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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南社(十九)其為人也,浩然之氣集於一身

(2009-06-23 18:56:02) 下一個

——憶爺爺陳去病二三事

陳世安2009年5月12日 

我的爺爺陳去病是南社創始人之一。爺爺去世的時候,我雖然年紀尚小,但是過了這許多年,爺爺的音容笑貌,他的處世為人,我仍記得清清楚楚。

在日常生活中,母親也常對我們小輩談起爺爺的待人接物和處世哲學,時時教育我們,應以爺爺的為人處世為楷模,對於人生、正氣和理想的追求,須坐得正、站得直,不可隨波逐流,堅守“富貴不淫、威武不屈、貧賤不移”的人生氣節。

 浩然正氣

幼時我有一段時間和爺爺生活在一起,我家故居門口的小河對麵有一茶館,他常帶我去喝茶。有一次我聽見人家稱爺爺“宋公明”,好生奇怪,就問爺爺為什麽,爺爺說:“我又黑又矮呀”。爺爺告訴我,在1909年南社第一次集會時,社員正好是108人,柳伯伯(柳亞子先生)稱爺爺是呼保義宋江,稱自己是小旋風柴進。但是爺爺心底裏是不喜歡宋江的,因此他對我說:“你已經五歲了,我教你背兩首詩,你要記住。”一直到現在,這兩首詩我還記得,一首是文天祥的《過零丁洋》,另一首是於謙的《石灰吟》。

文天祥的《過零丁洋》的後兩句是: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於謙的《石灰吟》全詩是:

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這兩首詩充滿了浩然正氣,體現了詩人的崇高氣節,表現了甘願為國為民獻身的精神境界,數十年來,時時銘刻在我心中。

爺爺將其在吳江市同裏鎮故居的正廳名為“浩歌堂”,他的詩文集名為《浩歌堂詩抄》,並編輯《正氣集》、《南明史》等,想來也是表達他心中的理想與願望。

義氣重友

爺爺對於朋友的忠誠,對於事業的熱情,身體力行,鞠躬盡瘁,感人至深,無與言表。作為同鄉的柳亞子、葉楚傖等人,原都是他的晚輩,跟他出去從事革命,爺爺並不以長輩自居,後來與他們成為至交。朋友去世後,爺爺總能盡心盡意地送上最後一程,使逝者安息。

1907年秋瑾遇害後,爺爺與秋謹生前摯友徐自華等人,為實踐秋謹生前“埋骨西冷之約”,幾度冒死在杭州擇墓地、建秋社、葬烈士,令秋謹之英魂與民族英雄嶽飛、於謙、張倉水相映成輝,為嫵媚的西湖山水平添了數分剛烈色彩。正如爺爺做詩感懷:

嶽墳於墓久荒涼,蒼水冤沉孰表章;

不信朝中元氣盡,隻令女兒挽頹綱。

1905年革命黨人鄒容死於獄中,靈柩暫時停放在上海四川路的四川會館裏,無墓地可葬。爺爺知道後,慷慨寄函南社摯友劉三捐出隙地,安葬鄒容,使烈士安息。之後,爺爺還幾度不惜冒生命危險前往悼念,並做詩緬懷:

烈士今何處,頻頻過墓門,杜鵑啼不住,知有未歸魂。

尚有劉三在,相逢意氣傾,鬢毛非昔比,衰颯倍心驚。

詩中也表達了爺爺對劉三慨然捐地的敬意。之後,烈士陳競全逝世,爺爺與劉三相議,將其葬於鄒容墓邊。

杭州孤山北麓有詩人蘇曼殊墓地,現為孤山一景。該墓旁邊原有徐自華之墓,是徐自華為忠實於秋瑾而為自己選擇的,並為爺爺在她墓旁購買一墓地。蘇曼殊去世後,無地埋葬,爺爺割愛,把自己的墓地送給了蘇曼殊。今天爺爺安息在蘇州虎丘。

孤山北麓的墓地在上世紀五十年代都被扒平了,連秋瑾也難以幸免,而爺爺在蘇州虎丘的安息之地卻一直完好無損,保留至今。母親常用調侃之口吻說,幸與不幸,生死均難料也。

知己堪羨

爺爺在臨終前寫下了“相識滿天下,知己有幾人”的詩句。爺爺當時的門生故友非常多,僅南社社員就有一千六百多人,學校師生更是不計其數,真可謂“相識滿天下”。至於“知己有幾人”,其實是爺爺謙虛,他的革命同道、詩朋詞友,其中的知己是不少的。

先說說柳伯伯柳亞子先生。1902年爺爺與柳亞子相識,共同的反清革命思想和共同的詩詞愛好使他們成為好友,直到爺爺去世,整整31年的友誼。後來柳陳兩家成為親密的世交,母親稱柳亞子為亞哥,稱柳夫人為佩姐。在抗戰前,每次我家到上海,都會受到柳家的熱情招待。柳亞子先生與夫人到南京,母親和我總是陪同在一起,去孝陵衛竭中山陵墓,去燕子磯觀長江天險,去湯山賞楓樹紅葉。

柳亞子與陳去病都是詩人,主張以詩歌為武器鼓吹革命。南社成立後,陳去病是首任社長,並支持柳亞子繼任社長。1933年爺爺去世後,柳亞子像兄長一樣關懷和照顧著母親,抗戰時期雙方書信不斷,寫詩和詩,寄托抗敵和思念情懷。母親曾有一首《次韻和亞子見懷之作》:

經歲宜州作旅人,滇池又動屬車塵;

天涯走遍成何事,贏得華顛白發新。

毛澤東主席到重慶談判,柳亞子與毛主席唱和《沁園春》,欣喜之極,寫信給母親說:“中國有救了。”解放以後,我家遷居北京,陳柳兩家更是親密來往。

再談談徐自華姐妹。徐寄塵名自華,號懺慧。秋瑾就義後,冒死收殮忠骸,與爺爺一起在西湖邊營造秋墓,後又建成秋雨亭供後人瞻仰。徐自華之妹徐小淑(又名徐蘊華)也是南社早期會員。在共同的對詩詞的愛好下,成為莫逆之交。爺爺喪妻時,母親尚小,無人照顧,過繼給徐自華做女兒,徐自華如同己出,撫養長大。

徐陳兩家也是世交。我稱徐自華為“娘娘”(蘇州話奶奶),稱徐小淑之女林白麗(詩人)為“好伯”(蘇州話姑母)。林白麗之夫林庚白也是著名詩人,南社社員。

再講講葉楚傖和居正等。葉楚傖也是吳江人,早年由爺爺介紹給孫中山。葉陳兩家也是友誼深厚,我稱葉楚傖為“葉公公”,我家在南京時,葉已經是國民黨的高官(立法院院長),我和母親去葉家時,葉家也是很友好地對待我們。

爺爺去世前,曾有一千大洋交予葉楚傖,拜托他保管,作為日後我出國留學用。好笑的是,1945年抗戰勝利時,在重慶葉公公通知我去取,時值“法幣”五千元,隻夠我去麵店吃了一碗炸醬麵。

最後談談孫中山先生。孫先生既是爺爺的領導,也是爺爺的摯友。從爺爺加入同盟會起,直至孫先生逝世,爺爺始終追隨其後,是他的忠實信徒。每逢孫先生革命遇到挫折,爺爺就會出現在他身邊,或出謀劃策,或臨危受命。孫先生很看重爺爺的才氣與正氣,稱:“去病能詞章,才名滿天下”。對於兩人的友誼,孫先生說:“徒以十年袍澤,患難共嚐,知去病者,宜莫餘者。”

孫中山在北京去世後,爺爺鞠躬盡瘁奔波於南京與北京之間,選塋地,造陵墓,巍巍中山陵終於落成,爺爺也可告慰於孫先生對他的知遇之恩。孫先生逝世後,爺爺決意不再從政,而是選擇了教書育人,直至爺爺逝世。

我所回憶的僅僅是爺爺生命長河中的兩三朵浪花,但是他高尚的品格:愛國家、重氣節、講友情,實可謂其為人也,浩然正氣集於一身。

                                                (陳世安從小隨母陳綿祥姓陳,成為陳去病長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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