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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接觸過的炮兵兵器

(2007-02-08 21:30:32) 下一個
我所接觸過的炮兵兵器


王國章

  近我於1933年進入了南京國民政府的兵工署,直到1949年重慶解放,—共持續工作了16年,其中絕大部分時間是從事炮兵兵器業務。現將我自己親身接觸過的有關炮兵兵器的幾件值得記載的事敘述出來,這些事也可以說是解放前16年中我國炮兵兵器史的一部分。

一、中國的第一批機械化重炮

  在舊中國的炮兵部隊中所配備的火炮,絕大多數是75毫米口徑的野炮或山炮。這些炮都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前的式樣,射程近,火力小,用馬挽曳或駝載,運動性能極差,遠遠落後於30年代的戰爭要求。1934年蔣介石的國民政府軍政部在德國軍事顧問的建議下,向德國訂購了一批機械化重炮,口徑為150毫米,炮管身長32倍(口徑),所以全稱是“32倍15公分重榴彈炮”,簡稱“32倍15榴”。最大射程是15公裏,配備有榴彈和穿甲彈兩種炮彈,彈重42公斤。榴彈作為殺傷和破壞地麵目標之用,穿甲彈可以擊穿軍艦的裝甲,並能作為移動的要塞炮用。當時是以日本作為假想敵人而計劃的。全炮重量約6噸多,用汽車牽引,炮手都坐在牽引車上,指揮官以及其餘隨炮人員都分別乘坐不同種類的專用汽車,構成了一支全部機械化的部隊。這是我國曆史上第一批機械化重炮。這種炮當時在國際上也是屬於第—流水平的武器。—共訂購了24門炮和附屬裝備,特地建立了一個重炮團,番號是炮兵第十團。第—任團長是彭孟緝。團下有3個營,每營有兩個連,每連配備重炮4門。

  訂購該批重炮時,國外有幾個軍火製造廠的來報價,有捷克的司科達公司,德國的克魯伯公司和萊茵炮廠。克魯伯的大炮早已馳名中外,他是德國陸軍的軍火供應者,曾為德國陸軍製造了—種15公分重榴彈炮,炮管身長為30倍,射程為13公裏,達不到我方要求的15公裏距離,而萊茵炮廠可以按照我方條件設計,所以最後把這批定貨交由萊茵炮廠承製。該廠在中國的代理商行是禪臣洋行。簽訂合同時中國提出了一個條件,要派人到德國去駐廠監造並驗收。實際上是想借此機會派一批技術人員親自參加該炮的製造工作,以便從中學習造炮技術。

  這批驗收人員由兵工署組織選派。最初兵工署指定出技術司炮兵科科長莊權帶隊,以後改由設計處處長江杓帶隊。一共選派了10個人,連帶隊者共11人,組成了一個重炮驗收團。其組成人員如下:

十五榴重炮驗收團人員名單

 姓名    當時職務          學曆及專長       外語程度 
江 杓  技術司設計處處長   德國柏林工業大學畢業機械製造   德語流利
陸君和  技術司炮兵科技正         同上          同上  
熊夢莘 金陵兵工廠藥廠廠長     日本帝大造兵係畢業    日、英、德(初學)
王 銓 金陵兵工廠藥廠技術員  兵工專門學校畢業,火藥製造   英、德(初學)
沈莘耕  技術司炮兵科技士     同濟大學畢業,機械係     德語熟練
張家驥  技術司炮兵科技佐     同濟大學技工學校畢業     德語一般
王國章  技術司設計處技佐     同濟大學畢業,機械係     德語熟練
李式白 鞏縣兵工廠炮彈廠主任    同濟大學畢業,機械係     德語熟練
周佑庭 鞏縣兵工廠引信廠主任    同濟大學畢業,機械係     德語熟練
段士珍  技術司設計處技佐    兵工專門學校畢業,造兵係   德語(初學)
施正楷  技術司設計處技佐    兵工專門學校畢業,造兵係   德語(初學)

  從驗收團人員的組成情況來看,都是學有專長的專業技術人員,大部分熟練德語,實力頗為雄厚。人員組織就緒後,一切手續準備完畢,於1935年4月初由上海乘意大利郵輪"康特羅梭"號啟程。船行23天到達了意大利的威尼斯城,當天晚上轉乘國際列車直赴德國柏林。到柏林後先向中國駐德大使館的商務專員辦公處 (簡稱商專處)報到。當時的商務專員譚伯羽,他是國民黨大政客譚延闓的兒子,德國柏林大學畢業。

  萊茵炮廠接到訂貨合同之後急於開工製造,但是由於中方的驗收人員未到,不能投料,因為驗收工作第一步先要檢驗毛坯材料是否合格,隻有合格的材料才能投入加工。為了不延誤廠方製造,已由商專處臨時派了一名中國留德學習機械的大學畢業生汪源博士,先到廠去暫時執行驗收任務,因此我們必須盡快前往萊茵炮廠展開工作,所以在柏林隻停留了四五天辦理一些必要的手續,就去萊茵炮廠了。菜茵炮廠位於萊茵河畔的杜賽爾多夫城,是一個綜合性的機械加工廠,自己有煉鋼和鍛造能力,專門製造炮管和其他高強度的合金件。這批重炮定貨除大炮本身外,還包括炮彈,光學觀測器材,各種機動車輛等附屬裝備,火炮本身由萊茵炮廠全部製造,其他項目則分別由各專業工廠承造。這些專業工廠分布在德國各地,有的還在荷蘭,對於每種產品都必須派人去監造驗收。因此要對人員進行-次分工。初次分工情況見下:

 姓名  駐在地 工廠名稱  分工情況
江 杓  杜城  萊茵炮廠 掌握全團工作
陸君和  杜城  萊茵炮廠  火炮驗收
熊夢莘  杜城  火藥廠  炮彈火藥驗收
王 銓  杜城  火藥廠  炮彈火藥驗收
沈莘耕  杜城  萊茵炮廠  炮架驗收
張家驥 索梅達城 引信廠   引信驗收
王國章  杜城  萊茵炮廠  炮管驗收
李式白 瑪格得堡       炮彈驗收
周佑庭 索梅達城 引信廠   引信驗收
段士珍  杜城  萊茵炮廠  炮管驗收
施正楷  杜城  萊茵炮廠  炮架驗收

  分工既定,有關人員分赴各地進行工作。至予炮兵團的光學觀測器器材和軍用機動車輛等,則為專業工廠的標準產品,無須駐廠監造,隻在交貨時臨時派人去廠進行驗收即可,故不必指定專人,此外這批重榴彈炮是萊茵炮廠根據我方要求新設計的,對於炮彈的彈道諸元必須根據計算結果通過實際射擊加以校核,這也有必要派人參加試驗工作,而驗收團中沒有配備學習彈道學的專業人員,乃從中國留德學生中選了一位這門人員補充到驗收團中負責彈道校核和射擊表的製定工作。此人名叫熊鸞翥,他是清華大學畢業生,考取了庚子賠款獎學金派到德國留學的。

  驗收標準都是根據德國陸軍現行的有關炮兵兵器條例及德國工業法規進行。從鍛造、鑄造毛坯開始,先作材料試驗,每個驗收員都有一個專用小鋼印,對於合格的毛坯加蓋鋼印後才許發到加工工段進行加工,最後加工完成的部件必須有驗收員原來蓋的鋼印者才能提請成品驗收,驗收合格後再加蓋一個鋼印才算正式成品。隻有符合上述手續的正式成品才允許進行組裝,手續極為嚴格,對於確保質量卻是必不可少的。我們每天按照廠方工作時間上下班,除了參加各種材料試驗及成品驗收工作之外,其餘時間都在廠內學習加工工藝,同時也起到了監造作用。自1934 年5月製造開始到同年9月中已有第--批火炮4門組裝完成,可以進行射擊試驗,萊茵炮廠自己有一個射擊場,在德國北部哈諾威城附近的一片荒草原上,地點名叫“溫特呂斯”,射擊場內有各種試驗設備和一個裝藥廠。由於附近沒有村莊,到這裏參加試炮的人員都住在一個招待所內,這個招待所名叫“和平森林”,多麽美麗的名字!聽起來好象手執橄欖枝的天使,實際上卻掩蓋著戰神的凶殘麵目。每門炮都要進行強裝藥射擊和精度射擊,這是考驗炮身的強度和精度,此外還要進行施行試驗。特選定一段坎坷不平的公路,用每小時30公裏的速度拖著炮運行120公裏,這是對炮架的考驗,看看經過強烈震動後炮身各部結構是否發生變形。兩種試驗作完之後,將炮運回萊茵炮廠。折卸開來對各部進行檢查,結果發現有些部件出現了變形,當即向廠方提出異議,拒絕驗收。後由廠方修改了設計,把有問題的部件更換新件,再作試驗,沒有發現新的問題,才算最後定型,開始大批生產。

  在這一段時間內驗收團的一部分人員由於各種原因變動很大。有的調離他去,隻新補充了一位在德國學習機械製造的留學生名叫陸振國的,參加驗收團,駐在杜城萊茵炮廠擔任炮架驗收工作。自1935年開始在杜城萊菌廠常駐人員除團長江杓外,團員隻有施政楷,陸振國、熊鸞翥和王國章。這時光學器材和軍用車輛都已陸續交貨,要求派人到廠驗收,這些工作都指派由我兼辦,因此我除了負擔試炮驗收工作以外,還要到各有關工廠去進行對各類器材的驗收工作。去的地方很多,流動性較大。

  到1935年5月份,24門炮全部驗收完畢,並隨同炮彈及炮用器材,車輛等陸續運回國內。驗收團的任務至此結束。我於1935年8月隨團長江杓回國,帶回來炮的全部製造圖紙和不少有關造炮方麵的技術資料以及驗收規程。

  這批炮運到國內即交給了炮兵第十團。我回國之後曾到該團講解這批新炮的構造和使用方法。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之後,我就和這批重炮沒有聯係了。但是由於我曾親自參加這批重炮的製造工作,對它特有一種不同的留戀感情,因而不時留意這批重炮的下落。直接接觸和間接傳聞都能觸動舊日感懷,茲逐
條記述如下:

  1、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以後,據說炮十團有一部分駐在上海附近的真茹鎮,當時上海日軍司令部設在虹口,在十五榴射程以內,據說曾向日軍司令部射擊過。

  2、1937年冬季炮兵第十團有一部分駐在江陰加強江防,防止日本軍艦溯江上犯。但在年末又調離開江陰。大約在1937年11月20日前後,我隨兵工署長俞大維去江陰試射新安裝的要塞炮時,從南京出發,半夜在京杭公路上和炮十團的炮隊相遇,牽引車拖著重炮,車燈射出耀眼的光柱,車隊浩浩蕩蕩,絡繹不絕,往南京方向駛去,場麵極為壯觀,這在平時不易見到。

  3、以後聽說在台兒莊戰役時這批炮曾發揮過威力,給日軍一定打擊。

  4、1938年夏季,我帶著一批技工在湖南衡陽接收國外運來的火炮,當時炮十團有一部分駐在耒陽,曾派人邀請我們去給十五榴進行檢修。這是我在解放以前和這批炮最後的一次接觸。

  5、解放後1961年,我在北京軍事博物館裏曾見到一門十五榴重炮陳列在兵器館的大廳裏,炮上還有我的驗收印章,炮上銅牌的仿宋字也是我當時在德國所寫,由萊茵廠刻的。重睹故物倍增回憶。

二 調查山西兵工廠重炮廠

  山西省軍閥閻錫山為了加強自己的割據勢力,搞獨立王國,曾搜刮山西人民的財富辦了一個太原兵工廠,下設重炮廠、炮彈廠、火藥廠、槍廠、槍彈廠等若幹部門,另外還搞了一鋼鐵廠。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之前,日軍勢力逐漸威脅華北,閻錫山覺得山西早晚必將不保,乃向蔣介石的中央政府表示,想把太原兵工廠交給中央政府,遷離山西。當時由軍政部兵工署派製造司司長楊繼曾去太原洽談這件事。楊繼曾組織了有關各專業方麵的幾名技術人員一同前去進行調查。其中由過靜宜調查槍廠、槍彈廠,我調查炮廠和炮彈廠,熊夢莘調查火藥廠。調查內容主要側重於有關生產設備的能力和精度等方麵的技術性能問題,大約在1936年9月去到太原,分頭展開調查工作,楊繼曾則和閻錫山及他的代表邰參謀長進行磋商接交事宜。經過一周左右的調查,我們將調查結果和意見向楊繼曾提出。在太原大約住了10天,完成了調查任務,回到南京。以後聽說,閻錫山並不是真心誠意想把太原兵工廠無條件交給南京政府,而是想由南京收買,索價8千萬元,借此敲筆竹杠,大撈一把,該廠的設備極為落後,使用價值不高,南京政府也不願出這筆巨款給閻錫山,因而沒有成交。

  日軍侵入山西之後,太原兵工廠往西遷移,除了一部分小型機器遷走外,大型設備全部丟失。

三 接收德造火炮

  兵工署下沒有一個軍械司,負責軍械的購買(包括向國內各兵工廠及向國外軍火商購買),貯存(管轄全國各地的軍械庫)以及向部隊分發軍械等任務。大約在 1936年,蔣介石委派徐培根任兵工署軍械司司長,徐是蔣的親信,曾任航空署署長,現在出任軍械司司長,大家都認為是大材小用,其中必有緣故。據說徐到軍械司來是為了和德國進行--批軍火交易,價值4億法幣,是用以貨易貨方式進行。中國用鎢礦砂、大豆等原料換取德國的一批軍火和其他物資。德國方麵為了辦理這批交易專門成立了一個進出口公司,名叫“合步樓”公司。在我們進口的軍火部分中,我曾經手一批炮兵兵器,計有:

  ①三七平射炮 120門 附炮彈12萬發。
  ②十五公分遠射程要塞炮 附炮彈若幹發
  ③八八高射平射炮 附炮彈若幹發
  ④30倍十五公分重榴彈炮 附炮彈若幹發

  此外未經我手但我知道的還有:
  ①二公分高射機關炮 100門
  ②三七高射機關炮 若幹門
  ③魚雷快艇 若幹艘
  ④軍用車輛

  這批軍火在1937年初陸續運到中國。依照慣例,進口軍火也要先經過兵工署驗收後,才發交部隊。茲將我經手驗收的4種火炮的情況分述如下:

  ①三七平射炮(又叫戰車防禦炮,簡稱“戰防炮”)

  三七平射炮是德國步兵正規使用的反坦克炮,口徑37毫米,性能頗好。這次共來了120門,每門炮備有1000發曳光穿甲彈。當時我們對於國外近口的軍械在驗收時隻是發射幾發炮彈,觀察炮的各部動作是否正常,一般經驗都不曾發現過什麽特殊問題,因而對於這批德國火炮更認為不會發生問題。在第一次驗收試射時並未采取正規的防護掩蔽措施。不料發射了幾發炮彈之後,突然炮彈被炸成兩段,險些把我炸傷,這在炮兵術語上叫“膛炸”(即炮彈未出炮膛就先爆炸),乃又換了 --門炮試射,數發之後又發生了同樣事故,這樣一來事情變得極為嚴重了。於是立即決定,這批炮不能驗收,暫時不能發交部隊使用。但當時軍情吃緊,來不及向德方提出抗議,而問題又必須立即解決。經過分析研究,首先肯定認為問題出在炮彈上。再經過對於炮彈各部的仔細檢查,發現彈底引信和炮彈連接處的密封墊圈選用的材質有問題。這批炮彈所用的密封圈是鋼質材料,硬度很高,不易起到密封作用,因而在發射時炮膛內發射藥的火焰在高壓力下鑽入炮彈體內,引起了炮彈在炮膛內爆炸。為了證實這一判斷是否正確,經將密封圈換成軟質材料後進行多次試射,結果末再發現膛炸問題,證明判斷正確。於是把12萬發炮彈全部重新改裝,才發交部隊。

  這個問題一經說穿道理本來十分簡單,但是這樣一個簡單問題竟發生在技術水平極高的德國軍火上,開始時很難料想得到,因此費了不少周折最後才找到了這個簡單問題。以後在這批德國軍火中的其他方麵也出現了不少不應有的毛病,綜合起來分析,這些並不是技術上的問題,而是有政治目的的技術破壞。原因是當時德國和日本已在醞釀結成軸心國,德國賣給我們軍火為的是賺取戰略物資鎢礦砂。但他又不願使他的軸心夥伴吃虧,因此采取這種欺騙手段。帝國主義的本質是不會變的,怎麽可能希望帝國主義對弱小國家能有真心的援助呢?

  ②十五公分遠射程要塞炮和卅口徑高射平射兩用炮(江陰要塞裝炮記)

  (一)起因。南京政府為了加強江防要塞火力,防止日本軍艦沿長江上駛威脅南京,在對德國的軍火交易中定購了150毫米口徑的遠射程要塞炮4門,和88毫米口徑的高射平射兩用炮8門。並決定把4門150公分要塞炮和4門88高射平射炮安裝在江陰要塞,另外4門高射平射炮安裝在江西九江下遊的馬當要塞。這批炮運到中國大約已在1937年5、6月間。江陰要塞安裝新炮的工作由軍事委員會總負責,主持人是該會某廳的一位副廳長,姓袁(名字忘了)。由他組織軍政部、海軍部、城塞局、兵工署及江陰要塞司令部等單位成立了一個安裝新要塞炮的機構。工作進程分成三個階段,每一階段指定具體負責單位和主管人員。其分工情況為:

  第一階段 選擇炮位 由軍事委員會袁副廳長負責主持。
  第二階段 基礎工程 由江陰要塞司令部許康司令負責。
  第三階段 安裝大炮及調整試射,出兵工署技士王國章負責。

  同時參加上項工作的還有幾名德國顧問,一名是德國退役海軍上尉(名字記不清了),參加炮位選擇工作,一名是城塞局德國顧問齊梅曼,參加基礎工程工作,他的翻譯名叫高國淦。另外還有隨炮來的兩名德國技師,負責火炮的操作訓練工作。

  (二)選擇炮位。江陰原是一個舊的江防要塞地區,黃山、肖山原有舊要塞炮若幹門,都已落後不適合於當時的戰爭需要。新來的這批炮決定安在黃山區域,這是大的原則,但具體的炮位要從軍事觀點出發進行選擇,所以要由軍政部,海軍部和江陰要塞司令部從戰略戰術方麵提出意見,定出幾個方案,然後組織大家到現場去實地觀察,統一意見最後定案報請上級批準。我也參加了實地調查工作,但我的主要目的是審查地形地勢,考慮如何把十幾噸重的炮件運上山來安置在炮位附近以便安裝,以及將來安裝時出現的各種技術問題如何解決。對於軍事方麵的要求我則沒有責任參加意見,也提不出什麽意見。

  軍事委員會主持選擇炮位的袁副廳長是一個60多歲的老軍人,中將銜,好好先生,毫無主見。他下麵一個助手名叫吳國楨(不是當時的上海市長,隻是同名同姓),少將銜,比較認真負責,經常替袁出謀劃策。海軍部參加的代表名叫曾以鼎,是某海軍艦隊副司令,少將銜,他經常發表意見,但和吳國楨兩人意見有分歧,看法不同,發生矛盾。有時互相爭持不下,而袁副廳長卻兩邊都不得罪,不表示意見,因而使得曾、吳兩人的矛盾越來越尖銳,那位德國海軍退役上尉另有一套意見,並對曾以鼎有瞧不起的態度(同行是冤家),說話不夠謙虛,引起了曾以鼎的不滿。於是形成了吳國楨和德國海軍上尉都對曾有意見的局麵。在一次招待德國顧問的宴會上,曾以鼎即席發言,他說:“俄們海軍中非常重視上下級的級別,如果有一位將官在場,則低級別的軍官沒有說話的餘地”等等,這些話是對那位德國海軍上尉的譏諷。當時翻譯員覺得這話有問題,並沒有把這套話原樣照譯(因為我懂德語,所以聽得出來),所以沒有引起德國顧問的懷疑,但是吳國楨聽了曾的這番話後,當時大為不滿,認為曾在這種場合說這樣話,是對外籍顧問的不禮貌,他立即起來對曾進行指責,曾也不肯相讓,結果兩人衝突起來,勢欲動武,後經袁副廳長調解,一場風波才告平息,大家不歡而散。通過這件事可以看出國民黨內陸軍和海
軍之間早已存在互相看不起的情緒了。

  選擇炮位工作經過視察了幾個地點之後形成了幾個方案,但在確定推薦結論性的方案時,大家誰也不肯發表肯定性的意見,究竟讚成那個或是反對那個,都隻是說些各有優缺點模棱兩可的話,因而開了幾次會,拖了很久仍然定不下來,最後那位德國上尉發表了他的看法,他推薦一個方案,大家對此既不表示反對也不表示擁護,就把這個方案作為推薦的方案定下來了報請上級批準(實際上級也無人審查,隻不過是備案而己)。我當時對於這個炮位定得合理或不合理也沒法判斷,並且這也不是我的本職工作,但總覺得這樣多的中國高級官員,中將、少將好幾個都不肯表示肯定性的意見,如此重要問題卻隻聽從一個德國退役海軍上尉三言兩語就算定了下來,未免把國家大事過於當做兒戲了。這隻能說明國民黨的軍政人員腐敗無能,怕負責任。我估計當時大家的心理是唯恐自己提出肯定性的意見照辦之後,一旦要塞失守(這在當時已成定局)責任將追到自己頭上,為了明哲保身,還是不表示肯定性意見為好。並且既然德國顧問表示了意見,最好遵照執行,即便出了問題也與我無關了。但是事後證明這個炮位定的確有問題。因為這個方案把4門十五公分要塞炮的炮位定在黃山麵江的一處山腳下,射出方向隻能是對著江麵,而當時日本軍隊都集結在上海、無錫一帶,最後也是從陸路上突破無(錫)福(山)防線直出江陰要塞之背,迫使要塞守兵棄炮逃走。如果當初炮位選在較高位置,可以四麵射擊,未嚐不可給陸路進犯的敵兵施以打擊,雖然不能說因此而能保住要塞不失守,但也不至於造成一炮未發就放棄要塞逃走的悲慘敗局。

  (三)安裝重炮。炮位選定之後,即由江陰要塞司令部組織力量進行炮基和掩體等項土建工程的施工。我帶著一組技術工人和一組起重工人(每組五六名)先將裝箱炮件沿山坡便道運到炮位,並開箱將炮件拆卸清洗準備安裝。同時將一門88炮臨時安裝在山下的營房裏,由兩名德國技師進行操作訓練。基礎工程完成之後正式的安裝工作大約在1937年9、10月間才開始。安裝工作進行得比較順利,沒有發生什麽問題。但是炮上的關鍵設備有一部份沒有隨炮運到,其中有88高射時的引信定秒機沒有到,不能使用時間引信進行對空射擊,十五公分要塞炮的瞄準器沒有到,安裝完畢後能不能進行校正,將來也無法瞄準。而更大的問題是十五公分要塞炮的炮彈雖己運到,但引信未到,不能實彈射擊投入戰鬥。有一次日本飛機飛到要塞上空偵察,那時88高射炮已經裝好可以使用,但是因為沒有時間引信的定秒機,不能使用對空射擊的時間引信,隻能臨時使用碰炸引信的炮彈對空盲目射擊幾發,這當然不能發揮作用,坐失良機,十分可惜。

  當時戰局一天緊似一天,日軍己突破了無(錫)福(山)防線(這條防線建造曆時多年,被譽為是東方的馬奇諾防線),正向江陰進犯進而直迫南京,大家把防守南京的希望寄托在江陰要塞上,而新要塞炮卻因為沒有瞄準器,炮彈沒有引信而不能使用。大家都很焦急。軍政部下了一道命令,限兵工署在10天之內解決炮彈引信問題。兵工署隨即把這項任務交給我來負責解決。我對此事早已有所考慮,打算選用十五公分重榴彈炮的引信代替。因為如果重新設計,重新製造新引信,10天決無可能,隻有用現成的引信改裝代替才是唯一的出路。但是有人擔心十五榴的炮管長度是32倍口徑,長約6米,而十五公分要塞重炮的炮管長度是55倍口徑,長約9米。炮管太長,唯恐炮彈未出炮管就已解脫保險。即有發生膛炸的可能而把炮管炸壞。這雖然值得考慮,但是不經過試驗也不能得出完全否定的結論。更重要的是當時隻有這一絕招兒,除此更無別的辦法,已經是勢在必行了。至於沒有瞄準器的問題則由於瞄準器構造極為複雜,又無實樣和圖紙,短期內無法設計製造,確實不能解決,隻有采用簡單辦法,利用象限儀測定抑角,用剪形望遠鏡測定方向進行瞄淮,這樣也能勉強對付射擊,不過速度較慢。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就這樣決定下來,連夜抓緊準備。

 (四)試炮經過。1937年11月中旬,國民黨軍隊從上海節節往北敗退,日軍突破無福線後南京更加吃緊,國民黨政府機關紛紛逃走,兵工署大部分也都離開了南京遷往漢口。我所在的技術司炮兵科也隻剩下了科長趙學顏和我,還有一部分技術工人約10多人。因為江陰要塞炮尚未經過試炮,還不能交給要塞司令部接收,這項任務未完因而留在南京不能走。11月下旬我負責給新要塞炮改裝的代用引信已經如期完成。

  兵工署署長俞大維要親自去江陰要塞主持試炮驗收和交接工作。當時由炮兵科長和我籌備試驗新炮的一切準備工作,並攜帶著改裝好的代用引信隨俞大維前往江陰,大約在11月25日前後由南京出發。同行者除了炮兵科長趙學顏和我以及技工五六人是負責試炮的專業人員外,還有署長俞大維和他的秘書、隨從等10餘人,組成一個包括大小汽東七八輛的車隊,在晚上 7點天黑以後出發,這是為了避免白天日本飛機轟炸公路目標所采取的安全措施:離開南京不久天就下起了小雨,江南11月末的天氣已是初冬,冷風秋雨寒氣襲人,行到半路隻見對麵燈光耀眼,一個龐大的車隊發出尖銳的嘯聲迎麵開來,走近了一看原來是炮兵第十團的一部份機械化重炮部隊。

  這批重炮原來駐紮在江陰江邊,為的是加強江防火力,目前戰局日緊反由前線撤退,這難道是為了保存實力而作的戰略退卻嗎?看來當局對於江陰要塞的作用已經喪失了信心,準備放棄了。思念及此無比悵惘。到了江陰已是半夜。第二天全體人員到了黃山要塞新炮陣地。我指揮著把試炮的應用設備布置就緒。這次試驗除了觀察新炮的結構在射擊時是否正常以外,更重要的是試驗新改裝引信的性能,第一是否安全可靠,會不會發生膛炸。第二在射中目標後是否作用敏銳,立即爆炸發揮作用。為了試驗引信的安全性,一般辦法是在距炮口前半米遠的地方立上木板,炮彈射出離開炮口之後首先碰穿木板,如果不發生爆炸,則說明炮彈在炮管內行進時,即便遇到了障礙也不會爆炸,因而證明引信是安全可靠的。作這種試驗時,為了防止一旦引信失靈炮彈真的爆炸,將把炮口附近的設備及人員炸壞,因此試驗時不使用裝有真炸藥的炮彈,而是用一種隻裝有少量發煙劑的試驗炮彈,並在炮彈體前部鑽上許多小孔,如果引信不可靠,則在碰到木板時將把炮彈引炸,這時即有煙霧從彈頭小孔冒出。我們為了這次試驗準備了這種發煙彈若幹發。

  試炮時除了兵工署的人員(這是移交方)以外,還有江陰要塞司令許康和新任總台長劉芹生以及要塞方麵的人員多人(這是接收方),形勢至為隆重,因為通過這次試驗將決定這批新炮是否能由要塞驗收。如果試驗沒有問題,要塞方麵即沒有理由不驗收,而在要塞方麵驗收之後,兵工署才算完成任務。以後要塞的命運如何即和兵工署無關。反之,如果試驗發生問題,要塞方麵可以拒絕驗收,而兵工署將交不了差。將來日軍來襲,火炮不能發探作戰能力,責任將由兵工署承擔,而我是直接承擔責任的人。如果通過試驗證明引信不能使用,在當時那種緊張局麵下,南京各兵工廠已好全部遷走,再想別的辦法已無可能。又怕的是萬一炮彈發生膛炸,把炮炸毀,則在當時的軍事行動情況下,很可能加上一個“貽誤戎機"的罪名,受到嚴厲的處分。因此這次試驗直接關係到我個人的生命安危,所以心情特別緊張。不過我心裏還頗自信,覺得頗有一定把握。而炮兵科長趙學顏,是我的直接領導人,如果出了問題他也逃脫不了間接責任,他的心情自然也不平靜(他最擔心的是由於新炮炮管校長,怕發生膛炸)。不過一切疑問都要通過試驗才能證明。

  當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兵工署長俞大維親自主持這次試驗,他下達命令,宣布射擊開始。由我指揮射擊。首先向要塞上的人員解釋這次試驗的目的和證明的措施,並請他們注意觀察,當炮彈碰穿木板之後有沒有發煙現象。解釋清楚之後正式開始射擊。第一發用的是試驗發煙彈,發射之後炮彈碰穿木板飛去,並未看見發煙,這時我心中更有了底。接著第二發用的仍是發煙彈,仍然沒有看見發煙。當時俞大維喊了一聲:”實彈!”這是命令用裝有炸藥的真炮彈射擊,這是真正的考驗。當時雖然經過兩次發煙試射後都無問題,但實彈卻是真刀真槍,如果出了問題。後果不堪設想。趙學顏聽到命令之後,低聲問我:“老王啊!怎麽樣?”意思是問我敢不敢試。我心想,反正早晚總要過這一關,兩發發煙彈都無問題,已經有了相當把握,何況那時已是箭在弦上,不試也不行啊!我當即答複說:“幹吧!”於是裝填了一枚實彈,一切人員都到掩體內待避,以防萬一。隨著我的一聲射擊命令“放!”大炮轟鳴,炮彈飛出直奔江心,過了--陣才聽見了遠處傳來爆炸聲音,這是說明新改裝的引信不但在炮管內保險不會爆炸,而到達目標後,又能立即爆炸,這完全符合對於炮彈引信的要求條件,第一發實彈射擊之後,俞大維又下命令,“再來一發。”總計一共發射了5發炮彈,完全證明新改裝的引信完全合格,可以使用。至於炮的本身各部機件動作也都正常,沒有問題。要塞方麵人員也都認為一切合格,同意接收,當即辦了接交手續,一場驚險局麵,順利結束,我心中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

  以後聽說,日軍沿公路由陸路迫近江陰,要塞炮無法發揮作用,要塞部隊放棄了陣地撤走,撤退前把炮閘拆下,丟進了江中。

四 “海容”號軍艦拆炮記

  1937年11月間,我正在江陰要塞安裝新要塞重炮。一天,我在88高射炮陣地的山坡上遙望長江,看見有很多艘海運客貨輪船順江下駛。這些海輪都是國營招商局以及私人資本經營的輪船公司所存的船隻。在抗日戰爭之前都行駛在沿海各港口。抗戰以後,為了逃避日本海軍的襲擊,紛紛開進了長江內來避難,這些船廠駛到了要塞下遊就都停下來了。由山上遠望下遊江麵,隻見船隻雲集,一字排開,頗為壯觀,但卻不知意欲何為。第二天我又到山上炮位工作,遙望下遊則一隻船影都沒看見;昨天的船隊不知何處去了。當時心中困惑不解。又過一天我由江陰回南京匯報工作,乘的是軍政部的差船(即交通船)。上船之後隻見滿船都是海員,隨身都未攜帶行李,個個麵目憔悴,神色張惶,情形極為狼狽。詢問之下才知道他們都是那些客貨輪上的海員,據他們說,前些天他們奉到命令,叫他們準備一個月的給養和燃料,等待執行特別任務。不久就要他們把船開到江陰下遊停泊待命,前天晚上突然通知他們,全體船員一律離船,不許攜帶任何物件,並把他們趕上了另外一艘運輸艦上,運到了江陰,今天要送他們到南京去。他們的輪船就在當天晚間鑿沉江底了。據說這是國民黨為了防止日本軍艦溯江上犯,所采取的堵塞航道的措施。

  我乘的差船啟航後沿江上駛,看見在江陰江麵上停泊著很多國民黨海軍的軍艦,我現在記得的有“寧海”、“平海”兩艘姊妹艦,這是抗戰以前從日本買來的比較新式的軍艦。另外還有一艘大的軍艦,“海容”號,以及一些小型艦艇(當時中國的大型軍艦有所謂“四海”,即海圻、海琛、海容、海籌,但皆老舊),在當天下午四五點鍾差船到了南京下關碼頭,我看見國民黨海軍最大的軍艦“海圻”號,停泊在南京江麵。第二天我到兵工署匯報安裝要塞炮工作進展情況,接著第三天兵工署又交結我一項新的緊急任務,命令我馬上到江陰去,從海軍軍艦上把大口徑海軍炮拆下來。原來就在我離開江陰的第二天,大批日本飛機飛到江陰轟炸,目標是停泊在江麵上的我國軍艦,當時被炸沉炸傷了不少艦隻。

  最新式的軍艦“平海”號被炸沉沒江心,“寧海”號被炸傷後開到江邊擱淺,大型軍艦“海容”號則逃到了上遊。由於這些軍艦都已老舊不堪,大型軍艦的“四海”上連高射武器都沒有,不敢出海和日本軍艦作戰,隻能躲在長江以內避難,但也逃脫不了作為轟炸目標的命運。因此軍事當局決定也把這批軍艦鑿沉在江陰附近江麵最窄之處(也就是那些客貨輪船被鑿沉的地方),加強阻塞航道的作用。在這些大型軍艦上裝的主力大炮還有用處,所以要把大炮拆下來,可以作為要塞炮用。交給我的任務就是到江陰去把尚來炸沉軍艦上的大炮拆下來,並且要求立即行動。但是當時誰也不了解江陰方麵軍艦的情況,也無從著手準備。

  我奉到命令之後立即乘小汽車連夜出發(白天有敵機沿公路掃射),黎明以前到了江陰,即向當地的江防指揮部聯係,據指揮部人說,大型軍艦隻有“海容”號未被炸沉,現已逃到了鎮江江麵,要到鎮江去才能找到它。可巧當時的海軍部長陳紹寬趕來江陰視察海軍被炸情況,正要返回南京,陳紹寬也知道我的任務,遂即叫我乘他的旗艦“中山”號往上遊駛去。

  我從留在江陰安裝要塞炮的技工中帶去了3 名,並邀請城塞局的一名德國顧問齊梅曼和他的譯員高國淦一同前往。大約上午3點左右“中山”艦起錨開航,從江陰出發,陳紹寬招待我們一行人在船上會議室內閑談。溯江而上看見“寧海”號軍航歪斜擱淺在江邊,江麵上沒再看見其它船隻。大約上午11點左右船到了鎮江江麵,見到“海容”號軍艦停在江心。我們下了中山艦乘小汽艇登上了“海容”號,並和艦長見了麵。船長姓歐陽,名字記不起了,福建人,他已接到南京的命令,知道了我們來的任務,並且也知道了他的軍艦即將鑿沉,言下不勝唏噓。當時有一嫂運輸艦停靠在“海容”艦旁,水兵們正在往運輸艦上搬運東西,都是一些生活用品,上上下下亂亂紛紛。艦上左右舷的小口徑炮(75毫米口徑0都已由艦上的人拆下來了,隻剩下頭炮和尾炮未拆,這兩門都是150毫米口徑的海軍炮,德國克魯伯炮廠出品。

  由於炮件重量較大,拆卸不方便,艦上的人準備放棄不拆了。但我們來的任務正是要好大飽,如果不把大炮拆下來,任務就算沒有完成,但是我們來時毫無準備,隻是赤手空拳,因此首先要向船長進行說服,希望他們配合我們共同把這兩門大炮拆下來,因為我們隻有三四個人,隻能在技術上出出主意,主要力量還是要依靠艦上人員。由於艦上的起重吊杆隻能用重兩噸,而最重的炮件重有5噸,超過了吊杆起重能力一倍還多,吊不起來,確是一個現實問題,經由我們幾個人商量,得出一個辦法,即在船的主桅頂上安上一個滑車,穿過一根綱繩,利用甲板上的起錨機絞盤作為卷揚動力,這樣可將最重炮件吊起來,然後由停靠在艦旁的運輸艦用它的吊杆從橫的方向來拉(起重工人的術語叫“奪”)。這樣一點一點把最重炮件移到運輸艦上。這個方案擬定之後和艦上人員商量,他們同意這個辦法。安置滑車,準備工具等工作都由艦上人來負責,我們則負責拆卸炮件。大約下午兩點左右準備完畢,開始拆卸吊運工作。那天日本飛機不時到上空偵察騷擾,艦上的人員才挨過炸不久,都已成了驚弓之鳥,一聽警報就亂紛紛地下艙躲避,工作進行頗受影響。

  幸好天氣陰沉細雨霏霏,敵機未來轟炸。下午5點左右,我看到“海圻”號從艦旁下駛,雙方互道旗語,據歐陽艦長告訴我說,“海圻”號艦也是駛往江陰下遊準備鑿沉的,言下大有同命相憐不勝物傷其類之感。“海圻”號上的頭尾兩門主炮仍在艦上,未被拆下。歐陽艦長對我們說,他是在“海容”艦上從當見習軍官開始逐步升為艦長,已在艦上幹了20多年。當時那位德國顧問齊梅曼對我說:“我要是這位艦長,我就不下船了”意思是他將隨船共沉,以身殉船,這是德國海軍的傳統作風,艦長是要和本艦共存亡的。中國的這批老舊軍艦有的還是清朝遺物,早已陳舊落伍,但在舊中國的政治舞台上,海軍軍閥卻依仗這批力量走私運煙(鴉片),參加內戰,反複雲雨,助紂為虐,無惡不作;國民黨政府成立之後,仍然維持著這批破舊殘貨支撐門麵,自欺欺人,實際上都是不堪一擊的廢物,將他們銷毀鑿沉本無足惜,但在對敵作戰失利,敵軍迫近首都之時,不思抱著自我犧牲精神,和敵人最後一拚的主動攻勢,而是被迫鑿沉,不免令人傷感耳。

拆炮工作照原定方案進行得很順利,先拆船頭主炮,一直拆到午夜才全部拆完,並運到了運輸艦上。下一步準備繼續再拆船尾主炮。正在這時(約第二天黎明兩點左右)艦上接到了南京電報,命令“海容”艦即刻起航開赴江陰下遊待命。運輸艦隨即離開“海容”號他去。拆炮工作無法繼續進行。共隻拆下了十五公分海軍炮一門,也算是完成了任務,乃和歐陽艦長告別,下了“海容”號,由一艘魚雷艇把我們送向江陰。第二天我回到南京匯報經過,這件別開生麵的拆炮工作至此告一段落。

  1939年我在重慶五十兵工廠任製炮所主任時,這門由“海容"艦上拆下來的十五公分海軍炮被運到了五十廠,需要修配補充一批零件。我重睹舊物倍增傷懷。這門炮經五十廠修好之後據說安裝在宜昌下遊的三鬥坪山上要塞,日軍進犯宜昌時據說它還打了幾炮。果真如此則我當年拆炮時所付出的勞動沒有白費,堪以告慰了。

五 在湖南衡陽東陽渡接收國外火炮

  1937年底我被派到湖南衡陽東陽渡去工作。當時由於沿海口岸都被日軍占領,海外運來的物資隻能經過香港,再轉粵漢鐵路內運。因此兵工署在湖南衡陽設立了一個大軍械庫,儲存大批軍械,分發給各野戰部隊使用,而在衡陽湘江南岸粵漢路上的一個小火車站“東陽渡”設立了一個外來軍械接收站。在距車站約一公裏多的東陽渡鎮附近,沿江岸蓋了一所大的臨時庫房和兩排員工宿舍。我帶著炮兵科的八九名技工和二三名技術員負責外來炮兵器材的裝配、調整、試驗、射擊等驗收工作。經我手接收的各項炮兵器材如下:

  (一)德國的30倍十五公分重榴彈炮24門這批重炮是當時德國國防軍的正規武器,和我1936年在德國萊茵炮廠驗收的32倍十五榴相似,但炮身較短,為30倍口徑,射程也較近,約13公裏。由於全炮體積龐大,是拆散運來的,因此首先要進行裝配,並對氣壓液壓等係統進行調整。但是由於在東陽渡附近找不到合適的射擊場,所以沒有進行射擊試驗。在檢查炮件時,發現有使用過的痕跡,並在附件箱內找出有德國部隊的番號標記,估計這批炮是從德國部隊上換下來的。這種炮的技術水平在當時國際上是屬於第一流的機械化重炮。隨炮運到牽引汽車24輛。當時用這批重炮裝備了一個重炮團,番號是炮兵第十四團。

  (二)蘇聯援助的火炮一批共3種:

  ①三七戰車防禦炮l00門 這批炮的構造型式完全是按照德國設計製造的。這在當時國際上已屬於第二流的水平。加之製造質量很壞,並已用舊,磨損程度極為嚴重,不可能保證射擊精度。全炮體積不大,整體運來,沒有什麽裝配工作,隻是校正一下瞄準線,並加以清洗而已。
  ②115毫米重榴彈炮80門這批炮式樣陳舊,構造笨重,炮身上刻著的製造年份是1890年,距我們接收時已將40年,還是第一次歐戰以前帝俄時代的東西。全炮重量特大,射程又近(隻 5000多米),原來是用6匹馬挽拽,但是中國馬體小力弱,隨炮來的挽具尺寸太大,和中國馬體不相配合,用8匹馬拉都很吃力。當時中國北方產馬地區都已淪陷,馬匹來源困難,很成問題。這種炮發給部隊以後,據說炮兵指揮官都不敢把它們拉到前線去,因為過於笨重,運動性能太差,射程又近,容易丟失,負不起責任,不敢使用。
  ③76.2野炮(口徑76.2毫米)160門 這批炮比較新式,但也是第一次歐戰時的東西。用6匹馬挽拽,其困難情形和上述115榴彈炮相同,不過這種炮的射程較遠(約9000米,)還可使用。
  ④英國造的2公分機關炮100門 這批炮的設計比較新式,質量也好,整體運來,沒有什麽裝配工作,試射時沒有發現問題。

  我在東陽渡工作到1938年8月份,那時廣州又已將淪陷,粵漢路運輸不通,外來物資中斷,接收任務陷於停頓。

六 在重慶五十兵工廠製造火炮的經過

  1938年我在湖南東陽渡接收國外運到的火炮,到了七八月間,廣州、香港進口來源斷絕,接收工作停止。當時廣東潖江炮廠正在遷往重慶重建新廠,改名為五十兵工廠。兵工署調我到五十兵工廠工作,我於1938年8月離開了東陽渡前去重慶。

  重慶五十兵工廠的前身是廣東潖江兵工廠,這是廣東軍閥陳濟棠用地方經費委托德國萊茵炮廠籌辦的一個製炮廠,廠址在廣州附近的潖江。該廠原計劃的規模可以製造105毫米輕榴彈炮,以及炮彈,引信等配件。機器設備比較新式,在當時中國各兵工廠中算是一個最現代化的工廠。建廠不久尚未正式投入生產,1935年陳濟棠就被蔣介石打垮,這個工廠即由南京兵工署接收,並委派原兵工署技術司司長江杓去當廠長。抗日戰爭以後日軍南犯,廣州吃緊,兵工署決定將全廠遷往重慶,在重慶附近長江下遊的銅鑼峽外郭家沱山溝裏劈山平地重新建廠。廠內生產單位按產品種類劃分,分別成立了製炮所,製造火炮;彈夾所,製造炮彈;引信所,製造炮彈引信;火工所,負責裝填火藥等主體生產單位,以及工具所、鑄工所、鍛工所、木工所等幾個輔助單位。五十兵工廠在當時是中國唯一的能製造線膛炮的工廠。我從1938年調到五十兵工廠工作後,到1948年離開,共計在該廠工作了10年,一直從事造炮工作。

  五十兵工廠的製造能力是按照製造德國製式105榴彈炮而設計的,可是大的鍛件,包括炮管等主要炮件全由德國供應毛坯,至於精密件瞄準器則由德國供應全套成品。抗戰以後國外供應線斷絕,國內又無鋼鐵工業可以提供造炮材料,因此全廠設備停工待料,無事可幹,急待尋找出路。乃在全國各軍械庫內搜集到了一批早已廢棄的150毫米重迫擊炮炮管,並將其利用作為原料,設計了一種153毫米口徑的重迫擊炮,炮架帶有緩衝裝置,比較新式。又設計了新的迫擊炮彈;配成丁一種新的產品。前後生產了大約100多門。這是五十廠的第一種產品。以後內德國運到了一批二七戰車防禦炮的材料和毛坯,該廠又改為製造三七戰防炮。根據毛坯數量共製造了100門。由於當時國內沒有可提供造炮材料的鋼鐵廠,找不到較大材料可以利用;乃改成製造60毫米小迫擊炮,這對於該廠的設備能力實屬大材小用,並且每況愈下。由此可見一個國家如果沒有鋼鐵工業,則國防工業就成了無米之炊,不能生存下去了。

七 試驗及試製無後座力炮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德國空降部隊配備了無後座力炮,收到了很大戰果。以後美國也開始研製無後座力炮作為射擊坦克之
用,這在當時是一種新式武器。

  1946年重慶兵工署向美軍辦事處商洽,邀請美軍派人來重慶表演無後座力炮。美軍乃由駐琉球島的部隊中派出了幾個人攜帶著57毫米和75毫米無後座力炮各一門,炮彈若幹發來到重慶表演。這次表演的一切對外聯絡工作由兵工署的朱風儀負責,而一切表演場地的布置警戒任務交由五十兵工廠負責。五十廠廠長丁天雄把這項任務交給了我。當時選定了在五十廠對江的廣陽壩為試驗射擊場。這是一個已經不用的舊飛機場。根據美軍方麵準備表演的項目計有:懸掛射擊試驗、穿甲試驗、穿破水泥工事試驗等。懸掛射擊試驗,是把一支步槍和一門57無後座力炮並排懸掛在--個橫杆上。先發射步槍,這時步槍由於後座力的作用往後甩出很遠,然後往複擺動不停。再發射無後座力炮,這時炮身靜止絲毫不動,證明確實沒有後座力。穿甲試驗時要設立一塊4英寸厚的坦克鋼板作為靶子。穿破水泥工事試驗時,要建造一座厚約1米的水泥牆,上麵畫出一個射擊孔的形狀,大約在50米距離外射擊,觀察其命中精度。這些準備工作一切就緒後定期表演。表演那天來賓很多,每個項目進行得都很順利,達到了預期目的,各方都很滿意。事後美軍方麵同意把這兩門炮留給兵工署。

  這兩門無後座力炮決定暫由五十兵工廠保管。我當即對該炮作詳細研究,並組織力量將炮和炮彈拆開,測繪圖紙,分析材料,準備試製。由於沒有炮管材料,隻試製了57無後座力炮兩門,炮彈若幹發。經過試射結果和原炮的技術性能基本相同。1947年兵工署在南京組織各兵工廠表演新式武器。我帶著這兩門炮前去參加。但以後並未正式批量製造。
本文選自《遼寧文史資料》第二十五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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