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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中國的性教育

(2008-09-07 04:20:15) 下一個

    因在街頭接吻,被抓進牢裏去的事,現在應該沒有多少人相信了,不過,這卻是真實地發生在三十年前。在70年代,愛情是嚴重的“違禁品”,“性”則尤甚。就是在這樣的時代,卻有一本名叫《少女之心》的“黃色”手抄本在民間廣泛流傳,它是很多人能夠找到的、流傳很廣的性啟蒙讀物。

    
    為了讀到它,青年們會背負道德重負,甚至牢獄之災,盡管三十年後的今天,有著赤裸床戲的《色,戒》已能在電影院上映,隆胸廣告中的女郎也能夠在任何一個時段向電視觀眾搔首弄姿。這早已不是一個談性色變的時代,《少女之心》的黃色神秘感已經逐漸消退,人們發現,《少女之心》的描寫,其實並未超出《赤腳醫生手冊》中有關生理衛生知識的介紹。
    
    
    
    抄《少女之心》抄腫了手
    
    
    
    《少女之心》,又名《曼娜回憶錄》,講述的是主人公曼娜和表哥少華、同學林濤之間的三角戀情,曼娜有著遏製不住的兩性衝動,在性和心靈方麵對男性有深刻的渴望。《少女之心》自70年代起開始在民間傳播。
    
    上海學者朱大可讀過十幾個版本的《少女之心》,他最早接觸是在1974年。“當時我還在念中學,已經不大記得是誰傳給我的,拿到書後,我立即套上毛選的書皮,這樣會安全些。”
    
    “當時我們讀書非常快,通常是晚上八點左右,書被一個人送達,第二天早晨八點,書就會被另一個人取走。我往往隻有十二小時的閱讀時間,在15瓦的燈泡光亮下,我總是能夠在下半夜之前先把全書瀏覽一遍,再用剩下的時間細讀一些重要的章節。天亮的時刻,當我交出上百萬字的大書,就像交出一個被榨空的錢袋。筋疲力盡,但心情很愉快。”朱大可讀到的《少女之心》,篇幅不長,不到一萬字,平時練就的速度,讓他沒花多長時間就讀完了全書。
    
    “我當時並沒有想過去把《少女之心》抄下來,有些同學秘密地傳抄,甚至為此手都抄腫了。不過,抄《少女之心》的人並不太多,大家也都是看過就算了,很大一部分是抄《唐詩三百首》和王力的《詩詞格律》,即使是這些書,也都是違禁品,屬於‘封資修’”。
    
    在當時的手抄本中,《少女之心》是唯一直接描寫性行為和性器官的,甚至被稱之為“文革第一淫書”,這讓朱大可有偷食禁果的感覺。“在那個年代,馬路上一對情侶談戀愛,都會被抓起來,接吻、擁抱的親密動作,在公共場合都是流氓行為,嚴重違法。讀《少女之心》,更是冒險行為,若被抓住,要受嚴重處分,盡管如此,大家還是都敢冒這個險,青春期的那種渴望,是怎麽也禁錮不了”。
    
    在朱大可所在的中學,他認為大多數人應該都看過《少女之心》,流傳非常廣,因為說起曼娜,大家都是心領神會。不過,《少女之心》並沒有普及到人人皆知的程度。張寶瑞是“文革”手抄本《梅花鞋》、《一隻繡花鞋》的作者,他當時正在北京鐵合金廠當爐前工,沒有讀過《少女之心》。不過,他講了一個細節:“在工廠值夜班時,我發現總有一些人喜歡在休息室的隱蔽處神侃,後來打聽才知道,他們說的是《少女之心》,我當時比較傳統,作為生產班長,還出麵阻止了他們”。
    
    這些阻止行為並沒有阻止手抄本的筆筆相傳,被抄送到了更大的範圍。“手抄本通過各種路徑,被在內蒙古插隊的哥哥帶去了大草原,被在大西北當兵的表哥帶到了新疆,又到東北軍墾,被在山西、陝西插隊的同學帶去了黃土高原……”《少女之心》在當時甚至引起了轟動,到了1975年年初,姚文元還因為《少女之心》這一“淫穢”手抄本的廣泛流行,特地頒布了“圍剿‘文革’手抄本”的命令。
    
    2
    
    
    
    跟著曼娜普及性知識
    
    
    
    不過,圍剿並沒有讓《少女之心》的流傳受阻,甚至讓更多的人知道了這本書,其實,也有很多人急切地想讀到它,需要它。
    
    “沒有任何一個時代像我們所處的時代那樣,在書和生命之間也能建立了最深切的聯係。”朱大可在中學時期的幾次聚眾打架,不為了別的,就為了一個人不還另一個人書,他們甚至為此還成立了幫會。最激烈的一次,動了刀子,結果對方落荒而逃,第二天,書被中間人送了回來。
    
    “當時是一個書荒的時代,書店也都開門,但是賣的都是毛選,公開出版的是《豔陽天》、《金光大道》,《西沙之戰》,魯迅的小說如《孔已己》、《阿Q正傳》,還有八個樣板戲”,張寶瑞認為,當時大家無書可讀,應是手抄本流行的原因之一。
    
    不過,《少女之心》對作家摩羅而言,更多的是知識普及所帶來的欣喜。摩羅的高中兩年(當時高中為兩年製)是在一個閉塞的小鎮度過的,在小鎮上,他很難獲得外界的訊息,能讀到的書更是有限,接觸到的手抄本隻有兩種,一種是《陳毅詩選》,另一種就是《少女之心》。摩羅至今都認為《少女之心》能夠傳到小鎮,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摩羅讀到的版本很短,大概不到五千字,“有人把那些枝枝蔓蔓的內容都刪掉了,隻抄最直接的性描寫,接觸到這些內容的時候,心裏有點不放心,特別小心,盡量不要讓老師知道。當時是1978年,已經沒有了什麽恐懼感。”《少女之心》是摩羅接觸到的第一份關於性的知識介紹讀物。“當時因為太禁錮了,性方麵的知識不能正常地傳播,所以,那個作品等於承擔了一個介紹性知識的東西。我當時讀的版本是抄在一個學生的作業本,讀完,也沒有想過抄下來,我還是覺得文學性太差。”
    
    《少女之心》是作為黃色小說傳播的,不過,摩羅認為,《少女之心》談不上是什麽黃色小說,在《少女之心》裏麵,還寫了那種青年人由於對性知識的不了解,造成的那種不必要的恐慌,而當時的現實就是如此。
    
    《少女之心》中,少華跟曼娜一起擁抱後,他們雙方都覺得這下子完了,曼娜要懷孕了。摩羅在一次講座中,就曾向在座者講起他所讀到的《少女之心》的片段:“他們穿著衣服擁抱過一次,就以為要懷孕了,很恐懼。後來又仔細地想,少華說我們穿著衣服大概不會懷孕,如果不穿衣服兩個人這樣抱著、貼著通氣那可能要懷孕。所謂的通氣,他理解為肚臍眼、雙方肚臍眼會通氣,後來每一次約會,曼娜就找兩張傷濕止痛膏,自己先貼好一張,到了那個約會的地點,給少華貼好一張,然後他們就擁抱在一起,享受這種親密的愉快。後來他們就有了性生活,可能他們認為現在把肚臍眼封死了,已經沒有這個眼來通氣,不會懷孕,不會有承受不了的後果發生。”
    
    
    
    《少女之心》導致流氓案頻發?
    
    
    
    不過,廣州美術學院教授李公明所讀到的版本並沒有這樣的細節,“當時我讀到的版本,沒有故事,大多是直接的性描寫,手抄本上並無增刪的痕跡”,不過,和摩羅一樣,《少女之心》是李公明讀到的第一個色情文本。
    
    實際上,當時的性教育基本處於停滯狀態。1973年,周總理曾向有關部門的負責人詢問實施性衛生教育的情況。並且要求中學教材上不僅要有這一章的內容,而且在講課時應有大幅彩色男女生殖器的掛圖,便於形象說明。盡管當時中學二年級的《生理衛生》課本有“生殖器官”這一章,還加了插圖,但在大多數中學,仍未講授。摩羅認為,《少女之心》中對性的無知,其實就是現實的反映。
    
    “即使到了80年代後期,我,在一所中學教書,就曾遇到了類似的問題。有一個女孩,出生在縣城一個幹部家庭,是我妹妹的同學,她就認為男生跟女生拉一下手是肯定要懷孕的,她就整天處在那種對性的恐懼之中,她心裏可能對某個男孩有很好的印象,想跟他拉手,但是一想到這個後果,又承受不了。一直到80年代後期,中國的一個出生在縣城幹部家庭的女孩,都上高中了,對性知識的了解卻還是這麽一個認識。”
    
    性普及的過程並不順利,《少女之心》自70年代開始廣泛傳播,是公安機關多次通報查抄的主要作品。許多讀者因為傳抄該文受到批鬥,乃至被以“流氓罪”勞動教養,但該文久禁不絕。長期致力於“文革”文學研究的中央戲劇學院的楊健注意到,直到80年代中期還有青少年在抄寫、閱讀《少女之心》,手抄本正以其特有的方式在民間廣泛傳播。
    
    周?是研究“文革”手抄本的專家,2001年,在他與出版人白士弘合作的《暗流----―“文革”手抄文存》一書中,周?率先以尋訪的形式采訪了十幾位手抄本收藏者(僅刊出三篇),並寫了一篇長達兩萬字的《對文革手抄本的一次總結與表達》文章。
    
    周?對一位“某木先生”的訪問中,“某木先生”講述了他的抄書經曆,可見當時的手抄本的傳抄情景:“當時抄書是非常隱蔽的,拿到手抄本後,你分幾頁,我分幾頁,然後再加上複寫紙,一次就能印五六份,抄好後再收起來往一塊拚一下,然後再訂一訂,這就成了,所以一本手抄本抄下來字跡都完全不一樣”,“四川有很多小丘陵,丘陵上有不少零零星星的小墳包,我們就到小墳包上去抄,那兒人去得少,一般男生都愛做這類事兒,女生多打掩護,幫著抄筆記,沒有被老師抓住過。要是抓住就不得了,這都是些封資修,得查你家的成分,取消你的困難補助。”
    
    手抄本的傳抄,在當時也有著一定的風險。朱大可就有一位同學為此而付出代價:“我有一個同學,在看了《少女之心》後,凶猛地追求他自己的親姐姐,他姐是哭著把他送進了派出所的。他在派出所挨了一頓毒打之後,被放了出來,他當晚就把刀捅進了姐姐的肚子。他被槍斃前,在學校操場開了公審大會,我們平生第一次目睹這種肅殺恐怖的場麵。公安和民兵荷槍實彈、如臨大敵,高音喇叭裏聲色俱厲地宣讀著罪行,而我們這些半大的孩子在驚悸地傾聽。”很多年以後,朱大可還能清晰地回憶起那位同學受死前的表情:他在人群裏仔細搜尋著班級的位置,然後衝我們放肆地一樂,露出了黃黃的牙齒。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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