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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南社(二十七)南社中徐、陳、柳、林幾家的情與緣

(2009-09-05 18:24:57) 下一個
   我在國外用網上電子出版社出版了母親陳緜祥的《秋夢館詩賸》,後來光遼在柳亞子詩集中發現有近四十餘首詩是韻和母親的,他們詩詞的交往是從1921開始一直至1945年抗戰勝利後止。我發現的二份《秋夢館詩賸》,一份是母親的字,另一份似乎是柳亞子的字,草序是1924年(民國十三年夏)五鬆陵柳棄疾撰。我為此決定再出新版《秋夢館詩賸》,並請光遼作序。他欣然允諾,寫了一長一短。我將長文轉發如下,並改名為南社中徐、陳、柳、林幾家的情與緣,望為南社的研究提供一些史料。

                                                                                   蔡恒勝

南社社員中徐、陳、柳、林幾家的情與緣

 

柳光遼

 

   《秋夢館詩賸》的作者南社社員陳綿祥,是20世紀的同齡人,我叫她亨利婆婆。家裏有個潛規則,和阿爹(外祖父柳亞子)同輩的,我都稱呼公公(男性)或婆婆(女性);如果和阿爹的關係特別鐵,就在前麵加上字或號。“祥妹”和“亞子兄”,到我這裏自然是“亨利婆婆”啦。阿爹曾經這樣描述去病先生:“生得五短身材,臉龐上象把談墨水染過一般”,在我的印象裏,也很合亨利婆婆的形象。有一個問題:亨利婆婆是蔡恒勝的母親,那麽我該怎麽稱呼恒勝呢?阿爹在七律《跳踉一首,寄馨麗女弟湄潭》裏有“四十生兒湄水漘”句,這個“兒”便是恒勝。該七律寫於1943年,推算起來我比他大六歲。於是,我動了點機心,在本文裏采取“各算各的帳”的原則:恒勝,咱們同輩論交,還是當年的老稱呼,“阿勝老弟”;阿爹的親友,我熟識的,按潛規則辦;我無緣拜識的,一律稱呼先生或女士。這樣的文章,看起來人物關係清爽;同時,阿勝也就和“恒勝阿叔”無緣了。

   在《柳亞子文集·南社紀略》附錄的《南社社友姓氏錄》裏,記有:“陳綿祥,字亨利,字馨麗,號希虙,江蘇吳江人,去病女。1100”。後麵那個數字是入社書序號。來勁了!去病先生和阿爹的老爸一同受業於名儒諸杏廬先生,因此阿爹尊去病先生為長輩,稱讚他“以文才著稱,意氣不可一世”,是位大學問家。果然如此,去病先生習慣在詩文裏用點古體字和異體字,如亨利婆婆的號,千萬不要看走眼,把“虙”看成“慮”。虙,《現代漢語詞典》裏查不到;要查《辭海》,注解裏說:“虙之與伏,古來通字。”在阿爹寫的詩詞裏,有諸如《鷓鴣天·次韻和希伏》等,此“希伏”即彼“希虙”也。我的查證本領到此為止,至於亨利婆婆為什麽號希虙,要請她的兒子阿勝來詳加說明了。

   亨利婆婆是長女,7歲的時候,去病先生就帶她進酒館,培養她吃老酒。有五言律詩《歲雲暮矣,挈女兒亨利,赴福州路市樓小飲》二首為證,其中一首雲:

 

汝曹良不惡,能讀乃公書。且盡一杯酒,明朝返故廬。

含飴依祖母,舞彩入年初。休念飄零者,窮途賦卜居。

 

   去病先生五十壽辰時,刊印《浩歌堂詩鈔》,亨利婆婆任校閱,可見她是得到去病先生親炙的。阿爹曾經為亨利婆婆的詩稿寫了《秋夢齋焚餘詩草序》,全文用駢體,駢體講究對仗和音韻,讀起來鏗鏘有勁。那時已經是1924年,中山先生改組國民黨,重新詮釋三民主義,國共第一次合作,“正紅潮卷地之年”,阿爹希望亨利婆婆,不但要繼承去病先生的文學衣缽,還應該學習去病先生的革命精神,要有“黃龍痛飲,朝翻革命之旗;絳臘高燒,夜草女權之檄”的豪氣。這和當年的鑒湖女俠秋瑾在《贈女弟子徐小淑和韻》中所雲:“我欲期君為女傑,黃龍飲罷共吟詩”,是一個意思。就在這一年,亨利婆婆參加了去病先生發起的江蘇民治建設會,並且出任秘書。該會提倡民眾要有自治意識,實際上,可以說是大革命動員民眾的前奏曲。

   在祥妹和亞子兄之間,友誼綿長,柔情絲絲,鴻雁往返,互訴心曲。阿爹身在浙江冶遊,心卻飛向了贛省,“料得皖江江上夜,有人眉嫵動春愁。”抗戰初期,滬黔間雖然路途遙遠,“期君珍重理歸橈”,待得勝利之日,“秦淮煙水鍾山月,好共登臨慰此宵。”更如前所述,向湄潭遙祝:“思量湯餅筵前見,四十生兒湄水漘。”1908年,去病先生喪偶,可又正忙著張羅結南社的種種事務,無暇照應亨利婆婆,不得已,把亨利婆婆托付給秋瑾女俠的好友徐自華女士,亨利婆婆認為寄母。徐自華女士的妹妹徐蘊華女士,就是北麗婆婆的母親,不過那是後話,當時蘊華女士還是待嫁少女呢。“髫年失恃,頻裁哭母之篇;歧路依人,每動登樓之感。”不曉得我理會得對不對,親情缺失的經曆,使得亨利婆婆難免有點“林黛玉心氣”,所以詩裏常有“一自慈親委玄壤,長令嬌女走黃埃。風鳴金柝悲窗竹,淚灑瓊瑰濕砌苔。”和“小園黃葉滿階頭,一夜西風又送秋。雁足無憑庭訓寂,朝來空結病中愁。”等句,感傷之情溢於言表。阿爹當哥哥嘛,自然要給以寬解,撫慰,盡嗬護之責:“割愁須礪摩天刃,莫涴鮫綃淚萬行”,“願保千金體,相期共歲寒”。特別是那首五言律詩《六月十五日,期馨麗不至有作》,更是有趣:亨利婆婆失約了,俗話說,等人心焦,阿爹坐立不安,牙齒咬得格格響,要興師問罪,想一拍兩散,最後呢,“還與寄紅箋”。讀罷該詩,不禁使人感歎,此真性情者是也。比照《紅樓夢》裏的情節,阿爹是不是有點“賈寶玉相”?有評論曰;“他平時特別重視女性,不但在生活方式上,就是他的作品中亦時時流露出強調女性的風味,甚至於有時候還強調得過分呢!他自己還要說,他具有賈寶玉的風格,他也公開的承認他同情和喜歡賈寶玉,雖然他絕沒有賈寶玉一樣的浪漫生活。”下此評論的是阿爹的另一個義妹,北麗婆婆。北麗婆婆和亨利婆婆也是好朋友——她是亨利婆婆的寄母徐自華女士的外甥女,即徐自華女士妹妹徐蘊華女士的女兒——北麗婆婆就是在亨利婆婆家裏尋到她的白馬王子的。

 

   讀詩,特別是讀南社的詩,也是在讀史,讀人,讀情,了解背景十分重要。如果阿勝不嫌跑題,我想嘮叨點詩篇後麵的故事。

1945年在重慶,阿爹寫了兩首七律,詩題是《憶林庚白、陳巢南》。詩的前麵,有一段附言:“平生交舊遍天下,顧能在各方麵予我以最大之影響者,惟林庚白、陳巢南二君耳。十月一日,枕上失眠,感賦兩律,兼寄淞妹昆明、祥妹湄潭。”詩雲:

 

        卌年四海誰心折,麗白樓還百尺樓。思想新舊冰炭異,形骸放浪漆膠投*。

        芥針琥珀功能吸,香色玫瑰刺未收。漫向九原商益損,黃壚碧血兩悠悠。

        * 巢南篤舊,庚白趨新,兩不相協,其狂放則將無同。

                          

        春草池塘夢半醒,銷魂湄水更滇京。霜前髽冷才難遣,曙後星孤意豈平。

        蔡琰文章述悲憤,易安金石掩明誠*。杜陵兄妹吾何愧,兩世論交最有情**。

        * 祥妹為巢南女公子,淞妹曾與庚白結縭,故以文姬、清照相比。

        ** “別有法門彌缺陷,杜陵兄妹也因緣”,梁任公句也。淞妹父寒碧先生,母

        雙韻詞人,鹹南社舊友,故雲。

 

兩首詩裏牽連到七個人:陳去病(巢南),陳綿祥,林庚白,林北麗(淞妹),林寒碧,徐蘊華(雙韻),以及作者本人。北麗婆婆生於1916年,年紀小沒有趕上趟,其他六人則都是南社社員。兩首七律,一共112個字,洇漬開來,卻能隱隱地顯露出半本中國近代史,以及半個多世紀裏徐、陳、柳、林幾家的情與緣,一段很感人的故事。

   我們還是從去病先生酒樓小飲時寫的五言律詩說起。詩裏流露出來的是,去病先生對亨利婆婆的鍾愛,以及革命者的堅毅。辭別老母,丟下愛女,叮囑亨利婆婆“休念飄零者,窮途賦卜居”,悲壯而蒼涼。這首詩收錄在《浩歌堂詩鈔》的《袖椎集》裏,在它的前麵,有七律《仲冬下浣二日,被酒而臥,忽夢與人並服先朝儒服。翩然殊得,惟對鏡自視,微覺鬢絲未長耳》;在它的後麵,有七絕《正月二十四日,會葬鑒湖女俠於西泠橋畔》。兩個詩題聯在一起,就清楚了。是啊,反清的壯誌未酬,戰友卻喋血軒亭口,路在何方?路在何方!浮動在我的眼前,是魯迅先生在《野草》裏描寫的那位匆匆的“過客”,是古代神話裏追日的誇父。

   也就在這個丁未年冬,在另一次的“海上酒樓小飲”時,有了“約為結社之舉”,後人一致認定,這就是南社發起的裏程碑。結社的重頭戲是,串聯社員拉起一支誌同道合的隊伍。去病先生像行腳僧一般地走四方,黃社,國學保存會,神交社,秋社,匡社,留下了一個個通往南社的堅實腳印;去病先生還不停筆地寫,《二十世紀大舞台》,《國粹學報》,《五石脂》,發出他動員民眾反清的聲聲呼喊。真是手腳並用,心腦交瘁,“意氣不可一世”。結南社,組構起去病先生一生中最光輝的亮點。與此同時,南社的另一位發起人高旭先生也在忙著。他像一位坐廟的住持,守在同盟會江蘇支部的機關“夏寓”裏,郵鴻飛向四方,聯絡同誌。那時,阿爹還是小青年,20歲出點頭;引用他自己的話吧:1909年11月,去病先生“坐鎮蘇州,以及時雨宋公明的資格,指揮一切”;阿爹則自比複社的吳扶九、孫孟樸,又自命梁山泊裏的小旋風柴進,“自然是要盡奔走先後的職務了。”於是,13日,晚清的文壇怪物南社便呱呱墮地了。

中國幾千年的曆史,自大禹以後,凡改朝換代,都是靠的武力。清末的革命派要“光複漢族,還我河山”,也不例外,串聯會黨滲透新軍,起義,暗殺,是他們的主要攻略;也想做點文宣工作,但是往往兼顧不過來。查看去病先生早年的活動,“拒俄義勇隊”、“軍國民教育會”,都是帶點軍事性質的;鑒湖女俠秋瑾聯合會黨,組建“光複軍”,起義的目標更是明確。南社成立是個標識:革命派有了分工,有了武鬥和文攻兩個方麵軍。對於這群愛國文士來說,就好比找到了“舉起地球”的支點,眾家兄弟開演了一場風起雲湧的革命輿論大戲。帝製與共和對決,共和勝出;維新與革命角力,革命勝出,以文字播風潮的南社,為辛亥革命立下汗馬功勞。盡管在後人看來辛亥革命有種種不足——小孩學步能不跌跤嗎?但是誰也不能否認,它是中國近代史上的一塊光輝的裏程碑,標誌著中華民族的現代化征程的起點,南社自然應當名垂青史。阿爹的優勢是年輕,年齡和機遇往往是緊密相連的。南社時期,他風華正茂,心氣旺盛,恰逢其時,得以在人生舞台上演了相當出彩的第一幕。在阿爹的一生中,又怎麽能夠忘記引路上山的“宋大哥”呢?

   在另外一篇文章裏,我曾經寫過:去病先生和阿爹是同誌加老鄉,兩位老人家有很多的“同”。同樣的政治抱負:反清革命,實現共和。同樣的詩學追求,“思振唐音”,“尤重布衣之詩”,認為寫詩講究真情,提倡詩人要有氣節。一起鼓動戲劇改革,要用戲劇來“感發民情”,振奮士氣,揚威“二十世紀大舞台”。協力發掘明末遺民史料,提取張揚民族主義的精神力量。同樣地重視鄉土文化,以保存地方文獻為己責,去病先生輯《笠澤詞征》,阿爹編《分湖詩鈔》。同樣地淡泊名利,國民政府成立,這兩位辛亥革命的“淩煙閣”人物,卻恥於和“中華官國”(去病先生語)為伍,一個任江蘇革命博物館館長,另一個任上海通誌館館長,寧可在清湯寡水的文化單位裏當差。更加有趣的是,一位原名慶林,因敬重漢朝抗擊匈奴的名將霍去病,改名去病;另一位原名慰高,因追慕南宋抗金將領辛棄疾,改名棄疾。去病,棄疾,不都是一個意思嗎?要為我們的民族摘去“東亞病夫”的帽子。如果考究細節,查一查那些“同”的時間先後,在許多方麵,阿爹是“後學”。所以,阿爹稱去病先生是“能在各方麵予我以最大之影響者”,在情在理。

   在《憶林庚白、陳巢南》的第一首七律裏,有一條注釋:“巢南篤舊,庚白趨新,兩不相協,其狂放則將無同。”狂放,我的理解,就是張揚個性,不拘小節,敢於挑戰權威;也就是去病先生的“意氣不可一世”。阿爹的狂放,看過《南社紀略》的人,都會有印象的;至於庚白先生的狂放,則別有異趣,待以後再作交待。讀南社的詩詞,看南社的人覺著很來勁,就因為在那個風雨如磐的年代裏,他們活得有個性,不懼怕反動勢力的重壓,有擔當,敢愛敢恨,用老百姓的話說,是個爺們。我十分讚賞這種“意氣不可一世”,它不是個人情緒的宣泄,而是一種自信,用曹聚仁先生的話來說:“南社的詩文,活潑淋漓,有少壯朝氣,在暗示中華民族的更生。”使人深感惋惜的是,“乖孩子”、“好學生”等傳統教育觀念,再加上近半個世紀對知識分子的“原罪性”的批判,使人趨向謹小慎微,“夾著尾巴做人”,看人臉色行事,這與今天提倡的“創新”觀念是背道而馳的。須知,創新的本質就是挑戰權威,一定意義上講,創新的精神基礎就是狂放和理性的合理匹配。

   “巢南篤舊”,這個舊字,是不是意指保守呢?我以為不是。在《現代漢語詞典》裏,篤,作忠實解;“巢南篤舊”是指去病先生對孫中山先生的忠實。阿爹曾經以“講一句笑話,倘然孫先生肯做朱洪武,他是會奉命不遑的吧”,來形容去病先生的忠誠。中山先生對去病先生則有以下評語:“從我遊者二三子外,唯吳江陳子去病為焉。以十年袍澤,患難同嚐,知去病者,宜莫我若。”要說明兩人相知之深,中山陵的故事便是一例:中山陵氣勢恢宏,是南京市的驕傲,而中山陵之選址南京,實拜去病先生所賜。中山先生彌留之際,曾喃喃道出“我要葬在紫金山”的遺願,但當時守護在旁的汪精衛、孫科等人卻都麵麵相覷,莫衷一是。後來還是去病先生道出1912年的一段往事,並寫了《紫金山考》一文,眾人才恍然大悟,中山先生說的紫金山便是南京鍾山。

   中山先生去世後,中國國內的情勢錯綜複雜。但凡一個領袖人物去世,他的追隨者們往往會因詮釋他的思想產生紛爭,這種情況在中外曆史上屢見不鮮;一旦為野心家所乘,使認識之爭變成權力之戰,後果必是血腥的殺戮。葉元先生在《我對父親的認識》一文裏談到後孫中山時期的葉楚傖先生,我以為談得非常貼切,茲節錄如下:“我父親的待人接物,確實‘柔似小鳳’他那溫柔敦厚的隨和風貌是有口皆碑的。”“與‘柔似小鳳’相對應,我父親也有‘剛如楚傖’的另一麵,所謂‘剛’,是指內在的意誌和信念。在這上麵,他是堅強如鋼,絕不隨風飄搖的。”在簡述了楚傖先生1903~1926的經曆後,葉元先生寫道:“這裏有一根線,一根國民革命的線。這根線是以國民黨孕育、創立、成長、壯大的發展軌跡為脈絡的。在這根線上,他經曆了從青少年到中老年的幾十個春秋。他的剛直性格,使他把這根線看成是必須堅持的根本。這裏,不僅反映了他安身立業的需要,也交織著他和國民黨之間道義和感情上的糾葛。他和國民黨的關係是密切的,感情是深厚的。……他在國民黨內的長期經曆,使他對國民黨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情,並承受了一份沉重的道義上的重擔。邵力子先生稱他是國民黨的‘忠臣’。台灣的程滄波先生也說:‘在國民黨中教忠教孝是楚傖先生的唯一特點’。明白了這些,對他1925年11月參加‘西山會議’就不會感到奇怪了。其實,按照他的性格為人,他和共產黨人是能夠友好相處的。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他和惲代英同誌合作,共同主持國民黨上海市黨部全麵改組登記事宜便是明證。但一旦發現國民黨的地位受到威脅,他就不能容忍了。1925年他將大批共產黨員清除出《民國日報》便是出於這樣的考慮。”楚傖先生也是“篤舊”的。其實,中山先生的追隨者都有“篤舊”的一麵,隻是內含和表現形式各有不同。拿阿爹來說吧。過去有一些文章說,他是民革一屆中央的秘書長,那是錯的。在香港召開的民革籌備會上,阿爹隻擔任了24天的秘書長,便堅辭不幹了,民革一屆中央的秘書長是梅龔彬先生;甫到北平,阿爹又急匆匆地提出要去碧雲寺拜謁中山先生的衣冠塚,其中的玄機,如果要用一句話來概括,也是篤舊的“中山情結”。

   詩裏的另一個主角林庚白先生的故事,頭緒比較多,說起來比較費勁。林庚白先生的夫人是林北麗婆婆,阿爹叫她淞妹;北麗婆婆的父母是林寒碧先生和徐蘊華女士,自然也就是庚白先生的嶽父母。咱們先來認認人,年長者在前,先介紹徐蘊華女士。但是要說蘊華女士的故事,不能不提到她的姐姐自華女士,不能不提到女俠秋瑾。

   鑒湖女俠秋瑾是近代史上的傳奇人物,不但文才出眾,而且豪氣不讓須眉。毛澤東主席說:“秋瑾女俠,是我國婦女因革命而慘遭反動派公開殺戮的第一人。” 1906年春,秋俠從日本回國後,應聘到湖州潯溪女學任教。當時女學的校長是徐自華,兩人意氣相投,一見如故,義結金蘭。那時候的徐蘊華女士還是女學的學生,秋俠稱她小妹,她則尊秋俠為老師。在秋俠的引導下,人稱“玉台二妙”的石門徐氏姐妹先後加入了同盟會和光複會。這個女性的“鐵三角”,引出了一串動人的故事。

   傾囊助軍的故事。秋俠是同盟會浙江分會會長,不久就離校從事革命活動,徐氏姐妹表示:“笑我強顏思附驥,國民義務與平分”。秋俠創辦《中國女報》缺乏經費,徐氏姐妹立馬資助1500元。秋俠組織浙江起義缺乏軍餉,徐氏姐妹典盡妝奩飾物,得黃金30兩捐奉。秋俠十分感動,定自華女士為遺囑執行人:“如果不幸犧牲,願埋骨西泠。”

   義葬秋俠的故事。起義失敗,1907年7月15日晨4時,秋瑾在紹興軒亭口殉難。自華女士為實現秋俠“埋骨西泠”的遺願,隆冬時節風雪渡錢塘,找到停厝在紹興的棺木,移柩杭州,營葬於西湖西泠橋畔。秋墓的墓碑,由自華女士撰《墓表》,女書法家吳芝瑛書丹,金石家胡菊齡刻石,時稱“三絕墓表”,也稱“西泠十字碑”。一個月後,1908年2月25日,在鳳林寺召開秋瑾的追悼大會,並和去病先生等發起組織秋社,紀念秋俠。

   二葬秋俠的故事。秋俠殉國事,反響激烈,謁墓者不絕,引起清廷的驚忌,悍然準奏削平秋墓。得訊後,蘊華女士急速赴杭,星夜起出有曆史意義的“三絕墓表”,埋於西湖朱公祠供案下。秋俠靈柩則轉道紹興,歸葬於湘潭王姓夫家的墓地。辛亥革命後南京臨時政府成立,自華女士倡議將秋俠遺體還葬西湖。請去病先生赴湘迎回秋俠靈柩,自華女士則親自指揮,營建新墓和風雨亭,並整修秋祠,作為秋社的活動場所。鑒湖女俠是一麵革命的旗幟,革命者仰慕,而守舊者嫉恨,之後,隨著政壇風雲和外敵入侵,秋墓和秋祠又屢受禍害,這裏不細述了。

   徐氏姐妹均獻身教育,特別關注女子教育。蘊華女士是1962年去世的,她見到了新中國的成立,晚年,仍竭力收集整理秋瑾烈士的史料,撰寫《秋瑾烈士史略》,並在杭州西湖小學的牆壁中,找到了抗戰時掩藏的“三絕”墓碑。

   林寒碧先生是秋瑾女士留日時的學友,1908年回國省親,便到杭州參加義葬秋俠的追悼會,在會上結識了去病先生和徐氏姐妹。去病先生記述曰:“時亮奇(寒碧先生的字)才弱冠,溫文爾雅,識為奇才。厥後餘南行,曆閩粵至冬盡乃還,重晤於滬上,情誼益厚,並為委禽於小淑作蹇修矣。”經去病先生的撮合,1909年春,寒碧先生和蘊華女士結成秦晉之好。寒碧先生是福建侯官人,雖然出身官宦之家,但是家裏革命氣息很濃——他的堂兄弟林覺民是黃花崗起義的七十二烈士之一,覺民先生赴義前,曾經給妻子留下絕筆書,寫得情理並茂,感人至深,少年時我在學校的課本裏讀過。辛亥革命後,寒碧先生結識了宋教仁,積極參加反袁鬥爭,被追捕而避難遼東。袁氏稱帝失敗殞命,寒碧先生返滬主持《時事新報》,一日夜晚赴友人之約,途中被英商汽車撞死,年僅30歲;是時,北麗婆婆才出生18天,尚隨母客居遼東,所以取名北麗。

林庚白先生也是福建侯官人,和老丈人寒碧先生是同鄉,人稱“閩侯二神童”,不過兩人年齡相差11歲。庚白先生的青少年時期,真個不同凡響。7歲,“對時人引為金科玉律之曾文正公家訓、宋儒學說視為糞土”。11歲,“因著文斥孔子、周公並與師長辯難”而遭順天府中學堂革除。清朝末年亂象叢生,敗相畢現,正是英雄橫空出世之機;庚白先生傾心革命,卻苦無門路,“乃自辟蹊徑”,由學生運動而嶄露頭角,進入政壇。創“京津同盟會”,創“鐵血鏟除團”,主《民國報》筆政,未滿20歲,即入眾議院,選任憲法起草委員會秘書長。1917年,以眾議院秘書長身份,攜國會印章及文件南下廣州護法,促成國會非常會議的合法召開,並出任非常國會秘書長。如此“扶搖直上”的履曆,於今日論資排輩者,怕是要瞠目結舌,這也是亂世和盛世的不同機遇吧。然而,軍閥之間的爭權奪利,豈是書生所能調和?走南闖北,縱橫捭闔,奔波十載,竭力維護中山先生,力圖實現革命初衷;到頭來卻一事無成,軍閥混戰依舊,國事艱難。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庚白先生知事不可為,掛冠走海上,麵壁十年,治社會主義之學,旁逮文學,發篋盡讀古人詩,求詩學真諦。阿爹和庚白先生初識於1912年,“民十七以還,庚白與我過從最密”。那時,庚白先生治詩,已經是卓然成家,兩人意氣相投,遂成莫逆。

   阿爹和庚白先生兩個人,也有很多的“同”。兩個人年齡雖然差了十歲,但都是中山先生的追隨者,一個操持南社,一個奔走議會,青春靚麗,早年成名。但是,在民初的亂局裏,這兩個書生舉步維艱,由自負轉而失落;一個寄意於“分湖舊隱”,另一個紮進詩苑裏晨夕諷誦;但是又都心火不滅,不能忘情世事,苦覓救亡之道。亞子詩雲:“能持主義融科學,獨拜彌天馬克斯。”庚白詩曰:“少年標榜清高意,照世今知馬克思。”亞子詩雲:“神烈峰頭墓草青,湘南赤幟正縱橫。人間毀譽原休問,並世支那兩列寧。”庚白詩曰:“湖南人物能開國,況出山川百戰餘。”政治上,趨新的庚白先生和阿爹走到了一條路上。庚白先生對詩詞有獨到的見解:“夫詩非獨以言誌已也,古人謂‘觀其詩可以知其世’,則是詩與世故未可須臾離。”庚白先生的詩作,多不脫塵世,應時而發。他還認為:詩人所處的時代不同,意境各異,一代有一代的文物典章,一代有一代的不同風格,詩歌應當充分反映時代特色。清末民初各種矛盾交織,社會在進步,生活在改變,人情風俗在推移,詩料空前豐富,是有史以來難得的創新時代。“吾儕生今日,詩材蓋多於古人,古人之意境,吾儕有之,而吾儕之意境,古人不可得而有也,時世固已驅吾儕與古人競旗鼓,何妄自菲薄之甚耶!”自信地說:“論古今之詩,當推餘第一,杜甫第二,孝胥不足道矣。淺薄少年,嘩以為誇,不知餘之詩實‘盡得古今之體勢,兼人人之所獨專’。”時人多以為庚白先生狂妄,而阿爹卻很欣賞,譽之為“麗白樓詩派”,認為庚白先生“舊學深湛,而思想新穎,朋儕中未睹其匹,餘以時代詩人目之”,並自稱要做“麗白樓詩派的繼承人”。在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餘與庚白,政治文學,自信見解略同,所不同者,或其瑣碎者耳。”因此,“顧能在各方麵予我以最大之影響者”,庚白先生自然是另一人選了。

   前麵講到,庚白先生“治社會主義之學”;請注意其中的“治”、“學”二字,庚白先生是把馬克思的學說當作學問來研究的。曆來,肯定馬克思學說的有兩類人,一類視馬克思學說為學術思想,是分析和認識社會的工具;另一類視馬克思學說為革命理論,是無產階級奪取政權的武器。庚白先生顯然屬於前一類,阿爹也是屬於這一類的。為什麽他們沒有成為後一類呢?當然原因是多方麵的,其中之一,是他們走不出原先的生活。引用阿爹的話:“我和毛先生,在1926年4、5月間本來是見過麵的,……,一眨眼已是19年了。這19年中,毛先生做著驚天動地的大事情,而我自己還是一介書生,故我依然”。他們也有篤舊的一麵。所以,北麗婆婆要把庚白先生叫做“矛盾的先生”。細想起來,篤舊和趨新,實際上存在於每個人的頭腦中,猶如一塊硬幣的兩麵。“毛先生”就沒有篤舊的一麵嗎?大躍進的狂熱和人民公社的平均主義等等表明,他也沒有能脫出生活經曆和傳統教育賜於他的舊。話扯遠了,言歸正傳吧。

   話說寒碧先生去世後,蘊華女士含辛茹苦,把北麗婆婆拉扯大。1934年,北麗婆婆考進金陵大學,可是學校有規定,一年級新生不能住學校的宿舍,她就到亨利婆婆家借宿。在一個秋天的夜晚,北麗婆婆在亨利婆婆家裏第一次見到庚白先生。“一個穿黃上裝銀灰色西服的男子來訪,經女主人介紹,方才知道乃是聞名已久的林庚白先生。我十分驚訝他的年輕和瀟灑,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沒有人會設想到他是閩侯人。經過一度的閑談以後,彼此都有好感。一個服膺社會主義的人而善於算命,這真是一件太滑稽的事”。“以後,庚白先生經常到亨利婆婆家裏和北麗婆婆聚會,“某一個假日,他邀我同去參觀一個漫畫展覽會,那夜,是第一次單獨地請我吃飯。在餐桌上,講起了他的舊戀人,忽然嚎啕大哭,嚇得我手足無措,從此這位矛盾的先生,又給了我一個癡情郎的印象。”“我倆最初的交往主要是論詩和交流詩作,十分投緣。”“隨著歲月流逝,我和庚白的感情逐漸升華。”開始考慮“如果雙方結合,共走一條生活道路,一定會使兩人的人生更加豐富,更有價值。”但是,一個各方麵條件良好的19歲少女,選擇一個年齡大一倍的中年男子作為終身伴侶,而且他還離過婚,有五六個孩子,需要極大的勇氣,在認真考慮了親友們的種種異議後,北麗婆婆做了決定。“我的事如果在決定以後,無論誰都無法使我更動。”1937年春天,“秀外慧中,使氣矜才,白眼天下”的北麗婆婆“接受了庚白全部的‘愛’。”3月7日在上海訂了婚,“介紹人正是柳亞子先生。”我用了不算少的引文來概括北麗婆婆的“情史”,不是為了獵奇,是為了能進一步的了解老一輩人,以作對照,使我們,以致後代,生活得更豐富多彩。就這樣,祥妹和亞子兄促成了淞妹的婚姻。

   半年後,庚白先生和北麗婆婆在南京完婚。這時全麵抗戰已經爆發,南京天天經受著轟炸。庚白先生是立法委員,“不能再耽下去,我要參加這個大時代的洪流。” 他們這一對戰時夫妻,隨著國民政府西遷武漢,再西遷霧重慶。但是,同情社會主義的庚白先生,勢必不能見容於蔣政權,空有壯誌,卻報國無門;“忠於所事”的舊道德觀念,又使他不能忘情有過悠久曆史關係的國民黨,決然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在矛盾衝突中蹉跎四年後,他們決定“突圍”南下,去香港會合當時的清流人物,開創一番事業。然而,時乖命蹇,“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到港才一周,太平洋戰爭爆發,庚白先生被日寇狙擊殉難九龍,北麗婆婆也身負重傷。

   一年後,傷愈的北麗婆婆間關北上,到桂林和阿爹重逢。家破人亡,麵對著撫養遺孤的重責,懷抱著庚白先生的遺著,北麗婆婆內心的淒苦可想而知。阿爹深知北麗婆婆喜愛舊體詩,特別珍愛庚白先生的詩,便和她一起整理庚白先生的遺稿,編輯《麗白樓遺集》、《麗白樓自選詩》,談詩論詞,使“她的詩才,又在迸發著光芒的火花”。阿爹還請北麗婆婆幫忙抄他的自傳,既增進了解,也使交往成為互助。當時的桂林,聚集著許多文化名人,阿爹常和北麗婆婆一起去和文藝界的舊雨新朋聚會,北麗婆婆晚年的一些過心的老友,像畫家尹瘦石、書法家於寓真,便都是在那時候結識的。就這樣,阿爹不著痕跡地努力去慰藉北麗婆婆內心的傷痛。敢愛、敢恨、敢作、敢當,能窮、能達、能屈、能伸的北麗婆婆,是一位堅強的女性,在桂林的環境裏,她很快地又站起來了,充滿著生命的活力。友情的基礎是思想交融真心相待,真誠的友情必定是互動的。1958年阿爹去世後,北麗婆婆就此擱筆,不再做詩。這片真情是一份多麽厚重的奠禮喲!

   在吳江黎裏的柳亞子紀念館收藏著一幅《東都謁廟圖》,這幅圖是阿爹請尹瘦石先生畫的,圖上畫了七個人,阿爹和好婆,還有阿爹的兩位義妹和三位義女。關於這幅圖的繪製經過,北麗婆婆有一段記述:“1943年5月28日,是亞老57歲生日,我和田漢組織百餘名中青年抗日誌士為亞老祝嘏;亞老非常高興,以”抗戰必勝“的信念囑季寧複繪《遼東夜獵圖》,尹瘦石繪《櫻都躍馬圖》。次年同日,我們再次為亞老58歲生日聚餐。當時,希特勒尚未慘敗,倭寇方跳梁中原,亞老卻有遠見地預言‘抗日必勝,被倭寇強占的台灣必回歸祖國。’那時,亞老將率領義妹、義女共七人,拜謁延平王祠廟,於是又囑尹瘦石繪《東都謁廟圖》,因受湘桂戰爭影響,該圖至1945年始繪成,亞老自撰《東都謁廟圖記》。”東都就是現在的台灣,鄭成功驅走荷蘭殖民者,奪回台灣,因戰功被明朝的襄皇帝封為延平王。東都謁廟的含意是,去台灣參謁鄭成功廟;圖中的兩位義妹,就是因詩結緣的祥妹和淞妹。《東都謁廟圖》是阿爹和亨利婆婆與北麗婆婆的友情的證明,也正是《憶林庚白、陳去病》中第二首七律的注解。

   在亨利婆婆和北麗婆婆之間,也有著真誠的友情。周永珍女士講了這樣一段故事:亨利婆婆去世後,“1991年秋,林北麗來北京時向我提出,她要去探望住在回龍觀醫院治療神經病的陳馨麗的小兒子蔡恒息,我便在一個周日陪她去了。她當時已是七十五歲高齡,且剛剛擺脫了高血壓和失眠症,就隨我一路跋涉顛簸到了回龍觀,我們手提水果和點心,找到了阿息。阿息見到她就十分親熱地和她坐到了一起,兩人各敘別情,直到將開午飯,我們才離開。在離京前,她給我留下了二百元錢,讓我逢年過節買些阿息喜歡吃的燒雞和水果代她去探視。……此後她還時常詢問阿息的情況,誇他原本是聰明的孩子,眷眷之情,溢於言表。”

很粗略地講完了徐、陳、柳、林幾家的情與緣,一個綿延了半個多世紀的友情故事。我們的民族十分重視友情,特別珍視在思想和精神上相互默契的友情,老話雲“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小時候喜歡看閑書,《今古奇觀》裏的《吳保安棄家贖友》、《羊角哀舍命全交》、《俞伯牙摔琴謝知音》等故事,都反複讀過好幾遍。與之相比,徐氏姐妹傾囊助秋俠的故事,去病先生和徐氏姐妹涉險護秋墓的故事,北麗婆婆輟筆謝知己的故事,以及他們間“兩世論交最有情”的故事等,真實而動人心曲,且深含時代精神和革命內容,應當用之取代《今古奇觀》裏那些神神怪怪的封建說教;把南社與通俗文學嫁接,不失為普及南社的一個途徑。經曆了極左思潮的摧殘,經商大潮的衝擊,喪失了不少民族的好傳統,顯得世情淡薄,用老輩純情的故事作激勵,呼喚友情的美德,也可以是加強道德建設的一種實際作為。

 

   阿爹寫《憶林庚白、陳巢南》的時候,去病先生和庚白先生都已經故世。鬱結在阿爹和亨利婆婆及北麗婆婆心頭的是:“料量遺稿,刊布流傳,後死之責,所不敢辭。”阿爹先是和亨利婆婆一起收集和整理去病先生的遺稿,後來又和北麗婆婆一起收集和整理庚白先生的遺稿。解放以後,阿爹以為時機到了,更把“麗白樓還百尺樓”的遺稿收在身邊,以便擇機“刊布流傳”。但是,解放後的文壇,並不像阿爹估計的那樣,宗派觀念相當強,夾在新舊文學之間的南社以及南社文學被邊緣化,相當長一段時期內,南社幾乎在文學史裏消失,阿爹的心願成了泡影。甚至原先曾得領導層同意出版的阿爹的選集,也成了空頭計劃,隻是在阿爹逝世一年後,出版了一本《柳亞子詩詞選》,“以作紀念”;而去病先生的文稿和庚白先生的文稿,隻得長期塵封在“思舊廬”的書櫥裏。40多年後,才由柳無忌舅舅讚助,把《麗白樓遺集》和《陳去病詩文集》列入國際南社學會的《南社叢書》,前者於1997年問世,後者於2009年問世,總算趕上了南社的百年慶典。

此外,《徐蘊華、林碧寒詩文合集》(附《林北麗詩文集》)也列入《國際南社學會·南社叢書》,於1999年出版;前此,《徐自華詩文集》已由郭延禮先生編輯行世;本世紀,京社又內部印行了周繼烈先生編輯的《林北麗詩文集》和《林北麗集》。《陳去病詩文全集》也正由上海古籍出版社編印中。如今,蔡恒勝先生編成亨利婆婆的電子版《秋夢館詩賸》,這就齊了,《憶林庚白、陳巢南》裏提到的七個人都有了傳世的詩文,慰甚,慰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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