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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人往事 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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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人往事 評論

  柳樹的部落格

  文/陳浩 2006.08.17中國時報《獨立評論》

  伶人往事》有一段寫「中國第一小生」葉盛蘭,每次從批鬥大會回到家裏,就把自己關進臥室,繼而,就聽見他在裏麵以京戲小生的腔調大喊:「我是誰?」「誰敢惹我?」「我成階下囚啦!」抑揚頓挫,一聲高過一聲。初時妻子家人都以為他瘋了,怎麽叫都不開門。葉盛蘭喊夠了,自己開門出來,恢複常態,全家人和和氣氣吃飯。

  每次批鬥會下來,他都以這樣的方式對待自己。「自把琵琶,燈前彈罷,春深不到家」,章詒和寫道:「葉盛蘭在釋放,在宣泄,同時,他也在收拾自己,埋葬過去。」這是一九五七年的「反右」,往前,章詒和寫從晚清、民國到共和國初建,中國京戲的黃金歲月,名伶的絕代風華,讀者在前一本震撼人心的名著「往事並不如煙」裏熟悉的少女小愚,仍然慧黠靈巧的在父母家人身旁跟進跟出,我們迷上了小愚,其實是迷上了她純真無邪的眼睛所看到的舊時中國的美麗藝能界。

  少女小愚看到的言慧珠、尚小雲、楊寶忠、葉盛蘭、奚嘯伯,就好比昔日有這樣一個超級電影迷,從小在影棚裏看著葛麗泰嘉寶、英格麗褒曼、亨佛萊鮑嘉、伊利莎白泰勒長大,登堂入室,她聽到看到知道的故事還會少嗎?但說故事的人是章詒和,不但是「大右派」章伯鈞之女,看盡改朝換代中國一代精英在腥風血雨下花果殘摧,她自己「文革中以現行反革命罪判刑二十年,坐牢十載,父親歿於被捕之初,女兒生於囹圄之內,丈夫亡於平反之前」,幸存者章詒和也是說故事的重生者章詒和。

  她寫言慧珠「身高一六五,削肩長頸,柳葉眉,高鼻梁,小方口,一雙俏目,顧盼神飛。是個誰瞧上一眼,就能記住一輩子的女人。」說她「血肉充盈、恣情任性」,「豔麗又純潔」,「用女人的心思,男人的氣力」提著幾大瓶豆汁上飛機去上海,讓恩師梅蘭芳大快朵頤。文章初在明報月刊發表,我讀了仍不過癮,飛到北京問章詒和,「一代尤物事跡必不隻如此」,章詒和私下講了好些故事解了我的饞,自從寫書成名,她也成了前塵往事超大吸塵器,太多精采故事自己找上門。我本以為《伶人往事》成書之後,必添新枝葉,豈料讀完熱的發燙的新書,心情還是滾燙的。

  這是一支凜然的史家的筆。章詒和既是坐在戲台下第一排的戲迷,也走進了曆史的後台,寫盡人心。筆下七位絕代伶人的粉墨人生,燦爛的記憶都被荒謬的政治蹂躪,章詒和就是不要讓「幾十年傷心慘目、摧人肝肺的日子白過」,她用說故事的筆記下曆史的陰影,就是不要讓記憶褪去,就是要呈現「一部份人借著陰影可以肆無忌憚,另一部份人則在陰影裏累積著委屈,表現出世故和懦弱。」她就是要在一個又一個不忍卒讀的故事後麵,沉痛的告訴你,這些悲劇是「統治者與被統治者『合謀』的結果」。為什麽「被吞沒的是良心」,為什麽「至今從許多中國人的臉上都很難看到憐憫之色」?

  她寫得悲壯,我讀了哀傷……讀章詒和《伶人往事》

  文/李麗美

  看王健壯為龍應台《請用文明來說服我》一書所寫的序〈爛泥巴裏有人跪著造反〉,引用了董橋《甲申年紀事》小引裏的一段話:

  「亂世文章可怒不可怨,宜悲不宜愁:怒則發憤,怨是小氣,悲而能壯,愁必纖弱。」

  於是在讀完《請用文明來說服我》後,又急急忙忙去找了董橋的《甲申年紀事》。王健壯講得心有戚戚:「每次看董橋文章,都會感歎自己患了貧血症,才、學、識、情樣樣貧血。醫學上,貧血是小毛病,但才、學、識、情的貧血卻像絕症,讀再多書,寫再多文章,就像吃再多補藥一樣,依然藥石罔效。」淺薄如我輩,讀畢全書,覺得自己最能把握的,還是王健壯慧眼所引用的這段文字。

  原因大概在於我同時佐以章詒和的新書《伶人往事―寫給不看戲的人看》。

  這本書表麵上寫了七位上個世紀叱吒社會的名伶,包括尚小雲、言慧珠、葉盛蘭、程硯秋等京劇演員,這些大師,在這個時代都已經是少有人知的了,然而在字裏行間,再明顯不過的是章詒和對共產黨的批判。

  是批判,而不是控訴。

  控訴是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呼天喊地的要人評理。

  批判則需要冷靜,需要勇氣,以及一種客觀的視野。

  章詒和的父母親被共產黨迫害而死,她本人則被共產黨關了十年,她怎麽能不恨共產黨?難得的是,她的書寫層麵與心胸始終高遠,筆下的文字不隻是個人及家庭的悲歡離合,更多的是為她父母的那個時代及時代中人寫真――共產黨曾經輕而易舉的毀了多少時代的菁英、文化的大師?迄今,卻仍然未能深刻反省。

  她寫到她在寫葉盛蘭時,葉家的親友希望她不能隻寫他被共產黨冤的事情,也要寫共產黨為他澄清的行為,何況他的兒子,現在已經是「全國政協的常委」,「每次開會都坐在主席台上呢!」

  然而她聽了「欲哭無淚,心中塞滿悲涼」:

  「讓我不明白的是:父輩獲『罪』,子輩獲寵就等於『兩下扯平』啦?難道眼下生活好過些了,子女發達了、做官了(如果政協委員也叫官的話),我們就不許提及過去,不能記憶曆史了?果真如此,那我們幾十年傷心慘目、摧人肝肺的日子,就算白過了。……『反右』、『文革』等曆史陰影並未消退,一部份人借著陰影可以肆無忌憚,而另一部份人則在陰影裏累積著委屈,表現出世故和怯懦。」

  不容青史盡成灰。

  她寫尚小雲、楊寶忠的重情重義,寫言慧珠不管落到什麽境地都堅持著、吶喊著她要演戲──整個時代瘋狂了、社會失序了,他們這一群演員依然昂然挺立其中,人類所有喪失了的道德、尊嚴,全都絲毫不差的保留在他們身上,所謂的禮失而求諸野吧!

  從《往事並不如煙》,乃至於《伶人往事》,章詒和越來越難掩其「怒」與「悲」的,也許這種無法壓抑的「怒」與「悲」難為她了。

  (「寂靜的我獨坐在寂靜的夜,那些生活的影子便不期而至,眼窩裏就會湧出淚水,提筆則更是淚流不止,毫無辦法,已成疾。因為,一個平淡的詞語,常包藏著無數寒夜裏的心悸。我想,能夠悲傷也是一種權利。」)

  然而,若是沒有她怒與悲的痛苦,我們不會知道曾經有那麽多精彩的人物做過那麽多精彩的事情、有過那麽多精彩的對話。做戲瘋,看戲傻,章詒和就像是一個大開大闔的導演,利用史上最堅強的演員陣容,導了一部令人看了又癡又傻、又哭又憐的悲劇。

  伶人往事

  老大自台灣帶回章詒和的《伶人往事》先借給我了。看了沒幾頁,就滿世界找近期來京的台灣同胞再帶兩本過來。

  這本書的副標題是“寫給不看戲的人”,這不就是寫給我等對京劇幾乎沒什麽認識的人嗎。細讀下來,發現作者寫的是京劇,又不僅僅是京劇。書中的伶人們,尚小雲、言慧珠、葉盛蘭、葉盛長、奚嘯伯、程硯秋,無不經曆了四九年之前的大紅大紫、星途燦爛和解放後合營、反~右、文革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按說藝人對“戲如人生”、“人生如戲”的領會應比常人更加透徹,但沒有人的想象力可以強到支撐那樣扭曲恐怖的巨大跨度。

  目前為止已經讀過了章詒和筆下的尚小雲、言慧珠、葉盛蘭、葉盛長,印象深刻的幾段如下:

  尚小雲

  尚小雲創辦了科班“榮春社”,學戲的孩子被嚴格教育,但尚家的孩子則要在嚴格上加個“更”字,別的孩子錯了打五下,他自己的孩子是十下。嚴雖嚴,但“榮春社”有專門的“囑托大夫“,中、西、骨科各一名。吃飯,老師們八菜一湯,學生們兩菜一湯。菜上來誰也不動,尚小雲先嚐,他吃著好,點頭說“你們吃吧”,大家動筷子。若他嚐著不好,廚子端回去重做。春榮社的弟子們演戲,尚老板一襲古銅色長袍,翻出雪白的袖口,頭發一絲不亂,站在舞台的下場口,那叫一個漂亮。而且一站一個晚上,無冬立夏,從未缺過一天。

  榮春社缺錢運轉,尚小雲賣掉自己帶假山的宅子。無論誰有困難找到他,都是五塊大洋。因此人稱“尚五塊”。

  解放後,尚小雲把自己珍藏的六十六件文物字畫無償捐給陝西博物館,有石濤、八大……

  言慧珠

  書裏有不少言慧珠的劇照和生活照,驚豔,真是驚豔。那男旦永遠不可能具備的、多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的豐腴之美,嬌豔欲滴、光彩照人。什麽叫會眼睛會說話,看看言慧珠的照片就知道了。天呐,言慧珠僅僅憑她的黑白照片就把我暈得七葷八素。那種這樣的美女不是傳奇是什麽?現在怎麽找不到一個了呢。

  文中的言慧珠是一個有心計有能力的美女,無論是拜梅蘭芳為師還是擇俞振飛為夫,無不顯露出她的聰明。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愛——愛京戲、愛舞台、還有,愛愛情。為了這些她付出了整個生命。而且她的心機能力僅限於此,而當把這些小小的心機放到那樣一個是非錯位的大背景下,一切在當權者看來都不過是小兒科。冰雪聰明隻能成就舞台上的言慧珠。

  章詒和說:“我們的生命很長,用很長的生命在等待。她的生命很短,用很短的生命去創造。

  葉盛蘭

  曾經頭頂星辰的葉盛蘭反~右~時被親戚、朋友、情人、同事紛紛站出來揭發其反黨言論,每次從批鬥會回到家裏,一句話不說,把自己關在臥室裏,跟吊嗓子一樣,用小生的念白大喊:“我是誰?”“誰敢惹我!”“在上海的時候,誰敢惹我?”“我成階下囚啦!”抑揚頓挫,一聲高過一聲。家人去敲門,“別管我!”依舊是小生念白。

  喊夠了,開門,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吃飯。

  這是這本書裏最打動我的一節,淚濕沾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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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加州花坊 回複 悄悄話 總要有人把過去寫下來,我們都該寫。我喜歡她的書,喜歡那忘不掉的故事。醜妹好,又在這兒碰上了。
一夜江船火獨明 回複 悄悄話 謝謝了!
MILAMILA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希望回國內能買到全本,海外應該有吧?
醜女的天空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您,敬仰章先生的人品.喜歡章先生的文字.與章先生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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