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故事(2)

沒有人說的清外公的死因.因為沒有正直的人看到屍體,外公的最後的罪名是畏罪自殺,媽媽曾經淡淡的說,外公就是自殺,也不會無緣無故的自殺,也是文革過去多年之後,媽媽曾經收到過一封信,寫信的人沒有留下姓名, 隻是說是個當事人,終於沒有辦法麵對自己,信中說,我的外公是被活活的打死了後,又偽造了自殺的現場. 媽媽接到信的心情我沒有辦法想象,又或者這麽多年過去,媽媽總算可以為自己心中的疑惑劃一個句號. 在那一個瘋狂,沒有理智的時代,當整個民族都在黑暗中掙紮,媽媽隻能堅強的為了沒有了父親的家活著,即使活著有多麽艱難. 外公永遠離開的那年的媽媽隻有23歲, 媽媽是長女,和大舅一起到縣裏去,捧回的隻是一盒骨灰, (我後來曾經看到過外公的一張遺像,像片上的外公英俊的臉很象我的大舅舅,隻是不知道為何看起來總覺的淒涼.),外婆因為悲傷和身體的原因已經臥床不起,我的兩個姨媽還是不很懂事的年齡, 而我那隻有兩歲的小舅舅,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父親. 我從來沒有見過外婆,好象也沒有照片留下. 媽媽口中的外婆是個溫柔婉約的女子,媽媽說外婆很美麗,也是個傳統的好女子,我不知道那個時代的人談不談愛情,我想外婆應該是深深的愛著我英俊的外公的.否則當外公的死訊傳來,身體本來不好的外婆也不會完全崩潰了, 媽媽後來說外婆因為一直為外公擔心,又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子,所以鬱氣終結,最後的時候好象是肝癌,她一直撐著,盼的就是外公有一天可以象以前無數次一樣,微笑著走進大門, 當千盼萬盼之後,盼到的是冰冷的骨灰盒. 外婆的心是否就從那一刻放棄了生的意誌, 我是永遠也不會知道的了. 現在寫這篇文章,重新回頭去揣摩外婆當時的心情,我想淒風冷雨,人事蒼涼中, 她望著自己的子女,也應該是柔腸寸斷的. 可是她的病已經在當時的情況已經是沒有痊愈的可能,她也許認為自己的存在隻會增加子女的負擔. 所以才會選擇了自殺的道路. 可是我想外婆大概沒有想到, 她的存在對於我的媽媽就是一種安慰,因為有媽媽的孩子才知道家在哪裏, 沒有了母親的孩子是最可憐的孩子. 媽媽後來有一次跟我談起,說起往事,還是滿眼的淚, 媽媽始終不能原諒自己的是,她在外婆的床前寸步不離的守著,就怕外婆尋了短見, 可是那最後的晚上, 我心力交瘁的媽媽終於撐不住了,在外婆的床前握著外婆的手睡去了. 那夜的外婆,決心早定,可是看著自己的女兒和隻有兩歲的小兒子,是不是也有一點猶豫?沒有人知道. 隻知道那天當媽媽熟睡了之後,外婆輕輕的給小舅舅換了幹淨的尿布, 也可能到每一個孩子的房間, 靜靜的告別, 然後打開了大門,狠心的把門關在了自己身後, 關住了生的希望, 我的外婆就在那個漆黑的夜裏一步一步的走向水的最深處, 生以無所懼, 死自無所謂. 外婆心中最後留戀也可能隻是自己的骨肉吧, 我始終不能想象媽媽就這樣失去了自己的母親, 可是一切都是真的,我的外婆就這樣離開了人間,留下了我的媽媽, 還有那麽重的責任,都留給了我的媽媽… 媽媽隻知道當自己一覺醒來,外婆已經不在床上,那夜的雨特別的大,媽媽驚慌的哭聲和小舅的大嗓門驚醒了左鄰右舍,媽媽後來說起,外婆的最後一句話,就是看著我的媽媽,歎氣說: “今後就隻好苦了你了.” 外婆是知道的,自己撒手而去,留下的是一個沒有了快樂,隻有責任和義務的女兒, 一個注定要為這個破碎了的家犧牲和奉獻的沒有自我的隻有23歲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