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些居

有些些欲說向黃昏,西窗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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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爸爸過日月

(2007-02-02 07:34:22) 下一個

 

三歲那年的一天,有著很多圓圓的小窗戶的飛機把媽媽帶走了,而我則開始了跟著爸爸過日月。

 

每星期一早上,我和小朋友們一起坐著大轎車去城東的幼兒園。星期六下午,再高高興興地一路說著唱著坐著大轎車回家。星期六星期天的晚上做些什麽已經不大記得了,唯一的印象是爸爸把著我的手教我認字寫字,陪我畫畫。星期天白天,爸爸多半會帶我去公園玩,最常去的是中山公園,我最喜歡去那兒的兒童遊樂場坐旋轉汽車、飛機。為了讓我有伴,爸爸有時會帶上鄰居家的素文姐姐明明妹妹和我一起去公園玩。爸爸也常常帶我去甘家口的西餐廳吃飯,就隻因為我喜歡喝那兒的冰牛奶。在家吃飯的時候,爸爸就由著我花樣百出:“吃一口米飯老師”,“再吃一口魚老師”。想吃餃子了,就請鄰居江阿姨來幫忙,然後熱熱鬧鬧地和江阿姨一家一起吃。哈,一次吃螃蟹,第二天發現廚房門後還漏了一隻小螃蟹在地上爬啊爬。爸爸還陪我一起做遊戲。有回大姑姑來了,爸爸和大姑姑陪我一起捉迷藏。我和爸爸把放了氣的充氣梅花鹿藏到了雨傘裏,大姑姑怎麽找都沒找到。

 

日子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地過去了,媽媽的音容笑貌漸漸地模糊了,“媽媽”這個稱呼也生疏了,“爸爸”快成了我口中唯一的稱呼。一天在幼兒園裏,我一不小心叫了聲“爸爸”,“誰管老師叫爸爸?”老師問。我尷尬得要死,連忙低下頭去,若無其事的玩玩具。

 

沒有媽媽的日子也過得快樂溫馨,除了那一個盛夏的周末。爸爸得值班,不能接我回家,一位老師帶我去了她家。星期天的下午,烈日當頭,我跟著老師走在街上,看著街邊賣冰棍的小白車,真希望走在身邊的是爸爸。

 

            不短不長的一年半過去了,媽媽回來了,給我帶回來一個會動眼睛的洋娃娃,然後我有了弟弟,搬了家。可是爸爸又不能天天回家了,常常好幾個星期都見不到爸爸。那段時間裏,最開心的事就是爸爸突然推門進來,而我總是興高采烈地撲過去跳到爸爸身上。然後,然後一個指示,媽媽又離開了我們。

 

            弟弟被送到了幼兒園新開的嬰兒班。分離前的午餐桌上,隻有我和媽媽兩個人。平生第一次,我學會了強顏歡笑,但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惶恐。淚水不停地向眼眶中聚集。咬著嘴唇,我端著飯碗躲到了涼台上,悄悄地流著眼淚看著媽媽拖著行李離去,淒淒惶惶地想著不知此生是否還能再見到媽媽。

 

            媽媽離去的當天晚上爸爸趕了回來,第二天把我送到了幼兒園的少年班。少年班的屋後就是嬰兒班的教室和遊戲場,每次見到弟弟他都伸著小手拉著我要找媽媽。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態,或許是想借弟弟的淚水流淌出自己心中的淒惶,我告訴弟弟說:媽媽到很遠的地方去了,我們再也見不到媽媽了。可是當弟弟真的哭了起來了以後,我又忍不住把弟弟摟在懷裏,強忍著淚水,安慰他說媽媽很快就會回來。這樣的日子似乎過的也很快,在再也見不到媽媽的恐慌中,身邊剛滿兩歲的弟弟居然也能成為我心靈上的依靠和精神上的支柱。

 

            星期六的下午依舊是坐著大轎車回到媽媽單位的食堂門前,我帶著弟弟等爸爸下班後來接我們回家。樹葉黃了,落了,天黑得越來越早了,終於有一天,當夜幕完全降臨時,爸爸還沒有來到。不安害怕迫使我牽起弟弟的手向幾站路外的表姐的宿舍走去,希望能夠找到依靠已工作的表姐。馬路邊昏黃的路燈下,弟弟轉身站到了我的麵前,高高舉起兩隻小手。是了,弟弟害怕了,否則他不會要我抱。背上背著我和弟弟兩人的包,雙手抱起弟弟,別人是為母則強,而我這時則是為姐則強。一邊安慰著弟弟一邊向前走,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如果找不到表姐該怎麽辦。當爸爸焦急地騎著自行車迎麵趕來,在見到爸爸的那一霎那,內心的恐懼委屈隨著淚水一齊湧了上來。從那以後,我堅決拒絕坐轎車回家,爸爸不得不在下班後趕到城東的幼兒園接了我們再回到城西的家。

 

            在少年班的日子談不上愉快,對於我們這些離了娘的孩子,那隻是一個吃住的地方。每天大家結伴去上學,回來後自己玩耍料理生活。沒大人管,大孩子欺負小孩子是常有的事。開始時,男女生一起吃飯,男生不準女生添飯。後來分開吃了,大孩子不準小孩子多盛,尤其是菜色略好一點或吃餃子的時候。在幼兒園裏,少年班的孩子就像是後娘養的,一天早飯是蒸過的麵包,吃得正高興時,發現麵包上有不少黴點。是否真的吃不飽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常常向爸爸要錢和糧票到街上買餅幹麵包吃。而父母都不在身邊的孩子就比較慘了,和我差不多大的馬蘭隻能寫信請遠方的母親給她寄一毛錢和幾兩糧票。一個星期天,爸爸值班不能回家,我隻好和無家可歸的孩子們一起留在了幼兒園。我把弟弟從嬰兒班接出,帶著他一起吃飯玩耍。星期一大孩子們回來,發現跳棋被弟弟弄壞了,罵了我一頓,並下令不準我再帶弟弟來玩。

 

            一晃半年多過去了,幼兒園的孩子們要到遠方去找爸媽。爸爸以到了遠方也不能和媽媽住在一起為由說服我留了下來。家搬到了爸爸單位宿舍的大院裏,離幼兒園不算遠,大約兩三站路的距離。離開幼兒園的那天,我先把自己的東西搬回家,再把弟弟接出來。那天風沙很大,我用紗巾罩住弟弟的臉,然後抱著弟弟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弟弟轉到了大院邊上爸爸單位的幼兒園裏,每星期六下午我把弟弟接回家。大院裏家家戶戶的情況似乎都差不多,都是爸爸獨自帶著孩子過日月。每天早晨六點半爸爸們坐著班車去上班,晚上九點半坐著班車回來。而我們,這群沒娘管的孩子,三餐吃食堂有一餐沒一餐地自己照顧自己,下學後就在院裏瘋玩。我們每天晚飯後聚集在院門口,或在路上玩耍,或在自行車棚裏捉迷藏,或在傳達室裏烤火聊天,就等九點半班車一到,然後站在院門口,眼睛盯著走進大院的大人們,認領爸爸,牽著爸爸的手回家。如果爸爸值夜班,我就沒了指望,盼著天快快地黑,早早地回家上床睡覺。這段時間內,爸爸不曾帶我們去公園玩,一方麵因為很多公園關了門,另一方麵因為那個什麽命令,周末節假日也得上半天班。

 

            又過了半年,媽媽回來了,我懸了一整年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原來還可以再見到媽媽,還能一家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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