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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西北軍

(2007-02-11 14:03:12) 下一個

西北軍


薩蘇

        一
  好像是故意挑這個時候,皖係北洋政府宣布中國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
段祺瑞的臂膀徐樹錚將軍組建參戰軍開赴西北,據說是要西征德意誌。按說
西北離歐洲近點兒吧,這參戰的距離也遠的不靠譜,可你要說他醉翁之意不
在酒吧,也有點兒意思,因為後來西北軍的盟主馮玉祥在陝西函穀關修路,
就令人在路口大書“通歐羅巴”,從陝西打到歐洲去或許並非做夢?反正小
徐的參戰軍沒有去普魯士找興登堡劃拳,到西北就不動窩了,就地改編為西
北邊防軍,還把靖國軍和原陝軍的部屬拉去不少,成為陝甘軍政的主要力量
,這可算是西北軍的前身和名稱的由來。

  當時北洋政府說靖國軍就是土匪,靖國軍說那於右任是土匪麽?北洋政
府說於右任當然不是土匪,是被土匪裹挾了的,呼籲於脫離匪巢。兩方麵“
雞生蛋,蛋生雞”的打了好久筆墨官司。

  道理是講不過炮筒子和袁大頭的,筆墨官司打著,靖國軍在北洋軍閥的
拉攏下已經漸漸蛻化,沒有投徐樹錚的,在陝西老帥陸建章影響下也大多轉
為親直係的地方軍閥——隻有楊虎城和樊鍾秀依然效忠孫中山,樊鍾秀是一
勇之夫,並無多大力量,楊則手握重兵,是西北軍中最早的國民黨員,——
這還是孫中山親自批準的,酷吧?西北軍出現了第一個分支,就是楊虎城係
統。陸的做法使皖係中央政府開始對西北產生疑懼。徐樹錚羽扇輕搖,誘殺
陸建章於天津軍糧城,欲扼殺此新生力量於繈褓,但是沒想到陸的連襟馮玉
祥比陸更有建樹,前門驅狼,後門進虎,智囊也有失算的時候。

  徐樹錚本人文武雙全,是民國初年翻雲覆雨的一代名將,風流倜儻,也
是張學良最為欽佩的北洋人物,稱為“上馬殺賊,下馬露布”,正是在他的
導演下,張作霖演出劫械擴編,才在直係背後形成了一個新的勢力——奉係
軍閥。當然,徐原來隻是希望發展奉係為皖係羽翼,沒有想到這支力量後來
會超過其他係統,成為北洋軍閥曆史上最大的一股勢力。由此也可看到,西
北軍和東北軍,在一開始誕生的時候,就帶有北洋各係陣營的烙印。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後來馮玉祥發跡後在廊坊殺徐樹錚,為陸建章報了
仇。

                二

  馮玉祥,字煥章。原籍安徽省巢縣,但因為寄籍保定,終生一口濃重的
保定口音。他十一歲的時候開始當兵,那時候當然是一戴紅纓帽的清兵了,
後來逐漸升遷,每次升官必和上司開打,顯係一扒祖墳的反骨人物。他的基
本部隊是第16混成旅。

  一九二二年陸建章死後,西北各路軍隊群龍無首,馮利用他和陸,以及
陝督閻相文的親戚關係,乘機恩威並施,順利接掌西北兵權,官至陸軍巡閱
使,西北邊防督辦,依附直係,成為吳佩孚幕中的大將,西北軍的主力活躍
於華北地區。閻相文也是妙人,因為省長當的委屈,要錢沒錢,要人沒人,
吞大煙自殺。要薩說,幹不了,走不就完了,這心眼兒小的。不料前幾天忽
然得到一個消息,內蒙某市提拔一個副市長當市長,他覺得壓力太大,左思
右想,心情絕望,在宣布任命的前一天上吊自殺了。——此人和我一個親戚
是老同事,並非謠言,看來小心眼兒的人什麽時候都有啊。


  馮本人在政治上奉行的政策是“有奶就是娘”,並無一定準則,所以也
和奉係暗送秋波。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雙方在九門口大戰。
馮首鼠兩端,待價而估,在接到吳佩孚要求其抄襲山海關奉軍後路的命令時
,一麵索要糧餉,一麵擺出了一個怪異的一字長蛇陣,前軍到了唐山,後隊
還沒有出西直門,這顯然是為了進退兩便。奉軍開出四十五萬元的價碼,並
保證不入關參政後,馮玉祥馬上倒戈,占領北京,直接造成了直係的大潰敗


  雖然奉係不守諾言還是進了關,馮玉祥仍然對自己的謀略怡然自得,雄
心勃勃,運籌帷幄,開始窺伺十二寶鼎了。這也是因為奉係在入關後迅速出
現離心傾向,產生了張宗昌和李景林兩個分支,這兩個人各擁兵數萬,一個
是直隸督軍,一個是山東督軍,和張作霖的嫡係張學良、郭鬆齡等頗有嫌隙
,說起來,這兩個人簡直就是後來西北軍石友三和韓複渠的影子。而奉係大
將薑登選、楊宇霆也在竭力擴大自己的地盤,南下經營江蘇安徽。馮很希望
能夠利用這個機會漁翁得利,他放出了兩個妙手,一個是請孫中山北上,實
際上馮和孫原沒有太多瓜葛,顯然是要搬一個原始天尊下凡震懾群雄,一個
是派鹿鍾麟驅逐溥儀出宮,打死老虎獲取進步名聲。

  這兩個妙手的確很有收效,包括楊虎城等將領紛紛表示支持,加入國民
軍旗下,西北軍聲勢大震。

  毛主席說什麽來著?陰謀家都沒有好下場。在群雄環繞的北京,老馮一
土包子玩這手風險太大,有點兒象火中取栗。馮當時還沒有足夠的威望和經
驗來駕馭這一局麵,老奸巨猾的張作霖洞若觀火,在這個突然崛起的敵手麵
前不動聲色,暗中迅速整合自己的力量。到了郭鬆齡事變,馮玩火出格,貿
然襲擊天津的李景林部,結果被張作霖抓住破綻,果斷拉攏直魯軍合作,遣
張學良部敵前渡河,猛攻國民軍。這種春秋無義戰中到底是實力決定一切,
馮玉祥抵擋不住,倉皇退避綏遠。

  井嶽秀正在榆林等著他。

                三

  這井嶽秀名字雖然秀氣,卻是一名糾糾武夫。

  當時,他正鎮守著西北的重鎮榆林,是國民軍的另一支力量,看到馮戰
敗,他當即聯合甘肅省主席劉鬱芬(也是一位名字秀氣的彪形大漢)啟動援
護工程。有他的支持,馮玉祥雖敗不亂。

  退出了北京這個政治中心的馮玉祥去了蘇聯,意思是取取經。這期間他
收獲不小,但是也使他和楊虎城對布爾什維克的看法產生了微小而重要的分
歧,馮在回憶錄中寫道:“我在莫斯科時曾聽說他們清黨之事。每一黨員都
經嚴密的考察,凡言語行動有不合,即被洗刷,結果被洗刷者占全數四分之
一至三分之一。被洗刷的黨員有由岸上跳河自殺者。”——字裏行間可見其
疑慮。故此終馮一生,對布爾什維克,利用合作是可以的,信仰共產主義是
不可以的。

  說起井嶽秀,也是西北軍的一位奇人,字嵩生,排行十,人多稱“井十
”,——這名字有趣,看起來橫平豎直,象刀切的紅燒肉——老薩為什麽有
如此聯想呢,後麵看看就明白了。此人原籍蒲城井家原,少年時武功高強,
十八般武藝樣樣皆通,是個霍元甲式的人物——正經中過武秀才呢——早年
是張作霖的拜把子兄弟,他弟弟井勿幕,是陝西最早的同盟會員,孫中山的
得力助手。

  井久鎮西北,長期鎮守榆林,人稱“榆林王”。屬於西北軍中“一字並
肩王”的地位。難得的是此人權力欲望不強,並不多擴張勢力,楊虎城打不
過北洋軍的時候他曾經仗義收留,等楊作了十七路軍總司令,井卻依然是一
個八十六師師長,他也恭執部下之禮,毫無驕檁之意。

  外蒙宣布獨立的時候,伊克昭七旗王公在蘇聯唆使下也準備叛國,井出
兵河套,通過交友、賽馬、拜把等方法,終於說服了這些蒙古上層人士,維
護了國家的領土,功不可沒。

  井另有一個奇特之處是陳樹藩當年對他頗為疑忌,曾經軟禁又不敢殺
他——可見陳的優柔寡斷,毫無大將風度。幕僚想出了一個奇怪的招數,就
是把井關在一座樓上,每天隻給他吃沒有鹽的肥肉,希望他象信陵君一樣油
膩而死,誰想到井的內功出色,過了一個月一看不但沒有死掉,反而精神倍
漲,隻是就此變成了一個大胖子。好在陳樹藩很快垮台,否則我看再好的內
功也不是大肥肉的對手。後來井有一次午睡翻身,把小妾壓在下麵,因為周
圍沒人,那小妾呼救不應,竟被壓的休克過去!幸好井不久醒來,否則會出
人命的。這個傳說有的說主角是胡景翼,不是井嶽秀,不管是誰,看來陳樹
藩作督軍的確不夠格,改行開養豬場一定蓬勃興旺。

  可惜的是這樣一位奇人,卻在西安事變前因為不小心把手槍掉在地上走
火而死,也算是“茲是奇人,故有奇疾”。據一位朋友提供的線索,井這次
走火頗為傳奇。當時他的姨太太們打麻將,和得十分古怪,井感到有趣,哈
哈大笑著起身拿牌來看,就在這時手槍從槍套裏掉出來了,落在地上走火,
他還在問左右:“有沒有人傷著?”就過去了。

  不過,井在對待紅軍方麵,是堅決的右派,估計如果活著,未來也不會
光明——寫完井嶽秀,還有點兒餘味未盡,附陝北民歌一首,名字就叫《井
嶽秀》

  井嶽秀

  好一個井嶽秀,真個壞骨頭,他把咱陝北做了個挖苦,新式差害完不情
,逼起鬧革命。

  好個務農人,受得實苦情,一年的雜稅完不清,稽查衙役上了門,真實
立不定。

  官逼民眾反,世事大動亂,他把咱老百姓沒殺完,銀子花了四百萬,又
把晉軍搬。

  四月二十三,白軍快完蛋,前後沙坪上打一回仗,赤衛隊伍端上槍,把
他們活捉完。

  俘虜帶回營,給他們換衣衫,要吃甚來就吃甚,要想回家路費送,回家
探母親。

  怎麽唱,老薩可就不會了。

                四

  國民軍在南口吃了一個大虧,但是大部分部隊都沒有失去控製。西北軍
作為一個團體,在曆次軍閥混戰中敗而不散,具有相當的向心力。這和該部
隊的靈魂人物馮玉祥很有關係。

  第二,入伍訓練。馮玉祥練兵,不象別的軍閥撥到盤裏就是菜,他的部
隊入伍教育獨出心裁,當兵的先要文化教育,教二百個字,然後再軍事訓練
。這在舊軍閥隊伍中絕無僅有。國民軍部隊都佩戴特殊的臂章,上麵寫道:
“不擾民,真愛民,誓死救國”。雖然有些誇張,但是對於士兵百姓的觀感
自然不同於其他軍閥的遭殃兵,大覺耳目一新。當然,後來的綏遠大練兵更
是軍事政治兩手抓,西北軍的政治教育,甚至比蔣介石的嫡係還重視,大概
因為裝備不好,不得不大搞“精神原子彈”吧。——一個副作用就是西北軍
出共產黨也多。

  第三,信教。馮玉祥號稱基督將軍,正宗的美以美長老會教徒,半點不
含糊。可真的信不信,那就隻有天知道了。中國近代史上號稱基督軍人的有
三,張學良,那是真信,從小在基督教青年會裏熏陶出來的;蔣介石,那是
半信半疑,至少當初入教是為了討老婆;馮玉祥呢,哪點兒也看不出他象基
督徒。原來他的部隊靠幫會的力量不小,他大哥馮基道就是軍內的青幫老大
,不過馮發現幫會這個東西象雙刃劍,鬧得不好玩傷自己很有可能,反而是
基督教教人洗心革麵,更為好些(老馮對於教義的理解,大概也就是這個水
平了),所以就讓他大哥入了長老會,後來馮軍中多基督士兵,仿佛一個獨
特的政訓係統。馮的軍中還設一個“大主教”,就是他手下的將軍張之江來
頂(也有說是餘心清,不過馮曾經稱呼張“大主教”是沒錯的),馮還為他
專門蓋了一座可以拆了帶著行軍的木頭教堂。——怎麽看怎麽象洪秀全的拜
上帝會.

  讓人忍俊不禁的是南方軍閥唐生智和老馮在這一手上異曲同工,馮玉祥
是“基督將軍”,老唐呢,玩了一把“佛軍”,讓部下都信佛。不過他信佛
是有自創的理論依據的,他認為佛學所謂“眾生解脫我解脫”乃與孫中山的
“天下為公”,甚至共產黨的“人類解放我解放”是一回事,於是得出一個
奇妙的結論:“黨化佛化二位一體,唯心唯物兩極相通”——馬克思看了會
不會當場瘋掉就不知道了……

  西北軍部隊素質較高是它團結的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它有一個出
色的領導集體。

  看看北京時代的西北軍上層,可謂將星雲集,群英薈萃。西北軍的主要
力量是國民軍第一、第二、第三軍,三個軍長馮玉祥、胡景翼、孫嶽號稱三
巨頭,馮成為西北軍的靈魂,也有一些巧合。

  馮玉祥的國民軍第一軍是西北軍的核心,源出第16混成旅,他的部下
多有後來成名的武將,比如鹿鍾麟、宋哲元、孫連仲、馮安邦、韓複渠、石
友三、佟麟閣、劉汝明、孫良誠、梁冠英等等,有趣的是這些人多半是馮玉
祥的親兵出身,比如韓複渠是他的衛士出身,馮安邦是馮玉祥當營長時候招
的兵。從大字不識的行伍中提拔將官,馮可謂慧眼獨具,還很少有他看走眼
的,這些人後來都是封疆大吏,雖然文化不高,但是治理起地方政治來,一
點兒都不含糊。後來西北軍主流的將領,多半來自第一軍。

  胡景翼的第二軍僅次於馮,是護國戰爭中反陸建章起家的,和馮有很深
矛盾,他的幹部班底,來自於早年胡在自己家裏搞的“華山聚義”——論劍
有沒有不知道,但是胡武功高強,大約比劃一下也不奇怪。華山聚義派的人
物後來也有不少名將,比如井勿幕、鄧寶珊(在榆林讓彭德懷吃癟子的那個
)、續範亭、嶽維峻、董振堂、高桂滋等等,還有後來投靠的一些雜牌,其
中有個怪物蔣世濟後麵還要提到。胡本人是老同盟會員,膽大心細,政治手
腕高強,要說西北軍中能媲美馮玉祥的,也就是他了,但後來國民第二軍卻
戲劇性的解體(為什麽?看後邊),實在是老馮的運氣。

  孫嶽的第三軍實力也不弱,在後來的西北軍中卻默默無聞,這和孫嶽本
人的性格有關。孫的祖先是抗清名將孫承宗,那是袁崇煥的師傅呢,名字又
有一個“嶽”字,部下皆目他為嶽鵬舉之流,這些奇怪的聯係給他平白增加
了不少威望。但孫本人與其說是一個政治人物,不如說是一個武林豪俠。他
頭腦簡單,任俠仗義,少年時看一老者受欺壓,不由分說就提刀來打抱不平
,並聲言如果拒絕他拔刀相助,就把這老者殺掉。結果他飛簷走壁幹掉了老
者的仇人,人家對他這個恩人卻避之猶恐不及。馮玉祥稱其為“孫二哥”—
—孫是山東人,山東出了個武二郎,故此樂於被稱為二哥,孫嶽對這個稱呼
十分滿意。看看後來蔣介石怎麽給“馮大哥”灌老米湯的,老馮當年就怎麽
對這“孫二哥”,恭維得他耳熱眼跳,到處給馮當槍使。孫因為“三·一八
”慘案(記得劉和珍君麽?)感到國勢渺茫,憤而辭職下野,後來雖然還因
為義氣跟隨馮玉祥到西北,但是已經不願與聞國事,不久就借口治病,到上
海去了(開武館?)。他的主要幹部是徐永昌,長袖善舞的老將,後來成為
蔣介石政府的軍令部長,國防部長,比老馮的級別還高。還有,日本投降的
時候的中國簽字代表,就是這位徐永昌將軍。再有就是龐炳勳了。

  關於孫嶽,有一段時間因為他號召殺富濟貧,被懷疑是共產黨,馮玉祥
一句話就給他解了圍:“有一天抽二兩大煙土的共產黨麽?”

  也有人形容國民軍是“一軍私,二軍濫,三軍貪……”

  國民軍序列裏還有一支短命的東北國民軍,就是郭鬆齡的部隊,他在馮
支持下倒奉失敗,所以這支國民軍很快消失,隻有魏益三部算是他的遺產,
魏這個人沒有什麽名氣,但是繼承他的兩個人就有名了,一個是“郝拚命”
郝夢齡,一個是“劉抓瞎”劉家麒,1937年,兩位將軍同時戰死在忻口
和日軍的惡戰中。他們雖然不是西北軍,但是和西北軍,也有這一點兒特殊
的關係。

  當時西北軍幕中的,還有蔣介石的義兄,親日派頭子黃郛,中國兩個半
軍事家之一的“楊大炮”楊傑,——這都是南方派來的。

  正是因為有這樣一支團隊,西北軍雖敗不亂,大旗不倒,有條不紊的向
西北退卻。

                五

  國民軍退到西北,很快安定下來。對於西北這個老巢,馮手下的頭牌大
將鹿鍾麟早有安排,早在北京,他就派出驍勇善戰的孫良誠到甘肅督軍劉鬱
芬處協作,經營後方。當時吳佩孚調動了當地軍閥的兩支大軍夾攻劉鬱芬,
一個封為省主席,一個封為督軍,結果孫良誠亮出猛張飛的工夫,先南後北
,幾個回合就把北洋軍打的落花流水——也因為這個讓馮玉祥另眼相看。不
管怎麽說,在老馮從蘇聯討來支援之前,劉鬱芳和井嶽秀成了國民軍敗軍的
救命菩薩。

  從蘇聯回來後,馮玉祥潛心思索,得出了一個重要結論——據說華盛頓
也曾經在吃敗仗之後苦苦冥思而悟道,可見馮確實具有天下梟雄的本質。“
沒有馬克思主義就沒有……”,或者“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樣深湛的精
神顯然超過了馮的想象能力,他想到的,是軍隊的戰鬥力問題。

  靖國軍說起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用這樣一支部隊打天下是沒有希望的
。國民軍雖然好一些,但是依然沒有脫開舊軍閥的底子。結合了過去的曆史
教訓,他認為,隻有訓練出具有嚴明軍紀,吃苦耐勞的精神的部隊,才能夠
稱雄天下。於是,馮在綏遠五原誓師,重整兵馬,開辦軍官學校,整編部隊
,嚴明紀律,開始了綏遠大練兵,這次大練兵,應該算是西北軍脫胎換骨的
重要裏程碑。共產黨人劉伯堅進入他的部隊成為政治部的主要負責人。馮在
國共決裂後提到劉伯堅還是讚不絕口,深為折服,而對那個叫他倒了大黴的
柯慶施,則閉口不提。

  這個時候到馮軍中的共產黨幹部,還有一個怪傑宣俠父。

  宣俠父是黃埔軍校一期生,風流瀟灑,文武雙全,但老蔣看來則是腦後
生反骨不可救藥的人物。蔣介石對黃埔一期生愛護有加,輕易舍不得處罰,
而宣俠父就是唯一被蔣介石開除的黃埔一期生。宣與蔣軍內部很多高級軍政
人員,比如胡宗南、戴笠都有很好的關係,所以這些人經常向蔣保舉宣,蔣
也就屢次對宣予以起用,但每次起用他必以反蔣告終。最後老蔣被他折騰的
惱羞成怒,在他擔任第十八集團軍駐西安辦事處主任期間,授意戴笠將他騙
出殺害,算是抗戰中死於國民黨手中的中共最高級將領之一。

  馮的基本幹部,象韓複渠、宋哲元、方振武、吉鴻昌等,都是這個時候
確立了自己在西北軍中的地位。有很多這樣的將領都是這時候從最低級提拔
的,比如他的衛隊連長黃德全就是這個時候開始提升——這個名字大家不熟
悉,他後來的名字黃樵鬆有更多的人知道,後來台兒莊打過鬼子,信陽抬棺
大戰日軍,太原投過共產黨,做到蔣軍嫡係國民革命軍三十軍軍長呢。堂堂
男兒幹嗎改名字?據說是因為馮玉祥娶妻李德全,他敬重夫人而改名,薩覺
得,他也是萬不得已,聽見司令喊:“德全……”要想判斷出來他是叫警衛
還是叫老婆,可挺不容易的。

  馮認識到自己部隊的軍官素質不足,也曾經采取過邀請俄國顧問,聘請
軍校學生等方法予以提高,但是馮曾經在16混成旅辦過幹訓班,他明白自
己的財力素質都無法建立一個真正的黃埔軍校。馮聰明絕頂,招數實用。他
的做法是土法上馬,練兵而不練官。軍官就從行伍中提拔,這樣的結果更能
團結士兵而且了解部隊,同時易於管理。馮沒有什麽政治綱領,按照他的“
真愛國,真愛民”原則,就是強調兩點,一個是“愛民”,一個是“官兵待
遇平等”,這是很樸實也很容易為普通百姓和士兵所接受的簡單道理,提出
的並不少,而能夠象馮那樣踏實肯幹,處處落到實際的,鳳毛麟角。

  在主義林立的世界裏,善於作秀的馮玉祥給自己建立了一個帶點兒老粗
的憨厚形象,為馮贏得了廣泛的支持。西北軍的力量迅速擴大,其主要幹部
隊伍,也在此時形成。西北軍成為一支具有鮮明特色的軍隊。如果看當時西
北軍的照片,就會發現它的高級將領都是粗衣陋食,廉潔奉公,象宋哲元、
趙登禹(趙是武林高手,曾經有騎真老虎照相的照片,不過那老虎已經被亂
槍打的半死了……),和一般士兵難以區別,馮玉祥本人不穿將軍服,從來
就是一套二等兵的服裝,其樸素不亞於朱德。

這支軍隊訓練嚴格,吃苦耐勞,——馮部的教練大師張自忠在訓練中常
常帶兵不穿鞋襪雪地行軍,因為口頭禪“我扒了你的皮”而得一外號“張扒
皮”,因此戰鬥力很強。同時能夠和當地百姓打成一片,擾民事件較少,曾
經有過士兵偷吃老百姓西瓜被方振武槍斃的極端事件。馮部還能夠為地方開
辦工廠、學校,種樹開荒,修橋補路,一時聲威大振。
  這樣一來,連周圍馬鴻逵等地方武裝,也對馮表示臣服,西北軍的力量
更為壯大。單獨提到馬鴻逵,是因為他派來聯絡的參謀長氣宇軒昂,讓西北
軍眾將頗為欽仰,這個人的名字叫作劉誌丹。

  到了1926年9月,兵練的差不多了,還跑了一趟蘇聯,馮玉祥突然
想起一件事兒來,他記起來半年以前,楊虎城處來過一個求救的使者,說讓
吳佩孚手下的鎮嵩軍給包圍在西安了,那時候老馮剛從北京敗退,自己的墳
頭還哭不過來,哪有心思管他啊。現在冷不丁想起來,老楊怎麽樣了?不會
骨頭都能敲鼓了吧?

                六

  楊虎城的骨頭真的快能敲鼓了——餓的。

  說起來老楊可不是等閑人物,此人乳名楊九娃,大名楊彪。少年的時候
是一刀客——陝西話就是土匪的意思,關西道的土匪威風素著,《雙旗鎮刀
客》看過沒有?嘖嘖,那可是挺能打的。這次國民軍起事,楊虎城也在西北
遙相呼應,他的老根據地在哪兒?延安。難怪楊後來“赤化”,敢情也是喝
延河水的啊。

  這時北洋軍在關中的部隊數量不多,1925年7月,楊率部南下,一
路勢如破竹,將直係部隊驅逐至秦嶺以南,就任國民軍第三軍第三師師長。
也就在這個時候,楊開始同共產黨人合作,南漢宸、魏野疇等陸續進入他的
幕中。——此舉,也種下了二十幾年後楊被殺的種子。——為什麽張學良沒
有被殺,原因很多,為什麽楊虎城被殺?因為他遞交過給共產黨的入黨申請
書,真的要當共產黨。吉鴻昌被殺是同樣道理。

  好景不長,1926年1月,一支十萬多人的大軍突然殺入了渭水平原
。這就是歸屬直係的“流氓軍”劉鎮華部,這支部隊原來是土匪(十萬人的
土匪?!夠拽的啊),一直在豫陝兩省活動,號稱鎮嵩軍,早就窺伺八水長
安的神器,乘著國民軍在北京失勢,趁火打劫來了。楊虎城部下隻有幾千人
,招架不住,迫不得已撤進了西安城。好在他的進步思想比較深入人心,陝
西督辦李虎臣和西安的老百姓都擁護他——劉的所部全無紀律,淨是王老五
蔡老六這一類胡子山大王,一路上燒殺搶掠,勢如蝗蟲。陝西人也實在怕了
這幫流氓軍的暴虐。

  於是雙方就在城上城下對峙起來。楊虎城善於用兵,國民軍哀兵必勝,
守的滴水不漏,攻城戰劉鎮華不是楊虎城正規軍的對手,強攻爆破挖地道,
一連八個月一籌莫展。可是城裏種不出糧食,到老馮想起他來的時候,西安
城裏,已經餓死五萬多人了。楊虎城急得要在鼓樓上吊。

  說起來老馮和老楊還是頗有相似之處,兩個人都是老粗出身,卻喜歡舞
文弄墨,說到水平,楊虎城親近文人,勤於學習,要稍勝一籌,讀現存他的
詩“西北山高水又長,男兒豈能老故鄉。黃河後浪推前浪,踏上浪頭幹一場
”,雖然粗豪,還是頗有韻味,比起老馮的“拚命作槍炮,將招大危險”,
要好得多(馮後來潛心讀書,他的自傳頗值得一讀,算是脫胎換骨)。兩個
人都娶了另類的老婆,馮玉祥的李德全小姐是“上帝派我來管束你的”,楊
虎城的太太更不得了,謝葆真是正牌子的共產黨。兩個人都作了上將,老馮
兵多,做的是一級上將,老楊資格老,是二級上將。兩條好漢頗有點兒惺惺
相惜的感覺,既然想起來了,當然要去幫個忙,順便也把西安裝進自己的口
袋。9月,馮玉祥決定南下關中,率軍解西安之圍。

  吳佩孚不是垮台了嗎?河南,駐防著驍勇善戰的國民軍第二軍,吳怎麽
能從那裏派人攻擊西安呢?

                七

  問題出在國民軍第二軍軍長胡景翼身上。

  胡景翼留過日,追隨過孫中山,後投馮玉祥。這個人,和井嶽秀相似,
也是個武術愛好者——西北軍將領好像特別喜歡武術,1923年當了師長
還曾經和三皇炮錘拳傳人李景清比武較量,更難得的是胡文武雙全,書法俊
秀,流傳至今。

  他和馮玉祥有點兒過節,1916年的時候曾經發難活捉馮玉祥的表弟
陸承武,逐陸建章出關。但這隻是因為胡是革命黨,而陸是保袁黨,因此並
不是揭不過去的梁子。等到大戰陳樹藩,胡是靖國軍中陳樹藩最為忌憚的對
手,陳曾經氣急敗壞的親自給胡景翼打電話,說:“你不要把對付陸建章的
手段對付我,你是認錯人了。陸建章年過五十,腰纏千萬。六年前我是一個
窮學生,現在仍是一個窮軍人,誰反對我,我就和誰拚命。”話是挺狠,可
還是打不過胡景翼。胡軍一直打過渭水,兵臨城下。

  可惜的是豪爽的胡景翼中了老朋友薑宏謀的詐降計,單騎入渭南談判的
時候被薑扣了下來,狠狠的丟了一回麵子。——他以為自己是郭子儀?!要
說西北軍中多這樣講義氣的莽漢,上麵提到的井勿幕,也是這個時候被人騙
去開會掉了腦袋。胡景翼算是幸運,後來還有機會和馮玉祥一起在北京領導
國民軍。難怪後來西安事變張學良送蔣介石回南京而楊虎城不去,這種事西
北軍見得太多了啊!

  如此風雲際會,胡景翼本來應該好好的為西北軍開拓一個局麵,以他的
素來表現,也確有此能力。不幸的是天妒英才,武功高強的胡將軍卻忽染疔
瘡,開始也沒當回事,不料越來越重,醫治無效,竟然在1926年猝然病
逝。太史慈死時的扼腕長歎猶在耳邊,胡景翼在彌留之際,可是同樣的無奈
?——薩認識的一個老大夫說有些武功練了未必強身健體,倒是把全身的經
脈搞通了容易來暴病,從胡景翼的例子看未必沒有道理。

  他的死直接導致了國民軍第二軍的解體。好好的一支精兵葬送在了紅槍
會的手裏。

                八

  正如前麵講到,第二軍有頭腦,能打仗的將領並不少。

  高桂滋,他的公館是西安事變中雙方折衝縱橫的風暴中心,還關過老蔣
。陝西剿匪的時候比張楊還早的和紅軍簽訂了和平條約,紅軍在這個條約中
稱高為朋友,而稱井嶽秀部為“賣國賊軍隊”,並要求在攻擊井的時候高要
保持中立,同為西北軍將領,如此區別對待,高大概也啼笑皆非吧。高犯了
一個錯誤,就是對當時在他手下工作的杜聿明不予重視,導致杜一怒而回南
京,不過這對杜未必是壞事,否則,昆侖關大戰,打死中村正雄的,就可能
是另外一位指揮官了吧。後來的紅二十四軍,也是高的部下中發展出來的。

  鄧寶珊,西北軍中的一塊吸鐵石,和事佬,最善於在雙方劍拔弩張的時
候玩轅門射戟的把戲,五原誓師後,西北軍勢力在甘肅急劇膨脹,和當地力
量發生激烈衝突,猛將吉鴻昌和馬仲英拚大刀片,打的兩敗俱傷,總算趕走
了這個娃娃司令,但地方上對西北軍也是顧慮重重。馮玉祥就派出鄧寶珊,
輕袍緩帶,恩威並施,很快穩定了後方的局麵。提起新一軍來大家都想到孫
立人的“天下第一軍”,可這個番號最初是屬於鄧寶珊的,他當了軍長,看
到當地百姓窮苦,不願擴充實力,一個軍隻設兩個旅,被人笑話為“新半軍
”,體諒民情,一至於此。但是鄧並非不能打仗,1946年榆林城下死守
大戰,整整一個第一野戰軍徒呼奈何,令胡宗南嫡係的鍾鬆之流難望其項背


  弓富魁,原來指揮國民軍第六軍,實際是個草頭王,空頭軍長,也投靠
了國民二軍。此人後來不太有名,但馮玉祥對他印象極深,他外號“一大一
小”,每到領餉,發糧這種時候,他的兵就多的不得了,滿山遍野,每到打
仗的時候,他的陣地上老是沒幾個人,正麵野戰一觸即潰,但是假如派去偷
營劫寨,斷人糧道這種有油水的活兒,卻總能完成任務。馮對他瞧著別扭又
去之可惜,算是中國內戰的特殊產物。這弓富魁故事頗多,此人的部隊都是
慣匪之烏合之眾,打仗的本事一般,偷雞摸狗的技能超群。後來馮玉祥五原
誓師、七路援陝時,弓福魁為第二路軍總指揮,經榆林入寧夏,卻不說他援
陝為什麽向西走,他也實在膽大包天,竟然在石咀山襲擊石友三的第五路軍
一部,這倒不是弓福魁有叛亂之心,而是太眼饞石友三部隊的鋼槍和軍裝。
石友三自己就是霸王,怎能容的別人窺伺?馬上調集人馬圍將過來,弓福魁
的大隊即刻土遁,紛紛重抄舊業,落草為寇去也,留下弓福魁這個光杆司令
等著石友三發落。馮玉祥還算仁義,沒砍他的腦袋,給他個國民革命軍總參
讚的虛銜,但這第二路軍自此也就廢了。後來弓福魁每每與人談及此事,都
會無限後悔地猛擊桌案,口中大叫:“啊呀!”宣俠父對此人有一個很有趣
的評價:“有許多土匪軍隊,大做著革命的買賣,隻不過弓福魁是其中的不
幸者罷了”。不過這人後來還參加過抗日同盟軍,被抓捕後在法庭上仗著武
功高強居然銬打法官——還好當時國民政府隻對共產黨十分忌諱,對他還認
為是條好漢,未加過分的處置。此人1938年病逝陝西。

  問題是第二軍的核心天生就是胡景翼,他的死讓部下頓失重心。說他的
死和亞曆山大大帝的死一樣造成一個強大集團的崩潰未免太抬舉老胡,但是
他死後第二軍的確成了一盤散沙。繼任胡景翼的是嶽維峻。

  說起來,嶽維峻年輕的時候也不是等閑人物,他當初是胡景翼靖國軍裏
麵的一個縱隊司令,胡景翼被陳樹藩誘捕後,大家推舉嶽代替指揮。不久,
有胡的信送來,要部隊投降,結果被嶽看出破綻——胡是書法大家,在信中
用粗細筆劃區分,寫出了完全相反的命令,嶽當即下令痛擊,把來接收的陳
軍旅長擊斃陣前。他在河南代替胡後報紙上一度稱為“豫嶽直吳”,和吳佩
孚並列。但是嶽不善帶兵,貪汙成性,他當官之後很快腐化,和國共兩黨派
來的工作人員格格不入。因此他在軍中威望不高,製不住這些驕兵悍將,隻
好放縱他們橫征暴斂以買好。原來胡景翼的第二軍紀律嚴明,頗有戰鬥力,
到了他手中不到一年就鬧的軍紀敗壞,政務糜爛。河南人民無法忍受,紛紛
起義驅逐第二軍駐軍,其中最有規模的組織居然是“刀槍不入”的紅槍會。

  河南的這種地方勢力根深蒂固,一般的外來戶即便兵強馬壯也要讓他們
三分,否則雖然一時得手往往後麵要被翻盤。不要說國民軍第二軍,後來的
國民黨也製不住,抗戰的時候豫西別廷芳司令幹脆就是一獨立王國,自有王
法——據說汽車有汽車道,牛車有牛車道,走錯了汽車紮胎,老牛砍蹄。和
國民黨嫡係也敢叫板,打得堂堂的湯恩伯化裝成夥夫才逃出生天。嶽維峻彈
壓不住,全省一片混亂,吳佩孚乘機派軍隊介入,嶽出戰被活捉,各部紛紛
潰散。

  據說河南紅槍會當時在邊界設卡,捉拿第二軍的逃兵,方法十分簡單,
在地上畫一圓圈,讓其說這是什麽,如果說“圈圈”,便可以放行,第二軍
兵源陝西,一說便是“區區”,立刻鋤頭紅纓槍齊下,打死無論,因為大舌
頭被誤殺的大概也不少。

  國民第二軍各部就此各奔前程,大部分並入了馮玉祥的係統。

  值得說一句的是嶽維峻的結局。吳佩孚是個英雄相惜的人物,殺俘虜這
種事他幹不出來,所以嶽並沒有受什麽委屈,還到山西住了一段,他後來回
到部隊,收攏第二軍還忠於他的殘部,被蔣介石任命為國民革命軍三十四師
師長,也算待遇不錯。倒黴的是他偏偏熱心的去剿共,還身先士卒——有人
好像總擺不正自己的位置,結果再次兵敗被俘——這人當俘虜比較上癮,軍
事博物館裏還保留著紅軍的漫畫,名字就叫“活捉嶽維峻”,畫上嶽師長衣
著整齊,威風凜凜,跟散步似的在前麵走,後邊是紅軍小戰士拿繩兒牽著,
歡呼雀躍。

  有意思的是俘虜他的,正是當年共產黨派到西北軍中的代表,他的老部
下徐向前。當年嶽沒把人家當回事,隻讓徐在軍官團裏當一小小的參謀,現
在報應出來了。徐對他還算客氣,留他在蘇區好吃好喝的招待著,紅軍急需
的紗布繃帶什麽的就通過嶽家的親朋好友源源不斷的運進來。好景不長,過
了半年張國燾來了,這小子是一左撇子加隻會左轉彎的主兒,一看俘虜裏還
有這麽一個大軍閥,一聲令下二拇指一鉤,嶽維峻就找胡景翼報告去了。—
—這不是共產黨比吳佩孚沒風度,而是張國燾變態,他是兩邊都殺,蘇區的
布爾什維克也讓他殺的血流成河,這嶽維峻能和曾中生等一代名將死在一起
,也算他死的不虧。

  說起來也是堂堂一個省委書記級別的,落的和胡長青一個下場,哎,同
誌們呐,腐敗害死人啊。

  嶽維峻的死,宣告了國民軍第二軍係統最後消亡。

                九

  其實,河南的種種變化,吳佩孚早就看在眼裏。

  雖然北京政變馮玉祥的背後一擊把他搞得窘迫不堪,吳大帥並沒有氣餒
。看看他聽到馮玉祥叛變的表現就能夠理解他的勇氣。當時直奉大戰正酣,
副官送來一電,大帥看完,滿麵紅光,刷刷撕成幾片,道:好,援軍今晚就
到,各路準備總攻!會一散就帶上八百衛隊穿山越嶺,南遁了——電報告訴
他馮玉祥已經叛變,正在向他的指揮部猛撲過來。國民軍摸到了屁股上還能
如此從容,可謂統帥風度不讓三國陸遜。吳乘坐鐵甲列車連夜南撤,他可不
認為自己是走麥城,他知道北京這好地方必定是一山難容二虎,何況是一群
呢。大帥鎮定自若的退到了雞公山。

  這雞公山風光秀麗,山林幽靜,正好修養一段時間,吳大帥在這裏閉門
讀書,還寫了一塊匾額“小桃源”——雞公山對日本人來說是個有名的傷心
地,十二年後第七軍在這裏端了日軍醫院和後勤部隊,輪奸虐殺日本女兵和
慰安婦數百名,把“小桃源”變成了修羅場。現在的吳大帥對此當然一無所
知,他隻是看書,做詩,順便坐山觀虎鬥。

  轉眼間直魯聯軍就亂打成一團,奉係舊將張宗昌向吳大帥輸款投誠——
因為都是山東人,“山東人不打山東人”。吳下山重整舊部,一路上勢如破
竹,直抵長辛店。這時候大帥顯示了他的為人——郭鬆齡叛變,張作霖父子
舉止失措,奉係幾乎解體,吳取之已經易如反掌,但吳聯想到馮的背叛,將
心比心,下令停止對奉張作戰,且把他預先派到東北綏芬河抄張家老巢的部
隊也撤了回來,這一下子奉係頓時化敵為友,打馮玉祥的時候,兩家跟親兄
弟似的。

  看到河南有機可乘,吳突殺回馬槍,他的先鋒官是民國名將靳雲鶚,早
說大帥善於將將,他是很少親自出馬的。象前麵說的,國民軍第二軍在河南
本來就趨於崩潰,基本沒有抵抗,隻有個蔣世濟在信陽死守。

  這人也是西北軍中一個怪物,如果從影響來說,不應該寫他,但是他的
情況太個別,不寫可惜。他的部隊人數不多,訓練也不好,可是軍心十分穩
定,原因是此公在陣前大抽鴉片煙。蔣世濟是大煙鬼中特殊品種,人家越抽
越瘦,他卻越抽越胖,長一身煙膘,完全違反醫學常識,而且讓部下也抽。
前方炮火連天,他卻在戰壕裏和弟兄們鎮定自若的互點煙槍,抽的不亦樂乎
,還有一套奇怪的理論,比如“兔子不抽大煙,因為它三片嘴,銜不攏煙槍
;王八和鱉不抽大煙,因為它側不過肩膀。”這話通過馮玉祥一個朋友傳給
馮,讓馮覺得新鮮又啼笑皆非。這家夥的鎮定也算出色,當兵的真服,死守
信陽三十多天,直係的軍隊幾易主帥愣是打不進去,最後還是全省都歸了吳
佩孚,才解甲出降。吳特別囑咐讓蔣到他的住處來好好犒賞“這條好漢”—
—犒賞的,當然也是大煙了。

  這大概就是雙槍兵的來曆,後來雙槍兵的徒子徒孫還有貴州的王家烈和
四川的孫圃,前者學的不象,讓老毛老蔣合夥端掉,不去提他,這後者在武
漢戰役的時候和日軍交手出了邪的,剛交火幾分鍾就全體跳出戰壕猛衝,著
實讓以為中國兵隻會死守的日軍開了眼界,措手不及的日本兵當然不明白孫
圃也是迫不得已——再耗下去弟兄們煙癮犯了就麻煩啦!

  所謂得隴望蜀,吳佩孚也不例外,拿下河南就想吃羊肉泡饃了。大帥還
是不自己出馬,他想起了這位當過幾天陝西省長的劉鎮華來,結果就是西安
的大圍城。

  馮玉祥對劉鎮華的老底兒非常清楚,知道此人沒有斤兩,但是劉的五弟
劉茂恩善於用兵,不同尋常,既決定出兵,以少對多,指揮官的選擇就頗為
重要,馮指定的前敵總指揮,是原屬國民軍第二軍的鄧寶珊。他的兩員副將
,是孫良誠和吉鴻昌。

  這個配置,可謂極有心計。

  鄧寶珊作總指揮,可以一舉三得,第一,鄧是國民二軍的,這樣任命可
以表現對於胡景翼的老弟兄決無歧視,——國民三軍的徐永昌投了閻錫山,
馮可不願意二軍走這條路;第二,第二軍的部隊為了自己的總指揮,在解圍
戰中,必出死力;第三,鄧寶珊足智多謀,英勇善戰,也確實勝任這個職務
。鄧當年幫助馮打河南督軍趙賙,曾經給馮深刻印象——他的部隊打仗很勇
敢,但是不脫靖國軍的民軍習氣,雙方激戰正酣,一聲開飯,立刻放下槍,
一窩蜂的回來吃飯,戰壕裏連個哨兵也沒有,吃完了回去抄起槍來繼續猛衝
猛打。河南的北洋軍被這一手鬧的頭大,不明虛實,哪敢進逼?

  孫良誠和吉鴻昌,是一對兒長期搭檔的熊虎之將。孫在甘肅幫助劉鬱芬
作戰的時候堪稱孤膽英雄,是西北軍北伐中的頭號猛將。他還是當時中國最
出色的足球運動員之一,這個知道的人就少了,孫曾經領銜西北軍足球隊在
南京和大學生足球隊交手,互有勝負,其出色的腳法,到解放後李鳳榮等足
球前輩還有提及,當然,他們和孫比,又是後輩了。吉鴻昌,人稱“吉大膽
”,自己作了一隻飯碗,撰刻“做官即不許發財”,擲地有聲,後來因為領
導抗日同盟軍失敗,被國民黨當局槍殺於北平陸軍監獄,是西北軍中兩位最
著名的共產黨人之一

  ——另一位是張自忠的副手,紅五軍團軍團長董振堂。這兩個人搭檔,
對敵眾我寡,但我強敵弱的這次作戰來說,實在是最合適的選擇。

  還有一個重要的位置,就是援軍中的政治部交給誰負責,當然最好是深
孚眾望的劉伯堅出馬,但是馮玉祥對劉伯堅太喜愛了,這人膽大如鬥,身先
士卒,假如到前線出了問題怎麽辦?老馮實在舍不得。正好共產黨又派了人
來,看這個人文質彬彬的應該不會上去跟人拚刺刀,而且還是個矮子,就算
是到了前線,挨槍子的目標也小些。就是他了,老馮決定了,派這個叫鄧希
賢的到鄧寶珊那裏負責政治部——老馮這個決定,差點兒斷送了共產黨的第
三代領導層,鄧希賢,後來的名字,就叫做鄧小平。

  這一仗,是西北軍值得驕傲的一戰,劉鎮華部加上新招的部隊,達到十
三萬人,而西安城裏城外的西北軍,加在一起不過三、四萬,竟然打的“鎮
嵩軍”大敗虧輸,狼狽逃出潼關,11月,西安解圍。劉鎮華走投無路,最
後隻好自縛請降,投入馮玉祥門下,成了西北軍的第八軍。

  到這裏,西北軍已經站穩了關中,馮玉祥麵向河南,出兵潼關——這一
次,不再是軍閥混戰了,西北軍,已經改變了名稱,他們有了一個新的響亮
的名字:國民革命軍,這一次的出征,被寫入了史冊,融入中國近現代史上
重要的一個情節——北伐戰爭。在這次戰爭中,西北軍,達到了它輝煌的頂
峰,也走向了他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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