的天然燃料礦藏。德軍為避免這些寶藏落入聯軍手中,曾經有計劃地將這些低窪煤田淹滿了水,據說如此一來,它數年內無法使用。

  這難題交給了父親處理,六周後,他使這些煤田的開采工作恢複正常。父親是戰時英雄,他的名字常在報紙與官方報告中出現。

  然而他的兒子呢?正在馳向十三個月前離開的那個新兵營!

  在我心靈地平線上,唯一能讓十月天閃爍起一點亮光就是一封信,一周前由法國寄來的,信上提到父親可能在聖誕節回到家。家!全家團圓呢!可是……到聖誕節時我身在何方?

  第一天我們到了辛辛那提,彼此不太說話,很可能每個人都糾纏在與我所想象類似的念頭中。第二天我們稍微放鬆些,輪流開車,並談著自己的女朋友、世界新聞、以及夏季中已完成或未完成的釣魚計劃——天南地北都談,隻是不談醫學院與戰爭。

  過了路易斯維、曼菲斯,第三天下午我們抵達密西西比河,沿著東岸向南駛往維克斯堡的過河橋。河的兩岸延伸著空曠的玉米與甘蔗田,一裏裏的褐色殘株在秋天陽光中曬著,而前麵高原就是密西西比州的維克斯堡。現在輪到彼得駕車,而我們其餘的人仔細看著路標,確定是通往地圖上記載的那座橋。

  經過一個城市時,彼得駛向通往河岸的一條街,“看見什麽路標沒有?”他回轉頭來問我。我坐在後座,原應該專心注意左方窗外的。

  我竟沒有回答。因為方才的一裏路上,我一直感覺幹燥而胃部緊縮,主要是由於這個城鎮的布置顯得那麽不可思議的似曾相識。

  我明知自己從未到過這裏,但卻對下個轉彎後的河岸線的情形是一清二楚,更對街道如何交叉也了如指掌。那裏如何如何!正如我所預料的一般!忽然我很確定的知道,沿此街筆直下去,隻要經過幾個街口就能到達一件白梁紅頂的建築物,而且在門上高懸著霓虹字母“咖啡”。

  “路標在這裏,接著向左轉!”坐在前座緊鄰著彼得的家夥,指著轉角的小路標說:“橋一定是在這條路後頭!”

  彼得減慢了車速,將一隻手伸到外麵表示左轉的意思。

  “拜托!”我的聲音顯得粗糙刺耳:“彼得,請不要停下來!請繼續向前走。”

  發現路標的家夥轉過頭來瞪我說:“路標指向這邊啊!”

  “我知道。我——隻是想朝前麵這方向開進去一段路而已。”

  彼得聳聳肩,把輪胎調回原方向,“有多遠?”他問道,一邊緩緩地駛著。

  我的心跳得太厲害以至於話都說不出來。過了一個街口,靠我這邊的轉角處,有一棟全白色但紅屋頂的咖啡店出現,那門上的霓虹字母在大白天中已關掉了,但那“派伯”招牌依然支撐在右邊的窗上。

  就是在這個人行道上,當時我走在一個男子旁邊,而他卻無法看見我;就是在這根電線杆旁,我站了許久……到底多久?在什麽時間裏?借著什麽樣的身體?

  “停一下!”我叫起來,因為彼得已駛過這間小館子了。

  彼得急忙刹車,此時我意識到每個人都在瞪我。這條街平凡極了,從利趣門一路過來,不知遇見多少這種樣子的街道。

  “我以為你從沒到過密西西比州呢?”彼得說。

  我的手汗濕地握在門把上,心中很想跳出車門,穿過街跑到電線杆,去抓一抓那條拉線,搖它一搖;很想推開咖啡店的門,走進去看看誰在裏麵,並且隨便問一個問題,幾點啦?問什麽都無所謂,目的隻是想聽到自己的聲音,想聽到別人在答腔。

  我鬆開門把上的手,強迫自己的注意力離開轉角那間白色咖啡店。嘴裏說:“我想我是從未來過呢。”

  不然,我說什麽好呢?我怎能說,有一晚我跑到這裏,同時我仍躺在德州一間醫院的病床上?

  彼得不耐煩地掉轉車頭,循著路標沿著陡斜的街道,駛到了橋邊。這時我的指頭在膝蓋上的地圖麵觸描了一條線:德州的阿比靈——橫越阿肯色州——橫越路易西安那州……從阿比靈到密西西比州的維克斯堡,一條筆直東向的路線。當我們跨過滾滾的黃色河麵時,有個聲音在我裏麵嘶喊起來:

  “就是這裏!密西西比州的維克斯堡;就在此地,我曾停止了無軀體時的魯莽飛行;就在此地,我曾停下來想了一想,然後掉頭回去……”

第十二章

  這回我在巴克利營近呆了兩周,此時,過去那批一起訓練的士兵們當然早已運送到世界各地的戰場去了,而其他一群群的新兵照樣也是來了又去了。由於我受過部分的醫學訓練,所以我被分發到醫藥管理部隊,被放在一個靜蟄不動的連中,等著前往戰地醫院。期間,在巴克利營的例行公事是人人相同的:每天在紮眼嗆喉的風沙中行軍十個小時。

  我一等到第一個休假,立刻疾速趕往醫院去探訪爾文少尉。“運氣不好,”當她得知我在醫學院進展不順時說:“其實你應該知道,當你離開醫院時身體還未恢複正常呢!下次你會讀得好些,戰後吧!”

  她似乎對我充滿了信心,以至於我沒有將學校負責人所說的話告訴她,然而,我倒是頗想告訴她,我路經維克斯堡時看見一件咖啡店,在那裏我曾站了許久,但同一時刻我的物質軀體還躺在醫院病房中呢。可是過去我解釋給瑪格麗特聽後所換來的那些慘兮兮的經驗,畢竟教訓了我不少。談論那晚的事情會產生一種奇特的能力——一種唯有神能使用的能力!但時,必須按祂的時候來談,如同那晚我返回利趣門,在客廳中與母親促膝談那樣,這不是一件可以隨我興之所至而談的事情,好像我與瑪格麗特談那樣,總是搞得一團糟。

  十一月上旬,我被派往阿拉巴馬州的羅克營,接受訓練成為醫士與外科技術員而服務於第一百二十三隊撤退醫院。歐洲正在進行巴爾及戰爭,因此像第一百二十三隊這種隊伍,隨時可能出乎意料地集合起來,迅速地開往前線。我僅剩下一次周末假,所以趁感恩節之前急速由阿拉巴馬州趕往維金尼亞州,簡單地探望了瑪格麗特和我家。母親依舊盼望父親能在聖誕節抵達家門,而今我隻能一心祈望,在開往法國之前可以見父親一麵。

  一九四四年聖誕節前夕,第一百二十三隊在羅克營上火車,移往紐澤西州的克爾摩營,然後上船。當晚,我一邊試著在椅子上坐著睡,一邊不停地回想去年的聖誕節前夕,那時我在醫院病床上醒來,胸口作痛,但在記憶中仍存著神的甜美同在,是我未曾體驗過的。

  我所遇見的這位耶穌,這一年中到底祂在哪裏呢?祂是不可能改變或消失的——那種全然滲透性的亮光,讓我無法不相信祂是無所不在的。但如今,這些已純粹變成頭腦裏的知識了。為什麽祂沒有使我處理事情的手法變得更異乎尋常呢?我告訴自己說,你定是以為,不管誰得了你這種經曆之後,記憶模糊地瞥見了那藏在宇宙背後的大愛,大概再也不會被外在事物所攪擾吧!

  其實,我是極其的被煩擾著呢!現在,坐在我前麵三排那位愛威嚇人的中士,他的黑色方頭雪茄煙味彌漫了整個車廂,這就弄得我渾渾噩噩的。我在第一百二十三隊中也常被北方大城市來的人纏擾不休,他們老是拿我的南方口音與小鎮思想大開玩笑。我不但不能一笑置之,反而更覺他們擾得我無法忍受。

  快到破曉時分,火車在某處那黑暗中延伸著的軌道上停了很久,旁邊有一條公路,偶爾我會看見車燈在前方的天橋上橫掃而過。接著冬日的黎明展露出來,一時有團東西湧向我的喉頭,因我們正停在維金尼亞州利趣門郊區的阿卡調車場,離我家不到一裏啊!此處有老利趣門和佛德瑞克的引擎房,以及波多馬克鐵道,以前達比尼爺爺常帶我到此看火車。還有那座橋!那座從我住的地方到苔邊所必經的橋,我不知踩著腳踏車經過它幾千次了!

  這正是聖誕節的清晨,我家人就在樹林另一邊不到一裏的地方。我鎮壓了許久的鄉愁洪水一般的又漲了起來。不知亨利和布魯斯醒來沒有?——他們在聖誕節早晨總是起得最早的!父親是否昨天到家了?因著戰爭我們分離數千裏之遠,而此刻,我們真的僅相距一裏嗎?

  早晨七點鍾時,火車震動了一下,接著輪子磨動起來,開始發動了。火車疾馳、緩慢下來、停止,整整一天的功夫才抵達克兒摩營——這是我一生中最漫長的聖誕節。

  我在營區附近的電話亭和家人聯絡,得知父親已經回家了,他於聖誕節前夕抵達家門。軍隊啟程的日期尚未公布,不過我們卻在二十八日有十二小時的假。這不夠讓我趕回家,但卻夠我往返於華盛頓。

  因此家人決定由利趣門搭火車到華盛頓,我則由紐澤西遷往會合。車廂還沒停下來,我就看到他們站在華盛頓聯合車站的月台上,然而,我遲疑了一下才認出母親身旁那位灰發男子。父親前往歐洲時還是滿頭黑發,如今,他的頭發與臉上的皺紋,明明地解釋著他所經曆的是什麽。但他自己卻隻談令人愉快的事——像是家人的氣色真好啦!我將要到法國欣賞美麗的鄉下風景啦!在那間擁擠的候車室的長椅上,我們坐著談了半小時,然後返程的火車發動了,我在窗內不斷地揮著手,直到他們消失在戰時的道別人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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