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薩斯的就業表現

前些天推特上有異人出沒, 聲稱美國40%的人處於“赤貧”狀態, 美國式的資本主義是邪惡的(而這樣壓榨窮人的體製還被曹長青認為太左, 難怪異人會怒不可遏了), 最後, 據說美國人民都羨慕瑞典的社會主義。

關於這個事, 我覺得吧, 美國縱有千般不是, 有一個優點卻是不容否定的：合不來就離、決不挽留, 你不會領教到“吃飽肚子比祖國還重要嗎”一類的哼哼教導。受夠了現在這樣的水深火熱, 那就移民社會主義天堂朝鮮, 哦不, 是瑞典, 剛才想到斯德哥爾摩、還有某種症狀, 不知怎的就口誤了。當然了, 孟休斯曾經曰過“貧賤不能移”, 美國這些勞苦大眾要想過瑞典簽證官這一關, 希望也是很渺茫的。既然注定了一生在內地, 那隻能跨個省了(好在還沒實行天朝戶口製度), 哪個州最像瑞典、高稅收高福利, 一定就能吸收最多的勞動人民了, 是加州? 芮成鋼記者說話了, unfortunately, 答案是得州。

自09年6月美國經濟結束衰退後, 在新增工作數量這一指標上得州高居榜首, 根據達拉斯聯邦儲備銀行的計算結果, 占全國的37%, 事實上這還低估了, 因為是把勞工部統計的各州數據直接加合求總量的, 這就導致各自的統計誤差也被加合, 顯然不科學。勞工部對於全國的淨增工作崗位總數是另行統計的, 以這個數字為分母, 得州所占的比例就不是37%而是45%了(Texas的財政平衡狀況在全美也算是很不錯的)。

或許有人會感覺得州沒什麽了不起, 紐約與賓州的數字跟它基本是同一數量級(Texas淨增26.5萬個崗位, 紐約州9.8萬, Pennsylvania是9.3萬), 還有的看到Texas Public Policy Foundation聲稱得州的新增工作數量比其它所有州的總合還多, 更是以為抓到了保守派造謠的鐵證了(明明是37%, 離過半差得遠呢)。其實這個說法完全正確(如果你接受勞工部統計署的數據), 因為這裏不是從09年6月開始算, 而是以06年為起點的; 同時我們也可以知道為什麽紐約和賓州的業績遠不能與得州相比, 因為它們根本沒恢複到金融危機之前的水平。相較於房市崩盤之前、就業數有淨增長的州隻有10個, 除Texas之外是路易斯安那、猶他、北達科它與阿拉斯加、蒙大拿等(還有哥倫比亞特區, 原因你懂的), Texas的工作增量是54.6萬, 其餘這九個加起來是18.4萬。

得州州長Rick Perry參選總統, 左左們坐不住了, 辟謠團團長Krugman在紐約時報發了個半元帖, 稱德克薩斯州這些年的就業增長奇跡不足為訓, 他的解釋是：(1)麻州和紐約的就業率比Texas高 (2)得州的就業人數增長是人口增長帶來的, 不是經濟政策的功勞。關於為什麽有這麽多人往Texas跑, Krugman總結了以下幾個因素：一是其它各州的退休人員看中這裏冬天不冷, 二是墨西哥的“中產階級”為了找個安全的環境而到此移民, 據說他們帶來的“購買力”對就業機會的增長起到了重要作用。(3)Texas增長的工作崗位都是些髒活累活, 工資很低。Krugman說得州10%的勞工都僅僅掙到最低工資或更少、遠低於全國平均水平(“10 percent of Texan workers earn the minimum wage or less, well above the national average.”), 同時得州1/4的人沒有健保(全國最高比例), 然後, 低工資/“低人權優勢”把其它州的大公司吸引了過來, 所以說得州隻是在挖社會主義牆角, 如果在全國範圍推廣“得州經驗”不可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在分析細節問題之前, 先說說整體印象。Texas人口增長快、湧入的勞工數量多, 正常的解釋是這裏經濟勢頭好, 找工作的機會多, 對其它州的資本(包括人力資本)更有吸引力, 而Krugman的版本怎麽都像是倒果為因。至於強調麻州的就業率比得州稍高, Krugman同誌好像又把他剛剛掛在嘴邊的人口流動因素給忘了, 如果我們把次貸危機爆發前的各州勞工數量作為基數, 那麽得州的失業率會降到2%, 而某些藍州就不知高到哪裏去了---當然我不是說該這樣算失業率才“公平”, 而是指出一點：既然大量勞工竄訪得州覓職, 在拿到offer之前必然會拉高“失業率”, 而某些左窩是有出沒進, 同時好多人已經放棄了找到工作的希望---按照現有的統計規則, 他們已經不計入“勞工數量”---於是進一步降低了“失業率”, 這種情況下就業率比人滿為患的得州高那麽一點點, 還有什麽好說的。

至於把人們移居得州的原因歸為暖冬, 我就不說什麽了, 呆在加州很冷麽? 8月份的得州很好受麽? 還有“墨西哥中產階級移民”論, 讓我不由得想起“台灣富是因為常申凱拿走了大陸黃金”的古訓, 看來左仔們不分國別、都很好這口嘛。華氏911的導演胖摩爾也說, 古巴窮是因為那些冒死偷渡美國的家夥們把“國有財產”偷走了。問題是根據國土安全部以及芝加哥聯邦儲備銀行的研究結果“Mexican immigrants are highly occupationally clustered”, 加上其中有相當數量的非法移民, 這也很大程度上解釋了為啥那麽多人沒有健保, 總之, 不曉得Krugman的“中產階級”是打哪來的。

另一種說辭是Texas像戰後的日本那樣發了戰爭財, 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給該州的軍工業帶來滾滾訂單, 還有軍事基地也能拉內需。這裏就先不細算了, 問題是這些東西怎麽救不了加州, 那裏的軍事基地數量比Texas還多一倍(32:15), 包括Camp Pendleton和西海岸最大規模的海軍基地Coronado naval bases, 數一數二的軍工業集團也都在南加州。類似的, 還有說得州隻是沾了高油價的光, 好像那裏跟沙特一樣, 除了采油就是宗教狂熱似的（至於鑽探開采等方麵的技術創新就不用理會了), 請原諒我很不厚道的又拿加州作擋箭牌了, 你那裏沒石油麽?

把得州的就業增長歸結為高油價, 這顯然是沒查資料或者不會算數。我們去勞工部統計署的頁麵, 為了將一切跟油氣有關的崗位都算進去, 不妨把那些什麽礦業、勘探、非可再生資源、發電等等的選項都選中, 算算占總量的多少, 6成還是4成? 不幸的是, 隻占25%, 並且如前所示, 我們的算法顯然是”擴大化“了, 州聯邦儲備銀行給出的數字是10.6%。看看今年2月到7月間得州工作崗位的分布, 每個月Mining and Logging所占都不到2.5%, 根據達拉斯聯邦儲備銀行的計算結果, 屬於Oil&Gas的崗位數隻占總量的2.1%。

至於“低工資、低人權”問題, 首先Krugman那個“10%的勞工隻獲最低工資”的說法是錯的, 正確值是5%, 如果看勞工部統計局的相關網頁(MINIMUM WAGE WORKERS IN TEXAS - 2010), 就知道那個“10%”的數字是這樣來的：得州“按小時計酬”的工作者有580萬人(占該州工人總數的55.7%), 其中55萬人領取聯邦最低工資, 占所有hourly-paid workers數量(不是所有工人總數)的9.5%(考慮了變化趨勢)。還要注意一點：得州領取最低工資的計時工數量自1998年至2006年間是穩步下降的, 而自07年起的聯邦最低工資標準上調才又使得州的這一數字上升; 此外, 盡管2010年最低工資標準不變, 但全國各州最低工資領取者的數量都明顯上升, 再說很多人是沒有工作經驗的菜鳥甚至非法移民, 他們在藍州不是能多掙工資, 而是根本找不到工作。
 

至於得州工資水平具體如何, 大家最好還是自己到勞工部統計署的官網上去查, 而不是聽信某些含含糊糊的定性描繪。得州的平均工資水平在各州中排第28位、數值是全國平均數的93%($15.14/hour), 並不是那麽低(達拉斯聯邦儲備銀行列出了各行業的平均工資, 讀者可以自己判斷其高低), 考慮到大量求職者和就業者的競爭因素, 已經算很不錯, 更何況得州的生活費用和房價也非常低。再者, 如果真像Krugman說的那樣, 增加的就業崗位主要是靠低工資, 那麽最近幾年該州的平均工資與工資增速必然會被拖下來, 實際情況是自09年下半年美國結束衰退期以來, 得州的平均工資增速在全國各州中排名第六。有趣的是工資水平淨增長的州幾乎都是紅州(唯一的藍州是夏威夷)。

克魯格曼也不是一句真話沒有, 他承認得州避開了席卷全國的房產泡沫(以及破裂後的崩潰), 我很想知道那些將金融危機歸結為“缺乏監管”與“市場原教旨主義”的左派評論家是怎樣看待這個大反例的。當然了, 得州自1998年實行了一種監管, 規定購房貸款額不得超過房產估價的80%, 這樣問題還在, 如果這麽簡單就可以避免次貸危機, 為何還要怪罪投行與商業銀行的關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