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書奇蹤（七）：拜占庭裏奧藏奇書

七、安提阿， 299 AD

三世紀末，羅馬對波斯之戰告一段落，雙方簽署和平協議。分掌羅馬皇權的四帝當中的戴克裏先（ Diocletian ）和加萊利烏斯（ Galerius ）來到地處今天敘利亞的安提阿（ Antioch ），舉行占卜儀式。羅馬的習俗，這種儀式由巫師宰殺雞羊，進行燔祭，然後取出雞和羊的肝髒，通過上麵的紋理預測未來。這很有點像中國遠古時的燒烏龜殼占卜。

公元二百九十九年這一天，大巫師無法讀出羊肝上的紋理。他宣稱，占卜失敗的原因是那些基督徒，他們所持的十字架阻礙上天下傳的信息。二皇聞知大怒，下令在官員和軍隊中清洗基督徒。加萊利烏斯（ Galerius ）是個狂熱的羅馬泛神教信徒，又渴望更多的權利，在清洗基督教活動中甚為賣力。更為廣泛的迫害從三百零二年開始，持續了將近十年，直到君士坦丁掌握皇權。

君士坦丁把瀕於分裂的龐大帝國重新攏在一起，並且下諭對不同的宗教采取寬容政策。曆時八、九年的全麵迫害這才停止。若幹年後，四十多歲的君士坦丁宣布自己成為基督徒。可是，他同時又充任羅馬的最高祭祀（ Pontifex Maximus ），這是羅馬泛神教的最高頭銜。他出資在各處興建教堂，其中最有名的當然要算耶路撒冷老城內的聖墓教堂（ Church of the Holy Sepulchre ），那是建在傳說中耶穌被釘十字架的名叫各各他的地方，也是耶穌被埋葬之處。

掌管了整個羅馬以後，君士坦丁覺得羅馬的地理位置不適合做這個龐大帝國的首都，便下令在一個叫做拜占庭的城市興建新羅馬。新羅馬號稱有兩件最神聖的聖物保佑：基督被釘的十字架和摩西的手杖。羅馬人在阿佛洛狄忒（維納斯）神廟的原址上，又修建了聖徒教堂。君士坦丁死後，新羅馬更名為君士坦丁堡。基督教徒當中，至今仍然流傳著君士坦丁聽到神諭，奉命興建君士坦丁堡的傳說。

圖十二：君士坦丁大帝。古羅馬大理石像（約公元 320 年）

君士坦丁大帝去世後，羅馬帝國由他的三個兒子共管，進入長期的血腥戰爭。蕭牆之內豆萁相煎，蕭牆之外波斯、日耳曼人覬覦，可謂內外交困。到四世紀末，西奧多西烏皇帝（ Theodosius ）咽氣之前，把羅馬帝國分成兩部分， 東羅馬由長子阿卡迪烏（ Arcadius ）掌管，都君士坦丁堡； 西 羅馬由奧諾利烏 （ Honorius ） 主持，都米蘭。

斷斷續續幾個世紀的戰爭造成西羅馬的衰亡，卻使教皇的地位逐漸提高。公元五百年前後，聖本尼迪克（ St. Benedict ）設立修道準則，各種修道院在歐洲如雨後春筍。盡管很多教徒把古希臘、古羅馬文明看成是對基督教的巨大威脅，瘋狂銷毀任何到手的古籍，另一些人則認為了解自然是基督徒的天職。既然上帝造了天地萬物，人類就應該了解它們，懂得它們。於是他們把得到的希臘古籍仔細抄寫在羊皮紙卷上保存起來，隨時仔細研讀。於是有哥白尼、布魯諾、伽利略研究天體，門德爾鬆研究豆類植物的遺傳。不過那是很多年以後的事了。

我的一位朋友不喜歡古羅馬人。他說羅馬人東征西討，野蠻破壞；哪裏比得上古希臘人，詩歌、戲劇、哲學、數學、科學，那一門不是從他們那裏發源？這話有些道理，不過羅馬人也並非沒有建樹，法律之外最大的建樹，在我看來，就是發明了書。大約在二至四世紀之間，很多頁薄木板或羊皮紙訂在一起的手抄書出現。早期“書”這個字的拉丁文 codex （複數 codices ），其本意就是一塊塊木頭。

閱讀紙草和羊皮書卷都有點像看錄像帶，每次看完以後需要把帶子捯回來，不然下一個讀者就很不方便。這些“卷”的收藏也很麻煩。亞曆山大利亞圖書館的藏卷，一般都裝在筒子裏。那時候中國的書也是卷起來的，隻不過不是紙草羊皮，而是竹簡。“學富五車”，五輛牛車拉的竹簡，印到紙上恐怕還不到五百頁。文字的出現，使人的思想得以脫離肉體而長存，而書的出現則為思想的傳播帶來極大方便。

七世紀時，東羅馬帝國將軍赫拉克留斯（ Heraclius ）取得王位。這位亞美尼亞血統的皇帝大力改組政府和軍隊編製，並將官方語言從拉丁文改為希臘文，是為拜占庭帝國之祖，羅馬帝國從此走上希臘化的道路。

九、十世紀，拜占庭王朝進入黃金時期。君士坦丁堡富庶而平和，皇宮成了文化的中心，各種修道院拔地而起。八百二十年左右，一位數學家在君士坦丁堡絞諮??Ｋ??欣鋨攏?Leo ），因其精通數學，人們就幹脆叫他數學家裏奧。裏奧有個學生，通讀歐幾裏德的《幾何原理》，是一位飽學之士。此人不幸為阿拉伯人所俘，被帶到中東，頗受禮遇，後來居然得到哈裏發的接見。哈裏發從他那裏聽到裏奧的學問，深為傾慕，便發出邀請，請他到巴格達來講學。

裏奧沒有去巴格達，他接受了特奧菲拉斯（ Theophilus ）皇帝的任命，在四十烈士教堂開辦官學，後又得到巴爾達斯（ Bardas ）皇帝的重金聘請在皇宮裏開辦學校。裏奧利用這個機會邀請了好幾位教授，在教學的同時從事研究。裏奧大概是當時最有影響力，最富有的學者。

當時的上層社會流傳一種說法，裏奧不僅具有精密的頭腦，手裏還有一部除他以外無人能懂的奇書秘籍。這部奇書記述了古希臘最精華的自然知識，是了解宇宙的秘匙。更令人遐想的是，據說這部秘籍記錄了阿基米德在敘拉古抗擊羅馬人所發明的所有神秘武器。可以想象，裏奧之所以受到拜占庭國王和阿拉伯哈裏發的重視，這才是主要原因吧。這部奇書，現稱阿基米德古卷，正是本文的主角。

可是拜占庭王朝的和平沒有維持很久。一二零二年，拉丁語係、信奉天主教的十字軍第四次東征。騎士們從威尼斯港乘船出發，目標當然是被伊斯蘭占領的耶路撒冷。但這些騎士們沿著亞得裏亞海岸一路趕殺希臘語係的東正教基督徒。從一二零二到一二零四年，他們在君士坦丁堡周圍進出騷擾了兩年，最後竟然在一二零四年四月攻陷了這座“新羅馬”。拜占庭人恐怕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基督徒兄弟們會如此殘暴下作，一時間驚慌失措，措手不及。當時的曆史學家佛萊奧尼斯（ Vryonis ）如此描寫那些信奉天主教的上帝衛士們：

“整整三天，他們殺人、強奸、搶劫、毀壞，他們的行為讓野蠻的北歐海盜和哥特人都不敢置信。”

騎士們摧毀東正派教堂，焚燒東正教經典，他們用東正教的聖杯喝酒，讓妓女坐在大主教的寶座上歌唱，在淫蕩的歌聲中酩酊大醉。東正教遭到極大損壞，拜占庭王朝也加速了衰落。信奉伊斯蘭教的土耳其人乘機崛起，兩百年後占領了君士坦丁堡。

動亂之中，裏奧和他的秘籍都失去了下落。

圖十三：十字軍進入君士坦丁堡。作者：德拉庫洛瓦爾（ Eugene Ferdinand Victor Delacroix, 18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