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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世友的最後時刻:“我……完蛋了!”

(2007-02-11 14:02:59) 下一個

許世友的最後時刻:“我……完蛋了!”

  “永別了,世友”

  1985年10月22日下午3時許,南京軍區司令部辦公室。

  負責值班的王秘書突然接到一個緊急電話,這是軍區保健辦公室主任黃政打過來的,告訴他:許世友司令員因病全力搶救無效,在軍區醫院逝世。

  “許司令逝世了?!”王秘書一時驚呆了。出於職業的習慣,他馬上鎮靜下來,拿起電話,請“一號台”總機迅速接通軍區首長和退居二、三線的軍區老首長,逐一複述剛剛接到的電話內容。

  剛過三四分鍾,桌上的另一部電話又鈴聲大作。沒料到,僅僅通知了七八位首長,黃政主任又電話追來了,說:許司令經全力搶救,又恢複了心跳,剛才的電話請不要向軍區首長報告……王秘書又拿起電話,逐一向首長糾正剛才的報告。

  然而,已經接到電話通知的各家都已人走樓空,首長們都已在趕往軍區總醫院的路上。

  南京軍區總醫院8病區東側。

  此刻,那間專為許世友治療用的兩室套間病房裏裏外外都擠滿了人。許世友病床前,除忙碌的醫護人員外,還站著他的夫人田普和他的老戰友、老部下以及南京軍區部分主要軍政領導。

  所有的人都緊鎖著眉頭,等待著奇跡的出現。然而,大家失望了:心髒監護儀上的顯示波,無情而穩定地拉成了一條筆直筆直的直線。

  “永別了,世友”,當田普含悲帶泣的聲音在許世友的耳畔響起時,大家禁不住潸然淚下。

  時間凝固在1985年10月22日16時57分。


  一直自我感覺良好

  對自己的身體狀況,許世友是自信得不能再自信了。

  他多次對醫護人員和家人說:“我腦子清楚,手腳也靈便,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病,他們別為我操那麽多心!”他還不止一次對司機、警衛員和年輕的秘書們說:“別看我打過多少年仗,負過多少次傷,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身體不一定比得上我!”

  一天午後,許世友像往常一樣,在保衛幹事,管理員和警衛員等的陪同下,坐著吉普車,外出兜風、打獵。吉普車開出不久,許世友側過身,對坐在後麵的幾名隨從人員說,“他們都叫我去治病,我有什麽病,我自己還有清楚?我的手腳都還靈便,腦子也好使,不糊塗。”略頓一頓,他用拳頭在大腿上重重錘了幾下,又說道:“不要看你們幾個棒小夥子,再加上三兩個,也不是我的對手。不信,你們試試。”

  幾名隨從人員附和地笑了笑,笑容裏隱隱地流露出幾許苦澀和憂慮。

  1985年春節前夕,許世友感到腹部時時脹痛,他總是咬著牙忍著,沒有當回事兒。

  3月的一天,許世友早上沒有吃早餐,根據工作人員的安排,今天讓他空腹到上海華東醫院去作個例行查體。

  在抽血檢查時,醫生發現許世友的甲胎球蛋白測定結果非常高,每毫升甲胎球蛋白大於1000毫微克,超出正常值40倍以上。

  這意味著許世友的身體確實“不行”了。

  華東醫院的醫療技術水平,在上海首屈一指。醫院對此相當重視,立即組織各科專家進行會診。鑒於許世友長期酗酒,有肝硬化病史,肝膽早就損害得不輕了,對此專家們一時難以取得完全一致的診斷意見。最後,大家謹慎地下了一個醫學上常見的“結論”:嚴密觀察病情變化,定期複查。

  顯然,華東醫院檢查的結論,對許世友的健康狀況第一次亮起了“紅燈”。

  兩個月後,南京軍區總醫院對許世友進行體檢,給他做了個肝髒CT平掃和B超檢查。軍區總醫院的檢查結論為:“除有肝硬化的現象外,未見明確的占位性病變。”這裏所提到的“占位性病變”,實質上就是通常說的“癌症”的同義語。

  無論是醫護人員還是身邊工作人員,都嚴格遵守軍區領導的指示:對許世友的健康狀況,一律保密。

  軍區領導對許世友的健康狀況非常重視。很快,一份標題為《許世友同誌健康情況報告》的紅頭文件,以南京軍區總醫院的名義,正式成文,置於南京軍區首長及中央顧問委員會首長的案頭。

  而此時,許世友一直自我感覺良好。他滿腦子認為,自己還沒有老,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病。


  我不去北京,我不上301醫院    

  這期間,許世友正在青島參加中顧委會議,住在山海關路15號。他仍和往常一樣,按自己慣有的生活方式愉快地生活著。隻是腹部脹痛發作時,那難以忍受的痛苦讓他想起自己身體上可能出了“故障”,可疼痛一過去他又好像什麽都沒有了。

  而南京的軍區黨委領導卻沒有他那麽輕鬆,在看過“報告”後大家感到心裏不安,尤其是報告上的那幾句定性的話,像一塊石頭壓在常委們的心頭。

  報告上白紙黑字地寫著:經研究認為有肝硬化病或肝硬化基礎上發生癌變,為明確診斷,建議迅速到解放軍總醫院作進一步檢查。

  大家經過研究,決定迅速打電話到青島,讓許世友馬上住院治療。

  軍區黨委的意見是讓聶鳳智做許世友的工作,勸他到北京去作進一步檢查。

  可是以固執出名的許世友司令員,不管大家怎麽說,就是一句話:“我不去北京,我不上301醫院。”


  寸步不離開中山陵8號    

  不上北京,可回南京之後也不願進醫院住院治療。

  許世友依然我行我素,任憑在寧的老領導、老戰友、老部下們怎麽勸說,就是不願意作進一步的檢查治療。

  他固執地住在南京中山陵8號,一步也不肯離開。

  許世友諱疾忌醫是很有曆史的。在戰爭年代,他每次負傷後,都是用傳統的土法偏方治療,不願吃藥打針,更不願進醫院接受手術。解放後,隨著醫療條件的好轉,許世友還是不願到醫院去。有一次,他出訪阿爾巴尼亞歸來,身體感到不適,工作人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勸他到華東醫院看病,在作口腔檢查時,醫生讓他張開嘴後,伸進去一根壓舌板,許世友非常吃驚,他精魯地一下子把醫生推開,起身掉頭就走。從未見過壓舌板的許世友,疑心醫生在謀害他。後來經多方解釋說明,他才願意接受壓舌板檢查口腔。

  中顧委、中央軍委和南京軍區的領導同誌,一直把許世友的健康問題掛在心頭。考慮他病情有惡化的跡象和他的性格,決定由南京軍區總醫院抽調精兵強將組成專門的特別的醫療小組,由軍區總醫院老院長高複運牽頭,長期擔任許世友保健工作的總醫院保健辦公室主任黃政協助,於1985年9月初,進駐中山陵8號,對許世友實施係統性的監護治療。

  9月23日,醫療小組在“報告”中這樣寫道:“許世友精神仍不好,疲乏無力,呈嗜睡狀,進食很少,排尿困難,尿量較少。現繼續進行靜脈輸入人體白蛋白、葡萄糖等治療。”

  保健辦公室的有關同誌對許世友有過研究,他們認為,許世友過於相信自己具備超過常人的堅韌力、意誌力,不容易被病痛所擊倒。即使比較嚴重的疾患,也認定能依靠近乎本能的堅強毅力與之相抗衡。強烈維護和追求健康長壽的渴望,導致他愈來愈深地沉湎於“自我感覺良好”的幻覺世界中。

  兩天之後,病情絲毫不見好轉,反而更加嚴重,醫療小組的“報告”說:“病情仍危重,精神差,臥床嗜睡,進食很少,有時腹痛,兩次注射止痛針,現繼續進行對症治療。”

  肝癌所造成的巨大疼痛,殘酷地折磨著許世友。

  許世友隻能以自己的全部意誌,頑強地與疾病抗衡著。 


  把毛巾死死地勒在脖子上    

  一生轉戰南北,大難不死的許世友,根本不把一般的傷痛放在眼裏。

  長征時期,他掛過7次彩,有時傷得很重,“就先取出子彈,再找點倭瓜瓤子糊上。就是負了重傷,也常常得不到及時的治療,不少同誌因此就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他給部隊講傳統時,多次這樣說:“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哭。”就是在醫療條件大大改善的和平時期,許世友也懶得看病,怕打針、吃藥、更怕住院治療。

  他不愛聽醫生的話,自己有一套自己的“理論”。

  “醫生給我看病,怎能比我自己了解自己的清楚。”

  “要是全聽醫生的,人就活不成了。”

  “醫生給別人看病,他能看自己的病嗎?如果是這樣,醫生都是百歲的壽星了!”……

  可是,這一次,完完全全不同以往。可惡的肝癌細胞已經把他折騰得“死去活來”。

  一直陪在病榻前的他的一個兒媳婦說:“他疼起來,從來不叫疼。有一次疼得厲害,說要打針,還沒來得及打,又說不打了。自己咬著牙堅持,一聲不哼,從發病到去世,我沒聽到他哼過。他疼的時候,有個特點,不讓別人在他身邊,房間裏一個人都不能有,他內心不願意別人看到他疼痛的那副樣子。”

  一天午飯後,許世友要上衛生間,他要自己去。可是十多分鍾過去仍不見許世友出來。護士有些不放心,便走過去看看。推開門一看,她一下驚呆了:許世友司令員正用頭使勁地往衛生間牆壁上撞!

  大家心情非常沉重。對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現象,醫療小組和工作人員中,對此有些不同的解釋。有的同誌認為,許司令頭痛難忍,用撞擊來發泄和減輕一些痛苦,有的說,許司令神誌不太清楚,控製不住自己,出現短暫性意識障礙。

  無論是誰,此時都不願把許世友這一反常的舉動與“自殺”這兩個刺眼的字聯係在一起。

  然而,沒過幾天,又發生一件令大家震驚的事:

  那天,趁旁邊暫沒人時,許世友用毛巾勒在脖子上,兩隻手用勁地死死拉緊,臉部腫脹,呈現出令人恐怖的豬肝色。

  幸虧護士迅速趕到,才把許世友從死神手裏拉了回來。

  麵對這種情形,醫護人員不得不采取“防範”措施。


  最後的一次“活動”   

  許世友一生愛“動”,這一點身邊的工作人員和家人們都認為與他自幼在少林寺養成的“尚武”習慣有關。半個多世紀的軍旅生涯,使許世友嗜好運動。運動的目的已不局限於強身健體,而是成為他生活的一項重要內容。

  就是在病情發展到手顫抖得握不住獵槍了,許世友還要工作人員陪著他去“看”打獵。

  自醫療小組住進中山陵8號後,軍區醫院老院長高複運同誌每天上樓都向許世友說,“首長,要注意靜養,最好臥床休息”之類,許世友就是不理這些,依然活動,每天堅持散步。辦公桌上的台曆,天天都會留下他的記錄:3000米、3500米……

  有一天,許世友出現了煩躁不安的情緒,嘴裏吃力地咕嚕著。

  值班護士湊上去聽了好半天,才聽明白:他要“活動、活動”。這可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本來許世友就是屬於高度危重病人,必須絕對臥床休息,以免引起肝破裂大出血或呼吸衰竭;另外,他已臥床不起個把月了,完全喪失了行動能力;其次,由於嚴重腹水和全身性水腫,體重超過200斤,誰能抬得動他去“活動、活動”?!

  工作人員、醫護人員和親屬們,都感到一籌莫展。

  許世友想“活動”一下,這可能就是他最後的一次要求,不滿足他,誰都有些於心不忍;特別是依許世友固執的性格,你不讓他“活動”,他偏要想法“活動”,這難免會引出更大的麻煩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絞盡腦汁在想兩全其美的辦法。最後,有人提議,把他搬到沙發上坐坐,讓人推動沙發,在病房裏“走”一圈,“兜兜風”。這個建議得到了同誌們的一致讚同。

  很快,叫來了七八個強壯青年,使出吃奶的力氣,把許世友從床上“搬”到沙發上,開始了許世友一生頭一次也是最後的一次“活動”。

  “活動”夠了,許世友就睡著了。

  這次睡得特別安靜。   


  “我……完蛋了!”    

  許世友處於昏睡狀態。田普和孩子們輪流守候在他身邊。

  一點也不能進食的許世友病情不斷惡化。現在所能采取的一切應急醫療措施,就是盡可能地多延長一點他的生命,但從眼下的情況看,延長太長的時間也是不可能的。在許世友病重期間,黨中央和中央軍委都非常關心,他們經常打電話詢問和派人前往南京看望。

  中央政治局委員、軍委副主席楊尚昆,親自到南京看望許世友時,許世友正處於肝昏迷狀態,醫護人員非常著急。想到楊尚昆從北京專程趕來,不管怎樣,要讓許世友醒一醒,好讓他知道一下楊尚昆同誌來看他了。

  醫護人員努力地尋找著可行的辦法。因為,醫療上很難找到一種使患者在很短的時間內蘇醒過來又不影響身體的“興奮劑”。最後,身邊工作人員建議說,先把病床的上半截搖高些,讓許世友呈半臥半坐的狀態,然後在他耳邊大聲叫喚。

  大家都認為這一辦法可行。

  楊尚昆來到許世友的床前,工作人員便在許世友的耳邊大聲告訴他說:“軍委楊尚昆副主席來看望你啦!是從北京來的!是代表鄧小平主席來的!”叫一聲,看看他的反應,再叫一聲,再看看他的反應。

  許世友依舊緊閉著雙眼,沒有任何反應。

  叫了幾遍後,他的喉嚨裏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響。

  是不是許世友已經聽進去了,知道楊尚昆從北京來看他,沒有誰能知道。

  陪同楊尚昆一起到病房的還有向守誌、傅奎清、韓培信、顧秀蓮等。

  楊尚昆看著許世友,許世友也費力地睜開了眼睛,腫脹、僵硬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隻是頭微微動了一下。

  莫非是他認出了楊尚昆,在向他點頭打招呼?!

  許世友的嘴含糊不清地吐出了幾個音節,楊尚昆聽懂了,在旁的同誌也聽懂了。許世友說,“我……完蛋了!”

  大家心裏不由得緊縮了一下。

  從不言死,從不怕死,也從不相信自己會死的許世友,現在終於明白自己“完蛋”了。

  這更增加了楊尚昆等在旁同誌們的悲傷。

  10月22日下午,許世友深度昏迷兩天兩夜,躺在白被單下的他,沒有任何反應。

  下午3時,值班護士的目光在心髒自動監護儀上定格:熒光屏上的綠色顯示波,不再緩慢而無節奏地上下跳動,而是拉成一條直線……

  病房裏頓時忙成一團。按預先的分工,有的在做人工呼吸、有的在打強心針、有的在打電話匯報……

  強心針和人工呼吸僅使許世友的生命延長了幾十分鍾。16時57分,開國上將許世友走到了他生命的盡頭,在南京軍區總醫院永遠閉上了眼睛。

  這一年,許世友80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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