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晨是兩個月一次的老人院探訪時間，我最近才接手兩個老人，一個是76歲的John, 另一個是91歲的Clara. 去之前先翻閱了他們的病曆，兩個老人都是一大長串慢性病，都老年癡呆，慢性心衰，骨關節病。。。去之前想，肯定是個沉悶又有點令人沮喪的早晨。
先看John。七十多歲其實不算老，可是John是真的老了，他老年癡呆有幾年了，別的事情都不太記得了，但是幾次睡眠中發生的心肌梗塞，卻在他記憶中留下無法抹去的痕跡，他已經不敢再躺下睡覺了，他把大堂的一張三人沙發據為己有，別人不得靠近，他自己每天盤踞在上麵。
他的兩個小腿都腫得皮膚發亮了，我的前任認為是他的心衰造成的，給他做了心髒超聲，但是沒有發現大問題。給他做完檢查後，我認為，他的腫完全是體位的關係，試想哪個人長期不躺下可以保持腿不腫呢？和他責任護士談過之後，我給他寫了理療的醫囑，理療好點之後再穿上特製的襪子，希望可以幫助他一點。
Clara在另一家老人院，我去的時候Clara的87歲的弟弟和他的女兒正好來看望她，他們一家和護士在會議室裏一起談Clara的情況，主管就邀請我加入進去。
我先介紹了自己：由於我的前任有其他事務，從現在起由我來照管Clara了。我邊和Clara握手邊打量她，結果發現，她也在探究我呢。
不知道在她眼裏我是什麽形象。在我眼裏，Clara是個優雅年輕的九十歲老人，她看起來不到八十歲的樣子，頭上帶著漂亮的寬發夾，頭發一絲不亂，薄格子呢的上衣和黑褲子都得體幹淨整齊，好像沒有癡呆的痕跡，我心想。
我問她感覺怎麽樣？ 她說樣樣都好啊。然後就說：就是鼻子老流鼻涕，也不知道為什麽。然後，她竟然就開起了玩笑。她是這麽說的：
I have running nose. It's been a while. I don't know why it keeps running? Uh, maybe it's running for president.
說完她自己先就笑起來了。 看著像是老年癡呆的病人嗎？如果是，也真是太可愛的。
然後，她的侄女提醒她，你知道總統選舉已經結束了嗎？
她說：是嗎？哪誰當選了呀？
侄女說：是奧巴馬。
她接著就問：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啊？
當他知道是民主黨當選時，她發出“虛”聲表示不滿。大家又都笑起來了。
然後，她鬼頭鬼腦的樣子環顧大家，好像在說，她沒有得罪在場的什麽人吧。大家趕緊都表明裏立場，都說自己是無黨派人士，她感覺才好點。她的侄女女然後給她解圍說：這就是為什麽要少談政治，還有宗教。
看得出來，他們家人關係和睦相互關心。她的87歲的弟弟跟我說，他們家裏就剩他們兩個還在世了。姐弟倆個，在接近人生盡頭的時候，還能相互依靠，這會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我隨後解答了他們家人的幾個問題，看大家都滿意就先離開了。
Clara的問題也很多，但目前看來情況穩定，她最大的問題是時不時的會出現煩躁情緒，藥物控製尚好，治療上暫時沒有什麽改變。我期待兩個月之後再見Clara. 她是個能讓人快樂的老人。
出門的時候我想，人生可以有巨大不同，自己能做什麽讓我們偶然而有限的人生過到最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