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一劍一心
小顧看得人心痛難禁,不碼字不足以澆某劍之愁腸,而工程浩大,不知何日能完,願喜歡小顧的姐妹們,手下留情,不要貼圖和狂熱口水 ,不然隻怕文未完,而貼已打不開啦 ,多謝!
惜情筆記
一、 卷首語 天意人心
最終你抱著亡妻遠去,那麽激蕩飛揚的生命,在一瞬間沉寂,像一場燃盡於夜幕的煙花,卻依然有點點火星不肯退場,執著飄向遠處,直到化為灰燼,墮進永暗的夜色裏。
又一出成王敗寇的故事蓋棺論定,流芳的流芳,遺臭的遺臭,卻總有一股夢想的餘溫,穿過幾千個古老的圓月,散入不同時代的各個角落。於是,今生,我在夢裏聽到煙花飄落的聲音,一點一點,訴說你死心不息的鬥誌。夢醒時,山河猶在,人事已改,天公不識人世哀,脈脈此情無處訴,眉間心上,無計消除,竟成心痛。
不知何時起,勝負成了一場賭氣,權力為了一種證明,錦袍玉帶加身,亦未見頭可以昂得更高,低頭可以不痛,生生死死地打拚,隻為在一間更富麗的屋子裏為伊畫眉。幸福來自相對的凝望,百折千傷,驀然回首,凝望的人已經不在,為了終極的幸福,失掉了手裏的幸福。是癡?是傻?亦或這就是抗爭的代價,無從躲避?
或許,這更像是一場預謀,許你心比天高卻身為下賤,給你驚才絕豔卻堵你青雲大道。於是,不在絕望中爆發,就在絕望中沉沒,所以卓然奮起,在血路中自闖新途,劍走偏鋒之際,早已不容後悔。然而,你不過是那隻任性的猴子,永遠翻不出命運的五指山,置疑天的安排卻終要為天所敗。你的凋零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美,零落成泥豔如故,淚光中折射著天意人心,塵世因你而精彩,故事因你而動人,遊戲因你而盡興,落幕之際,正邪已定,善惡有報,天上人間兩痛快,卻獨忘了,你不甘的眼神。
假如有來世,寧願你還是那個驕傲的孩子,再次在如霜世事中振起想飛的羽翼,天縱不佑,也莫相擾,請冷看一場不世出的角逐,欣賞一種才情的徹底綻放。一江春水,從來是功名與白骨共浴,千秋讚罪,總歸留後人評說。青衫馬上劍光寒,拈花一笑萬山橫,凝結成後人目光無法企及的美,俗子凡夫無從染指的傳奇,唯曆盡繁華方有資格看透,功成名就方可談厭倦,願你清風兩袖的來,瀟灑絕塵的去,在歸路的盡頭,有人手提紅色的燈籠於蒼茫夜色依依相候,從此執手看山看海,鸞凰一曲到白頭。
可惜,生死輪回總是虛妄,也知道,你從不屑企求來世。那麽,當墳前又飄起紙煙的時候,請與我三碗炮打燈,一敬這地下蕙質蘭心的亡魂,二敬你一生懷才不遇的落寞,三敬前朝後代與你同悲的失意之人。
日落的時候,你依然在風中躑躅,癡癡笑笑。人生如旅,亦哭亦歌,曲終人散時,不過是痛者自痛,傷者自傷。放下了傲岸的神情,你隻是個沒搶到糖果的孩子。
問蒼蒼天地,河山中哪一處給鳥飛?孤獨的孩子,你是造物的恩寵,命運的棄兒。
二、總論 開辟鴻蒙,誰為知己?舉燭望淚話顧郎
顧惜朝,22歲或以下,妓女之子,電視劇《逆水寒》男二號,喜著青衣,相貌清雅。其妻晚晴,傅相千金,清麗絕俗……
寫這段話的時候像在看一個童話,一個關於才子佳人的童話。也許小顧真的如黃金鱗所說般,街邊賣藝拾到了狗頭金,遇到了相爺的女兒,從此發生了一係列與戲文裏唱的大團圓結局相左的故事,隻是謝幕的時候,我們的留連過了頭,還在一遍遍咀嚼著那些事,那個人。既然如此,與其默然懷念,不如大方回顧。在這崇尚自我推銷,自我完善的年代,小顧,你必不介意我將你的好處與不足一一說來,以饗眾粉絲。
小顧有才:是全才。文或武,擅其一者已是人中龍鳳,如有好風可憑借,便可直上青雲。想千年來廟堂袞袞諸公,分列兩側,三呼萬歲,當中既能從容廷對又能躍馬沙場的能有幾人?何況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曉人和,明陰陽,懂八卦,曉奇門,知遁甲,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更兼琴棋書畫(雖然劇中沒展現畫功,但以此類推,小顧一定是精的),連烹調也不放過,書聲琴韻間,飄的是杜鵑醉魚的濃香。凡人當怨造物,為何將萬般好處集了你一身?
難得的是,有足夠的事實證明這種才華,卻不曾將其神化。當遇到鐵手這樣級別的允質保??謊?不崳弈巍H?諾娜嗽謔槔鐧縭永錆芏啵?飫噯送??釗司醯眯槲掮午浚??強梢圓歡???卦諛緩蠖床焐踔斂僮菀磺校?肜炊疾緩??酢B逞鈣蘭邸度??菀濉匪擔骸白粗罡鷸?嘀嵌???!彼?鑰酌魘怯美垂┓钅ぐ蕕模?踩酥荒芫炊?噸???」聳怯美辭漳較不兜模?蠹銥梢躍∏榱???br />
小顧有貌:驚才當先於絕豔,大丈夫不能空有好皮囊。然而,人類審美之心,永遠不死,錦上添花亦何妨?素袍青衫,長身玉立,於晚風中袖袂翻飛,語笑嫣然之際,如春風拂柳,和熙怡人,邊塞風沙也變得活色生香;冷峻傲然之際,如鷹擊長空,霸氣決絕,天地也為之肅然低昂。小顧的貌,重在氣質,五官遠未精致到無懈可擊,亦決非那種可與女子媲美的溫婉秀麗,眉眼之間常常閃動著梟雄的淩厲狠絕,不需麵目猙獰就能令你從心頭冷到腳底。然而,隻要他人站在哪裏,就能感到空氣也彌漫著一派優雅,哪怕下麵藏了層層殺機;不經意間流露的風情,透著顛倒眾生的魅惑。其實他不屑運用這優勢,卻依然在不知不覺中,驚豔了人間。
那身長袍大袖,妙絕,總令我想起魏晉的士人,想起那個時代才能有的氣度和風骨。山濤形容嵇康說:“叔夜之為人也,岩岩若孤鬆之獨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一樣的風神俊逸,一樣的年少輕狂,一樣的遺世獨立,縱有不一樣的抗爭道路,也依然是一樣的曲終人散。小顧,你將那樣的風骨學了個足,卻將那樣的悲劇命運也學了個足。
小顧有智謀:或許稱之為心計更合適。表麵的不露聲色,心底的潛流暗湧,就有了轉眼間的風雲突變。他連憤怒、吃醋、嫉妒的時候,心也離不開算計。占上風時的拖遝源於編劇的無奈,所以逆境中方更見奇謀妙計。仿佛隨時待命的獵犬,耳聽八方,眼觀四路,不放過眼前一絲一毫的細節,敵人一有空隙就立刻撲上,扭轉局勢。這樣的對手,可怕。我想起的是唐太宗李世民,這一點,很像。
然而別人驚訝或欽佩於他的智謀,我卻獨對此傷感。是什麽樣的經曆讓一個人慣於算計?過早與過多的體會人世辛酸,算計早成了一種求生的本能。為了生存而被逼出來的早熟,如同拔苗助長,有著獨行人間的孤憤與偏激,少了海納百川的圓融氣度,險招迭出卻失於磅礴大氣,縱有再多奇思妙想也難至最高境界。濃夭不及淡久,早慧未必是大幸,早熟亦是,有精細狠辣的算計卻沒與之相配的世故心態,如一腳殘廢的孩子,縱身一躍,依然能跳得很高,卻不知跌下來時會比別人更痛。當他手拿酒瓶,醉眼乜斜地嗬斥冷呼二人時,我看到的,是一個自以為有足夠成熟去參與官場博弈的孩子,頭破血流無可避免。
小顧有情:情深刻骨,人卻偏偏出自青樓。勾欄妓院濃縮著最醜惡的人間百態,卻是以最風花雪月的麵貌呈現。莫說婊子無情,隻因嫖客更無情。見多了迎來送往,會麻木愛的能力。所以見慣風月的人不輕易動心,眼光也高傲而獨特,一旦動心卻很難回頭。小顧望向妻子的眼神凝結著生命裏幾乎全部的溫柔,懸崖上的相隨一跳,條件反射般的自然而然,一瞬間生死相從的抉擇竟如同求生的本能。其實他愛妻子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多。晚晴於他,近乎於一種救贖,如同小龍女之於楊過,那是孤單人世間的深刻依戀,一個任性孩子最後的避風港灣。
我們的鍾情,卻來自於他對妻子無微不至的嗬護,麵對其他女人的坐懷不亂。一句偶爾的挑逗,就有無限旖旎風情,雲生潮也起;隨手地畫眉,便知其深譜閨房情趣,不求其形而求其神,遠勝耽於肉欲的紅塵萬千俗夫,而與那些心係天下卻不解風情的大俠相比,女人更有其獨特的衡量。驚人的才貌常常在情場更見用武之地,風神玉潤的才子對妻子一聲輕喚,縱我不是晚晴,也必憐君孤苦,感君深情。
小顧有膽色:於好人叫藝高人膽大,於壞人叫賊膽包天。既有了出來打拚的心,就該有麵對艱險的膽色。一人一騎獨闖霹靂堂;公然挑戰九幽神君;毀諾城前機關重重難阻前行腳步,猝然臨死,眼一閉,頭一扭,無奈的神情似待宰的羔羊,卻不曾有半句呼號;立場從來堅定,決不向敵人低頭求饒。死生之際最見人本色,孤惶無助時最易脆弱,咬牙挺過的是大丈夫,挺不過去的是大豆腐。何懼千刀加身,隻恐功業不成,小顧,你有種!
最終成敗一局,押上了性命的賭注,晚晴仍是最後的羈絆,所以徘徊門外,終決然離去,不顧妻子聲聲呼喚。深知一旦踏入便無勇氣跨出。一無所有的人賭起來才是最瘋狂的,無物再輸便可歇斯底裏,小顧還有晚晴,所以他的勇敢永遠不徹底。他能逼宮卻不能賣傅宗書。兔死狗烹當真不懂?拚盡一身男兒血,繪成人間萬世名,何計笑罵?金殿決戰之際口氣竟是悠然自賞,那就盡情的演出吧,既然天生我膽,又怎可低頭夜行?
小顧有毅力:絕世才華必是多年寒暑磨礪而成,千裏追殺更像是一場自己的孤軍奮戰,對手同僚上司,風刀霜劍嚴相逼,連妻子也在破壞阻礙,所以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縱然屢戰屢敗卻屢敗屢戰,逆境中堅忍不拔,能為人所不能為。甚至對自己那個賭氣誓言的堅守,也到了讓人不想歪不足以解釋的地步。
欲成大事,他有足夠的自製力。他是十足的行動派,認準目標,主動出擊,越挫越勇,心也隨之更高,邊平撫自己的傷口邊謀劃下麵的戰鬥。魯迅曾感歎,中國向來少有韌性的反抗。不知這韌性導向成功的幾率有多大。常人千百次出劍,總該有一次是能擊中的,隻要最後笑的那個人是自己,中間的血淚可以如灰煙滅。可是小顧,從你劍出鞘的那天的起,成功就離你漸行漸遠,種種挫敗並非磨練,而是無情的打壓。你毅力越強,敗得就越慘,傷得也越重。天不從人願,毅力何用?
小顧有傲氣:因為有料,所以那叫恃才傲物。對江湖草莽的不屑,對官府走狗的蔑視,那是文人似的清高,讀書人的通病,可敬,因為那是骨氣,可悲,因為隻是僅存的資本,可笑,因為有酸葡萄心理,但更可愛,因為是難得的真性情。都說人不可無傲骨,但不可有傲氣,其實兼有者方是世間第一等的妙人,因為他們傲得表裏如一,他們敢做我們不敢做的事,比如說摸龍須,拍老虎屁股,哪怕因此屍骨無存,臨死前也不忘拋出一個驕傲的眼神去完成最後的鄙視大業,仿佛在說:“我就是看不上你。”所以被鄙視的人抓狂,看客很爽,對因此犧牲者也深感於我心有戚戚焉。
這樣傲性的人去低聲下氣幹謁功名隻會弄一身不合時宜的飛灰。官場上講究多磕頭少說話,小顧話不少,磕頭可不多,連跪都不是那麽的心甘情願,能不跪就盡量站著,大家都跪下了,還要左看右看,確定是不是自己必須要跪。這樣的人卻不得不多次承受必須下跪的屈辱,以及那個可笑而該死的老王看瓜,且無論多少屈辱都無折於他的傲氣,如同祭天時活的供品,無奈而莊嚴。小顧祭的,何嚐不是芸芸看客胸中那把總也掐不滅的無名之火?
小顧有自卑:小顧自負在自己想象的世界,自卑在現實的世界,前者以才華衡量,後者以功名衡量。說起自己才幹時,他不是神采飛揚,就是一腔懷才不遇的憤懣,妻子假裝失意後,讓他形容一下自己,他念念不忘的,依然是自己這一身才。黃金鱗以鐵手相嘲,他隻有一句黯然的“我比不了他”。如黃金鱗所說,在那個社會,他“除了晚晴,什麽也沒有,什麽也不是”,他能倚仗的,隻是這身才了。
身為下賤且功業未成是小顧永遠的心結,才華可以蓋世卻蓋不掉自卑的陰影。口口聲聲想給妻子更好的生活,焉知不是想填平這種缺憾?小顧的自卑是大男人的自卑,晚晴也隻明白了一半。如果沒遇到晚晴前的小顧隻是落寞與不甘,那麽成親後的小顧已經被這種自卑折磨到激憤。那樣高貴美麗的女子,普通男子要不起更不敢要,因為給她香車寶馬是一種責任。縱然晚晴不介意瓦灶繩床,小顧卻無法不介意。娶到了天仙卻不得不將她打扮成黃臉婆是男人的恥辱。男人可敬又可憐的自尊,既是奮鬥的動力,又是自卑的根源。小男人不可一日無錢,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所以,在世人的嘲諷中,小顧舉起了殺人的劍。
小顧狠毒:無意為他辯護,再有魅力的壞人也是壞人,是在武俠劇中注定失敗的反派。所以有千裏追殺,滅門屠城,血流成河。他不是迂腐的書生,他知道曆史的貓膩。當道德與目的有衝突時,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相知若少商,忠誠如三亂,都比不過一場功名,神哭小斧呼嘯而出時,人與天地俱換了顏色,被傷者尚睜著訝異的雙眼,不信人間有此決絕。除了晚晴,什麽都可犧牲,弱者的哭號不會成為同情的理由,最終無負晚晴,卻負了天下。
其實對別人狠也是對自己狠,為了權勢,將身邊僅剩的親密之人都一一傷害,直到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說自己的話,跳自己的舞,宿命自己的悲劇。向晴空萬裏,卻隻能煢煢孑立,風未冷而心先冷。想必年少時經曆過太多世間涼薄,故長大後將涼薄回贈世間,既然人間未給溫暖,又何必溫暖人間?隻是看他殺伐之際,竟未給自己留絲毫餘地,狠毒之時也自知下場可能更慘,卻決不會因此停步收手,心驚之餘,不免感歎:對自己的理想可以堅持如斯,付出如斯,實是人世少見的執著,倘若以正道行之,將是怎樣的精神典範?
小顧坦蕩:壞人未必是小人,小顧極傲,所以他的壞自有其底線。他欽佩視死如歸的英雄,所以會用驚訝惋惜的目光看勾青峰墜崖;他會坦承自己的失敗,所以有仰天一呼無需借口;士可殺不可辱,他殺人但不侮辱人,更不侮辱別人的愛,所以成全了息紅淚的幸運;亦決非斤斤計較,睚眥必報之人,辱他如穆鳩平者,竟不曾遭受半點報複而保全至最後。他似乎隻為他的目的而壞,甚至是為了成為反派而壞。當與目的無關時,竟是一派光風霽月:他不貪錢,不好色,不逢迎;窮困潦倒也寧可街頭賣藝,以他身手與聰慧,成為神偷怪盜又有何難;出自青樓,久居市井,而未見半點混混習氣。難道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讓妓女之子也自有其翩翩君子之風?
或許是偏愛,讓我將他想得太好,或許小顧背後還有其無數的不坦蕩。然而,在追殺一事未發生時,晚晴對他的想象是近乎完美的,聰慧明理如晚晴,難道真的一開始就墮進了小女人的幻夢中嗎?以晚晴那樣執著的大俠情結,更何況有鐵手那樣高標準的參照,隻要婚前對小顧的壞有一絲直覺,就不會答應成親。那是小顧刻意掩飾或欺騙?隻怕以他的傲性更是不屑,何況這親事本身就有裙帶之譏,如果晚晴不是心甘情願,小顧決不會用騙用哄讓她答應成親。小顧愛得深,但遠未失去自我,哪怕傲得那麽艱難,那麽苦。
這就是小顧,壞得有品格,狠得有溫柔,傲得有屈辱,愛得有自卑,慘得有尊嚴,僅僅,僅僅是一個電視劇角色,卻說不盡,道不完。或許他身上有很多書中人的影子,如柳隨風、白愁飛,或許他身上還有現實人的影子,如無數活得有些窩囊的人們,或許驚才絕豔的最終毀滅有煽情之嫌,如無數悲情而媚俗的故事,或許我們的鍾情也不過是大小老板們商機的一部分,如紅塵萬千的粉絲,然而,有多少人物傷其類歎時不我予,有多少人空垂虛淚悲前塵往事,又有多少人甘如怡痛如絞銘心刻骨?小顧一出,才女紛至遝來,巧合焉?必然焉?
一部《逆水寒》,洋洋灑灑40集,智者看見算計,遁者看見名利,癡人看見情愛,俗人看見熱鬧,文人看見才華,武人看見打鬥,男人看見美女,女人看見帥哥,粉絲看見偶像,同人看見曖昧,溫迷看見改編,片商看見銀子,最終哭哭笑笑,各取所需,盡情盡興。
皮囊色相終是一時,帥哥美女都逃不過時間,最終有些人,有些故事,卻無法隨風遠去,隻因為它曾經那樣的鮮活,那樣的觸動人心。
今夜月明無電,舉燭研磨,話小顧為人,以酬隔代知己之夙願。燭淚我淚空相望,悲戚不盡。
三、誰識惜朝真男兒
看《紅葉舞秋山》MV的時候,朋友不經意間瞥到小顧於風中舉頭望天的鏡頭,不禁讚歎:“好一個冷峻堅毅的男兒,卻為何眉宇間似有揮不去的憂愁?”莞爾之餘,我複又傷感,再次端詳這一幕,看邊塞之上天地一片蒼黃,一抹青色因此而分外奪目,一人一劍,昂然獨行,風中四散飛揚的發絲,更顯一種淩亂之美。雄鷹展翅,禦風而行,挾著難以言盡的悲涼,飛向目不可及的遠方。
原來,小顧其實是很男人的。
或許很多人沉醉於他旗亭一夜的風情,彈琴之際嫣然一笑,傾倒眾生,肆意甩動卷發,水珠四散似飛花,嫵媚如出浴的美人;或許很多人津津樂道於他麥田間的舉花一嗅,其自戀自賞之態如古希臘神話中的美少年。無疑,那恰到好處的卷發,古色古香的長袍大袖將他的中性之美襯托到極至。可是,這更像是導演的一場妙手偶得,無論為人間平添了多少綺麗旖旎,都不是小顧初衷,因為,小顧注定是孤獨的,悲憤的,霸氣的,機詐的,狠毒的,他的夢裏張揚著大男人的野心,他的使命是千裏追殺,步步見血,演繹一個邪不侵正的成人童話,而不是以色事人,賣弄風情,說一段分桃斷袖的千古佳話。
所以,小顧其實是極其不懂得發揮自身優勢的人,他在男性的舞台上,拚武功拚智謀拚狠毒,卻獨忘了,他最能致命的殺手鐧,隻因為,他終記得,他是昂藏七尺的須眉男兒。
有古典情結的女人,總會對一些男人念念不忘,或是“手揮五弦,目送歸鴻”的騷人雅士,或是“君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的慷慨劍客,或是“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王侯將相,或在朝,或在野,或雄渾或清雅,或高歌或低吟,隻是當這風雲的一生盡了,才想起,無論中間多少坎坷無奈,他們,終無負於男兒傲性。
可是當小顧這風雲的一生盡了時,我們卻不知該對他以何種方式緬懷,男兒身,男兒誌,以男兒的作風,行悖天之事,抗爭於男兒的舞台,最終淒然離去,空留台下無限感歎。
不要對我說,隻有豪氣幹雲心係天下永遠舍小家為大家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的才是男子漢大丈夫,那是男人眼中的男人,披著沉重的道德外衣,如廟堂裏的神像,專為給人指明朝拜的方向。道德完人的使命難免是犧牲給人看,以模範作用正風明俗。
男人眼中的男人對道德的追求是很自我的,這近似於一種披著華美外衣的殘忍,他們為成全自己的道德可以拿身邊無辜之人開涮,如孟子休美妻而娶醜婦。大俠永遠要先國後家,為所有可以成立的理由犧牲個人福祉。所以當《逆水寒》劇終時,息紅淚依然需要等待,因為她愛上的是大俠。
對這樣的人,我們從不吝嗇香火,讓他們像關帝爺一樣,莊嚴地站在那兒,無言地站在那兒,承萬民膜拜。我相信,大多時候,這種膜拜是真誠的,因為對其道德的認同早已在幾千年中內化。然而,更多時候,我們還需要一些有缺點的人,他們或者充其量隻是小俠,或者根本不是俠,是翻雲覆雨的梟雄,是醉酒狂歌的浪子,是愛武成癡的劍客,甚至隻是一些天性喜歡特立獨行的人。他們愛其所愛,求其所求,一路哭哭笑笑,有驕傲有屈辱,也矛盾也無奈,將這蒼茫人生走的格外回腸蕩氣,讓奔忙於紅塵的芸芸眾生在朝拜神像之餘,側頭一看,體會人世的另外風景。
而小顧正巧是另外風景的其中之一。當史書讀透後,總難免悲哀地發現,那些冠冕堂皇竟是如此的不值一哂。所以,他堅決的以自己的理解行走人生,不管是否離經叛道,他執著的憑自己的資本抗爭命運,無論付出何種代價。天不助人人自助,天不予人人自求,可歎懷才誤此身,被壓得越低就越不甘,越不甘就越想飛,越想飛就越不顧一切,追夢成了此生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結,為此無顧天理公道。然而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他苦苦追求的那一份做人的揚眉吐氣,其實,很多人自出娘胎就已擁有。看他於世人嘲諷中強自撐起那一份孤傲,我們又何忍再加嗔怪?
生活,唯其不公才會特別五彩多姿,而小顧,唯其複雜方能格外打動人心,一邊是發狠使壞,一邊是男兒傲性,一邊是血流成河,一邊是風花雪月。當我們發現,一個反派,卻擁有著俗子凡夫可望而不可及的氣概,為惡之外的磊落情懷也可令普通男子汗顏,那一刻,心是五味雜陳的。
旗亭一夜,相知相得,縱然反目成仇已是難免,戚少商,總是人生唯一知己,無論這知己有多麽勉強,既然認定了,就永不會改,所以邊追殺,邊傷感,邊讚歎對方英雄氣概。自料必死之際,《七略》可托付者,依然是戚少商。困頓至魚池子之中,仍可把酒三問,一訴衷腸,小戚應無憾,世事如棋,風雲變換,但總有一人,視其為此生唯一知己。
連雲寨拜香,賭咒發誓之語竟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無絲毫回旋餘地(原以為,以他之機巧,當如趙誌敬那般發誓時耍小聰明呢)。及至夕陽之下縱馬馳騁於綿綿大漠,勒馬持韁之際,鏡頭於下方仰拍,布衣青衫,傲然環顧,直有睥睨眾生的氣勢,一句“若有阻擋,遇祖弑祖,遇佛殺佛”。將男兒之霸氣決絕推向了極至。真是世情如霜,君心似鐵,小顧,你是當真不怕天譴?
隔簾一跪,沒有猶豫,沒有怨言,默然而堅毅,人屈心不可屈。男兒膝下有黃金,隻因未到該跪處,深愛刻骨,為妻付出便是理所當然,何必有屈辱和不甘?縱然此後一言不和,伊人遠去,曾經的付出亦隻悄然帶過,不會成為相留的理由。既是長相愛,又何必長掛嘴邊?
老王看瓜,奇恥大辱,四周是無盡的嘲諷目光,卻沒有意料中的殺人泄憤或消極頹唐,邊撫著傷口邊分析敗因,盛讚敵方,更有當眾地向天一呼,一句“是我敗了,我無話可說”盡顯男兒磊落之氣,而對於穆老八,既無刻意報複,連惡言都不曾相加。小顧,你竟是那般的拿得起放得下?
戚少商的馬車載著晚晴遠去,獨留你於旗亭酒肆當街醉酒,肆然橫臥於一車茅草之中,相府嬌客,竟是身無長物,布衣行於江湖,亦無須擺架子塑形象,妻子被挾,心急如焚,但求以烈酒澆心中所憂,何懼世人異樣目光,真性真情真風骨,醉酒之態,比之衝哥亦不遑多讓。
鐵手與晚晴重逢,四目交投,含情脈脈,前塵往事俱上彼此心頭,獨你於雨中悄然相隨,一路悲憤,一路神傷,然而,再多怨艾又怎及妻子一聲呼喚,溫柔嗬護,竟無一語嗔怪,更有割愛以成人之美之語,世人或譏為試探,我終信你胸懷。
霹靂堂、毀諾城、神威鏢局,魚池子,一路走來,你比大俠還視死如歸,無論何等逆境都不會為一己之生死無奈哀號。既然犯下這殺孽,就擔當這殺孽,最終不過是成王敗寇,何需有怨?當該得的結局來臨,你或許不甘,但決不逃避怯弱。
最是那一低頭的感動,遠勝懸崖上的相從一跳。你練魔功走火入魔之際,晚晴手持匕首,猶豫良久,終不忍下手,將你環抱在懷,我總想起無數電視裏毒癮發作的類似場景,主人公難以自持,一口咬在愛人的手臂上,似乎非如此不足以成全愛情自我犧牲的偉大。果然,你也低下了頭,妻子的手臂就在眼前,然而你終於奮力將妻子甩開,縱然最痛苦癲狂之際,你依然有愛的清醒,終不忍傷她一絲一毫麽?如果這一口下去了,成全的是晚晴的偉大,沒有下去,成全的是你的偉大。
樁樁件件,難以盡述,磊落的壞人總勝過狹隘的偽君子,或許是想念一種高昂的氣度太久,或許是渴望一份真誠的嗬護太久,或許隻是垂涎那份獨行人間的真性情太久,小顧於大節有虧,小節無愧,這是一種女人眼中的男人,常常不以道德做生死判定,可以憐憫其身世,同情其際遇,欽佩其才華,感懷其深情,惋惜其抉擇,心痛其結局,甚至花癡其相貌,一如此前出現過的無數動人反派。
回看該劇,絕對可以斷定,《逆水寒》的編劇用心是極其險惡的,他讓小顧在男人統治的前台世界裏不斷犯著累累罪行,卻小心翼翼地讓他避開幾乎所有的女性禁區,他從不曾對不起“女人”這個群體,在女性衡量男人的特殊準則上,他是近乎無懈可擊的。對結發妻子的癡情專一,嗬護倍至,對其他女人既坐懷不亂又不曾有任何輕視侮辱,甚至在很多時候,他會一反壞人常態去幫敵方的女人,不明白他的人總對此無法理解。其實,隻是由於他對女性精神層麵的尊重,一如梁羽生筆下的那些男主人公。在那個社會,找到如斯尊重女人的男人是幸福的,因為你和他的精神層麵是平等的。
大抵像我這樣看武俠劇長大的人,總會對很多套路爛熟於胸:複仇模式、英雄救美模式、被冤枉模式、三角戀或多角戀模式、大難不死必有奇遇模式……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動人的反派模式。看電視的時候,不過是將一個個套路往上麵搬,什麽時候覺得有驚喜了,對這樣的角色總是格外偏愛些。小顧是一個難得的塑造的異常豐滿的角色,先用剝繭抽絲的方式一層層交代他的身世背景,再讓觀眾看他一路的矛盾掙紮。在這種掙紮中,道德也許無法堅持,男兒的氣度倒真是風雨不改,而隻有這,才能令女人長久心折。
如今我之傷小顧,除了其悲劇外,又多了一層,正如紅顏傾國,美貌何辜?無論從劇情設定還是從收視來看,這個角色當找帥哥演無疑,隻是那萬種風情卻是意外收獲,若因此而無視他男兒錚錚氣概,豈非天下第一奇冤?
關掉電視的時候,我們依然要為自己的人生奔忙,該工作的工作,該學習的學習,循規蹈矩地走著自己該走的路,小顧,不過是女人的心依然青春時的一場神遊,也許短暫,也許長久,隻求痛並快樂著,不求如教科書般深刻的教化。因為最終,你,我,都不過是看客,所有的指手畫腳都是局外人的一相情願,而曆史的波光詭譎更使我們早已無心去譴責他的作為,畢竟,一將功成萬古枯是千古未易的真理,隻看你願不願意如小顧般,大大方方承認而已,在那些所謂聖人明君的寶座下,一樣有白骨累累,而我們的小顧,總算也是須眉男兒轟轟烈烈的一生,他不幸隻是失敗了而已啊。
失敗的男人,誰說就不是男子漢啊!
四、朝花向晚,人世何堪生死望
清晨搖曳的花兒,在朝露中的洗禮中顯一種嬌豔之美,還在遙想晚風的輕柔,突然黑雲壓頂,一場狂風暴雨咆哮而來。雨停風罷,看綠肥紅瘦,滿地是落枝的芬芳,卻在入晚之前晴光忽放,落日熔金,為滿地殘紅披上絕代風華,一時豔極人間。酒酣的詞人墨客頓時文思滾滾,大筆一揮便有華章傳世。對月吟唱歌不盡之際,還有誰會想到,那在傍晚的陽光下提早幹枯的落花?遲來的恩澤也許是一種殘忍,在零落成泥前,以生命為代價,以一種最淒麗的方式迎接夜色降臨。
仰天大笑出門去,晚晴的屍體已經冷卻,有人癡癡笑笑不願醒轉,我們悲悲戚戚心痛無盡。朝花向晚,好美的心願,卻敵不過中間一場人世風雨,轉眼間便成生死相望,豔極,悲極。
終於開始提筆觸摸顧晚的愛情,那是一場令人極為不甘的結局,仿佛心有靈犀,又仿佛相隔萬裏,仿佛背叛,又仿佛忠誠,最終用鮮血書寫了情比金堅。死者已經解脫,生者的悲哀難以承受。顧晚的故事是一種童話的改寫,才子佳人的傳說是文人的一場集體幻夢,篷門對高戶,縱然兩情相悅,可以不計生死,是否也終無憾意?
黃粱一夢過千年,至今人間尚縈繞,我們太熟諳這樣的故事了:
公子落難在街頭,
小姐贈金後花園。
私訂終身去趕考,
狀元及第大團圓。
如果考不中,進不了廟堂呢?沒有如果。於是,有情人在燭影搖紅中完成生命的婆娑交融。因為天然的抗拒相愛卻不能幸福的結局,所以故事總是到成親便戛然而止。
小顧和晚晴的故事卻從成親後開始。當青衣男子於旗亭之夜開始溫柔地提起妻子時,可知他們,就是為了童話的破碎而來。
一個妓女的兒子,一個相府千金,拋開身份的世俗之見,顧晚的婚姻無疑是相配的,郎才女貌,女才郎貌都不為過。他們都是雅人,在琴棋書畫中熏染得不食人間煙火,即使口角,也不會惡言相加,不像戚少商息紅淚那樣喊打喊殺,甚至踢屁股的江湖兒女作風;他們都是癡人,為情癡,為夢癡,癡到像吃了杜鵑花瓣的魚一樣,隻願長醉不複醒,同看白日綻煙花。
在冰冷塵世中,兩個癡人一起依偎取暖,也可以是一幅很溫馨的畫麵。
晚晴呼小顧“瘋子”,她自己又何償不是?這個世上,隻有瘋子才能理解另一個瘋子。他們都在瘋狂的追著自己的夢。
為何相愛?彼此正是對方的夢之所在。
為何不能相守?他們的夢交集的太少,各自為陣的太多。
想起神威鏢局一役後的那夜,晚晴纖指一撥,琴弦已斷,長夜重歸寂靜,躍動的燈火太刺眼,所以沒注意是否有玉輪當空,贈世間撩人月色。撫琴人與聽琴人各懷失落,小心翼翼地揣摩著對方心事。因為太過在乎,反而不敢單刀直入的扣對方心門,生怕傷己又傷人,如同紅樓裏寶哥哥與林妹妹的親極反疏。
在遊移不定的琴聲中,相互讀出了對方的心情,這已經是情愛的極高境界,可惜,對他們而言,身世、經曆,終究是永難跨越的鴻溝。童話太美卻易碎,隻要稍微加點現實的風雨,皆大歡喜就成了天人永隔。所以琴瑟雖和卻依然弦斷。
不是講故事的人太殘忍,是聽故事的人太天真。當一曲終了的時候,對情事的失望漾滿心頭,我們來不及自傷,就已開始老去。
那麽,趁心還年輕,且將悲喜說從頭。
街邊賣藝的小顧尚在強言歡笑,於茫茫人群求一人可將信任交付,晚晴已帶著一臉幽怨踏入,居然是因為不信任而自甘作靶,求死之心掩蓋了善良之意,如果失手,遂了佳人心願,小顧卻何辜?相府千金的絲毫損傷隻怕就是市井草民的千刀萬剮。第一眼間就天地失色,像冬天晴了的當頭紅日,仿佛看見冰雪消融,有清泉水流濺濺的聲音。
晚晴的一次自私,成了小顧此生跨不過去的坎。見慣了庸脂俗粉,晚晴像高貴的女神,挾天地靈氣直直闖入,不給小顧的心留絲毫餘地,小顧突然像個剛懂人事的傻小子般不知所措。
於是,情生,意動。
在小顧的心中,定然縈繞著早年生活的不堪回憶,自己也許不過是某次縱欲後的無心結果,看風月場中征歌逐笑,紙醉金迷,包括母親在內的女人在出賣肉體的歲月中淒然老去,水樣容顏漸成脫水幹花,沒有枝頭抱香死的驕傲,隻有跌落北風中的落寞。然後是自己帶著天生的恥辱掙紮人世,攻文習武,發奮做人,一次次躍起,依然跌倒在出身的門檻外。
是的,晚晴是他超越塵世卑賤的夢,清純如水,優雅從容,遠離柴米油鹽的瑣碎,溫婉之中透著久居人上的威儀,殘餘的淚光閃著花前月下的投影。看似楚楚可憐又凜然不可犯,讓他傾心之餘,敬其如母,疼其如女,從此山長水闊,夢裏隻有伊人。
小顧說:“從那以後,我就一直跟著她,陪著她。”實在是癡人的一股癡勁。看他總是喜歡熱切地望著晚晴,卻隻是輕輕地摸摸她的臉,似乎是一種孩子氣的迷戀,就像看一件稀世珍寶,越看越寶貝,越不敢輕易觸碰。
不知該如何想象那些日子裏小顧對晚晴的嗬護和寵溺。楊不悔對張無忌說:“那是我喜歡的第一個糖人,我就是喜歡不了第二個。”人對第一次喜歡的人總多少有些糖人兒情結,尤其是當自己苦求不得的時候。在晚晴被鐵手拒絕的心碎之際,小顧是用怎樣的方法將她碎了的夢撿起來,一一拚接完全的?後來小顧對著晚晴回憶說:“第一次看到你笑,你就是在看花燈。”看來,光要哄她笑,就已經是個浩大的工程了。
從後來小顧偶爾的挑逗和畫眉來看,如果他願意,他絕對可以是風月場上的高手,想來,他真要哄誰的話,並難不倒他。使他難堪的是其他人。黃金麟後來對冷呼二人說:“相爺不讓對外人講。”看來,這個老丈人的態度好不到哪兒去,遑論黃金鱗等人了。
在這個過程中,兩人各自圓夢。到他們成親之際,似乎已經非常默契。如果沒有現實再次的敲打,倒是可以恩恩愛愛的一生。
可惜,成也是夢,敗也是夢。
晚晴之愛小顧,如同小顧之愛晚晴,是自己夢的投影。從來紈絝少偉男,既然廟堂子弟不可求,那就把目光投向一樣可以書寫無數傳奇的江湖。鐵手那兒碎了的夢在小顧身上重建。而實際上,後者無疑更有傾心的理由,才貌絕世,書劍飄零,身世淒涼,甚至更懂風月,更知珍惜,他的孤傲,不自覺的透著與廟堂格格不入的氣息。女人的母性被激發,晚晴的心因此而興奮。看她隻有麵對小顧時才有的嬌羞無限與撥弄頭發的小動作,就知道,他是極在乎對方的,這絕對是熱戀中的幸福小女人才有的表現。
想起一首很直白的元曲:
落梅風
周文質
鸞鳳配,鶯燕約,
感蕭娘肯憐才貌。
除琴劍又別無珍共寶,
隻一片至誠心要也不要?
晚晴開了口:“要!”於是,拜了天地,小顧沒有回頭的路了。他的驕傲,使他不允許這段姻緣有裙帶之譏,無論對自己,對晚晴,這都是莫大的汙辱。
本來活得不得誌不過是一個人的事,還能用時不我予來自我安慰,現在不是了,夫貴妻榮,夫貧妻賤,或許是愛的太深,小顧格外的充滿男人的責任感。實際上,如果沒有這種大男人一心想予妻美滿生活的執著,我對他的喜愛會大打折扣。
很多人說,晚晴也不過是小顧功名夢的一個借口,我不以為然,晚晴雖然不是他追求權勢的全部原因,卻絕對是一種催化劑,想起世人的嘲諷,想起黃金鱗和鐵手盛氣淩人的表情,我等尚且心魔難平,何況以小顧自卑與狂傲兼具之極端個性。
因為身世的自卑,小顧對這段婚姻的危機感遠比晚晴強的多。權勢傾天的老丈人在高處意味深長地一笑,讓他想起將來都不寒而凜。
晚晴剛用出走一招讓小顧俯首聽命,黃金鱗一番“開弓已無回頭箭”的刺激又把他點醒了。“相爺會讓晚晴跟你到這種境地?……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有了晚晴,傅宗書把這個女婿吃的死死的。貧賤夫妻不但百事哀,有時還身不由已。
和戚少商一路逃亡卻有朋友情人不斷舍命相護不同,小顧是真正的孤獨,孤軍奮戰。他最重視的兩個人,戚少商,已經是不共戴天的敵人,晚晴,已經在為大俠夢的破滅對他動搖。
懸崖上先後的一跳,小顧和晚晴,畢竟是可以生死相許的。然而可悲的是,小顧可以敬她如母,疼她如女,卻無法倚她如友,因為,晚晴不在乎他的《七略》。
當小顧說:“……沒人看到我的才能,我寫的兵書戰法《七略》,被人當作笑話,沒人好好去看!”時,晚晴的表情是無動於衷的,然後,一言不和,她就賭氣出走了。是的,她的誌向沒那麽高遠,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她不想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一個大俠夢對她而言已經足夠。小顧的才華,對她而言,不過是身為妻子的裝飾,向人誇耀的談資。《七略》是小顧的功名夢,卻是晚晴的身外物,隻不過她尚不忍對丈夫點破而已。
雖然在該劇中,晚晴是屬於正義一方,和戚少商一樣,作為某種教化的代表存在,向廣大觀眾昭示:為惡就會像小顧一樣眾叛親離。可是,我總為她對《七略》的無視耿耿於懷,畢竟,那是她的丈夫啊,如果連這本書的意義都沒讀懂,那隻怕她比戚少商更沒資格指責小顧。
或許這樣的要求對晚晴而言有點苛刻,很少有女人可以如此完美,大多時候,男人也不會如此奢求女人,甚至還會嘲笑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因為這種情誼,男人完全可以從同性中獲得。隻不過,這對小顧而言卻是必需的,因為他恰恰是沒有真正的朋友的,他淒涼到要一相情願的把敵人戚少商當朋友的地步,隻因為,隻有他是賞識他的《七略》的。
《皇太子秘史》裏,四阿哥對著自己的福晉失望地喊道:“你不是那個能欣賞我萬丈雄心的女人!”所以,盡管最後為了皇位,他背叛了那個能讀懂他萬丈雄心的女人——紫瑛,卻在伊人已去,獨掌乾坤之際,手裏依然緊緊攥著兩人的訂情信物。也許有人說,這也不過是種虛偽,又是個“到底君王負舊情,江山情重美人輕”的故事。隻是有時候,我依然固執的相信,真正有胸懷的男人,還是需要一個能欣賞他才能抱負的女人的,那種快感,和男人之間的惺惺相惜比,有著別樣的風情。如果還可以如唐太宗和長孫皇後那樣創業守業中的並肩作戰,也未嚐不是一樁千古佳話。
《蘆花舟》MV裏,唱到“功名紙上說”這一句時,映入眼簾的,是小顧望向《七略》一書的複雜眼神。我每看到此,總難免心中一顫。人世太過紛亂複雜,許多人終其一生的爭取也抓不住其中卑微的一景。脫穎而出的天才是極少數,被埋沒的天才是大多數。才華和成就沒有直接的等號,我們是凡人,可以心平氣和,一笑而過,越有才的人卻越難放下和看破,總抱著“天生我才必有用”的情結,於是,他們的人生不是絢爛得奪目就是慘烈得奪目。
隻有在兩種情況下才能說看透,一種是苦求不得的心如死灰,一種是早已盈盈在握的厭倦。而小顧,還未到那個地步。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小顧和晚晴當不會後悔彼此的相遇,隻是身在局中,徒然迷茫,感歎為何想要的總得不到,真正不忍猝看的是我們,有情人的童話轟然倒塌,現實的魔爪在廢墟上肆虐,一片狼藉。
五、朝花向晚,人世何堪生死望
人們常說,愛情是個美麗的錯誤。可是往往錯的時候,不但開弓沒有回頭箭,而且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以顧晚的追求來看:一個出世,一個入世。
富貴如晚晴,是閱盡千帆的厭倦與淡然,求的是紅塵俗世一方淨土,清淨隨意。
貧賤如小顧,是久居人下的不甘與孤憤,求的是出將入相千秋功業,萬人景仰。
晚晴出入廟堂,所以有濃重的江湖情結。
小顧漂泊江湖,所以有強烈的廟堂情結。
晚晴是小女人,小顧卻是大男人,晚晴想掙脫的正是小顧所向往的。
以簡單的立場而論,晚晴是正的,小顧是邪的。
晚晴有資格善良到不識人間煙火,相府千金的身份使她自一出生就受到太多保護,沒人輕易敢打她主意,所以,她不似小顧對人性有著深刻的不信任。
小顧也並非天生邪惡,缺少尊重與關愛的人生,使他的道德底線定得比別人低。想起同樣出身青樓的韋小寶“生存即是最大的道德”的作風,就知道,小顧已經不是高了那麽一點點了。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道德的最終目的不過是要讓所有人生活的更好。當生存都成問題時,道德顯得多麽蒼白無力。
忠孝節義,一切的冠冕堂皇有時根本敵不過一個熱乎乎的包子。餓死不食周黍,是聖人的事情,與凡人無緣。
小顧其實很小就洞悉這一切,所以,他不惜為某些目的做壞事。
隻要達到目標,不計手段是否正義,這是工具理性似的判斷,有實用主義傾向。
換言之,晚晴將手段也衡量了進去,遵循的是價值理性標準上的判斷。
身世、經曆的不同,造成價值層麵上的南轅北轍,就像小農意識和小資情調的格格不入一樣。
於是,雙方心靈的火花在某一點相交後卻朝相反方向分離,漸行漸遠。
仿佛永遠相愛,心卻永遠遊離。
所以彼此惶惑不安,一次次都在夢裏見到對方死亡或漠然遠去,空留自己獨向晚風,任聲聲呼喚,喚不回人去樓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無法釋懷的是心底最深處的擔憂——“我不知道該怎麽去愛。”傾盡全力付出的,卻不是對方想要的。
他們的確都不介意為對方犧牲,可是,無論號稱多麽偉大的愛都有某種程度的自私,因為即使是犧牲,人們也總愛以自己的方式付諸行動,並在其中獲得相應的滿足感。愛情真是個奇妙的東西,依然是各取所需而已,聽起來似乎都不那麽唯美高尚了。
婚姻,其實也不過是男女間的一場戰爭,東風西風總有強弱,不是夫唱婦隨,就是婦唱夫隨。總有一方是強勢的,就像平均主義從來都是可笑的空中樓閣一樣。既然顧晚的想法是如此相左,勢必要有一個人做出巨大的遷就。
小顧的性格,無疑是強勢的,他似乎已經習慣為晚晴安排一切。如他所說,晚晴一向溫柔順從,狠不下心。所以,晚晴沒有那種為所謂的正義慧劍斬情絲的決心。她是大家閨秀,自尊自重,也不會用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壯舉逼小顧就範。
千裏尋夫,懷裏還揣著新婚燕爾的憧憬,現實的殘酷已經接踵而至,所有人都在指責一個名字——“顧惜朝”,終於,在與鐵手重逢後的那天夜裏,矛盾浮出水麵,明明刻骨深愛,卻怎麽也說不到一塊,這是怎樣的一種無奈?
於是,晚晴出走,小顧放下男人自尊匆匆追趕,他挽留的話格外坦誠:“也許我會後悔,心裏還在不情願,但是現在,我真的打算放下了,因為我不能沒有你。”聰慧如晚晴,難道還聽不出話外之音?隻要她願意發威,小顧是多麽容易被搞定。可惜,她太過賢惠,她要他心甘情願的跟她去做神仙俠侶,她不要他的人生帶一丁點的遺憾。
晚晴一路的阻撓破壞,一層深似一層的失望,卻在跳崖後來了個大逆轉,小顧的表現在此到了極至,他以生死相從的方式做出了對妻子愛的回應。對誌在閨閣的小女人而言,得此夫婿,當無憾此生了。於是,晚晴為他不惜傷害鐵手,對著練魔功的丈夫也楞是下不去手,最後心心念念,一場不動聲色的謀劃,隻是想著如何護小顧周全。
整個追殺的過程,也是晚晴的心事脫胎換骨的過程。大俠夢本是她誓死的堅持,夫妻之間看似一邊倒的形勢下潛流暗湧。夢碎的時候,她本該是心如死灰的,卻意料之外的獲得了一次重生,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她第一次見識到這個愛得很內斂的男人麵冷之下的心熱,還有那種孑然林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孤獨。她被小顧的深情招安了。
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似乎總是被保護,其實,是父親看輕了女兒,丈夫看輕了妻子。晚晴弱不禁風的外表下是可令男兒汗顏的堅韌,她有衝破世俗昂然追夢的勇氣,也有洞察局勢扭轉乾坤的智謀,更有猝然臨死淡然不驚的氣度。她的善良是出身富貴,少經風霜的產物,而非愚蠢遲鈍的後果。所以小顧茫然追殺千裏,結仇無數,卻不知任務的關鍵。晚晴略一沉吟便覺逆水寒劍之蹊蹺。相爺一紙殺女令下,小顧亂了方寸,徒然天人交戰,心痛如絞,不知從根本原因去補救,隻有逃跑的笨辦法。晚晴一招裝失憶,釜底抽薪,眼前危機驟變雲淡風輕。論政治智慧,隻怕晚晴還在小顧之上,她玩得雅致從容,於細微處入手,四兩可撥千金,小顧的智謀卻都是擺到了台麵上,大招大搖,不計後果,甚至有華而不實之嫌。可惜的是,晚晴有入世之才,卻無入世之心,如果她能放下道德的羈絆,並有一爭長短的雄心,絕對可以助小顧遂其淩雲誌。
在皇城決戰落敗後的小顧,第一次瞻仰了晚晴反客為主,安排大局的能力。當她站在高處,用劍指著諸葛小花侃侃而談時,台階下的小顧竟如孩子般地癡癡仰望,眼淚在眶裏打轉卻早已不知所措。晚晴一聲高喝便將鐵手斥退,那一刻,她在小顧眼裏,偉岸得像個從天而降的救世主。
然而晚晴最決絕的,莫過於那種讓人從地獄到天堂,又從天堂到地獄的了斷方式。她剛向小顧重新證明了她的愛情,回身已將劍抹向了自己的脖子。蹣跚著離開金殿的小顧雖然沮喪,還不至於心死,縱然輸了天下,還有晚晴。當小顧躲在某個角落裏包紮傷口,自我安慰時,傳來的卻是晚晴的死訊。那一刻,小顧的世界天崩地裂,他的命是妻子換給他的,他不能死,但是生不如死,唯有瘋,才能解決一切。
常常想,假如小顧真能放下一切,攜她歸隱,他們的幸福是否能像一塊完璧,無瑕可指?可惜,即使在武俠這個成人童話的世界裏,這樣的境界依舊高不可及。兩個癡人,一起癡行人間,總該有一個是能去入世的,一如令狐衝與盈盈,為了嗬護浪子的純真,盈盈必須在酒氣間保持自己的清醒。一個人的道德成全了,另一個人就要為了嗬護這種形而上的完美展開身上的刺,不停戰鬥,並承受所有的道德指責。
所以即使不用追逐權勢,小顧依然無法徹底高韜出世,他還要為晚晴的善良殺出片天地,他們幸福的琴聲中依然有弦斷之音,就像名動天下的和氏璧依然有缺角一樣。
許多人以小顧對權勢的追求質疑他對晚晴的真愛,在我看來,他的成長裏缺少尊嚴和溫情,所以自幼被賤踏的他將權勢當成了一種尊嚴,而將對愛的渴求投影到了晚晴身上,少了任何一樣,人生都無法完整。對於總以男子漢大丈夫自許的小顧來說,愛隻要來自晚晴就可以足夠,尊嚴卻無法僅從妻子處獲得,他要的是男人世界的認同。鳶飛唳天和鴛鴦戲水,誰都想兼得,小顧天真的以為一定可以兩全,就像韋小寶又要富貴又要義氣一樣,可是天地不仁,總讓人作這種殘酷的取舍,人若貪心不足,它就幹脆什麽都不給你留下。
想起革命年代人們常用的“愛人同誌”這一稱呼,其實是不無道理的,共同的誌向才能令愛長青,不然不是痛苦的將就,就是如秋瑾般決絕地離家出走。對於為夢去愛的人而言,現實是最大的暗殺,就算不必經曆生離死別的慘痛,也不過是用自己的青春又演出了一場魯迅的《傷逝》。
曾經為顧晚二人幻想過很多可能的結局,卻發現,無論如何選擇,他們都會走得很艱難。光看得見的阻礙就已經很難逾越,何況內心世界的格格不入,心有靈犀不代表兩心如一。最後所能依靠的,不過是各自對愛的堅持而已。可惜,古人終不能如今人之灑脫,可以上演一場現代愛情故事,和和氣氣分手,再見亦是朋友。總要弄到絕頂浪漫,可以驚天地泣鬼神,以生命去書寫什麽絕唱,空留死者的不甘,生者的追悔。
隻是我們平淡太久了,總需要一些感動。無論顧晚的故事如何無奈,它總算代表了一種生死相許的情結,道出了一些多情女兒的豔羨。
想月色連離如水輕柔之夜,閑敲棋子不如把盞共弈,獨擁冷衾不如添香夜話,佳人還需待雅客,癡人才能配瘋子。晚晴,還有誰能在你誤撫琴弦之際反顧一聽,輕輕訴說那鸞膠續弦的希望?又有誰能白日點起煙花夜裏挑起燈籠,鋪滿天絢麗隻為博你嫣然一笑?
隻有惜朝。
朝花向晚,總是做夢人的一相情願,不能消世間風雨,隻能看一場美麗的花落人亡,豔骨留香,風流委地。生死相望本太痛,身為看客也擔不起這份破滅,隻有在每次打開電視時默祝:願劇中人有永不凋零的情,願劇外人有永不失落的夢。
六、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如果江湖上多了一個笑起來兩個酒窩的大俠,腥風血雨中是否有了些亮色?有時隻要一絲光亮,就可以刺破陰霾。一見如故,傾蓋相交,重然諾,輕生死,那樣的戚少商,給了江湖人信念和希望。
千裏逃亡之際,能有朋友舍命相護,或許,不僅僅在於他幫過他們,更因為,他是他們的信念。
假如這個江湖連個戚少商都保不住,大俠還值幾個錢?是否還有市場?一路的流血犧牲,所幸,到了京城,息紅淚瞅著告示冷冷的說:“他漲價了。”
其實電視的改編比之原著,戚少商變的平麵化了,一根大俠的標杆豎在那兒,再來個善惡有報的結局,就可以順利過了廣電局的審批。勝利來自於熊牙的僥幸還是實力的裁決並不重要。中國治史幾千年,傳統向來就是道德史觀,盡管底下的基石是極不光彩的成王敗寇。顧惜朝再驚才絕豔也罷,他縱呼風喚雨,大俠的標杆依然紋絲不動,那種氣節是孟老夫子所讚賞的,叫威武不屈。
我八十多歲的外婆一直是各種古裝電視劇的擁護者,她耳聰目明,頭腦清楚,看《逆水寒》一樣看得很起勁。不過她會習慣性的把所有角色分為“好人”和“壞人”,我一直揣測是那個年代“同誌”——“敵人”二元對立論的餘毒。一個“好人”如果做了一件壞事,馬上會被她歸入“壞人“一列。10歲的時候,我和她老人家討論《三國演義》,非常投機,因為那書裏的忠奸是乾坤早定的;17歲的時候,我和她討論《紅與黑》,非常之鬱悶,原因我想不必贅述。所以她看《逆水寒》遠比我看的開心,因為她不需要理解顧惜朝,她隻需要讚賞戚少商就已足夠。
不過有一天她終於冒出一句:“可惜呀,長的挺好看的小夥,怎麽就不學好呢?”我啼笑皆非,突然明白,原來,戚少商是給大部分人看的,顧惜朝是給一部分人看的,帥哥卻是給所有人看的。如果喜歡小戚,可以被讚一句正氣,如果喜歡小顧,可以被罵一句陰暗,如果兩個都喜歡,大概隻能被笑為花癡了。
夕陽餘輝中,旗亭酒肆裏,娃娃臉一笑的燦爛對上劍眉一挑的風情,有生之年,狹路相逢,酒後撫琴一曲,入夜持劍一舞,此刻盡興,如何顧得了反目之時的掃興,做朋友或敵人,原都是需要緣分的。
小戚對小顧說:“我把你當做知音。”然後這兩位笑的如沐春風。我總是不以為然,如果說讀懂了《七略》與胸中大誌,那“知音”一詞,該是小顧對小戚說才對。不屑於江湖俠義的小顧又如何成了小戚的知音?“知音”一詞是單向的,互為知音世間難得,懂你的人未必為你所懂,所以武俠書裏常會故做深沉的議論道:“有時候,最了解你的人,反而是你的敵人。”
小戚那句話,大概是指小顧和他談的很投機,那麽“知音”之說,不過是種溢美,他高興的時候,可以對卷哥說,對息紅淚說,我不否認他說的時候很真誠。可歎的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小顧很受用,受用到要用自己的下半輩子去慢慢咀嚼。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那樣的傷感該是小顧的,小戚並沒有這樣的煩惱,他的信念可以堂而皇之的放在台麵上,沒有解讀的難度,大奸大惡也好,市井小民也好,如果能皈依於小戚的大義都是一件值得榮耀的事。顛沛流離的時候尚且不缺朋友和膜拜,風光的時候又該是怎樣的盛況?
這也是他應得的,為盛名累,為俠義累,犧牲了個人福祉,有失必有得。
當然,逃亡的日子並不好受,落魄是一把標尺,理直氣壯的丈量人性,崇高與卑微霍然分野,失望與希望紛至遝來。夜深人靜的時候大概也會懷念死者,倍感責任之重,欣慰的是信念不倒,“獅子受了再大的打擊也還是獅子”,苦難使人越發堅定。他從不需要懷疑掙紮什麽,縱然重傷吐血,生死一線,麵對顧惜朝得逞的微笑,他永遠有一種道德優越感。“江湖義有千斤,一個大俠能擔八百。”他義正辭嚴的教訓他,並希望他改過。
可惜,小顧總是不聽。
“有點失落?”小顧得意的笑。
“有一點。”小戚悻悻的說。
一個叛逆的孩子,一個怒其不爭的家長。
小顧遇上晚晴,若是一場錯誤,那麽遇上戚少商,就是錯上加錯。
他誇他的書,溫言寬解他的落寞,小顧將他引為知己,一生牢記。
因為整個人世的白眼,所以一個青眼就是感動,晚晴是,戚少商是,連雲三亂是,甚至說著“你是個人才”時的傅宗書也是。
隻不過,戚少商的溫暖太廉價,可以給很多人。一個被眾人追殺的路人,便可以承受他的生死與共。為俠義事,本不需要感恩,一半是人品的高尚,一半是心態的優越,施惠者對於受惠者難免有些居高臨下的快感。如果不是所謂的“背叛”,他沒必要對“顧惜朝”這個名字如此牢記。
小戚是江湖人,是劇飲千杯的豪俠,小顧是文人,是翩翩青衫的書生。步入江湖的書生在武俠書裏總會特別提上一句,不知是為書生悲還是為江湖幸。江湖人的落寞和文人的落寞是不同的,前者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恩怨情仇終難快意,後者是明主難期空負高才,奸佞當朝報國無門。江湖人的夢想是大俠,眾望所歸的來,眾望所歸的去,文人的夢想是帝師,指點了帝王就是指點了江山。
千古文人俠客夢,那是帝師夢破滅後的一根稻草。文人若真離了廟堂進了江湖,那種境況,說好聽點叫懷才不遇,說難聽點叫落魄,隻是有份驕傲終是放不下。所以,楊柳岸曉風殘月才是文人的江湖,是一種此去經年望不到邊的淒涼心境。綠林好漢們可以邊喝酒吃肉邊把碗敲得震天響,文人卻在醉裏挑燈看劍還想著致君堯舜上,看倦了想累了夢裏還在自傷,宛如誤落風塵的良家子,從良的心情比誰都急切。綠林漢子若與書生風塵偶遇,月明之夜把盞互澆胸中塊壘,磊落不平之氣或可以唱和,天明卻要各奔各的夢想,發生傳奇的幾率遠不如落魄才子與官家千金。
魚池子裏共戰九幽後,麵對小戚的責問,小顧傲然道:“我,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曉人和,明陰陽,懂八卦,曉奇門,知遁甲,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自比管仲樂毅之賢,卻不能施展我的才能……”
這樣的話看著格外眼熟,我相信李白喝醉酒的時候說過,杜甫做夢的時候想過,保不準諸葛亮27歲之前也想過。“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小顧所謂的權勢不過是一個施展才能、證明自己的平台,那點標準的文人心態是否與江湖太過隔閡?小戚終是無動於衷,他口口聲聲,心心念念的,隻是小顧是否悔改。
個人主義當服從於國家大義,再絕世的才華也必須為世俗道德所囿。不按遊戲規則出牌,就要吃苦頭,這是千年來的主流道德。用劍指著小顧,要他悔改,小戚無錯,隻是枉擔了“知己”之名。甚至,小顧所念念不忘的“知己”二字,他並未放在心上。既然俠義重過息紅淚,自然更重過顧惜朝。
黃金鱗望著小顧背影歎道:“我沒什麽夢想,所以沒你那麽可憐。”可惜戚少商看不到殺氣背後的掙紮。那個人,隻要一出現,就是為了殺他,一笑間,是叫人發冷的天真。催命,何時成了一種魅惑?他首先要想的就是如何自保和救人。
小顧陰冷的外表下是渴望溫暖的心,誰對他好,一絲一點,他倒是都會記得。報不報恩要看他高興,他隻是狠在:如果有必要,可以對某些人以怨報德。他的驕傲是一種極度的自我保護,心隻對幾個人敞開,小戚本有機會進入,可他放棄了,或者,隻是不屑,畢竟,他沒必要承擔心理醫生的重任。小顧的訴說是一場無用功,他傾聽了,然後很快忘記,接著就開始嚴厲的譴責。
幸好小戚是劇中的角色,若延伸到劇外的看客,小顧本來就是反派,拿道德指責他是無聊的。
於小顧而言,小戚的俠義太容易理解了,他隻是不屑,他不怕死,但他的命要留著指點江山。其實,一路追殺下來,對於那套被反複映證的俠義,小顧也隱約有些酸溜溜的向往。隻是,不管是死鴨子嘴硬的賭氣,還是開弓已無回頭箭的處境,他都已經不能後悔。
在晚晴的靈堂裏,小戚說小顧“活著也等於死了,他的靈魂永遠不會安寧”,那樣的判定,類似於“生前做壞事,死後下地獄”的詛咒。其實哀莫大於心死,小顧不會被千夫所指擊垮,隻會被自己的夢想擊垮,關於愛情的夢想和出人頭地的夢想,是他人生的全部,突然破滅了,人也就抽空了,行屍走肉不會內疚,隻會對著亡妻傻笑。
假如小顧還能清醒,並且在小戚麵前晃來晃去,小戚最想做的,如果不是殺他,大概就是想要他懺悔和贖罪。可惜,這並不是從嬉皮到雅皮那樣簡單的頓悟與蛻變,小顧這樣的人生,是經不起贖罪的。他的過去已經太沉重,要麽無視,要麽在內疚中毀滅。
一往無前,求其所求,與其誠於人,不如誠於己,拋去道德的華麗外衣,以鐵血與才情赤膊上陣,堂而皇之的逆天,所以傷和痛才更為劇烈直接,這也是一種傻氣,傻氣到了華麗。小顧注定是離經叛道的,為世俗道德收服而悔改的小顧將不再是小顧,正如大鬧天宮的是齊天大聖,西行取經的隻是孫行者。
這一點,小戚已經無需明白,我們更不需要苛責,看他和小顧砍砍殺殺四十集,已經熱鬧的足夠。
兩種人生,曾經對話,各有傳奇。
看《逆水寒》裏的這兩位互砍,戚少商的劍,成名已久,大而厚重,淩厲剛猛,無堅不摧,寒光一閃,與日同輝,散發著坦坦蕩蕩的熱烈血性,劍法也大開大闔,有著大俠的昂然正氣,我對這樣的劍滿是景仰。使我心疼的卻是另一把劍,濟濟無名,纖細輕靈,中空之槽有缺斤少兩的先天不足之感,清冷孤標,如月凝寒潭,寂寞橫亙於曆史的邊緣。最終金殿上縱情快意一場,隻是風光尚未演盡,就被生生斬斷,帶血跌落在冰冷的皇宮,猝然從視線中永遠消失,讓我想要握緊那雙空了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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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實,改編後的戚少商,開頭頗有些令狐衝的味道,看見人家順眼就可以去搭訕,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引為知己,如果他願意,就可以和很多人打成一片。《笑傲江湖》裏令狐衝和向問天的結交過程有點啼笑皆非,完全是這個浪子頭腦發熱的產物,可惜《逆水寒》裏的兩個人無法成就一段關於義氣的佳話,因為戚少商對於正邪之分不像令狐衝那樣的隨性,而顧惜朝更不是向問天。
戚少商之對顧惜朝,讓人想起令狐衝之對田伯光,衝哥向來義氣深重,你不能說他對田伯光不好,隻是總覺得少了點什麽。