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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魚

(2007-02-01 20:02:05) 下一個

養魚

我家裏本來是不養魚的 : 一是覺得和魚不太容易建立起感情 , 二是太費事 .

古時候養魚 , 想必也是頗費功夫 . 小家小戶還好 , 孩子們不知從哪裏摸來的一條小魚 , 用清水養在尋常吃飯用的碗裏 , 逗著玩 , 看著樂 , 卻無所謂講究 , 喂一點殘剩的米粒飯屑也就行了 . 這樣的養法 , 越是平常的魚越活的長 . 大戶人家, 或是略有些雅興的, 養魚必然要多些心思。 有魚養在大青花瓷缸裏的, 興許還要養些個水草之類來做個環境, 喂的食料也自然講究。

我是嫌麻煩的,一是要照料生物起居之麻煩,二是感情牽掛之麻煩。舊日養貓,生死離別之際實在傷心,從此便更是把養活物的心思放到一旁,暫且多考慮一些自己的生計。然而那一年正值與戀人分離之時,分外覺得冷落,一時心軟,受了他的好意 — 一隻玻璃魚缸,外加兩條小魚。我想著有點事排解鬱悶總是好的,就這樣,每天的日子便增加了一點額外的辛苦。

玻璃魚缸有十加侖的容量,足以養上十條魚。我這兩條在這樣寬敞的空間裏卻也活得自在。我這個主人可是沒那麽輕鬆了。擺弄魚缸加上一套過濾設備就讓我好捉摸了一陣。到寵物店去買缸底的石沙,假的水草,換水管,飼料及保健品也是很費心思。現在的養魚方法真是十分麻煩,我是無心去學習那些專業知識的;但是又常常擔心一時不慎出了事故,擔上了不尊重生命的罪名,於是在起初的日子還是小心翼翼地按照簡易說明書上的“注意事項”去做。那些日子我的感覺還是很新鮮的,畢竟每天回到家可以看見屋裏有兩隻活物,雖然是兩隻張嘴瞪眼的傻家夥,總是讓人欣慰的。我指著顏色給它們取名“小紅”和“小白”。過了起初那些提心吊膽的日子,我看出這兩個小家夥屬於體格很結實的那種,心裏壓力也小了許多,竟然有一天心血來潮,又買了兩條魚來。

一條混名“清道夫”,學名到現在也沒弄清楚,長了一副鯰魚模樣,撇著兩根胡子。經朋友介紹,說這種魚平時就附在缸壁上,吸食雜物,既容易養,又天性樂意打掃庭院。另一條是我自己選的“黑珍珠”。金魚,在我的想象中總是有兩隻極大的水泡眼,一條擺來擺去的折扇尾,這也許是由於小時候看多了中國傳統圖畫中的金魚,其中多是如此形象所致。我是抱著找一條“真正的”金魚的決心去挑選的,結果這條“黑珍珠”就跟著我回了家,我喜歡得不得了。

我的魚缸裏變得分外熱鬧起來。小紅比較的楞頭楞腦,個頭又大,一開始的時候偶爾會追著咬黑珍珠的尾巴。小白一看就屬於很聰明的那種,不大理會於它沒有什麽威脅性的新住戶,隻是輕捷地閑遊,我總覺得它有點哲學家的意思。清道夫憨得可愛,決不合群,一入室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往缸壁上一趴,不動了,和主人連招呼都懶得打。我很少看見它四處遊走,總讓我想起過去平房牆壁上出沒的壁虎。黑珍珠則傻傻的,整天瞪著大水泡眼搖頭擺尾,活躍且顯得招搖。雖然我仍然覺得和魚類沒有許多的“共同語言”,但是任是誰,相處時間一久,自然生出感情來。所謂寄托,總是人賦予哪怕是無情之物的感情,使其與自己有些或溫情或唏噓的感應與交會吧。

我越發地思念起那遠方的人來。

好景真的不長,我的四條魚相繼過世了。除了黑珍珠,其餘三條大概是染上了同樣的疾病,症狀相似,先是趴在缸底一動不動,後一兩日便浮上來,翻了肚子。我左右找不出原因,隻有盡人事而聽天命矣。黑珍珠死得十分慘烈:有一天早上我發現它的尾巴卡在循環器濾管的縫隙處,肚皮朝上掙紮了不知多久。看到這樣的情形我的心禁不住猛地向下一沉。把它解救下來以後它又歪歪地遊了兩日,最終還是魂魄歸天。

嗚呼!生命之金貴之脆弱,也隻有在死亡的提醒之下才令人感悟。 我用尚殘餘著香味的麵霜盒把它們一一“葬”了。自此之後,我更無心養魚,隻是後來應母親之懇切要求又添過兩條,不久也死了。遠方的那人在我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不知又過了多久,我決心再不養魚。

人養物,一則觀造化之迥異,玩味自然於山水之外,怡情養性;二則寄托心事,排憂解怨,一時欣慰,一時唏噓;三則居主人之位,小過駕馭之癮。我作了這一場“魚事”,想來還是無可奈何。自己是個時來興起時來無心的人,原不願在主人之位盡主人之事。且十分禁不得生離死別之苦,又不得以盡心盡力一回,卻引來了一場煩惱。雖然也寄情於物一時,卻反是越發地明白了:無情之物無可訴,多情反被無情惱。

一年之內,與友分離,與無死別,個中滋味,甘苦自知。魚過境牽,倒也是小悟出一番道理:對有情之物,生離最難 -- 心事無可訴;對無情之物,死別最難 -- 心事無可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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