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

我所住的城市冬季多雨。一立秋，陽光就稀罕了。直到轉年春天，太陽就很少光臨這本來很美的城市。 也許和天氣有關，我說服了自己並且習慣了沒有陽光的日子。 灰灰的天，潮淫的雨，把人們眼中的光澤也遮蓋了大半。 習慣了天的灰朦，也就習慣了人們眼中的暗淡。 在我所住的城市裏，我見到過許許多多美麗的眼睛。黑的，藍的，綠的，紅的，灰藍色的，赭石色的，等等等等。可住的時間長了，我的注意力也不再是眼睛的顏色了。如人們的膚色，白的不再白了，黑的也不怎麽黑了。 走在沒有陽光的街上，我再也渴求不到那來自“心靈”的光澤了。那一雙雙美麗欲滴的眼睛裏麵卻充滿了疲憊，空荒，無辜，無奈，緊張，冷漠，驚恐，苦澀，悲哀，陌生，揣度，猜疑，絕望，仇視，藐視，大眼無神，虎視眈眈，目中無人，目不斜視，視死如歸。 我曾感慨眼睛的神秘。它是怎樣把無盡的海，無邊的天，甚至整個“宇宙”一覽無餘的呢？沒有了眼睛，活著還有意義嗎？ 濕的街映出多彩的霓虹。開車的人早早地把車燈開上了。 我摘下太陽鏡，被另一種麵孔吸引了。 一位雙目失明的男子，被導盲犬領著，在拐出店門的時候，仍就不停地和擦身而過的陌生人寒喧，滿臉的春風，會心的笑容！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可他的臉上卻放射著健康人應有的活力，一種對生命的感激。 是諷刺？還是？ 那盲人看不見我們的世界。他看不見我所見到的那一雙雙失去了光澤的眼睛。他是不是以為我們每個人都在對他報以同樣的微笑？他會不會嫉妒那一雙雙美麗的大眼睛？他是怎樣想象這五光十色的人間？他的笑來自何處？？ 啞口無言，我不知是在憐憫盲人，亦或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