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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坐牢最長的無辜

(2010-08-14 06:28:52) 下一個
  一位服刑57年,可能是中國坐牢時間最長的“反革命犯”獲釋,被人攙扶著走出官渡監獄,家鄉敬老院收留了他,可是衰老的身軀和淡漠的親情,讓他隻能整日蜷縮在床上,就像來到另一個監獄。

  一份地方報刊《雲南信息報》早前報道的一名可能是中國坐牢時間最長的“反革命犯”出獄的消息近期引起關注。據報道,這名名叫歐樹的“反革命犯”6 月28日從雲南省官渡監獄出獄。1954年,時年20歲的他因曾加入所謂“反動會道門”一貫道,被當地政府以“反革命罪”判刑,從此失去自由,坐牢57年後獲釋。

  77歲的歐樹獲釋後被人攙扶著走出官渡監獄,兩名獄警開車送他回家,大理彌渡縣新街鎮。獄警找到了鎮派出所,“他以前犯有反革命罪,坐了57年牢,現在釋放,可是家裏人都死了。”他在當地已無任何資料,鎮政府部門緊急磋商,安排他住進鎮敬老院,日後再申請辦理“五保戶”。派出所當天為他辦理了戶口,“宗教信仰”一欄注明“無”。

  他的家人都已去世,隻有他80多歲的姐夫、堂姐帶領一幫親戚來看過兩次,但他們都不願意收留老人。他姐夫說,歐樹父親勞改十多年後就釋放回家了,直到1990年去世;歐樹1960年轉入雲南省二監以後就失去聯係,後來大家都以為他死了。

  他們強調對歐樹父親當年的親情:他釋放回家後給生產隊喂豬,後來眼睛和腿都壞了,主要是兩個堂侄長年照顧,直至去世。現在再冒出一個“死了多年” 的人,他們覺得已仁至義盡。歐樹的姐夫說:“政府要麽早年放了他,要麽就一直關到老死,現在把他放出來,對大家、對社會都是個累贅。”歐樹住進了敬老院。衰老的身軀和淡漠的親情,讓他隻能整日蜷縮在床上,就像來到另一個監獄。

  近兩年,四川、江西等地監獄相繼提前釋放大批老病殘犯。主流意見稱,這批犯人由於政策限製滯留監獄,加劇了監獄醫療、警力資源的緊張,應該讓他們在通過人身風險評估後早日回歸社會。有批評者則認為,這是“服刑的時候給監獄賺錢,老了扔給社會”。

  對歐樹的安排,當地警方在雲南網上發布了一篇通稿《彌渡民警幫入獄56年獲釋孤寡老人找到“家”》稱,在公安機關“無微不至的服務”下,歐某感受到了公安機關和黨委、政府的關愛,並表示在餘生“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有記者去探訪他的時候,遞給他一個本子和一支筆。“歐樹。”他抖著手,兩次寫下他的名字,再慢吞吞加上一句,“老歐感謝政府與幹部”,全是繁體字,然後繼續發呆。

  “他有時清醒有時糊塗。”敬老院院長戴學義說,更多時候,老人坐在床上,斜靠著牆,眼睛似閉非閉,看著白晝升起和黑夜沉降。“自由和故土就在門檻之外,這麽近,卻又那麽遠。”

  附一:57年!中國服刑時間最長的反革命犯77歲終於獲釋

  南方都市報

  57年,他可能是雲南省乃至中國服刑時間最長的“反革命”犯,在國外也屬罕見。一個月前,77歲的他獲釋,被人攙扶著走出官渡監獄,家鄉敬老院收留了他,可是衰老的身軀和淡漠的親情,讓他隻能整日蜷縮在床上,就像來到另一個監獄。自由和故土就在門檻之外,這麽近,卻又那麽遠。

  他的刑期為何長達57年,在牢獄中怎樣度過漫長歲月?處於中國曆史上最大變革期的這57年風雨,是否也逾越高牆波及其命運流轉?57年之後又如何麵對一個全新世界?他會是電影《肖申克的救贖》裏那個被體製化然後又被自由所殺的假釋老頭嗎?

  新街鎮敬老院坐落在鎮郊田野中一棵巨大緬樹下。它借用了隔壁一座殘敗古廟的一角,泥牆上掛的還是撤鄉並鎮前的“新街鄉敬老院”木牌,儲物櫃外側可見 30年前漆寫的“新躍公社”字樣。正在膨脹的小鎮上的居民少人知道它的存在,它似乎活在時光與塵世之外。6月28日,這裏來了一個同樣命運的老人。兩名監獄警察開車從幾百公裏外把他送來,懇請敬老院收留:“他以前犯有反革命罪,坐了57年牢,現在釋放,可是家裏人都死了。”

  老人被安置在小院東北角烤火屋的隔間裏,曾先後有4名老人在此度過最後時光。現任主人離終老也並不遙遠,他佝僂得厲害,雙腿像竹竿一樣細,需要扶著旁物才能走一點路。工作人員買來一個塑料小桶做夜壺,這樣就不用去院外的旱廁。用塑料袋包了一件毛衣,把口子紮上,讓他坐地上時墊著,還可以手拉著袋口在地上挪動。

  他來這裏10天後,我們首次前去敬老院探望。他正這般姿勢坐在地上抽煙,地上散落著一些煙頭。他瘦骨嶙峋,牙齒幾近掉光,但目光依然犀利。大家扶他坐在凳子上,給他點上一支煙,他吸了一半就把火掐滅,獨自發呆。“你出去多少年了?”我們湊近他耳朵大聲問。“十多年了。”“你知道你現在在哪嗎?”“在家了嘛!”這時他臉上露出一點笑容。再問他多大年紀,他回答說“二十幾了”,還說“想做點事業”,繼而用含混不清的語言說了些什麽,大家都沒聽懂。

  我們遞給他一個本子和一支筆。“歐樹。”他抖著手,兩次寫下他的名字,再慢吞吞加上一句“老歐感謝政府與幹部”,全是繁體字。然後繼續發呆。

  “他有時清醒有時糊塗。”敬老院院長戴學義說。更多時候,他坐在床上,斜靠著牆,眼睛似閉非閉,看著白晝升起和黑夜沉降。他如果在想著往事,往事就像蚊帳裏的蒼蠅,嗡嗡地在腦海裏進出。

  6月27日早上,歐樹吃過最後一頓囚餐,脫去深藍色囚衣,換上監獄買來的深藍色西服,穿上嶄新布鞋,把57年的全部家當——幾件衣服,幾頁減刑裁定書,一頂毛線帽,幾張說不清來由的紙,一張閑來用鉛筆寫上“伍圓”再加個線框的“紙幣”,幾片藥板——裝進一個深藍色旅行包。兩名警官和一名司機帶著速效救心丸送他上路了。

  歐樹不知道,他可能是雲南省乃至中國服刑時間最長的“反革命”犯,在國外也屬罕見。2007年,英國一名被判終身監禁的犯人病死在監獄,因坐牢55年居全英之最,而被世界媒體廣為報道。

  車特意開得很慢,歐樹不停抽著煙,一直盯著窗外。傍晚終於到達大理州彌渡縣新街鎮,這就是他的家鄉。當新街派出所所長用家鄉話歡迎他回家時,他喜笑顏開。

  歐樹在當地已無任何資料,鎮政府從來沒有麵對這樣的事,第二天一早召集各部門緊急磋商,決定安排他住進鎮敬老院,日後再申請辦理“五保戶”。派出所當天為他辦理了戶口,“宗教信仰”一欄注明“無”。他小心翼翼想把戶口本放進胸口的西服內袋,可是手抖得厲害。隨行警官幫他放好,係上扣子,他又緊了緊衣領。

  他被攙扶著走進鎮敬老院。安置好後,警官正要離開,他突然站起來似乎想要跟著走。警官扶他坐回去,告訴他:“你到家了,就在這裏安享晚年!”他攥緊警官的手,舍不得放開。

  歐樹已經告別舊身份,迎接新生活。外人如果擔憂他無法適應這個嶄新時代,可以去他寄居的敬老院看看,會發現他並沒有像布魯克斯那樣,被街頭疾馳的汽車驚擾,一把年紀了還要去超市打工,因為動作遲緩而遭受顧客和老板的白眼。中國的年GDP和財政收入在高速增長,有能力讓歐樹這樣的老人隻需呆在房間裏休養生息,所以他沒有理由像布魯克斯那樣說“我不喜歡這裏,我決定——離開”,然後懸梁自盡。

  實際上,歐樹已經老得無法“離開”。7月22日我們第二次探望他時,他比兩周前老了很多,工作人員扶他到院子裏散步,他幾乎站不直,壞了鬆緊帶的褲子幾次滑落到腳麵。我們把翻拍好的那張檔案裏年輕時的黑白照給他看,他麵無表情看著,左眼卻滲出一滴渾濁的淚珠。

  這天是他住進敬老院後唯一一次走出小屋,其他時間全在那個泥牆和木棉瓦搭建的屋子裏度過,包括吃飯、洗臉、擦身子、大小便、想心事等等他所有能做的事情。

  每天早上6點半,他不再早起散步,而是躺在床上,睜眼看著房頂。想抽煙了,他就慢慢挪到門檻前,坐在地上,舉著煙,對著院子裏喊:“火!火!”

  他的老家黃旗廠村就在4公裏之外,但他從沒提出去老家走走,倒是他八十多歲的姐夫、堂姐帶領一幫親戚來看過兩次。姐夫馬支說,歐樹父親勞改十多年後就釋放回家了,直到1990年去世;歐樹1960年轉入雲南省二監以後就失去聯係,後來大家都以為他死了,每年清明節會給他燒些紙錢。

  村幹部給他介紹每個親戚時,他隻是笑笑,不說話,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隻記得自己和村莊的名字,小名裏有個“福”字。親戚們哭了,他也跟著掉淚。

  這是歐樹重獲自由後與家鄉僅有的兩次接觸。敬老院其他5個老人從不進他的屋子和他聊天,也許嫌這裏太髒。歐樹來後頭半個月還能吃些東西,敬老院變著花樣給他做米線、餌絲、米飯、稀飯,但後來他就很少吃,而且好幾次把大小便拉在床上,把敬老院院長戴學義嚇著了,連忙跑去鎮政府匯報,鎮領導也沒有好辦法,隻吩咐叫他每天作好記錄。

  戴學義說,歐樹是建院20年來最費心的老人,他和另一名男性工作人員都50多歲了,照顧歐樹顯得很吃力,尤其是麵對一大堆的髒床單、衣服,想花100 元請婦女來洗都無人願意。

  這個小小的鄉村敬老院,有自己的豬欄、魚塘和菜地,全靠自己種養,去年的開支僅1萬多元,但戴學義表示,這不是不送歐樹去醫院的理由。他懂些醫療常識,覺得歐樹沒有生病,隻是老年癡呆。由於多日隻靠米湯為食,他擔心歐樹將不久於人世,等不到春節搬進敬老院新大樓的那天。

  7月23日上午,戴學義去黃旗廠村找到村幹部和歐樹的親戚們。大家對他熱情相待,稱讚他“菩薩心腸”,對歐樹的照料“比農村裏很多人對親生父母還要好”。但當他提出,希望村裏能有人去幫忙洗洗髒衣物時,村幹部微笑而堅決地說:“不可能。”歐樹的堂侄媳說,她天天忙著要烘烤煙葉,實在脫不開身。

  歐樹父親去世後,歐樹的大堂侄最後繼承了他家的草房,幾年前用在外做破爛生意賺的錢,在上麵建起一棟3層小洋房,在村裏顯得鶴立雞群。我們問,是否考慮過接歐樹回村裏走走?二堂侄沉默片刻後說:“他一樣都不認得了……。”歐樹85歲的堂姐則揮手搖頭——“麻煩!”

  他們強調對歐樹父親當年的親情:他釋放回家後給生產隊喂豬,後來眼睛和腿都壞了,主要是這兩個堂侄長年照顧,直至去世。現在再冒出一個“死了多年”的人,還需要他們照顧,他們覺得已仁至義盡。歐樹姐夫馬支說:“政府要麽早年放了他,要麽就一直關到老死,現在把他放出來,對大家、對社會都是個累贅。”

  歐樹釋放後遭遇的親情冷遇,和健康狀況的持續惡化,讓遠在官渡監獄的原責任警察王桂春感到吃驚和難受。他否認在歐樹77歲高齡後釋放是監獄“甩包袱”,而是他的刑期到了,就必然要出獄。

  “他獲釋時身體還是不錯的,而且確實想回家,但出去後一切都變了,對一名老人來說,適應起來比較痛苦。更可能出去後,失去監獄裏原有的精神支撐。”王警官仔細詢問後,這樣分析歐樹的變化。

  “那就是,監獄裏他遵守監規,受到尊重,作息規律,有獨立人格,對自由和家鄉的想念讓他覺得還有盼頭。但出去後這個念想就沒了,不知道活著該幹什麽,應該怎樣與別人打交道。他本來特別愛抽煙,但如果現在都不接你的煙,說明他把心門關上了。他一直是個倔強的人。”

  近兩年,四川、江西等地監獄相繼提前釋放大批老病殘犯,引起了社會廣泛關注,褒貶不一。主流意見稱,這批犯人由於政策限製滯留監獄,加劇了監獄醫療、警力資源的緊張,應該讓他們在通過人身風險評估後早日回歸社會。雲南省監獄管理局也在進行同樣努力,尚未得到上級答複。

  反對聲音裏,有兩種互為交鋒:一種認為,就應該讓他們在監獄裏品嚐失去自由的恐懼,以對犯罪形成震懾;另一種認為,讓習慣了監獄生活的人回到社會,那才是真正的恐懼。

  由於歐樹不能言說,無法得知他從一個渴望自由卻又習慣體製化生活的囚犯,到獲得自由卻反被自由困在床頭的糟老頭,他的內心究竟傾向何方。也許他真的老到無法辨別,任由時代將他推波助流。

  歐樹那個藍色旅行包裏,有一張紙上寫道:“夢緣:你說要來看我的嗎?我每天都在判(盼)忘你的到來,每次想到你,心都是那麽疼。你過得還好嗎?我真的好想你啊!你讓我疼的是撕心裂肺。二十幾年了,今天才明白想念的意思。想念會讓一個人情不自禁的流眼淚。”

  不是歐樹的筆跡,但歐樹在後麵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旁邊是一塊淚(水)漬。

  我們想念給他聽,他輕輕搖頭,蒼蠅從他長滿老年斑的頭頂飛起。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他現在是一名77歲的垂死老人,躺在家鄉和自由的邊緣,等待死神的敲門。

  附二:彌渡民警幫入獄56年獲釋孤寡老人找到“家”

  雲南網

  雲南網訊(通訊員:李培榮 閆雲春 黃翠蘭)做好刑釋解教人員的安置、幫教、管理是建設服務型政府的重要內容,同時也是構建文明和諧社會的要求。彌渡縣公安局新街派出所在人口管理工作中,主動創新社會管理模式,當麵對一名舉目無親、走投無路、年近八旬的老年孤寡刑釋人員的求助時,派出所民警主動向鎮黨委、政府匯報工作,積極協調民政、司法、村委會、村組幹部,成功將這名老年孤寡刑釋人員安置到新街鎮敬老院安度餘生,受到了黨委政府、人民群眾和當事人的好評。

  6月27日19時許,昆明官渡監獄三位司法民警攙扶著一名老年男子來到新街派出所,請求給予援助。監獄司法民警介紹,這位老年男子名字叫歐某,現年77 歲,原籍在彌渡縣新街鎮永祥村委會黃旗廠村,1954年因觸犯法律被判刑入獄,服刑期間又多次犯罪、多次被加刑,在監獄關押時間已達56年,當天刑滿獲釋由監獄司法民警護送回黃旗廠村,經多方查找,發現歐某的近親屬均已相繼去世,其屬無家人、無親屬、無房產、無土地、無戶口的“五無”刑釋孤寡老人。經派出所民警調查,證實了歐某的情況屬實。本著“老有所歸”、“老有所養”的思想,新街派出所領導連夜將歐某的情況向鎮黨委、政府領導作了匯報,初步與相關部門領導商談了歐某的歸屬問題。

  6月28日上午,由派出所領導牽頭下,鎮政府相關部門負責人、派出所民警、司法所工作人員、監獄民警、村委會幹部、村組幹部參與下,認真協商了歐某的安置問題。在征得歐某同意後,由相關部門將歐某送到新街鎮敬老院生活。新街派出所及時為歐某辦理了恢複戶口的手續,免費為歐某製作了戶口冊,並由所領導親自遞交到其手中。在公安機關無微不至的服務下,歐某感受到了公安機關和黨委、政府的關愛,並表示在餘生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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